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燦若星辰
01
初春的氣溫比想象中的還要涼，韓盈走在夜路上拽了拽外套，泛紅的鼻頭讓她有種想要打噴嚏的衝動，韓盈再次看了眼不遠處的店鋪，選擇站在原地等待。
此時店鋪門被人拉開，身姿頎長、滿頭黃發的周石從裏麵走了出來，他拎著垃圾桶，在倒完垃圾轉身時一下怔在了原地。
“周石。”被發現的韓盈往前走了幾步，低頭打著招呼。
周石放下垃圾桶，盯著她通紅的鼻頭問道：“你來多久了？”
“有一會兒了。”在靠近周石時，韓盈嗅到了酒味，即使很淡但也很刺鼻。
“來了為什麽不進來？”周石邊說邊拉著她進了店鋪。周石工作的地方是一家西餐廳，此時已經打烊了，周石作為值班服務生正在打掃。
這是韓盈第一次來周石工作的地方，整個西餐廳不大，卻十分有格調。韓盈直接坐在了左手邊第一個靠窗的位置，沒有直接回答周石的話。
周石也不介意，他放下掃把給她端了杯水道：“喝杯水，我一會兒就忙完了。”
韓盈抿了口熱水，算是暖暖身體。
周石微微扭頭，將目光從韓盈身上移開，漫不經心地問道：“對了，你之前為什麽不進來？”
“我要是說不好意思你會吐槽嗎？”韓盈扯了扯嘴角，說道，“你這幾天都沒回去，我擔心才來看看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的話取悅了周石，他的唇邊迅速綻開一抹微笑。簡單打掃了一下後，他打開櫃取包：“好了，我們走吧。”
“打掃完了？”韓盈難以置信地看著他，這才進屋幾分鍾啊？既然這麽快打掃完為什麽之前還拖延了那麽長時間？
周石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用行動表示，將她拉出了餐廳。最後掃視了一遍餐廳後，他將燈關上鎖好門。
搞定一切後，周石才想起回應韓盈的話：“我這兩天有點事所以沒回去。”
“什麽事？”韓盈皺著眉頭直接問出口。
周石愣了愣，沉默了幾秒後說道：“也不是什麽大事。”他邊用模棱兩可的話回答，邊慢慢向她靠近。
周石不想回答，不代表韓盈不知道，她看了看身邊越靠越近的周石，絲毫沒有防備地道：“是因為季雲吧？”
周石的腳步一頓，顯得有些愕然。
韓盈看著周石有些訝異的表情，輕輕歎了口氣，她說：“季雲前幾天來找我了，而且不是你讓她來找我的嗎？”
“她除了跟你道歉還說別的了嗎？”周石訝異的表情瞬間收斂，神色自然地問道。
被問話的韓盈扭了扭脖子，忍不住在心裏吐槽，季雲除了道歉還說了一堆話，但是不論哪一句，都不能和周石明說吧？
“你……猜！”她抿了抿嘴，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在開玩笑，“我其實突然發現季雲蠻不錯的，長得漂亮、家裏又有錢，還很愛你。”
周石的表情有些不好看，他顯得有些陰沉。
這讓韓盈有些摸不著頭腦，明明她難得誇季雲，為什麽他反而不高興了？
“她和我好好道歉了，隻是……我覺得你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了，她當時的話也不算過分，我也沒太放在心上。”韓盈想了想，最終將話說得比較委婉，隻是她看到周石的臉色更難看了，不禁有些忐忑。
“季雲很好，所以你好好珍惜她……”話還沒說完，韓盈就被周石拉過去，按靠在小巷子的牆壁上。
他將她圈入自己的臂彎中，黑漆漆的眼眸瞪著她。
“周石？”
他低下了頭，手握著她的肩膀，力氣大到似乎要把她的肩膀捏碎才罷休。他深深地看著她，對她的叫喚置若罔聞，慢慢地低下頭。
就在他靠近韓盈的那一刻，韓盈嫌惡地扭過了頭。
