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不如不遇
01
碧藍的天空飄浮著薄雲，周石站在門口不知道等了多久，韓盈才開門走出來。她穿著白色連衣裙，披肩長發整齊地梳在腦後，看似簡單的裝扮實際精致到了每一個細節，黑色的手提包配著鵝黃色的高跟涼鞋，將她原本的親和力體現到了極致。
“怎麽樣？”韓盈原地轉了一圈，擺出了一個漂亮的造型。
周石瞥了她一眼，轉身往下走的同時說道：“你在我麵前隨意了那麽多年，現在裝淑女有什麽用？”
韓盈的笑容瞬間凝固在嘴角，她咬咬牙跟了上去，說道：“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一般見識。”
“去看金宇，你心情當然好了。”不知道周石是不是有意的，硬邦邦地吐槽道。
韓盈扯了扯嘴角，原本還算開心的臉上浮起了悲傷，幹脆不說話了。
周石看出了韓盈的不悅，也一時有些懊悔起來。這段時間以來他想清了很多，也並不像之前那樣介意韓盈喜歡金宇，但心裏終究有些不舒服，因此剛剛才會說出那種話。
周石歎了口氣，道：“我一會兒給你買棒棒糖。”他的語氣就跟阿姨哄小孩一樣，帶著幾分寵溺和認真。
“你……”韓盈好想翻個白眼，她扭頭看著不遠處的遊樂園，輕哼道，“不用。”
“那你想吃什麽？”
雖然韓盈一直自詡是吃貨，但是真到有人拿吃的討好她時，她卻覺得十分不爽。韓盈哼哼了兩聲，看到站在門口的季雲時，眼底閃過了一絲複雜的神色，接著說道：“你要幫我個忙，我就原諒你。”
“什麽忙，你說吧！”周石在說這句話時已經算是間接應承了下來。
韓盈也不扭捏，指著不遠處還沒看到他們的季雲說道：“一會兒去遊樂園玩的時候，你多陪陪季雲，最好能兩個人單獨行動。”
周石收起原本擔憂的神色，雖然他來之前就知道自己的“任務”，但真聽她說出來時，心還是止不住地痛起來。周石冷漠地瞪了韓盈一眼，黑漆漆的眸子裏滿是不悅。
韓盈知道周石心裏的想法，他一定認為她是為了和金宇多親近才讓他陪著季雲。但其實不然，她讓周石陪著季雲，更多是出於心疼，希望季雲能在走前和自己喜歡的人多待一會兒。
韓盈不想解釋，也無從解釋，她頂著周石不悅的目光扭過頭。
周石看她不說話，也就不再吱聲，邁步越過她走到季雲麵前。
“你來了。”季雲看到周石，先是一愣，接著臉上露出了笑容，漂亮而又恍惚。
季雲衝周石笑過後看了看時間，然後走到韓盈身旁，說道：“都已經八點半了，金宇還沒來。”季雲說完努努嘴指了指遊樂園前麵的隊伍，“再不排隊進去，隊伍會越來越長。”
“要不，你和周石先排隊進去吧，我在這裏等金宇。”韓盈說話間已經把目光投到了周石身上。
果然，周石聽到她這麽說後，又立刻冷冷地掃了季雲一眼，再看向韓盈：“你算計好的？”
“我是那麽有心機的人嗎？”韓盈瞪了周石一眼，“怎麽，難道你想在這裏等金宇？”
周石的臉色變得更難看了，如果讓他在金宇和季雲之間選一個人陪伴，他肯定毫不猶豫地選擇後者。
韓盈抿了抿嘴，把季雲推向周石道：“你們進去吧，我在這裏等金宇。”
“嗯，你記得跟他電話聯係。”季雲囑咐了韓盈幾句後便拉著周石去排隊進遊樂園。因為還是早上的緣故，排隊的人不太多，兩個人很快就進了遊樂園。
直到看不清兩人的背影，韓盈才默默收回視線。她看了看時間，坐在遊樂園附近的石凳上等金宇。他們約好8點半見麵，現在都8:40了，卻遲遲看不到金宇的身影。
韓盈雙手撐著石凳，抬頭看著碧藍的天空，心裏難得地平靜下來。
金宇趕來時已經九點多了，他滿頭大汗地衝韓盈跑來，問道：“抱歉，我遲到了，季雲呢？”
“她和周石先進去了。”韓盈眯了眯眼睛，說完話後看到金宇的臉色絲毫未變。
