第七章 塵埃己落
01
秋季過完便是冬季，X市由於地形的原因，所以夏季和秋季區分不是很明顯，當韓盈意識到日子流逝的時候，冬季已經來了。冷冬的早上帶著刺骨的寒意，X市的冬天相比A市要冷得多。韓盈站在原地看著周石整理行李。
“你真不跟我一起回去？”周石將旅行箱拖到門外，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著她。
自從和韓盈坦白自己的感情之後，周石把燦黃的頭發染回了黑色，此刻的他看起來少了一份張揚，多了一份成熟。
韓盈靠在門邊，搖了搖頭，將之前回答了數遍的答案重複道：“真的不回去。”
“我媽希望你跟我回去，明天就是小年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我們都不放心。”周石仍不放棄遊說。
因為寒假將至，陸續有學校放假，韓盈也在昨天正式開始了寒假生活。寒假意味著過年，周石也因此休了年假，隻是韓盈不願意去周家，想要留在X市自己過年。
“不了，我不想回去，替我向阿姨問個好。”韓盈想也沒想就拒絕了。相比和別人一起熱熱鬧鬧地過年，她更想自己一個人待著。
周石拎起行李，沉聲道：“你不回去是因為我嗎？”
“啊？”
“是因為我之前跟你告白，所以你才不想和我們過年嗎？”
周石低聲的詢問讓韓盈有些無奈，她拒絕去周家過年和周石沒有任何關係，隻是單純不想去，或者說她還不願接受自己父母雙亡的事實，然而回A市過年就意味著她要重新麵對。
“沒有，你想多了。”韓盈吐了一口氣，上前張開雙臂抱住了周石，溫熱的體溫和熟悉的氣息讓她安穩，卻沒有任何動心的衝動，“我可能會暫時離開你，但不會一輩子離開你，不管怎樣我們都是好朋友。”韓盈不知道這樣說，周石會不會心安點，但她知道周石一定會理解她。
周石遲疑了幾秒，抬手拍了拍韓盈的後背，無聲勝有聲。
周石離開了，原本不算大的房子突然顯得空落落的，韓盈下樓買了一些速凍水餃和零食作為儲備糧後才開始打掃房間。父母離開的第一個春節，她想自己過。
掃完地擦幹淨桌子，韓盈準備轉戰廁所時，手機鈴響了起來。韓盈以為是周石從火車站打來的電話，因此沒多想就接起了。
“韓盈，是我。”
韓盈聽著電話那頭稍顯清冷的聲音，不由得笑道：“季雲，你要找周石的話他不在，他現在應該在車上。”
“我剛剛給他打過電話了。”季雲的聲音有些漫不經心，她道，“我也自己一個人過年，要不，你來我家，我們湊合湊合？”
轉念間，韓盈就猜到了季雲的話外音，猜想應該是周石囑咐季雲讓她來陪自己過年的。韓盈拒絕的話剛到嘴邊，季雲卻像是感應到什麽般說道：“周石隻是和我說你一個人過年，而我爸媽也不在，大過年的我想找個人陪。”
“你爸媽呢？”韓盈問道。
“不知道，大概在忙生意吧！”季雲說著吐出了一個輕聲的“哼”音。
韓盈抿抿嘴，沒有說話。
“你到底來不來？”季雲把話說開了，催促起來就格外不耐煩。
韓盈放下抹布，看著窗外喜氣洋洋的街道，說道：“把地址發給我吧，我一會兒過去。”她不想回周家過年，是因為她一回去看到周母就不可避免地想起爸媽，原本她是打算安安靜靜地過完這個年，但是剛剛季雲那句“不知道，大概在忙生意吧”觸動了她，讓她禁不住答應下來。
此前她爸媽還在的時候，每逢過年她都不喜歡待在家裏，總覺得與其陪一群中年人還不如和好友去外麵玩。
“行，來的時候幫我買點好吃的，回來我給你報銷。”季雲顯得十分開心，囑咐了幾句後便把電話掛斷了。