韓盈扭頭扭得太快，甚至沒看到周石眼底一閃而過的忍耐，他忍耐著自己的真實想法，想要讓韓盈幸福。
可是當他和季雲在一起，看著金宇傷心地去找韓盈時，他的心無法平靜了，一顆石子可以讓整個湖麵泛起漣漪，更何況韓盈對他來說不僅僅是一顆石子。原來他也是自私的，也是見不得喜歡的人和別人在一起的。
“是真的！”他呼出酒氣，說道。
“什麽？”
周石頓了頓道：“當時我說的是真的！”
“當時？”
“就是那次在食堂，說我喜歡你……那是真的，我從一開始喜歡的人就沒變過。”
他這才抬頭，與韓盈對視：“我喜歡你。”
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像四道重拳，砸得韓盈有些蒙了。
“可是……你現在和季雲在一起。”不知道該說什麽，韓盈的氣勢減弱了一半，她看著周石，聲音微弱。
周石冷笑了一下，笑聲在這條安靜的巷子裏顯得十分刺耳。他緩緩地道：“韓盈，你要記住，我是為了你才去追求季雲跟她和好的。”
韓盈覺得自己不僅記住了，還被嚇到了。
“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你喜歡金宇，隻要金宇還喜歡季雲，你就沒機會。”周石輕輕靠在她的肩膀上，親昵地道，“我已經得不到你了，所以我不想看著你難受，我說過我會幫你的，你看……我也幫到你了。”
韓盈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來。她的嘴唇抖得厲害，卻又像抹了膠水一樣牢牢地粘在一起。說不感動是假的，但更多的是悲哀和氣憤。
她從沒想過有人會為她做這麽多，也更沒想過自己的愛情被人指手畫腳，即便這是善意的，以愛之名。
“周石，你喝醉了。”她拍拍他的肩膀，牽強地道。周石身上還殘留著酒味，而他剛才說的話對韓盈來說刺激太大了，所以韓盈本能地想要為他找理由。
周石皺了皺眉，搖了搖頭，卻低笑道：“你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你要以為是我喝醉了在說胡話也罷。”
韓盈嘴一抿，剛想安慰他兩句，卻發現巷子口站著一個人，路燈將她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是季雲。
02
“季雲……”韓盈在看清那人的時候真的有種想要跳河的衝動，她手忙腳亂地推開周石，可偏偏力氣不如對方大，怎麽推也推不動。
季雲挪步緩緩走進了巷子裏，在感受到季雲到來後，周石才有些不舍地鬆開韓盈。
月光映著周石的側臉，冷傲卻又溫情，他的冷傲限於麵對季雲，他的溫情也隻限於麵對韓盈。
“對不起。”韓盈有些尷尬地主動道歉，“你什麽時候來的？”
她不知道該怎麽解決眼前的情況，對於周石她沒有恨隻有無奈；對於季雲，也不再有厭惡，有的隻是尷尬。
季雲臉色蒼白地看著韓盈，漂亮的眼睛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整個人就像一隻沒有靈魂的木偶。
她說：“一開始我就在。”
韓盈心裏“咯噔”一聲，季雲的回答是所有答案中她最不想聽到的那個。瞬間，韓盈隻覺得自己跌入了穀底，心裏升起了濃烈的愧疚。
“嗬，原來這就是你和我在一起的真相啊。”季雲的目光從韓盈身上轉到周石身上，語氣無比悲涼地道，“周石，你根本沒醉，你很清醒，對嗎？”
韓盈發現季雲無神的眼睛在看向周石時亮了一下。果然，季雲眼裏隻有周石。想到這裏，韓盈不禁替她痛心起來，即便自己一直說要默默守護金宇，但也無法淡定地看著金宇和季雲在自己麵前擁吻，將心比心，韓盈默默地往邊上移了兩步。
“很清醒，我愛她。”周石篤定地回答。
