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的灰姑娘日記
像你這樣的人,怎麽能明白我的感受?
什麽都擁有的家夥,連我最後的希望都要滅絕嗎?
第二天。
“尹五月,到走廊去吸一吸塵。”
“是!馬上去!”
足足五層樓,每層的地毯都要打理。
……
第五天。
“尹五月,博古架上的器皿不夠亮,還不快去擦。”
“是!我馬上去!”
在男子宿舍每層樓的樓梯轉角,都有長排的博古架,上麵擺滿各種古董器皿。若是不小心打碎一隻,把我賣了都不夠抵債。
……
第七天。
“胖胖的貓糧送到樓下了,你去搬上來。”
“是!我馬上去!”
貓糧每袋足足有20斤!整整5大袋不說,還有一大口袋妙鮮包!
我……我錯了……
我以為自己隻是被當成了仆人……
其實……我是奴隸吧?否則為什麽連貓的地位都比我高?
再這樣下去,我還能看見明天的太陽嗎?
我吃力地拖著沉重的貓糧袋子,掙紮在放棄與堅持的邊緣。
好幾次,我都恨不得一腳踢到白宛司臉上,可隻要一想到還未曾見麵的爸爸,我就咽下了那口氣。
如果得罪白宛司,我還能留在這勢利的貴族學院裏嗎?肯定不能的。
如果不能留下來,我就找不到爸爸。找不到爸爸,我以後可怎麽辦啊?我甚至還未成年呢!
“白宛司,死人臉!為一隻胖貓買那麽多進口貓糧,難道你和你的貓一起吃嗎?買那麽多幹嗎?詛咒你!詛咒那肥貓永遠減肥失敗!”好不容易進了電梯,我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趁著沒人趕緊發泄發泄。
“喵……”
4樓走廊上,那隻大搖大擺四處作威作福的小家夥正好經過電梯口,肥肥的身子慢慢地走向401室。
電梯叮的一聲停下,門一打開,胖胖回頭望了我一眼,我一愣——真是仇人見麵分外眼紅啊!
我和它,有種“你是我的敵人”的心有靈犀。
不過,我可沒膽子欺負它。它不來欺負我,我已經很慶幸了。
咦,它嘴巴裏叼著的東西是什麽,怎麽看上去好眼熟?
小家夥轉身扭扭屁股,朝房間去了。我則呆呆地站在那裏,還沒想起來那個眼熟的東西是什麽。
白色的,像布料、衣服什麽的。
刷!
“哇啊!差點被夾到!”好危險,電梯門差點又關上了!
我趕緊使勁把貓糧拖出來,心裏鬱悶極了。樓下還有好幾袋呢,看樣子今天又是一身臭汗,又要洗澡換衣服……
“啊!”我突然明白那個東西是什麽了!
胖胖嘴裏叼著的東西,是是是……是我的……
“嗚哇……不要啊!”我衝出電梯,哪還有心思管什麽貓糧啊?
死胖胖咬著的,是我的**!我偷偷藏在天樓、小心翼翼地晾曬的**!
要是被別人看見,我就完蛋了!
“胖胖,這幾天你老是東跑西跑,鑽哪兒去了?你嘴裏叼了什麽,讓我看看……“
虛掩的房門裏傳來熟悉的聲音,我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腳踹開房門,用生平最快的速度,閃電般地從白宛司的手中搶走我的……**……
白宛司眼睛一眯:“你幹什麽?”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我感到他眼中有一絲詭異的笑意——雖然他仍然是一副麵癱相。
難道他發現了?不、不可能!就一眼怎麽能看清那是什麽?何況我動作又快若閃電,他應該沒看清楚。呃……應該是吧?
“那、那是我的襪子、襪子啦!我有腳氣!香港腳!腳癬!金錢癬!你要是拿了會、會被傳染!”
嗚哇!我這是在胡說什麽啊?我心裏淚流成河啊,隻恨沒挖個地洞把自己埋了!