韓盈把沒打掃完的地方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後出門買了一些吃的打的往季雲家去。韓盈曾去過季雲家一次，不一會兒漂亮的公寓樓就呈現在眼前。韓盈看著高聳入雲的公寓樓，輕輕眯起了眼睛。出租車將她送到門口就停下了。
“謝謝師傅。”付了車錢後，韓盈拎著大包小包的吃的趕往季雲家。
出了電梯，她理了理衣服，摁下了季雲家的門鈴，門鈴響起沒一會兒，門就被人打開了。
“你來了。”開門的人不是季雲，而是金宇。
韓盈有些發愣地站在原地，看了下手機短信才不疑惑地道：“這是季雲家吧？”
“你沒走錯。”金宇忍不住笑著解釋，“這裏是季雲家。”
得到肯定答案的韓盈沒有在門口多停留，而是進了季雲家。雖然上次生日會來過一次，但她依舊不得不感慨其內部裝修的豪華奢侈。韓盈走在金宇身旁，問他：“你怎麽在這裏？”
金宇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頰，說：“是季雲讓我來的。”
韓盈的腳步一頓，心裏“咯噔”一聲，問道：“她讓你來的？”
“季雲給我打電話說，她放棄了周石，然後問我願不願意一起來過年。”金宇眼裏閃過幾縷莫名的情愫，盡管他把聲音壓得很低，韓盈依舊聽出了他話裏的興奮。
“那還真是恭喜，你有機會了。”韓盈不鹹不淡地恭賀著他，拎著吃的進屋找季雲。
此時季雲正在廚房準備吃的，她穿著米黃色連衣裙，羊絨毛領襯著她本就精致的臉龐，散碎的光芒映在她身上，顯得十分惹眼。
“你來了。”季雲利落地把手上的食物放在一旁，看到韓盈時微微彎起嘴角道，“買了什麽好吃的過來？”
“全部是廉價食物。”韓盈將吃的放在廚房台麵上。
跟在她身後的金宇探出了一個頭問道：“需要我幫忙嗎？”
“你會做飯？”季雲挑眉問道。
“我會做巧克力。”金宇答道。
韓盈扭頭看著季雲問道：“晚餐餐單是什麽？”
“還沒定，不過有沙拉。”說著，季雲端出了她做好的沙拉，是用超市買好的醬汁拌的，先不說做得如何，光是食材質量就讓韓盈無語。
“你也出去吧，我來做菜！”韓盈雖然喜歡甜品，但也擅長做菜，她喜歡吃，也擅長做吃的。
韓盈將兩個人推出去後才開始挽袖子做菜，她大概掃視了一眼冰箱，準備做香菇排骨飯。就在她切好菜準備煮排骨時，廚房外傳來季雲一陣笑聲，如銀鈴響起，十分悅耳。
韓盈默默停下了動作，握著菜刀豎起耳朵聽。
“兩個犯人去搶銀行，結果兩個人都是數學白癡，你猜最後他們怎麽知道自己搶了多少錢？”金宇的聲音徐徐傳來。
“怎麽知道的？”季雲好奇地道。
“隻要等第二天看報紙就好了，銀行會公布丟失的具體金額。”金宇輕笑著公布答案，再次引來了季雲的笑聲。
韓盈抬頭看著兩個人晃動的身影，之前那種酸痛感再次襲來。
02
香葉烤翅、香菇排骨飯、水果沙拉……明明美食當前，可韓盈一點胃口也沒有，她輕輕地放下筷子，說道：“我吃飽了。”
“沒胃口？”一直吃著水果沙拉的金宇也放下了筷子，關心地問道。
韓盈看著那盤快吃完的水果沙拉，動了動嘴角。整桌最難吃的就是那盤水果沙拉了，而最快被解決的也是那盤水果沙拉，因為金宇除了水果沙拉沒動過其他吃的。
韓盈搖了搖頭，衝季雲問道：“吃完飯我們去哪裏？”
“我本來打算吃完飯休息一會兒去放煙火的。”季雲吃完了最後一塊烤翅擦了擦嘴，開始吃米飯，“不過我還沒買煙花。”