但他的回答對季雲來說完全等於二次傷害，季雲踉蹌地後退了兩步，漠然地揚起嘴角，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扭頭往馬路上跑去。
“等等！”韓盈看季雲跑開，一下子慌張起來，連忙追上去。
隻是腳剛動，她就被周石拽住了胳膊，周石看著她道：“別追了，我送你回去。”
韓盈皺了皺眉，輕輕掙脫了他的手，說道：“太晚了，她一個女孩單獨走夜路太危險，你先回去吧！”
“可是你這樣過去，她會傷害你的，還是我去找她吧！”周石直直地看著她，他知道韓盈如果現在貿然過去一定會被季雲刺激。
“即便她刺激我也是為了你。”韓盈從不否認周石對自己的好，她也很感激，但是她不希望他對她的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的，她深吸一口氣道，“你去了隻會更刺激她，你先回去！”
這次，韓盈不待周石說話就邁步跟了上去。
周石看著自己懸在半空中的手，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收回。寒風夾著塵埃，遠遠地，他聽到這樣一句話：愛情無對錯，她也隻是可憐人。
……
季雲跑得不快，再加上韓盈追得急，結果她很快就追到了。
“季雲，你等等……”韓盈喘著氣喊道。
“我沒話和你說。”季雲說著又要走，結果大概由於太氣憤的緣故，她把自己絆倒了，尖叫著跌到了地上。
“沒事吧？”見狀，韓盈立刻撲了過來。她蹲在季雲旁邊，想要扶她起來，手卻被季雲狠狠推開了。
季雲瞪了她一眼，準備起身卻又重新跌回了地上。她咬了咬牙，腳踝處傳來的疼痛讓她難以站起，她的臉色頓時變得難看起來。
“是腳受傷了嗎？”看出季雲窘迫的韓盈輕聲問道。
“哼，不關你的事，少在這裏假惺惺。”季雲並不領情，準確來說任何一個人看到自己的男朋友和別的女生相擁都不會對那個女生有好感的。
韓盈有些尷尬地撓了撓頭說道：“我隻是想再和你說一次對不起，我知道說自己不是有意的之類的話會顯得很虛偽，但是我並不愛周石。”
聞言，季雲的臉色稍稍變好了點，但她依然沒好氣地道：“不愛還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誰之前說我不配得到愛情。”
韓盈抿了抿嘴道：“我撤回前言，你是個好女孩，是個值得被愛和擁有愛的姑娘。”
“說得再好聽也沒用。”雖然依舊不領情，但是季雲的態度好了很多。
這時韓盈笑了笑，背對著她蹲了下來：“上來吧，我背你回去，這裏打出租車不方便，晚上也沒公交車。”
“我有手機，我可以叫司機過來。”季雲沒有爬上韓盈的背，頗為嘲諷地說。
韓盈搖了搖頭，也不多廢話，直接將她攬上了自己的背，不算纖細的手臂牢牢地扣住她的雙腿。韓盈道：“你也不希望現在這樣被家人看到吧？”
季雲抿了抿嘴，這次沒有反駁，韓盈完全說中了她的心思。
“其實，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對你印象差極了。”韓盈背著季雲，低聲道，“當時在X大校園裏，你因為腳踏兩隻船和金宇分手。”
“我對你的第一印象也不好。”季雲哼了一聲，不甘示弱地道，“長得沒我漂亮，氣質沒我好，總之比我差遠了，卻能得到周石的喜歡。”
“撲哧，你不覺得我們很矛盾嗎？喜歡的人永遠不喜歡自己，而不喜歡的人卻拚命對自己好。”韓盈眼底掠過傷悲。
季雲趴在她背上不再掙紮，隻是眼底也掠過悲傷：“你說得對，矛盾得有點荒唐，就像上帝在跟我們開玩笑一樣。”
“對了，你和周石是怎麽認識的？”
“你要聽嗎？”季雲輕輕抿嘴，原本沉寂的臉上晃過幾分豔麗，“是一個讓我難忘的故事。”