“哦?”他看著我飛快地把**卷起來藏進褲兜,也沒再多說,俯身把炯炯有神地看我笑話的胖胖一把抱了起來,轉身朝洗手間走去。
“胖胖,以後不許亂叼東西了,要是嘴巴也被傳染了怎麽辦?來,我們去消毒。”
我……好想捏死這一主一寵啊!
人在屋簷下,我忍!
幸好在犧牲了形象後,我沒被拆穿。
我拍拍胸口,仰望窗外碧藍的晴空……
媽媽,今天五月也安全順利地渡過了難關,一定是您的保佑。
我的悲劇在於,當我想當個學生的時候,現實告訴我,你是奴隸。而當我認真地當一個奴隸時,現實又告訴我,你其實還是個學生。
學生,就得去上課。
拖著酸軟的雙腿,我認命地走在去網球場的路上。
已經這麽多天了,初來乍到的新鮮感早已被白宛司折磨得一幹二淨。幸好憑借我八麵玲瓏的微笑攻勢,沒有因為是“轉校生”而被人排擠,但是……
我被景杉野嘲笑了。
我上學的第一天,被那個跋扈的大少爺發現我穿著舊襪子,然後他大肆宣揚,弄得全班皆知!
可惡,你們……你們有什麽資格嘲笑我的襪子是新是舊啊?
穿上一兩千塊錢一雙的襪子,難道走路會飛嗎?穿舊襪子怎麽了?
可惡!白宛司、景杉野,都是可惡的家夥!
天氣好熱……
我揉揉胸口。束胸勒得好緊,天氣太熱,我又肩酸腰痛的,有點無精打采。
“窮到吃不起飯了?有氣無力的小矮子,看著真是礙眼!”隨著話音,一個巴掌不輕不重地拍了下我的後腦勺,我一翻白眼——
這麽無聊的人還會有誰?
上挑的鳳眼、挺直的鼻梁、尖尖的下巴、薄唇驕傲地上翹、一頭棕色的及肩長發時髦中帶著點狂野不羈——
那張傲氣縱橫的臉,雖然像明星一樣俊美,可是氣質好爛!
這就是景杉野,景大少爺!我可不敢得罪他。
在米蘭帕德這種權貴滿地跑的地方,太囂張的人遲早會踢到鐵板,吃到苦頭的!哼!我就不信,景杉野能比白宛司還跩!
我扭頭看他,對方一雙亮閃閃的眼睛,一副正興趣盎然地等著我還擊的樣子。
以欺負我為樂?我才不上當呢!
“景少爺,我怎麽比得過您呢?無論哪一點,您都是凡人難以企及的(討人厭)!像我這樣的凡人,在您的光芒下,難免有點自慚形穢嘛!(所以,給我滾遠點吧)”
我一張燦爛無比的笑臉,讓景杉野有些驚訝。而聽完我的話後,他飛揚的濃眉一挑,得意地揚起下巴說:“那當然!”
老實說,這家夥長得挺帥的。要不是那副臭屁樣子,我會承認他是個長得很帥的美男子。
但是他那種“你們誰都沒我尊貴沒我有錢”的架勢,實在是太讓人討厭了!所以即使他不管走到哪裏,身邊都有一群跟班壯聲勢,我也實在看不出那些人對他是真心的。
還不是仗勢欺人、狐朋狗友而已!可我並不打算得罪他。
有一個白宛司假公濟私折磨我已經夠倒黴了,我不會笨得還四處樹敵!
於是我再接再厲地拍他馬屁:“今天的網球課,我期待著瞻仰景少爺的風采呢!景少爺腿這麽長、身體這麽矯健,一定是運動健將啊!”
我源源不斷地吐出肉麻到連自己都受不了的吹捧話,徹底取悅了景杉野。他撇撇嘴,一臉算你識相的表情,說:“算你小子有眼光,知道好歹!哼,我們走!”
昂著他那個高傲的下巴,大少爺帶著他的跟班兒轉身走了。
望著他們離開的背影,我擦掉額頭上的冷汗。
哈哈,安全過關。
“啪!”