“那我去買吧！”韓盈主動請纓，金宇對季雲顯而易見的愛意讓她有些不適，她想逃開，想去外麵喘口氣。
“讓金宇陪你去吧，反正他也吃完了，而且我們買的煙花也不少，那麽重你一個人不一定拿得動。”說著，季雲調皮地眨了眨眼睛，補充道，“你們早去早回。”一點也不給金宇反駁的機會。
金宇也沒多想就點頭同意了。
韓盈想，不管怎樣金宇也不會拒絕季雲的要求，她無奈地吐了口氣，轉身離開了季雲家。
季雲家附近有幾個大超市，此時又快過年，滿大街都在販賣煙花爆竹。韓盈隨便找了一家販賣點。她和季雲都不喜歡爆竹，因此購買的全是煙花。而作為苦力跟來的金宇也不多言，直接從攤販手中接過包裝好的煙花。
“你現在準備重新追求她？”韓盈看著身後整理煙花的金宇，忍不住問出了口。
金宇沒想到韓盈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有些奇怪地說道：“你覺得呢？”
“不知道。”韓盈老實地說道。
金宇輕笑出聲，看著熱鬧的街道說：“我之前說了要放棄她，那麽就一定會放棄。”
“其實你還是很愛她的，對吧？”韓盈想起之前季雲支走金宇時衝自己的眨眼，或許在季雲心裏，她更想把金宇和自己湊成一對吧！
“或許吧！”金宇顯然不想回答，有些含糊不清地回答後進了電梯。
再次回到季雲家時，她已經收拾完了。她看也沒看金宇，直接把目光投到韓盈身上：“回來了？”
“嗯，天黑了再去放吧！”韓盈看了一眼時間，現在才五點。她對季雲道：“我有些困了，等一會兒去放煙花的時候叫我吧！”
“好，那你去我房間睡一會兒吧。”季雲指了指自己的房間，在她擦肩而過時，眼底露出一絲淺笑，還趁著金宇看不到的時候對她做了一個加油的手勢。
韓盈沒有解釋，直接推門進去躺在了大**，柔軟的絲絨被子讓她心安了不少，這時她聽到了門外季雲的聲音。
“你們在外麵怎麽了嗎？”季雲如此問道。
金宇像是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她：“沒怎麽啊，為什麽突然這麽問？”
“沒什麽，我隨口問問。”季雲轉移了話題，有關韓盈的話題暫時擱淺了。
屋裏的韓盈揪著被子，有些難受地翻了個身，閉上了眼睛。
她做了一個夢，夢裏有季雲和金宇，她以第三者的角度看著他們親昵地互動，心痛到不能自已。
“韓盈，韓盈？”清朗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像是金宇，卻又覺得不是。
韓盈微微掙紮了一下，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季雲略帶擔心的臉龐：“你怎麽了？出了好多汗。”
“我沒事，做了一個噩夢。”韓盈從**起來摸了摸額頭，額角的傷口已經結痂，卻像一道疤印在了她心裏。韓盈問道：“幾點了？”
“快七點了，金宇下去選地方了，我們也下去吧！”季雲說完頓了頓，轉頭道，“你真的沒關係嗎？”
“沒關係。”韓盈晃了晃頭，站起來道，“我們也下去吧！”
季雲看著她，先是“嗯”了一聲，然後才說道：“你是不是不開心，因為我擅作主張叫了金宇來過年？但我這麽做是希望撮合你們。”
“沒有，我沒有不開心，我不舒服是因為昨晚和周石談了一晚上話，沒睡好。”韓盈避開季雲的問題，匆匆出門。
出了電梯很快就找到了金宇，金宇挑了一處空地，此時附近有不少人在放煙花爆竹，到哪裏都能聽到震耳欲聾的響聲。