“洗耳恭聽。”大概是氣氛變了，韓盈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我和他是在一年前認識的。那時，因為家裏原因我轉學到了外地，當時人生地不熟，還遇到了幾個混混。”季雲輕輕靠在韓盈背上，細軟的長發貼在韓盈脖頸邊，撓得她癢癢的。
季雲繼續道：“不過也正是如此，我遇到了周石，是他救了我，我們很快熟悉起來。”
“然後呢？”
“然後我考入了X大，尋思反正接下來也不一定再見麵了就心一橫告白了。”想來那段記憶對季雲來說很幸福，她說的時候聲音雖小但話裏行間透著濃濃的喜悅，“令我沒想到的是，他答應了我。”
“那你為什麽還和金宇……”韓盈對季雲最大的不滿來自於金宇，這也是她耿耿於懷的一件事。
季雲露出了苦笑，拍了拍她道：“放我下來休息一會兒吧！“
韓盈將季雲小心翼翼地放在路邊的石凳上，甩了甩自己的胳膊，道：“你可真夠重的！”
“沒你重！”季雲上下打量著韓盈，解釋道，“我之所以答應金宇的告白隻是為了逼迫周石，引起他的注意，我從沒想過要和金宇怎樣。”
“啊？”韓盈不禁驚呼了一聲，她從沒想過季雲是為了引起周石的注意才和金宇交往的。徹底消化完季雲的話後，韓盈感慨道：“我能說你真可惡嗎？”
03
韓盈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糟糕的心情，季雲坐在石凳上休息了一會兒平複了心情後給家裏人打了電話。
“我給司機打電話了，他一會兒來接我。”季雲用手撐著自己，抬頭看著繁星點點的夜空，輕聲道，“你在這裏一起等著吧，免得到時候你丟了，周石找我興師問罪。”
“我和他真的……”
“別解釋了。”季雲深吸一口氣，扭頭打量著韓盈——飽滿光潔的額頭、披肩長發，雖說不上好看，但十分有氣質，五官看似平凡，組合在一起卻有種蓬勃向上的感覺。
“我知道。”季雲抬起手掌阻隔了自己的視線，她看著自己錯亂複雜的手紋，重複道，“我一直都知道，周石喜歡的人是你。”
“你還記得那次咖啡廳見麵嗎？我就是知道你是他喜歡的人才對你態度那麽差的。”季雲說完輕笑道，“不是有句古話叫作‘情敵見麵，分外眼紅’嗎？”
韓盈這才想明白那會兒的事，說起來季雲一直都如此跋扈，尤其是第一次見麵時她滿滿都是惡意。
“其實這段時間交往和沒交往沒有什麽太大差別。”季雲垂著頭，看著自己的鞋尖，道，“吃飯、約會、看電影……所做的一切就跟完成家庭作業般機械而又重複。我喜歡他，可從交往開始，他就沒對我笑過一次，就連告白也是，像是在施舍一般。”
“那你還答應？”
“誰叫我喜歡他呢！”季雲無所謂地聳了聳肩，眼眶跟著紅了，她咬著下唇，似乎在極力忍耐內心的情緒，“我今天來，是為了和他一起回去，和我在一起做任何事情對他來說都是折磨，對我來說卻是幸福。”
說起今晚尷尬的一幕，韓盈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打住！”眼看韓盈又要道歉，季雲及時抬手製止住了，她說道，“我早就做好麵對這天的心理準備了，一直以來是我勉強了他。隻是就算心裏明白，親眼看到的時候，心裏還是很難受。”說到後麵，季雲忍不住哽咽起來，泛紅的眼眶很快噙上了淚水。
韓盈忍不住上前一步，將季雲抱在懷裏，拍著季雲的背，輕聲道：“哭出來吧，這樣會好點。”
這個女孩對她來說很特別，是熟悉的陌生人、情敵，而現在是讓她感覺愧疚的人。
季雲不知道是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季雲憋不住了，她像個得不到糖果的小孩一樣號啕大哭。
韓盈哭了一會兒便冷靜下來了，想到之後家裏人會來接她，她雖然還在抽泣，但明顯好多了。