隨著鴨黃色的絨球蹦跳出場,場上拿著球拍胡亂揮舞的大少爺大聲對我吆喝:“小矮子,去給本少爺撿球!”
我悄悄皺眉,但仍然聽話地去撿球。
景杉野純粹是個運動白癡,吹牛倒是比較厲害!
因為網球蹦到場外,我正好趁機躲到無人注意的角落,祈禱體育課趕緊結束!
老實說,我最討厭米蘭帕德的體育課了!
不是我懶,而是我必須時刻注意自己不露餡,而跟男生一起上體育課又實在是太累了!
米蘭帕德的課外活動全都是注重實踐的,遠不是普通學校那種“動動手呀動動腳”就能混過一堂體育課那麽簡單。
聽說以後的男生課程裏還有馬球!
我隻要一想到這點就覺得眼前一片黑暗。
馬球不就是邊騎馬邊打球嗎?這個學校的課程是不是太離奇了點?我別說騎馬了,就是打球也不會啊!
“唉……”認命地彎著腰,我故意慢慢地在場外草叢裏找球。
反正有樹叢和球場的圍網阻擋視線,我也不擔心景杉野那家夥會來抓我。網球場那麽多球,根本不需要一個個地撿,他隻不過是變著法兒欺負我罷了。
比起白宛司,景杉野這種人更可惡,我理都懶得理呢!
白宛司生我氣,至少還有點理由:我摘了他寶貝弟弟的花,他整我罷了。你景杉野算哪根蔥?我又哪裏礙著你眼了?
哼!還不是大少爺脾氣作祟!
就在我心裏憤憤不平時,突然一個球從天而降,重重地打到我背上。
“哎喲!”
網球打人,還真疼呀!
我抽了口氣,抬頭四處張望,誰這麽不小心?難道是景杉野?不,他在圍網裏專心地裝模作樣揮舞球拍,不會是他打的。
我正想自認倒黴時,一個高挑秀美的女孩穿著白色連身網球裙,優雅地小跑過來:“對不起,我剛才打過來的球是不是傷著你了?”
我的天,我是見到了希臘神話中的月之女神阿忒彌斯嗎?
她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少女,五官完美得無可挑剔,像波濤一樣延綿起伏的長長卷發,被風吹拂在嬌美的臉頰旁,平添幾分動人的嫵媚。
明亮的杏眸中微微含笑,又帶著隱晦的淩厲,再配上玲瓏有致的高挑身材,宛如玫瑰一樣,既明豔動人,又高貴典雅。
簡單的白色連身網球裙穿在她的身上,卻像最華麗的晚禮服,再配上她優雅的步伐,簡直就是阿忒彌斯的再生。
如果用插花來表現她,我想,一定要用大量的紅玫瑰、紫薔薇,再配上長條的荊棘做裝飾——隻有這樣才配得上她獨特的氣質。
我眨眨眼,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的手在我麵前晃晃:“你還好吧?真糟糕,難道球打到頭了?”
我終於回過神來:“沒、沒關係。不疼不疼!”
“那就好。”她放心地鬆了口氣,“我從沒見過你。像你這樣個子嬌小的可愛男生,如果我見過,應該會有印象呀。難道你是國中部的?”
我有些羨慕地望著她高挑的身材回答:“我是高中二年級的轉學生。”
“你是二年級?哎呀,真不好意思……”
望著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急忙搖頭:“是我長得不高才讓你誤會的,不對,是你長得比較高……”
唉,我怎麽越說越不對勁。
如果遇到像景杉野那樣的人,我就會立刻下意識地選擇說最討好最諂媚的話,可是如果對方充滿了真誠和友善,我反而會不知所措,說些非常笨拙的話。
還好她並沒有介意。
“不管怎樣,我要道歉。怪我不小心,網球打到人還是很疼的。我叫雪天薇,你呢?”她收了球拍,騰出右手想跟我握手,動作自然又大方。
我第一次接收到千金小姐釋放出的善意,有些不知所措。
這才是真正豪門的千金大小姐的氣度啊!