“感覺你睡醒後精神好多了。”金宇把煙花分給韓盈，臉上帶著禮貌性的笑容。
韓盈點點頭苦笑了下，曾經就是這樣禮貌性的笑容讓她沉迷，以為對他來說，自己或許是獨一無二的。
她抬頭看向季雲。
金宇走到季雲麵前抿嘴什麽也沒說，隻是默默抓了一大把煙花給她，臉上沒有禮節性的微笑，不管動作還是神態都自然得不得了。
對於有些人來說，對你溫柔不代表什麽，真正的喜歡和獨一無二是不用說出來的。哪怕金宇說放棄了季雲，但韓盈知道他的心意從未變過。
韓盈扭過頭，點燃煙花。伴著“轟隆隆”的聲響，一簇簇五顏六色的煙花在空中綻放，十分好看。
金宇和季雲也跟著放起來，三人並排仰頭看著天空中的煙花。隻是金宇沒有注意到，在他偷偷低頭看季雲側顏的時候，韓盈也在默默看著他。
季雲揮了揮雙手，張口道：“我有件事情要和你們倆說！”
“什麽事情？”金宇連忙問道。
韓盈也扭過了頭，這才發現季雲不知何時偏頭看向了她，眼裏帶著幾分笑，隻聽季雲不徐不疾地道：“我過完年後會去國外。”
“是去旅遊嗎？”
“不是，留學。”季雲轉頭看向金宇，認真地道，“大概去多久我也說不準，不過暫時不會回來了。”
韓盈看金宇還有話要說，連忙一把抓住了他，搶先一步道：“周石知道這件事嗎？”
這個時候提及“周石”不亞於引燃一顆炸彈，金宇的目光立刻變了，季雲倒是在愣了幾秒後搖頭鄭重地回複道：“不知道，我沒告訴他，你們也別告訴他。”
“我不會說的。”
韓盈和金宇異口同聲的回答惹得季雲露出了笑容，大概這個笑太快了，一閃而過，既真實又虛幻。
“金宇，還有幾句話我想和你說。”笑過之後，季雲擺出了很認真的表情，“謝謝你喜歡了我這麽久，之前的事情對不起，隻是希望我走了之後你能多看看身邊的人，其實我覺得比起我，有人更適合你。”
金宇被季雲突如其來的話弄得有些手足無措，就連韓盈也忍不住往旁邊移了移。
“我……”
“我是站在朋友的角度和你說這些的。”季雲笑著打斷了他的話，意味深長地看了看韓盈。
大概是因為金宇早已決定放棄季雲了，此刻他顯得很輕鬆，大方地道了一句“謝謝”。
隻是，韓盈有些猜不透這一句謝謝的含義。
煙花很快就放完了，韓盈想回家，金宇主動提出送她回家。但是韓盈卻看到在季雲看不到的地方，金宇露出了無奈的表情。
韓盈知道金宇喜歡了季雲那麽久，不是說放下就能放下的。韓盈歎了口氣，也不點破，任由他送自己回家。
03
七點半，路燈光給小道灑下一份靜謐。韓盈和金宇並肩走在小道上，她看了看身邊的金宇，他不像開始那樣興奮，漆黑的眸子讓她捉摸不透。
“你也覺得我該看看身邊的人嗎？”
金宇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弄得韓盈有些語塞。她該怎麽回答，勸他放棄季雲去看身邊的人，還是繼續厚臉皮地追求季雲？
“我很糟糕嗎？”看她良久不說話，金宇又拋出了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韓盈沒多考慮便給出了答案，她說：“你很優秀。”
“那我比周石差在哪裏？”
韓盈看著身旁隱隱要爆發的金宇，知道他也到了極限，便張口道：“那你覺得我和季雲相比差在哪裏？家世、長相？難道你是因為這些才愛她的嗎？”
“你……”韓盈的回答讓他愣了好久。
“我喜歡你。”韓盈順著他的話，做出了告白。在此之前，她幻想過無數種告白的場景，但是沒有一種是如現在這般，半點準備都沒有。