金宇擦了擦汗說道：“周石怎麽來了？”
“季雲希望他來。”韓盈斟酌用詞，沒有透露是自己叫周石來的。
對於周石的突然到來，金宇也沒多想，說道：“走吧，我們也進去吧！”
韓盈點點頭，跟在金宇身後。
跟著金宇進入遊樂園後，韓盈最先被不遠處的海盜船吸引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讓她不由得多看了兩眼。
本來跟韓盈並肩而行的金宇走了幾步發現她沒跟上來，扭頭看到韓盈站在原地未動，目光定定地看著不遠處的海盜船，就連腦袋也隨著高低起伏的海盜船晃動。
“想坐？”金宇走過去問道，即使他心裏想早點找到季雲和周石，可也不得不照顧下韓盈的情緒。
思緒被打斷的韓盈連忙搖了搖頭，道：“給季雲打電話吧，我們先找到他們。”
“我……”其實金宇找季雲也沒什麽事，他想這點韓盈也很清楚，就在剛才他看得很清楚，韓盈想去玩海盜船，可當他問她是否想坐時，她的眼神明明出賣了她，但她一心顧著他否認了。
不知怎的，他心底緩緩淌過幾分愧疚。
“找不找他們不重要，你想玩嗎？”金宇拍了拍韓盈的腦袋，似是調侃道，“你剛剛眼睛都看直了。”
“你跟我一起玩嗎？”韓盈扭頭問道。
金宇的手頓了幾秒，臉上露出不自然的表情，他本想說不玩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在對上韓盈渴求的目光時，他竟然不忍拒絕：“一起吧。”
“好。”原以為金宇會拒絕的韓盈露出了一絲笑容，蹦跳著去買票。
遊樂園的海盜船算是熱門項目，接近20米長的海盜船猶如龐然大物般擺在兩人麵前，金宇的臉色變白了。
“我們……上去吧！”金宇定定神，跟在韓盈身後坐了上去，雖然現在海盜船還沒啟動，他也感到一陣頭昏目眩。
金宇的不對勁顯然讓韓盈意識到了什麽，她側身問道：“怎麽了？”
“沒什麽。”金宇強忍著難受答道。
此時海盜船開啟，韓盈和金宇坐在中間位置，雖說無法感受最高度，但是低頭一看也有種懸在半空的感覺。
金宇聽著耳邊傳來的“啊啊啊”聲，不禁渾身顫抖，他緊緊地抓著把手不敢放鬆，就連以往揚著的下巴都埋進了自己的肩窩。
金宇平生第一次坐海盜船的感受就是風在吼，人在尖叫。
相比金宇的恐懼，韓盈就顯得精神多了。她眯眼享受著迎麵而來的風，動作輕緩地攏著頭發，與身旁尖叫的人格格不入。
再次睜開眼睛時，韓盈注意到了金宇的不對勁，她坐在晃動的海盜船上，伸手輕輕拉了拉金宇，剛準備問話，一直搖晃的海盜船突然停下了，就像播放到一半的音樂卡帶了一樣。
海盜船上的乘客全部愣住了，之前還鬼哭狼嚎的人此刻呆呆地張著嘴巴。
“怎麽了？”金宇臉色煞白，愣愣地看著韓盈。
韓盈扭頭看了看四周，道：“好像出故障了。”韓盈在說這話時都帶上了發顫的尾音。
出故障了？金宇覺得頭更暈了，半空停滯的感覺十分不好受，再加上其他乘客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又開始尖叫起來了。
韓盈抿嘴低著頭，一想到狀態不對的金宇，她就有些後悔。
“我沒事的。”金宇用右手拉住她的左手，安慰道，“肯定有辦法下去。”明明他自己看起來更糟糕，但他還是第一時間安慰她。
“嗯。”韓盈不敢鬆懈，緊繃著神經看著海盜船底下跑來跑去的工作人員，這樣的場麵維持了足足20分鍾。
20分鍾後，海盜船才再次啟動。當海盜船穩穩停下時，金宇已經沒力氣了，他幾乎癱軟在地，是被韓盈扶下來的。
遊樂園對海盜船出故障再三道歉，並每人賠償了一張一百元的甜品代金劵。因為事出突然，遊樂園的工作人員能做的也隻有這些了。
韓盈沒有像其他人那樣不依不饒，她拿著兩張甜品代金劵，扶著金宇坐到休息椅上，問道：“你還好嗎？”