大概又等了半個小時，季雲家的私家車才緩緩駛來，車準確無誤地停在石凳旁。不待司機搖下車窗，季雲就被韓盈扶進了車裏。
“先送她到四方路小區。”上車後季雲就像換了個人，收起了脆弱，漫不經心地吩咐司機。
韓盈覺得如果不是因為對方確確實實趴在自己懷裏哭了一陣的話，她都覺得自己剛剛出現了幻覺。
司機沒有異議，掌控著方向盤往四方路開去。
韓盈也不多話，靠在軟軟的椅墊上，氣氛像是凝固了般，直到司機再次出聲：“四方路小區門口行嗎？”
“嗯，行的，謝謝了。”回過神的韓盈看了看季雲，小聲說道，“再見。”
“我跟你一起下去。”原本趴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季雲立刻睜眼看了看韓盈，也不待她回話就拉著她下了車。
“我隻是想下來喘口氣。”下了車後，季雲鬆開了韓盈的手，說道，“我送你到家門口。”
韓盈點了點頭，一直以來季雲都是個高傲的姑娘，她不習慣在人前露出脆弱的一麵，哪怕目睹周石對韓盈告白，她也強忍著悲痛扭身離開再哭。
四方路小區算是偏郊區的社區，小區內部十分整潔幹淨，且沒有噪音。因為腳受傷的關係，季雲緩緩跟在韓盈的身後，兩人誰也沒說話，都在埋頭走路。如果有外人的話一定會認為這是兩個陌生人，隻是方向相同罷了。
“到了。”韓盈停住腳步，抬頭看了看自己住處的窗戶，發現是亮燈狀態的時候，心微微一沉，她扭頭對季雲道，“那……我上去了？”
“嗯。”季雲點點頭，就在韓盈剛準備邁步上去時，季雲再次叫住了她，“韓盈。”
“怎麽了？”韓盈偏頭問。
季雲深吸了口氣，清脆的聲音在黑漆漆的樓道裏回**：“你說，是不是不喜歡的人就沒有被愛的價值？”
季雲的話像一把錘子，狠狠地砸在了韓盈心房上，她苦澀地開口，卻發現自己說不出一句話。
“你也不知道？”輕聲反問過後，季雲自嘲地笑了笑，“好了，我走了。”
“嗯，再見。”韓盈說完後毫不猶豫地上了樓。
韓盈回到住處時周石還沒睡，他坐在廳裏，矮小的茶幾上擺著幾瓶酒，濃烈的酒味在開門的瞬間撲麵而來，韓盈不著痕跡地皺了下眉，她原本還想找周石好好談談，但現在看來沒必要了。
和一個酒醉的人說什麽都沒用。
“你回來了。”周石看著她，眼裏帶著熾熱。
韓盈略一點頭，脫下鞋後往房間走去。
可是周石比她更快一步，他擋在門前，難聞的酒氣縈繞在周身，他低頭看著她道：“如果我願意等，你會不會從金宇身上轉移目光？”
“那季雲呢？”
“你先回答我。”周石不悅地蹙起眉頭，接著說道，“金宇能做到像我這樣嗎？他可以為了你拋棄一切嗎？他的眼裏都是別人。”
韓盈不再吭聲，而是推開了周石，進了房間。
周石也沒有再糾纏，看樣子他還沒有醉到喪失理智。
進屋後，韓盈仰躺在**，不斷回想周石的問題：“金宇能做到像我這樣嗎？”
答案顯然是做不到。可是做不到又如何，她愛的人是金宇，而非周石。
04
韓盈請了三天假，她把自己鎖在房間裏，除了吃飯、上廁所外，她都不會離開自己的小房間。而她的沉默讓周石蒙了，最初他還會敲門道歉，之後隨著她的態度，周石漸漸不再打擾她了。
韓盈倚靠在門後，心裏沒來由地煩躁，響起的電話鈴聲像催命符讓韓盈一哆嗦，她勉強定了定神，接起電話：“喂？”
“韓盈，是我。”
電話那頭傳來的熟悉聲音讓韓盈脫口而出：“金宇，你回來了？”
“嗯，我回來了，旅遊過後感覺舒服多了。對了，你現在在哪裏？我去學校找你，你不在。”金宇的聲音明顯有精神多了。
“我在家。”韓盈握著手機，輕笑道，“四方路小區302，你要來嗎？”
“嗯，我給你買了禮物。”金宇頓了頓，解釋道，“不過你最好在門口接應下我，我怕找錯了。”
韓盈心神微微一動，順口問道：“什麽禮物？”