韓盈沒有準備，金宇就更沒有了。
金宇頓時沉默下來，韓盈的突然告白讓他不知該怎麽麵對她。
韓盈知道金宇的難處和尷尬，輕巧地轉移了話題：“季雲出國留學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我想這段時間該考慮考慮送她什麽離別禮物。”終究相識一場，哪怕之前鬧過不愉快，在離別時她還是覺得不舍。
“嗯，你想好送什麽了嗎？”金宇收起了之前的情緒，也不回答告白的事情，倒是附和道。
送季雲什麽禮物，這個問題算是徹底難住了韓盈，她能想到的季雲都有，季雲想要的她都買不起。韓盈撓了撓頭，咬著下唇道：“我可能會給她做一個定製蛋糕。”她能做的也隻有這個了，做一個獨屬於她、為她設計的蛋糕。
“定製蛋糕……我也可以一起嗎？”金宇抬頭看著韓盈，“我也想給她做一個獨一無二的蛋糕。”
這是做甜品做上癮了嗎？韓盈心裏默默吐槽，但還是點頭同意了。多一個人幫忙總歸是好的，再者她對金宇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之後金宇沒再說什麽，默默地把韓盈送到小區門口道了一聲“再見”後就轉身離開了。不曾回頭的他不知道韓盈站在小區門口看到他的身影徹底融進黑暗才走進小區。
韓盈回到家後就直接躺在了**，由於之前在季雲家睡過，所以她現在有些睡不著。她把電話簿翻出來，開始挨個翻找，結果一圈下來她發現除了周石，自己沒有可以夜間傾訴的對象了。韓盈吐了口氣，將手機合上了。
“祝自己做個好夢吧！”她呈“大”字形躺在**，喃喃自語道。
04
周石從A市回來時，韓盈去機場接機，接到了季雲的電話，她隔著護欄衝周石搖手的同時對電話那頭的季雲說道：“你說你還有一個星期就走了？”
“是的。”季雲語氣平緩地道，“我想在我走之前大家一起聚聚。”
“大家，都有誰？”
“你和金宇吧。”季雲想了許久才自嘲道，“說起來，我沒有多少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她說的時候太過悲傷，韓盈莫名想到了季雲孤獨的身影。韓盈看了眼徐徐走來的周石，不禁壓低了聲音：“你不叫周石嗎？”
“他不會來的。”似是篤定，季雲給出了一個韓盈無法反駁的答案。
韓盈沉默了幾秒後，看著逐漸接近的周石，眼底閃過幾縷堅定，她道：“我幫你約他，就這麽說定了。”韓盈說完就跟趕著投胎似的把電話掛斷了。
周石走過來時韓盈剛好結束通話，他提著行李箱，裝作不在意地問道：“誰的電話？”
“季雲的，約我和金宇出來聚一聚。”韓盈跟在他身旁，目光掠過他的肩膀，停在不遠處的出租車上，說道，“金宇向季雲告白失敗了。”
周石一頓，不知道韓盈這句話是不是在示意什麽，問道：“然後呢？你想說什麽？”
“你要不要一起去？”韓盈跟著周石坐上了出租車，淡淡地道，“說起來我們四個還沒有心平氣和地聚過。”
“有意義嗎？”周石沒有說去也沒說不去，他極輕地反問了韓盈一句。
韓盈故意偏頭想了想，低眉道：“意義就在於我希望金宇和季雲單獨，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去顯得突兀，你去正好。”
“是想讓我做金宇和季雲之間的障礙吧！”經曆了一個年假，周石的心情也平複了很多，就像一夜之間長大了一樣，經曆了青澀到成熟的蛻變，他一副“我很了解你”的表情看著韓盈。