“還好。”金宇喝了一口水，臉色緩和了很多，但韓盈的眼底依然布滿擔憂，他接著解釋道，“我有輕微恐高症，抱歉，讓你一直照顧我。”
金宇有輕微恐高症？韓盈捏著甜品代金劵，有些生氣地道：“你有病啊，有恐高症還來坐海盜船。”
金宇愣了愣，從沒想過會從韓盈嘴裏聽到罵人的話。他摸了摸鼻子，說道：“是啊，我有病，要不然怎麽會過來陪你坐海盜船。”
金宇的話軟綿綿的，甚至還帶著一絲自我調侃的感覺，讓韓盈覺得自己一腔怒火頓時消散。
“我看你想玩，不想掃興，而且我隻是有輕微的恐高症狀，沒什麽的。”金宇笑著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韓盈過來坐，“別再露出這麽愧疚的表情了，來遊樂園不就是為了玩嗎？”
“可是……”可是她不希望他為了顧及她而忍受什麽，這樣隻會讓她更愛他，忘也忘不掉。韓盈抿了下嘴唇，最後默默地坐在了他身旁。
02
新奇好玩的城堡裏，孩童的嬉鬧、情侶間的曖昧，歡樂而又熱鬧的一切打破了冬天的寒冷，讓一切變得十分溫馨。
金宇偏頭看著坐在一旁的韓盈，細碎的光打在她臉上，將原本就柔和的五官襯得越發迷人。雖然韓盈坐在他身邊照顧他，但金宇知道，她更想去玩其他的娛樂項目，烏溜溜的眸子總是不經意地掃視那些設施。
“還想玩什麽？”金宇雖然臉色蒼白，但是眼裏帶著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寵溺，“反正今天是來玩的，想玩什麽就玩什麽。”
“一會兒再去玩吧！”韓盈看著金宇，道，“正好遊樂園甜品店就在旁邊，要不然我們先去那裏休息下，免費的代金劵，不用白不用。”
金宇張了張嘴想要拒絕，但還沒等他說話，韓盈就拉著他往甜品店走去，邊走邊說：“就這麽定了，到時候我給你點杯熱茶。”
“那你呢？”
“你希望我陪你？”韓盈挑眉半開玩笑地道。
“希望。”金宇說著反手握住她的手，蒼白的臉在陽光下鍍上了一層光暈。
韓盈的心顫了顫，不由得加快了腳步。跟在她身後的金宇輕輕垂下了眼瞼，勾起了嘴唇。
有些人，你能不在意她一次、兩次，卻無法做到永遠不在意。
金宇跟著韓盈來到了甜品店。扶著金宇坐到軟椅上後，韓盈拿著遊樂園提供的甜品代金劵點了一些飲品和食物。
端著食物回來的韓盈明顯感覺到金宇有些不對勁，如果說之前金宇虛弱難受到說不出話來，那麽現在的表情算是吃驚吧？
韓盈順著金宇的目光看去，映入眼簾的是一個背影，單薄纖細的身姿宛如水仙，及腰的黑發被精心束起，盡管隻是背影也能讓人覺得這是個美女。
在女生的背影映入眼簾的那一刻，韓盈的心就微微下沉了幾分，她收回目光，努力揚起笑容將手中的食盤推過去，衝金宇說道：“這裏有許多不錯的原創甜品，看著就非常有食欲。”
金宇回頭對韓盈點了點頭，目光又轉到了不遠處的美女身上，他抖了抖唇，終於說話了：“我們吃吧！”
韓盈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她原以為金宇會說讓她等一下，然後走過去找季雲。沒錯，坐在不遠處的就是季雲。
喝了點熱茶，舒服多了的金宇看著遲遲不動手的韓盈，道：“你不吃嗎？”
“你不過去嗎？”韓盈最終按捺不住心裏的疑問，說道，“季雲現在一個人。”沒想到會在甜品店意外遇到落單的季雲，韓盈知道以金宇的心思，他肯定想要過去陪她。
隻是這次金宇沒有像韓盈所想的那樣，他搖了搖頭，再次喝了口熱茶，清涼的薄荷味讓他舒服了不少，他道：“她不需要我，我又何必跑過去呢？”
這樣的話從金宇嘴裏說出，韓盈有些恍惚。她知道金宇對季雲有多喜歡，也正是這份濃厚的喜歡才能支撐著金宇做一些他曾經不會做的事情，他為季雲做巧克力、他為季雲打架、他為季雲參加甜品展……他為了季雲做那麽多，現在明明隻有幾步之遙，他卻放棄了？