美麗、大方、善良、開朗。
“別不好意思了,你可是男生呢,怎麽臉紅起來了?”她露齒一笑,真有種春回大地的感覺。
我急忙先搓了搓手,確定手上沒有泥土後才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涼,雪白細嫩,十指纖長。
“你好,我、我叫尹五月。”
“你的手挺小呢,比我還要小,真像個女孩子。”她抿唇笑著,我的心髒卻狠狠一跳。
她不會懷疑了吧?
於是我慌忙解釋:“哪、哪有!你、你看,我手心很粗、指頭也平平的,可粗糙了,怎麽會像女生呢?哈哈……”
我從小幫著媽媽做家務、管理插花社,當媽媽病重時,我幾乎是一個人當三個人在用,我的手怎麽可能細嫩呢?
她點點頭,不說了,隻是笑著。
多好的教養啊,不肯說別人半句不好的話。
“五月你住哪棟宿舍啊?習慣住宿生活嗎?需不需要幫忙,我也有認識的朋友……”
我趕緊擺擺手:“不用麻煩了,我在A棟。別看我個子小,我適應能力很強的,簡直就是雜草級別哦!”
她眼神一閃,不知想到什麽,這時候遠遠走來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
我暗自撇了撇嘴:“這麽熱的天竟然西裝革履,也不怕熱?”
當他走到足以令我看清楚的距離時,我才看清他的長相:他的頭發已經不是純黑,而是夾雜著絡絡銀絲,向後梳理得一絲不苟。
他的臉上帶著慈祥的微笑,看起來很優雅,跟雪天薇有一點點像。那身嚴謹的西裝穿在別人身上可能是拘束和刻板,他穿著卻隻顯得風度翩翩。
“天薇,你怎麽在這裏啊?”他溫柔地詢問雪天薇。
“舅舅?”雪天薇有些意外地輕叫一聲,然後對著我說,“五月,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我舅舅洛理事。他是學校的理事之一,有什麽問題可以向他提哦。別客氣,我舅舅最喜歡幫助學生了。舅舅,這是我剛認識的朋友,叫尹五月。”
我一時間根本接受不了這麽多信息。
這麽短短幾分鍾,已經顛覆了我對“有錢人”的許多印象了!雪天薇的從容大氣、她舅舅的淡定優雅,都讓我打從心底裏有些感動。
我們不過是……萍水相逢啊!
洛理事從頭到尾地打量了我一番,卻不是那種審視的目光,所以並不會讓我不舒服。
隨後他點點頭說:“很好,尹五月同學,剛剛來學校的吧,過得還習慣嗎?”
他怎麽知道我剛來的?
也許是我表情太驚詫了,洛理事哈哈一笑:“傻孩子,每個轉校生都要經過理事會的批複,我這點記憶力還是有的!你是個孝順的好孩子,我們學校當然歡迎你這樣的好孩子了。”
不知為何,他那句隨口而說的“好孩子”,讓我心中暖洋洋的。
是啊,除了外公、媽媽,在這個世上,已經沒有人會喊我一聲“乖孩子”了……所以,我要找到我爸爸!
我差點想拉住洛理事問一句:“請問,您認不認識我爸爸?”
可是我忍住了。
如果我真這樣做了,該有多唐突失禮啊。何況我根本沒有任何線索,怎麽能就這樣傻傻地到處問呢?
這時景杉野的吼聲從網球場那邊傳來:“尹五月,你這臭小子跑哪兒去了?”
“我來啦!馬上!”我趕緊答應一聲,訕訕地朝雪天薇和洛理事說,“不好意思,我要走了。”
“同學在找你啦?”雪天薇問。
洛理事也揮揮手:“如果你需要幫忙,可以找天薇和我。”
他們真是好人啊!比起景杉野和白宛司,雪天薇和洛理事簡直就是天使!我戀戀不舍地朝網球場跑去。
下午放學時,滂沱大雨毫無預兆地從天而降!