韓盈也不惱，隻是問重點：“那你去還是不去？”
周石沉吟了半晌，眼看出租車進了小區才說了一個“去”字。
雖然韓盈和周石的感情有了隔閡，但畢竟認識多年了，周石知道韓盈希望他去，所以他便選擇了去。
放下行李後，周石詢問韓盈下午的計劃，韓盈表示要返校一趟。
“我還有一些資料要弄，晚上一起吃飯吧！”韓盈連鞋子也沒換就準備走人。
周石看她要走，連忙道：“我跟你一起去學校吧，反正我也無聊，順便路上和你說說我媽，她天天念叨你。”
想起周母慈祥的臉龐，韓盈有些愧疚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周母想讓她回周家過年，但她不想回去，也不敢回去。
“我媽這次讓我帶了一些自己家做的臘腸來，她說你喜歡吃。”周石跟韓盈走在回學校的路上，陷入了回憶，“還記得以前嗎，你總來我家偷臘腸。”
“那是拿。”有些記憶就像被澆灌了蜜糖一般，回憶起來都是濃濃的甜味。對韓盈來說，兒時那段記憶就是她的蜜糖。
“我沒見過那樣偷偷摸摸拿的。”周石像是想到什麽，突然笑了出來，“拿的時候被我發現，我一嚇你，你就跟個小老鼠一樣到處亂竄，最後撞在門上流了鼻血，我到現在還記得你鼻孔塞著紙的模樣。”
“周石！”韓盈咬牙瞪了周石一眼，說道，“別說的好像你沒有黑曆史一樣。也不知道是誰天天被老師罰去掃廁所，榮獲了‘廁所君’的稱號。”
周石撓撓頭，眼睛眯起，說道：“我剛剛想了好多我們小時候的事情，突然發現如果真算起來，我們誰都說不過誰。”
韓盈一怔，歎氣道：“是啊，因為我們太了解彼此了。”
了解對方的每一個細節，所以她才覺得自己不會愛上周石，她對周石的感情可以超越友情，但隻會是親情，而非愛情。
05
韓盈看了一眼日曆，距離季雲相約聚會的時間還有一天。
“下一步怎麽做？”金宇的聲音從案板台上傳來。
韓盈將目光從日曆上收回，看了一眼正在攪蛋液的金宇，說道：“起碼要攪拌15分鍾呢。”
“我的手酸了。”
“正常，忍住。”韓盈說完開始製作蛋糕胚。她熟練地倒入蛋糕粉，然後開始攪拌。因為和金宇說好了一起做個蛋糕作為給季雲的離別禮物，所以韓盈在聚會前一天來到了金宇家，製作蛋糕的材料金宇也都準備好了。
“季雲喜歡吃藍莓，我們做藍莓蛋糕怎麽樣？”金宇用商量的口氣問道，目光悄悄移到了韓盈身上。
韓盈不動聲色地看了看他，放下攪拌器道：“好。”
意見被采納，金宇笑了笑，更加賣力地攪拌雞蛋液。他低眉專心工作，卻沒想到身旁的韓盈已經停下了動作，怔怔地看著他。
雖然不是第一次和他在廚房做甜品，但由於心境的不同，她也變得不一樣了。
“過年那會兒，你爸媽也不在嗎？”沉吟幾秒，韓盈收回目光，盡量讓自己問得自然點。
金宇一心放在攪拌雞蛋液上，也沒多想便答道：“我爸媽過年那會兒在家，隻是季雲打電話說讓我過去，我想她叫我過去是為了說留學的事情吧。”
韓盈沒接話，隻是將做的蛋糕胚放進了預熱好的烤箱裏。她的每個動作看似自然，其實思緒早已轉到了季雲身上。她知道季雲叫他們過去不僅僅是為了說留學的事情，更多的是季雲想要撮合自己和金宇，隻是她不知道季雲為什麽突然這麽做。
思索間，韓盈不禁往前走了兩步，一個沒注意撞在了正在烤蛋糕胚的烤箱上，燙人的溫度讓韓盈一個哆嗦。
“你怎麽那麽不小心。”韓盈還在發愣，先一步發現問題的金宇立刻拽住她的胳膊，溫柔而不失有力地將她的手放入水龍頭下。