“等你看到了就知道了。先不聊了，一會兒見。”金宇在電話那頭笑了笑，然後就掛斷了電話。
韓盈吐了口氣，心裏的鬱氣吐出去不少。她悠悠起身看了看鏡子裏的自己，簡單打理了下後將房門打開了，結果一入眼的便是周石的臉。
“你終於肯出來了。”周石端著餐盤，神色憔悴地看著她。
韓盈怔了下，沒有接話。幾日不見周石足足瘦了一圈，頭發宛如稻草般貼在頭上，黑眼圈極重，能看出這段時間沒怎麽睡。
“我……”韓盈張了張嘴，目光轉到了餐盤上，“這是給我的？”
“嗯，我做了你愛吃的魚粥，你……”
他想說你能原諒我嗎？但咬咬牙，還是沒有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
“謝謝，我沒什麽胃口。”韓盈輕輕搖了搖頭，抓緊了手中的鑰匙。
鑰匙發出的清脆聲響引起了周石的注意，他稍一停頓，道：“你要出門？”
“嗯，金宇旅遊回來了，給我帶了禮物。”韓盈也不隱瞞，繞過周石打開門準備出去等金宇。
周石衝過來，狠狠拽住了她。
“你說你出來是為了見他？”周石說著加大了手勁，目光灼灼地盯著韓盈。
韓盈被盯得有些不舒服，想要抽出手卻怎麽也抽不出來，她道：“周石，你鬆手。”
“韓盈，你醒醒。”周石非但沒有鬆手，反而抓得更緊了，他說，“如果金宇知道那天季雲因為我對你表露心跡而傷心，他還能像現在這樣對你嗎？”
韓盈覺得周石的話像一盆涼水，徹底把她澆醒。如果讓金宇知道季雲和周石現在的狀態，他會不會將剛要放棄的心情重新撿起？
“他怎樣選擇是他的……”
“季雲傷心？”突然插進來的話讓韓盈和周石一同轉過頭，站在樓梯口的男生握著一個玻璃瓶，眼神帶著幾分緊張和疑惑。
韓盈緊張地避開了金宇詢問的目光，說道：“你來了，先進來吧！”
縱使金宇心頭有無數個問題，但也沒有當場問出來，他點點頭跟在周石後麵進了屋。
“之前周阿姨不放心我，所以從醫院出來後，我就和周石暫住在一起。”韓盈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地解釋道。
隻是金宇對她的解釋並沒有什麽興趣，一雙好看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試圖追問剛剛的問題。
“對了，這是你給我的禮物？”韓盈看了看周石，最終把話題轉到了金宇手中的玻璃瓶上，“可可豆？”
金宇鬆了口氣，認真回複道：“那邊店主介紹說是克裏奧羅可可豆，我之前聽你說過克裏奧羅可可豆是可可豆中的極品，所以我想你一定會喜歡，聞著味道很正。”
“謝謝。”從他手上接過可可豆瓶，韓盈珍愛地放在手裏把玩，卻沒有注意到一旁周石越變越難看的臉色。
“你之前不是問我們有關季雲傷心的事情嗎？”周石的突然出聲引起了金宇的注意。
韓盈不由得握住了手中的可可豆瓶，站在金宇身後使眼色。
隻可惜周石像是沒看到她的眼色一般衝金宇說道：“我和季雲分手了，因為我當著季雲的麵跟韓盈告白了。”
晴天霹靂莫過如此，金宇看著眼前笑容陰鷙的周石，心裏湧入一股難以形容的憤恨。他以為幾天的旅遊能衝淡自己心裏的情愫，縱使他一遍遍說著自己已經決定放棄季雲了，可是當有關季雲的話題再次擺出來時，他依舊不能自控。
“怎麽不說話了？”周石看著金宇複雜的臉色，漠然地道，“你現在回去追她還來得及……”
“夠了，周石。”韓盈忍不住插話了。
她緊蹙著眉頭，本想支開周石，卻沒想到自己的話音剛落下，金宇就動手了，他低吼了一聲：“你這渾蛋！”金宇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打在了周石臉上，周石向後退了兩步，卻沒有還手。
“金宇，你冷靜點。”在看到金宇動手的時候，韓盈嚇到了，她立刻想製止住金宇。雖然金宇和周石不是第一次打架，但每次動手對她來說都像踩刀尖一樣不舒服。