“你別瞎想了，我也希望她能幸福，我想她在那裏待著，應該是在等周石吧！”說著，金宇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塊甜品送進嘴裏，含糊不清地道，“他倆這樣也好，免得我們到處找。一會兒發短信告訴他們各逛各的，五點的時候在門口集合。”
“啊？哦。”韓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心裏的想法了，之前還急著去找季雲的金宇現在居然說各逛各的？
韓盈戳了戳眼前的椰絲奶球，心裏莫名地有些……開心和害怕。
八個小時對許多人來說漫長而又枯燥，但同時對於很多人來說隻是彈指一瞬，韓盈覺得現在的自己就屬於後者。
她和金宇吃飽喝足看了下時間，臨近五點兩個人才往門口走。待他們走到門口時，季雲和周石已經等了很久。
“終於舍得出來了？”周石看到韓盈和金宇並肩走出來時，原本還算好看的臉色一變，就連說話都有些尖酸。
韓盈不滿地看了周石一眼，又聯想到之前落單的季雲，便走到季雲身旁，握住她的手小聲問道：“玩得不開心？”
“沒有，我們玩得挺好的。”季雲搖搖頭，盡管沒有說周石半句不是，但韓盈依然能猜出一二，周石雖然答應韓盈會和季雲相處，但相處當擋箭牌是一碼事，好好相處又是一碼事。
韓盈捏了捏季雲的手，季雲越是對周石這樣，她越發覺得季雲讓人心疼。她無法說周石拒絕季雲是錯的，畢竟拒絕一個不愛的人是人之常情。就如有人所說，愛情不分對錯。
回程的車是由金宇安排的，在韓盈去找季雲的時候，他就跑到路口等車，中年司機也相當守時地抵達遊樂園門口。
之前金宇和韓盈準備在回程的時候送給季雲蛋糕，因此車一停下，金宇就迫不及待地從車裏取出了一個超大的蛋糕盒。
沒有印花、沒有商標，一看就是標準的“三無”產品。金宇捧著蛋糕，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季雲麵前，說道：“這個送你，希望你能喜歡。”
除了韓盈，季雲和周石都愣在了原地，前者是沒想到會有禮物，而後者是對這一出感到奇怪，畢竟周石還不知道季雲要走。
季雲呆呆地看著眼前的蛋糕盒，韓盈看她半天沒反應，忍不住催促道：“這是藍莓蛋糕，是我和金宇一起做的，當作送給你……的禮物。”
聽到“藍莓蛋糕”四個字時，周石皺起了眉頭，不肯定地對季雲說道：“今天你過生日？”
“你猜。”季雲聽到周石的話後輕笑了下，她的生日是十月份，但她想周石一定不會記得這些細節。
季雲深吸了口氣接過蛋糕的同時，說道：“謝謝你們，不過這是我們四個人最後一次聚會了吧？”
“大概吧！”韓盈看了看周石，有些意味深長地感慨道。金宇則站在原地不語。隻有周石一個人以為是玩笑話，不屑地聳了聳肩，說：“我們四個人的關係並沒有那麽好吧，出不出來聚會沒有任何意義。”
“你少說兩句沒人當你是啞巴。”韓盈瞪了周石一眼，然後拉著季雲率先上了車。
車上，兩個人許久沒說話。
“周石是因為什麽都不知道才那麽說的。”韓盈最終還是替周石辯解了兩句。
季雲把頭埋得很深，她雙手環抱著蛋糕盒，使勁點了點頭。
“蛋糕沒吃完記得冷藏。”韓盈幹巴巴地說道。
季雲抿了抿嘴，輕聲道：“謝謝。”
她這聲謝謝極輕，哪怕以後韓盈再回想時，也不知道季雲那句謝謝是感謝她送的蛋糕，還是感謝她約了周石。
那天金宇家的私家車跑得很快，快到韓盈都沒能來得及再看季雲一眼，季雲就抱著蛋糕盒下車了。
下了車後，季雲站在家門口，抱著蛋糕盒，低著頭。風揚起她身上的衣衫，直到車開遠了，她也未曾動一步。
03