等我跑進宿舍樓,渾身都濕透了。
電梯還沒下來,我幹脆就走樓梯,反正4樓也不算高。可剛上3樓,轉角就看見一個男生的身影一閃而過!
“哇啊!”嚇得我大叫一聲!
對方反倒是被我嚇了一跳的樣子,皺起好看的眉,挺著光裸健碩的胸膛罵道:“叫什麽叫啊?沒見過帥哥啊?小矮子,把你嘴巴閉上!”
拜托,你身材好也不用半裸啊!你以為誰都喜歡看你的身材啊?
我拍拍胸口,暗想:以後這種“驚嚇”肯定會經常遇到,我必須習慣才行啊!天上的媽媽,你的五月為了能留在米蘭帕德,真的是每天都在煎熬中度過啊!您一定要保佑我哦!
我低著頭打算低調地路過,卻聽見那個男生倚在寢室門口和別人聊天:“真想不到白蘭內閣竟然會同意這次的選拔。你要不要參加啊?”
“算了,說不定早就內定了!白蘭內閣是那麽容易進的嗎?你想想薔薇公主有多難考就知道了!”
“可是,這機會很難得啊!你想想,隻要進入白蘭內閣,就有機會掌握米蘭帕德一半的實權。那可以得到多少東西?可以掌握多少內幕?”
內幕?
我忍不住停下了腳步,豎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
他們口中的白蘭內閣,我一進學校就有耳聞。
一個薔薇公主、一個白蘭王子,兩人的內閣組建起龐大的米蘭帕德學園王國——如果這次“白蘭內閣官員選拔”是真的,說不定是我的機會?
照我現在的情況,別說找爸爸了,就連我爸的線索也很難知道,但如果我能進入白蘭內閣……嘿嘿,說不定我隻需要動用一下手中的權力,就能順理成章地調查學園的內幕資料,找爸爸也就不再那麽一頭霧水了!
對!我要去參加這個競選!
我喜滋滋地大踏步跑回房間,沒想到剛進門就看見白宛司那冰冷得如同棺材板的臉!
不過讓我瞬間化為石像的,不是他的臉,而是他正用毛巾擦拭著一頭濕淋淋的頭發!
光潔的上半身不著寸縷,流暢的肌肉線條,靜態中凝聚著強烈的爆發力,隨著他的動作,手臂與腹部的肌肉有著輕微的起伏。
我的視線順著他的手勢,一路朝下,看到他鬆開的褲子紐扣裏露出一方墨色……
我呆若木雞地站在門口,什麽話也說不出來。我無法形容心裏湧動著的強烈感覺是什麽,我隻知道自己心跳聲好大……好大……
咚!咚!咚!
聲音大得我恨不能讓它趕緊停止跳動!
如果說,剛才不慎看到男生半裸的模樣隻是驚嚇的話,現在看到白宛司同樣的姿態,我已經被震撼得完全失去該有的反應了……
他投向我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淡定自持,那直接而深邃的光芒,就好像可以透過我的軀殼,狠狠命中我的心髒!
水滴自他的發梢滾落,沿著高挺筆直的鼻梁滴下。他甩甩頭,水滴像碎玉一般飛濺,有一滴水落到我的眼睛下,明明是涼涼的,我卻仿佛被燙了一般!
“你站那幹什麽?要進來還是要出去?”他的眼神淡漠,完全地目中無人,也充滿了不耐煩。
我的聲音像被噎住了似的,腦子裏一團亂麻!
也許,我的束胸真的太緊繃厚實了,我突然感到心跳急促,呼吸困難。書包應聲滑落,我一咬唇,扭頭跑出房間!
我……逃走了。
原因……我也不知道。
我需要一個人待著。
我也許生怪病了!生了“害怕白宛司”的病!
為什麽呢?
其實,遠比他更惡劣的、諸如景杉野之類的人我也不曾怕過,可我為什麽總對白宛司感到害怕?