冷靜，怎麽冷靜？金宇發狠地推開韓盈，眼裏的怒火顯而易見。
被推開的韓盈沒想到他會用那麽大的力氣推自己，以致手裏的可可豆瓶從手中滑落。
韓盈來不及驚呼，直接伸手去抓快要落地的可可豆瓶，結果可可豆瓶雖然護住了，可她一下撞在了茶幾上。
“韓盈！”周石一把扯開金宇，跑過去抱起韓盈。茶幾角從她的額頭劃過，割了一個不算深的口子，雖然不算深，但血還是止不住地順著額角流了下來。
周石看著韓盈的傷口愣了愣，原本陰鬱的表情一掃而光，臉上充滿了怒氣，他本想起身找金宇算賬，卻沒想到先一步看出他心思的韓盈抓住了他的手，輕微地搖了搖頭。
“對不起。”金宇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看著被韓盈捧在手心的可可豆瓶，心裏像被刀割般疼，他張了張嘴，說道，“我出去買創可貼和消毒水。”
“嗯。”已經起身的韓盈捂著額角點了點頭，在看到金宇滿臉愧疚地出門後才轉身對周石說道，“你剛剛太衝動了。”
周石把手握成拳，低頭說道：“我怎麽衝動了？是他先那麽對你的！”
“他不是故意的。”韓盈淡淡地搖了搖頭，說道，“而且我倒地也和他沒關係。”
“可是是他先動的手！”韓盈對金宇的每一句辯護都像在周石心裏割了一刀，深深淺淺的傷口讓他疼痛不已。
韓盈看著周石，心情有些複雜。她很感激周石對她的好，也知道他在護著她，但是這種愛和舉動壓得她喘不過氣。
太愛一個人，會變得患得患失，讓所愛之人恐慌。
“周石，我想你應該知道他為什麽動手。”韓盈撫過自己的傷口，一字一頓地道，“季雲是他的逆鱗。”
05
氣氛安靜到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周石看著眼前默然不語的韓盈，明明對方背著光，卻讓他有種看不清五官的錯覺。沉默維持了十幾秒，周石還是開口了：“你也一樣，季雲是他的逆鱗，那你就是我的逆鱗。”
韓盈微微垂下頭，她知道周石出頭是為了她，可盡管這樣，她心裏還是忍不住泛起一絲指責，像是指責他的多餘，又像是指責自己的無奈。
恍惚間，韓盈想起了季雲在樓梯間問她的話：“你說，是不是不喜歡的人就沒有被愛的價值？”
這一刻，她好像找到了答案。
韓盈深吸了口氣，緩緩道：“周石，即使你這麽說也改變不了很多事情，我希望有一天，你的逆鱗不再是我。”
“為了那個人你這樣三番五次地拒絕我真的好嗎？”周石咬了咬牙，說道，“我的逆鱗永遠是你，也隻會是你，我可以等下去，等到你不愛他。”
是的，當他得知韓盈不喜歡自己的時候，他想過要放棄自己的感情幫助韓盈，但是真正實施時，他才發現自己根本做不到想象中那麽好。越是想要遠離韓盈，他就越是不可遏製地想要靠近她。
“對不起，我無法隱瞞自己的感情，我喜歡你，也隻想和你在一起，為此我等多久都沒關係。”他一心放在自己的感情上，卻沒曾注意到他的話說完後韓盈無奈的神情。
“你想過季雲的感受嗎？”
“我為什麽……”
“周石，你想說你為什麽要顧慮季雲的感受是嗎？”韓盈毫不客氣地接過話茬，“同樣的，我為什麽要顧慮你的感受？說難聽點，與其他人比起來，你的優勢僅僅是你更了解我，和我是青梅竹馬罷了。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我們就繼續做朋友；如若不行，我希望我們就此分開一段時間。”
韓盈知道自己的話語和做法或許對周石來說有些殘忍，但正是因為殘忍，他才可能徹底放開她，曾經溫柔的應對使得周石為能讓她和金宇在一起而和季雲交往，她不希望這樣的事再發生。
韓盈看了看周石，麵無表情地走了出去，卻沒想一開門正撞上準備敲門的金宇。