韓盈不知道是不是人隻有在失去時才會惦記，季雲離開後，大家的生活又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周石不知道季雲離開了，雖然他依舊上下班，但韓盈曾看見他對著手機發呆，韓盈知道季雲在的時候常常打電話約周石出去玩。
季雲離開一星期後，周石坐不住了。
“季雲這兩天怎麽了？”周石裝作隨意的模樣衝下課回家的韓盈問道。
時隔幾日再從周石嘴裏聽到季雲這個名字時，韓盈卻有種無奈的感覺，她換上拖鞋，忍不住開啟了嘲諷模式：“怎麽，想念了？”
“我就是隨口問問。”周石伸手接過她手裏的信件。每周一韓盈都會去郵箱看看，雖然信不多，但一周總會積攢四五封郵件。
周石挨個翻看手中的郵件，最後目光停在一封郵件上。他看著滿是英文的信件，如若不是上麵有他的名字，他可能會把它當作垃圾郵件扔了。
“國外寄來的？我什麽時候有了外國朋友？”周石嘟囔著打開了郵件。
而韓盈在聽他說到外國朋友的那一刹那停下了腳步。韓盈當然知道周石不會有外國朋友，那麽寄信的人隻可能是季雲。就如同韓盈猜想的那樣，寄信的果然是季雲。
當周石打開郵件取出裏麵的天藍色信紙時愣了一下，信紙上寫著清秀端正的小楷，字如其人，光是看著就覺得賞心悅目，內容如下：
周石：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已經在國外了。還記得那次遊樂園見麵嗎？你一定想不到吧，那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我想在那之後我不會再見你了。
周石，我放棄你了。
我很想說我是為了成全你而放棄的，但我沒那麽偉大，我累了。
周石，我最喜歡的人是你。你還記得我們交往時我常說的話嗎？我說，我非你不嫁。可惜你當時當玩笑話，卻沒正眼看過我認真的態度。
好了，不說那些矯情的話了。抱歉，走前沒有好好和你道別。
還有，我想和你鄭重地說一聲：再見！
周石拿著信不知道看了多少遍，就連站在一旁的韓盈什麽時候走的他都沒注意到，明明以前他的眼裏隻有韓盈。
從什麽時候起，心裏的雜草長到了樹的高度？周石甚至都不記得自己是怎麽回到臥室的，他空****的腦海裏隻有一句話：季雲走了。
當天晚上周石買了一箱啤酒，氣喘籲籲地拎著啤酒去了X大。當韓盈到達的時候，他已經蹲在X大的花園裏喝了半箱啤酒了。
“你喝嗎？”有點醉意的周石隨手從塑料袋裏拿出一瓶啤酒，衝她問道。
“不喝。”韓盈斷然拒絕。
周石也不多囉唆，點點頭自顧自地喝起來：“韓盈，你知道嗎？我和她沒交往前，也曾這樣背對背地坐著，那時她給我講各種冷笑話，明明一點也不好笑，她還是會發出輕微的笑聲。”
他聲音清冷，放下啤酒瓶，問韓盈：“季雲，今天有冷笑話嗎？”
韓盈搖了搖頭。其實周石不說，她都沒意識到他們兩個人是背靠背坐著的。他看不到韓盈的神情，卻能聽見她不滿的聲音：“周石，我不是季雲。”
“是呢，你不是季雲。”周石又灌了一口啤酒，發出長歎，“韓盈，你說我是不是有病，我為什麽會突然想起她，而且還很想念很想念？”
“周石，難道你就真對季雲一點都不動心嗎？”實際韓盈總覺得周石對季雲並非薄情，她曾經問過周石為什麽會和季雲交往，但他的回答含糊不清，就好像他自己也不知道，待他反應過來時，他已經答應了季雲的告白。
所以，韓盈一直覺得周石對季雲還是有感情的，更何況季雲那麽完美，又那麽愛他。
“不不……我不知道……我……”他說到最後口齒不清，連一句話都連貫不起來。
那天晚上，韓盈陪周石喝了個通宵，她扶著周石回家，兩個人步態蹣跚，而韓盈聽到周石念叨得最多的兩個字便是“季雲”。
有些人、有些事，除非失去，否則你會一直埋在心底，不見天日。