一見到他的臉,我就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每次和他說話,我心裏總隱隱有種“啊,我沒辦法騙過他”的想法。我引以為豪的“八麵玲瓏、陽奉陰違”,在他跟前,十次有八次失效。
當我一口氣跑上頂樓,站在暴雨狂風中後,我終於冷靜下來了。
錯覺……一切都是錯覺。
尹五月!你要給我聽好了!你很窮,你無路可走,你除了盡快找到爸爸以外沒有別的選擇!所以你不可以胡思亂想,更不可以浪費時間!像白宛司那樣的人,是真正的貴公子,你沒有資格和他平等對抗,你隻需要應付他就可以了!
對,沒錯。我沒有選擇的。
再次睜開雙眼,我的心跳已經平靜下來了。雨水就像瓢潑一樣從我頭頂往下落,衝刷著我的雙眼,卻是鹹鹹的……為什麽會像眼淚的味道?
如果,我不是尹五月,不是一個貧窮的破產的插花社傳人;如果我父母雙全,如果我像雪天薇那樣高貴大方……
沒有如果。這世上沒有如果。我不是雪天薇,我是我,我是尹五月。
我沒有資格去想那些平凡女孩都可以憧憬的東西。白宛司再怎麽優秀、再怎麽俊美、再怎麽零距離……都跟我沒有關係!
傾盆大雨,把我內心某種奇怪的衝動熄滅了。
再次看清周圍時,我驚慌地跳起來:“天啊!衣服!床單!”
我的媽呀!該死的暴雨,害我洗好的東西全完蛋啦!白宛司一定會狂罵我的!嗚嗚嗚……我的勞動白費了!對了,還有我自己的衣服!
這些衣來伸手的大少爺們,就不能自覺一點想起收衣服的事嗎?他們的認知裏,說不定根本沒有洗衣服這個環節!
當我把衣服全部收完後,我已經變成了徹底的落湯雞。
不過這一切已經不再讓我覺得艱難了。有了目標,我現在充滿信心,幹活也有勁兒許多。
“白蘭內閣競選?”撕開妙鮮包的修長手指微微一頓,黑寶石般的眼眸在我身上上下掃描一番後,淩厲地眯起,“不行!”
口氣是出乎意料地斬釘截鐵!
“為什麽?”我衝口而出,也顧不得什麽禮貌了。
白宛司冷冷地把妙鮮包擠出來放到胖胖的碗裏,手法比往常用力許多,我能感覺到他似乎有些生氣。
“不為什麽。你覺得你有什麽資格妄想白蘭內閣?你甚至不是男……”他唇角冷冽一撇,狠狠地頓住,後麵的話沒有出口。
我甚至不是什麽?不是貴族?不是有錢的少爺嗎?我心尖猛地一顫。
為了白宛司竟然如此看輕我,我突然有種決絕的憤慨。
哼,你也不過就是個勢利眼!
可是,我不能得罪他。我不能。
他太有權力了。
這麽一段時間的相處,我在A棟宿舍住的日子雖不長,但也足夠我了解到他在男生之中的威信有多高,在男子宿舍中的權力有多大!
在這棟宿舍裏,每個人都是大少爺、有錢人,所以誰也不服誰,可是他們服從白宛司!
前天我甚至親眼看到他隻用一個眼神,就讓兩個險些打架的男生乖乖道歉、退開……
老實說,白蘭內閣的權力有多大我不知道,但白宛司的威嚴我卻是有深切體會的。
權力,這就是權力!
如果我不再是小人物,我也有了權力,我找爸爸的事,也許不過就是一句話的功夫而已!
“我、我隻是想為學校略盡一分綿力……”我嚐試著迂回作戰。
白宛司眉峰一挑:“是嗎?你自己最清楚你是什麽想法!”
嘖!好話居然聽不進!