嘩啦啦的水從手臂淌下，她看著手臂上碗大的紅印，那是燙傷的紅印。
“你在這裏待著，我去樓上拿燙傷膏。”金宇也不多廢話，飛快地跑上樓。
韓盈默默地回頭繼續看自己的手臂，從小到大她最為自豪的就是自己白皙的皮膚，可是手臂上這塊紅疤就像一道汙點，原本白皙的皮膚將紅印襯得更加明顯。
不知何時下來的金宇拿著醫藥包走到她旁邊安慰道：“沒事的，好好養著的話應該看不出疤來。”說著，他把燙傷膏均勻地塗在了她的手臂上，然後用紗布把燙傷的地方包了起來。
“我沒在意。”即便韓盈在意又怎樣，不管有沒有那道疤，她都不是金宇眼中最完美的那個女孩。
“別說得那麽悲觀……”
“蛋糕胚應該好了。”
不想多糾纏的韓盈扭頭看向了烤爐，卻沒想到話音剛落，金宇就先一步走到了烤爐前，不緊不慢地道：“剩下的我來做吧，你的手不方便。”
“不用，沒大礙。”韓盈甩了甩胳膊，雖然還是有點疼，但不影響行動，她對上金宇不滿的神情，道，“再說，你會嗎？”
“你可以在旁邊語言傳授。”金宇的語氣不再那麽堅持，多了幾分猶豫，他知道光憑自己是不可能完成下麵的工作的。
語言傳授？韓盈頗有些無奈地瞥了他一眼，不是她瞧不起金宇，是她信不過金宇的手藝：“你確定你能調好奶油？確定手的平衡力可以醬製藍莓？”
“呃……”金宇看了看自己的十指，又看了看案板上的材料，平日裏他十指不沾陽春水，下廚的經驗隻有不久前做巧克力。
“語言傳授是可以，但前提是你有這方麵的天賦。”韓盈總結完，繞過金宇，戴上棉布手套，小心翼翼地將烤爐裏的蛋糕胚拿出。
鬆軟可口的蛋糕胚帶著誘人的香氣，讓人胃口大增，就連忙碌了一早上的金宇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歎道：“好香。”
韓盈勾了勾嘴唇，臉上帶著怎麽也抹不去的得意：“也不看看是誰烤製的。”
她剛說完，手臂上殷紅的傷口像是被點燃了一樣刺痛起來，險些將還未放到桌上的蛋糕胚扔到了地上。
“小心！”金宇立刻扶住韓盈，目光落在韓盈的手臂上，再次提議道，“還是讓我來吧！”
“你不行的。”韓盈依舊想也沒想就拒絕了。她想給季雲做一個完美的蛋糕，因為她覺得自己和季雲之間除了金宇和周石外，還有一份特殊的友情。
“可是你現在……”
“我沒事……”韓盈本想扭頭把話說清楚，卻沒想到自己轉頭的速度太快，不經意間兩個人的嘴唇迅速擦過。
韓盈呆呆地站在原地，盡管隻有一瞬間的觸碰，但她還是嗅到了青草的芬芳，意外柔軟的觸感讓她完全失了神。
心不受控製地跳動，一下又一下。
“剛剛那隻是意外。”金宇漲紅了臉，本能地往後退了幾步。他背著光，頎長單薄的身影就像一道化開的光圈，明明看起來是那麽溫暖的人，為什麽說出來的話可以那麽冰冷？
就算金宇不解釋，韓盈也知道這隻是一場意外，一個吻不會改變什麽，隻會讓彼此更加尷尬。她深吸了口氣，想要麵無表情地說“我知道”，可是偏偏話卡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沉默、尷尬、詭異的氣氛在兩人之間彌漫。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原本刺耳的聲音此刻就像救命符一樣。
“這裏交給你了，我先去開門。”金宇匆匆撂下話，逃似的跑出了廚房。
或許金宇忘了韓盈對他的情愫，或許他沒有多想，但他不知道那一刻韓盈覺得心比手更疼，火辣辣的，無比難受。