酒醒後，周石決定離開，他的離開比較特別，選擇了不辭而別。周石走那天給韓盈打了個電話，由於韓盈在上課，沒說兩句就匆匆掛了電話。
周石的離開並沒有影響韓盈的生活，她每日依舊上下課做甜品，隻是偶爾獨自一人在家時總是忍不住想起周石離開的場景。她想就連周石可能也沒意識到，對於他的悄然離開，韓盈一點也不驚訝。
在周石離開的那天，韓盈回家坐在沙發上出神了十多分鍾，她握著周石的那把鑰匙，很是感慨。周石對季雲的感情隱藏得太深了，所以他自己一直沒有發現，季雲的離開促使這份情愫發酵。
韓盈知道，周石並不是非走不可，他在X市還有工作、還有更多的事情要處理，可韓盈又覺得周石離開在情理之中。
在周石得知季雲出國時，他的心就動搖了，現在的周石無法坦然麵對韓盈，所以他選擇了不告而別。
04
一個人的離開不會改變什麽，兩個人的離開亦是如此。
韓盈簡單整理了下書本，往甜品教室走去。因為長時間請假，韓盈在班上沒有特別好的夥伴，當她現在清閑下來想要和別人做朋友時才發現班上的同學都抱團了。
韓盈常想，如果季雲、周石、金宇和她在一個班，一定會抱團組合。韓盈轉著筆，想起四個人錯綜糾結的關係，不由得咧了咧嘴。他們如果抱團，應該是史上最奇特的情敵組合了。
晚上是甜品製作課，這一次他們做的是曲奇餅幹。因為韓盈在學校沒有什麽朋友，因此製作時也沒被人打斷。麻利地做好了一切後，她有些無聊，便在台子下玩手機。
“對了，你看沒看最近那條有關X市的新聞？”
“看了看了，我說最近怎麽那麽多家金氏服裝店關門，原來是總公司倒閉了啊！”
韓盈聽著身後兩個女孩的竊竊私語，手不自覺地點開了新聞頁麵，金氏服裝是X市的本土牌子，讓她在意的是金氏是金宇家開的。
有關金氏的新聞很快出現在眼前，韓盈看著照片上緊鎖的大門以及金宇爸媽的照片，抿緊了嘴唇。她動了動手指，給金宇發了一條短信：“還好嗎？”
直到晚上下課，金宇才回了一句：“我在你學校門口。”
韓盈看著手機上金宇的短信，有些窒息。這是季雲走後他們第一次見麵，其間雖然彼此打過電話，但每次都是金宇以有事為由匆匆掛斷。之前韓盈還以為是金宇故意躲她，現在看來應該是為了處理家事。
下課鈴一響，韓盈就抱著書本迫不及待地往校門口走去。遠遠地，她看到了金宇，他依舊穿著白襯衫、牛仔褲，簡單幹淨到讓人一眼記住。
“金宇。”韓盈幾步走到金宇身旁。
金宇點了點頭，紳士地接過她手中的書，不等她問話就說：“吃飯了嗎？”
“還沒。”
“一起吧，我也沒吃，順便聊聊。”金宇扯開一抹笑容。
但是韓盈覺得他的笑容看起來十分勉強，之前那個溫潤的少年仿佛一夕間變老成了，讓人忍不住心疼。
韓盈帶金宇去了學校附近的燒烤攤，兩個人隨便點了些吃的後，金宇迎著韓盈的目光說道：“我家破產了。”
明明語調依舊那麽溫潤，可他說出的話讓韓盈的心顫了好幾下。
“我爸媽為了資金周轉的事好久沒回家了，我的零用錢也斷了，房子也被封了。”金宇煩躁地撓了撓頭，抬頭看著韓盈問道，“是不是很可笑？”
韓盈搖搖頭，她不知道該怎麽安慰金宇，扯上金錢，他們每個人都顯得那麽無力。這時候食物上桌了。
“韓盈，你知道嗎，我受不了這個打擊。”金宇垂著眼簾道，“季雲離開，家裏又破產……說起來我還真倒黴。”他說到後麵忍不住自嘲。
“不經曆風雨怎麽見彩虹？”韓盈遞給他一串烤串，“所以你今晚來找我就是為了談談心，抒發一下情感嗎？”
“除了你，我不知道找誰好。”金宇有很多朋友，卻沒有一個能像韓盈這樣讓他感覺舒服，很多話金宇隻願意講給韓盈聽。
“好，你說我聽。”韓盈篤定地回答。
人聲嘈雜，哪怕韓盈吃到胃撐、困到不行，也沒忘在這樣的環境下和自己吐露心聲的金宇，她還記得兩人離開燒烤攤時，自己特意看了兩人剛剛坐過的位置——左手邊第一張桌子。