“你要去哪兒？”金宇手提著藥品袋，盯著她額頭上的傷。
韓盈轉頭看了周石一眼，把門關上道：“我們出去走走吧，周石需要靜一靜。”
金宇顯然是個聰明人，他沒有多問，點頭跟在了韓盈身後。直到出了樓，金宇才說道：“先找個地方讓我幫你把傷口處理一下吧！”
“去那邊花園吧，我記得那裏有石凳。”韓盈指了指家附近的花園。
雖然此時是秋天，但是花園常有人打掃，滿園枯黃的樹葉看起來別有風情。
兩個人找了處幹淨的地方坐下，金宇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把消炎藥水拿出來，準備幫韓盈擦拭臉上的傷口。
韓盈笑了笑，轉頭麵向金宇，任由他用棉簽在自己的額頭上塗抹藥水。
金宇看著韓盈清秀的臉龐，用創可貼把她額頭上的傷口貼好後才說道：“對不起。”
“你說了好幾次對不起了。”韓盈摸了摸額頭上的創可貼，道，“我又沒怪你。”
金宇知道韓盈沒有怪自己，也正是因為這樣，他心裏更加愧疚，他知道韓盈是為了護著他送她的可可豆才會受傷，在那一刻，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被感動了。
“我這段時間散心時考慮了很多，我以為對季雲的感情會淡漠很多，沒想到一回來就破功了。”金宇有些尷尬地道。
韓盈撐著石凳，晃著細長的腿。就在這時韓盈的手機響了一聲，是收到短信了。韓盈點開一看，是周石發來的——
“我和季雲道歉了。”
韓盈看了一眼短信後合上了手機，雖然周石沒說後麵的話，但她隱隱知道了他的意思，周石想通過自己和季雲道歉，讓她對他溫柔一些。
大概是察覺到她的情緒有了變化，金宇忍不住問道：“誰的短信？”
“沒有，營銷短信而已。”韓盈笑了笑，抬頭道，“你要不要先回去？季雲那邊……我想她也不好受。周石那裏，我會勸勸他，讓他和季雲好好談談。”
金宇怔了怔，將藥袋塞給了韓盈，鄭重地道：“我突然覺得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能喜歡上你。”
“哈哈，你不適合貧嘴。”韓盈拍了拍金宇，笑著應道，隻是心裏彌漫著苦澀。她多麽希望那不是一句玩笑話，多麽希望金宇今生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能愛上她。隻是韓盈知道這不可能，因為金宇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大概是沒能得到季雲的愛。
送走金宇後，韓盈給季雲打了個電話。
“喂？”季雲的聲音依舊那麽好聽，好像之前什麽也沒發生一般。
“是我，好點了嗎？”
“我一直都很好，周石剛剛給我打了電話。”季雲頓了頓，失笑道，“是你讓他打的電話吧，他之前可沒這麽主動過。”
韓盈抿了抿嘴，不承認也不否認：“那你怎麽回複的？”
“就那麽回複的，我說以後我不會和他糾纏不清了。”季雲的聲音爽朗了不少，“是不是果斷？”
“你不後悔嗎？”
“傻瓜，我過了該後悔的年齡了。”季雲頓了頓，徐徐回憶道，“當我看到他纏著你不放時，我才發現自己真的是多餘的，你不用解釋什麽，我雖然討厭你，但這次我沒怨過你，更沒怨過周石。好了，就這樣吧，下次聊。”
“嗯，拜拜。”說著，韓盈掛斷了電話，心裏思緒萬分，她總覺得未來周石一定會後悔，後悔當年錯過了季雲。
“希望你找到更合適的人。”說著，韓盈腦海中不由得浮現出金宇的臉，她不難想象如果金宇知道季雲放棄周石，他會怎麽做。
如果真到了那個時候，自己會不會也像周石一樣，偏執而又悲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