06
金宇再次回到廚房時，韓盈已經開始接著製作蛋糕了。他張了張嘴剛想說話，身後躥出的好友落落大方地湊上去道：“妹子，又見麵了。”
韓盈看著眼前笑容滿麵的男生，緊蹙著眉頭搜索有關對方的記憶。
“我是話劇社的成員，之前我們在話劇社見過麵。”男生顯然看出了韓盈的疑惑，說道，“我叫張軒。你們在做蛋糕？”
“嗯，是給季雲的。”走過來的金宇很淡然地接過了話茬，他走到韓盈身旁，溫和而不失有力地搶下她手中的攪拌器，頭也不抬地衝好友問道，“你來幹什麽？”
“知道你是個大財主，明天想借你家後花園當場地拍一組宣傳照。”張軒笑嘻嘻地衝金宇開玩笑。
如若平常，韓盈還能顧及對方心情賠笑兩聲，隻是現在她完全沒這個心情。
金宇道：“下一步做什麽？”
“把這些藍莓醬混入奶油裏。”韓盈道，“藍莓醬需要發酵才能成醬，但是現在沒時間，所以我想和奶油混在一起改良口感。”
“好的。”金宇按照她說的做，而被推到一旁的韓盈沒有再堅持要自己親手做。
被兩人冷落的張軒完全不在意地坐到了一旁充當人形布景板，隻是一雙賊溜溜的眼睛不時打量著韓盈和金宇。
“剩下的我來吧。”眼看金宇調好了奶油，韓盈表示接下來由自己執行，她生怕金宇不答應，解釋道，“塗抹奶油是技術活，稍一失手很難做調整。”
“你的手……”金宇皺著眉頭看向韓盈的手。
眼見話題重新回到自己胳膊上，韓盈下意識地抿緊嘴唇。
這時張軒也把目光投到了她的胳膊上。
“燙傷了？”
張軒沒有忌諱地走過去，手還沒碰到韓盈就被金宇嗬斥住了：“張軒，她胳膊剛抹完藥膏，別亂碰。”
“哦，抱歉。”話雖如此，張軒卻偷偷瞥了韓盈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韓盈的錯覺，她總覺得在張軒眼裏看到了八卦的意味。
“隻是燙傷，塗抹奶油不會有事的。”韓盈從金宇手中接過調製好的奶油，然後一手捧著不鏽鋼盆，一手推張軒和金宇，“你們倆去外麵待會兒吧，我塗奶油的時候要集中精神，不能被打擾。”
金宇本來還想說什麽，卻被張軒提前一步答應下來。張軒拉著金宇走出了廚房。在關門前，韓盈聽到張軒用極低的聲音問金宇：“喂，你該不會移情別戀了吧？”
韓盈心一顫，關門的動作不由得快了幾分。哪怕不聽，她也知道答案。
隻是揣著忐忑情緒的韓盈不知道門那邊的金宇並未回答張軒，而是陷入了緘默。
金宇一直都認為自己喜歡的人是季雲，他目標明確，也一心撲在季雲身上。以往如果張軒這麽調侃他，他一定會認認真真地回複“不可能”，但是為什麽現在他說不出口了？不想承認，也沒否認的念頭，沉默成了最好的答案。
感到不對勁的張軒臉上閃過一絲驚訝，但更多的是了然，他道：“我的金大財主，你以前可從不會和一個女生這麽親近。”
雖然金宇溫柔紳士沒錯，但他除了對季雲外，對任何人都一視同仁，所以在看到金宇主動幫韓盈調配奶油的時候，張軒就察覺出了不對勁。
“別瞎想了。”金宇一把拍掉張軒的手，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他麵無表情地看著電視，但思緒早已轉到了韓盈身上。
難道自己真的移情別戀了？不，不可能……可是，為什麽剛剛他說不出否認的話？
金宇怔怔地盯著電視，不斷問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