韓盈想如果以後沒在一起，她就常來這家燒烤攤吃東西，不是因為這裏的烤串好吃，而是她和金宇曾在這裏一起談心過。
曾經韓盈和金宇談過無數次心，可沒有一次這麽酣暢淋漓。
吃飽喝足的金宇看了看時間，看著一旁不斷打哈欠的韓盈說道：“我送你回去吧？”
“不回去。”韓盈搖了搖頭，她回去也是麵對冰冷冷的家，相比回去她更想待在金宇身邊。
“聽話。”
“不回去，我不想回去。”韓盈皺皺眉，突然像是想起什麽般抬頭道，“對了，我們去海邊看日出！”韓盈說著突然笑了起來。她拽著金宇攔下了一輛出租車，然後不待金宇問話，她就直接對師傅說：“到城郊海邊。”
“韓盈。”
“別吵，讓我睡會兒，A市都沒有大海，之前我一直想去……”韓盈說完就靠在金宇身邊，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沉沉地睡著了。大概是她太困了，到了地方也沒醒。
金宇付了車錢後，輕手輕腳地把她抱了下來。這裏海天一線，遠遠看去滿是時光殘留的記憶。
金宇看著臂彎裏熟睡的韓盈，心裏莫名地安穩，仿佛之前的焦躁不曾存在一般。他抱著她坐在沙灘上。此時雖然不是旅遊旺季，但是也能看到支著帳篷來休閑的人。
晚間的海風很大，金宇怕韓盈凍著，特意將外套脫下披在她身上。帶著腥味的海風吹動著韓盈的發絲，黑色的長發繞在他的手指上，相依相纏。
“金宇……我會陪著你，所以你不要憂愁、不要焦躁……”韓盈呢喃的同時用臉蹭了蹭他，就像一隻撒嬌的貓咪。
金宇忍不住垂下頭，吻上了她的唇。
輕吻隻需要幾秒，但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心慌了足足幾十分鍾，他看著身旁還在熟睡的韓盈，臉莫名地有些發燙。
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了韓盈？這種想法令他覺得恐懼，在此之前他從沒想過自己會移情別戀，即便曾經無數次他這麽期盼過。
韓盈醒來時，天還沒亮，霧蒙蒙的，她看了下時間，淩晨三點半。她輕手輕腳地支起身子，隻是無論她多小心翼翼，還是吵醒了身邊的人。
“你醒了。”金宇說這話的時候聲音沙啞無比。
韓盈一愣，看了看他身上單薄的襯衫，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厚厚的外套，頓時了然，吹了一晚上海風，不感冒才怪。
“為什麽不回去，你又不是不知我的住處？”韓盈問道。
“你想來海邊看日出。”金宇本來考慮過直接坐出租車回去，但是在聽到她猶如孩童般的呢喃後，他還是將她帶到了海邊。
“怎麽突然這麽順著我了？”韓盈半開玩笑地說道。
“沒有突然，隻是你想來就陪著你來罷了。”金宇說完後看了看手表，說道，“我聽這邊人說太陽通常都是四點升起，你要再睡會兒嗎？”
“不用。”韓盈雖然還有些困，但不想睡了，她知道周石肯定沒怎麽睡，畢竟隻有兩個人，還沒有帳篷掩護，很容易出意外。她說道：“你睡會兒吧，我守著。”
“不用。”金宇說完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韓盈這才感覺到他渾身冰涼，想到他把外套給了自己，她不禁有些感動。韓盈把外套扯開，將兩個人裹在一起，緊緊挨著金宇，距離近到她甚至能感覺到他的心跳。
“你這是做什麽？”
“你都凍成這樣了，還矯情呢。”韓盈也不多廢話，一個白眼拋過去頓時讓金宇說不出話來了。
此時已經四點，天空漸漸亮起，火紅的雲朵鋪滿了半邊天，海天一線處能看到漸漸升起的太陽。
隨著時間推移，太陽一點點躍入天空，火紅卻不灼眼，被染透的火燒雲漸漸連成一片，仿佛造物主最完美的作品。
韓盈迎著光緊緊靠著金宇，她覺得人生最幸福的事情就是愛的那個人陪自己看日出，一切安詳而又舒適。
05
大專三年，卻有一年實習期，滿打滿算，韓盈隻有兩年的校園生活。自從金宇離開後，兩個人偶有電話聯係，除此之外更多的是忙碌，各忙各的。
“韓盈，畢業禮你準備好了嗎？”這段時間韓盈最大的收獲就是和班上同學相處得很好。
韓盈將烤箱合上，摘下手套對身旁的同學說道：“有了構思，還在完善。”
“你那麽厲害，肯定能通過審核拿到畢業證。”女同學嘟著嘴語帶羨慕地說道。
韓盈翻了個白眼，將烤好的鬆糕餅遞到女同學嘴邊道：“大小姐，你少裝無辜，誰不知道專業課成績你第一啊！”
“理論和實踐是不一樣的。”話雖如此，女同學還是咬了一口鬆糕餅，糯糯的口感讓她滿足地喟歎一聲。
韓盈搖頭笑了笑，這時女同學的手機響起，她歡快地咽下鬆糕餅，拎起包衝韓盈做出拜拜的動作，扭頭對著手機說道：“喂，親愛的，你到哪裏了？”
韓盈拿過工具，默默地看著窗外越走越遠的女同學。算算日子，她和金宇半年多沒見了，也不知道金宇這半年來有沒有想過她。
韓盈收拾完後靠窗坐下。她記得以前金宇來這間教室找過自己，她還記得那時自己做的是布朗尼。韓盈低下頭，心中念起了那一個個名字：季雲、周石、金宇。
“好像我們每個人都沒有得到愛情。”韓盈輕輕念叨著，心中靈感閃過，她突然想做一款原創甜品，想為每個得不到戀情的男女製作一款特別的甜品。
韓盈有了想法就開始行動。因為臨近畢業，所以每個人都顯得很忙，因為成績還算優秀，專科老師對她很在意，一連幾天問她有沒有構思好畢業作品。
“杜老師。”理論課下課，韓盈抱著書本去找杜老師。杜老師是她的實踐課導師，一手甜品功夫收服了不知道多少吃貨。
杜老師年僅26，算是個微胖的“女漢子”，她扭頭看向韓盈：“怎麽了？”
“有關這次的畢業作品，我有了構思，隻是主選材料上還有些迷茫，希望您能幫我看看。”韓盈把自己的策劃案遞給了杜老師。目前甜品的主選材料她還沒想好，一些輔助食材比如幹果已經選好了。
“得不到戀情的男女，這個主題看起來很有故事性嘛！”杜老師笑了笑，她往下看發現主選材料沒有定下，隨口說道，“你可以選兩個主選材料。”
“為什麽要選兩個？”韓盈不理解，正常甜品的主選材料隻有一個。
“愛情裏不止有苦澀吧，雖然都得不到，但是也有開心和心跳的時候吧！”杜老師意味深長地拍了拍韓盈的肩，把策劃案遞給她後說道，“我期待你的作品。”
韓盈拿著策劃案陷入沉思，兩個主選材料？更讓她在意的是杜老師那句愛情裏不僅有苦澀，還有開心和心跳。想著這句話，她鬼使神差般撥通了金宇的電話。
幾秒後電話接通了，那邊傳來一聲：“喂？”
“是我。”韓盈深吸了口氣，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什麽，她隻是想到杜老師的話莫名地想給金宇打電話。
金宇在聽到她的聲音後說道：“我知道是你，怎麽了？”
“我……這個月舉行畢業典禮，你能來嗎？”韓盈連忙接道，“如果你有時間，就在下個周一。”
“沒什麽了。”韓盈本想沉默，但是聽到那頭傳來的“沙沙”聲時，她忍不住還是問了出來，“金宇，你後悔認識季雲嗎？”
“不後悔，雖然她讓我傷心過，但是也曾快樂過。”說完這句話後，金宇的聲音戛然而止，他掛了電話。
韓盈怔怔地看著手中的策劃案上主材料那一欄，心抽搐了起來。
她定下了主材料，一個是苦澀的高濃度原脂巧克力，一個是甜膩著稱的慕斯。
每個得不到愛情的人都是矛盾的，心中泛著苦，卻又帶著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