於是我又說道:“那個、那個……其實啊,我是想嚐試一下自己到底有多少能力,挑戰一下極限嘛……”
他不說話,隻是看著胖胖晃著個大屁股狂吃妙鮮包,好一會兒才說:“想挑戰極限,我有的是辦法讓你自我提升,用不著去參加什麽白蘭內閣競選。”
我賭氣地說:“反正我已經決定要報名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冷笑:“終於露出本性了?我一直等著你這張假惺惺的笑臉麵具被揭下來的那一刻呢!”
我胸口一痛,他竟然這樣看我?我在他眼裏,是這樣的小人?好難堪哦……我為什麽不找個地洞藏起來?
他微抬下頜,流暢有型的線條充分顯示出他的堅毅。那種睥睨眾生的目光,讓我有點瑟瑟發抖。
可是,我不能逃避。
為了報名,為了爸爸!
我硬撐著說:“反、反正我想報名……我會報名的……咳咳……”
喉嚨好幹,有一點癢。
他就站在茶幾旁,手邊就是茶杯茶壺,麵前擺著熱騰騰的紅茶,顯然是我收衣服時,他泡好的。
用來暖身最好不過了,口好渴喔。
“咳咳……白、白宛司……我可以喝一點水嗎?咳咳……”不知為什麽,我喉嚨癢得要命,不停咳嗽。
他冷漠地轉過臉去,端起自己的杯子啜飲一口說:“想喝就自己去泡。我看你的樣子,喝水還不如洗個熱水澡。”說完他就拿起桌上的原文書,一幅完全不想理會我的樣子。
我心裏突然一涼,像塞了一口雪在喉嚨裏,又冷又僵。
我何必自討沒趣呢?捂住老想咳嗽的嘴,我洗澡去!
他氣什麽?要生氣的話,那個人也該是我!
我失算了。
我萬萬沒想到,第二天我會連床都起不了!
我並不糊塗,我知道自己在發燒。一定是因為昨天淋雨的原因。
咽喉腫得吞咽都疼,嘴裏好像有一把火在燃燒。
我一直冒著冷汗,把薄被卷得緊緊地,也沒感到半點溫暖。
天上的媽媽,五月好辛苦……
您睡著了嗎?您的五月……大概快不行了……
“咚咚。”禮貌自製的敲門聲,以兩聲為一個節點,每隔30秒,再敲兩次。
這樣的敲門聲,從剛才開始,已經響過四遍了。
我知道,門外一定是白宛司。可我不明白,他敲門幹什麽?
我張了張嘴,卻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頭越來越燙,意識越來越昏沉,我迷迷糊糊地聽見胖胖在抓門的聲音。
“哢噠。”房門從外麵開了。
我心裏一驚,可身上一點力氣也沒有。
我忘了,白宛司是舍監,他可以拿到所有房間的鑰匙,何況這本來就是他的寢室。
他穿著三年級的夏季製服走進來,雖然隻是全校統製的製服,卻將他襯得恍若天神般俊美……
“出……去……”我的聲音大概比小貓咪還細弱吧。
他眉頭緊鎖,伸手摸著我的額頭,轉身離開。
我望著他離開的背影,心裏涼涼的。是啊,這世上……誰會在乎我呢?
“媽媽,我的頭好暈……”我迷迷糊糊的,好像一直在騰雲駕霧,突然嘴邊出現了一泓清泉,我恨不得能一口氣把泉水喝幹!
“沒人跟你搶,一口一口喝。”
誰在說話?
嗯……好舒服……我覺得自己像泡在滾燙的水裏,一開始很難忍受,可慢慢習慣了,反倒有種暈乎乎的陶醉。
輕飄飄的,什麽也不用想,反正我也想不出來。
突然,有一隻手用力拉扯我的衣襟!
是誰,想幹什麽?
我雖然意識不清,但還是下意識地緊緊抓住衣襟。
那手的力量很大,可我寸步不讓。不管你是誰,怎麽能隨便拉開我的衣服?我可是……貨真價實的女孩子啊!
那隻手很快放棄了。我卻耗盡了所有的力氣,疲倦感將我推進夢鄉。
再次醒來時,我發現,窗外已經一片赤霞。
早上?不!是傍晚!
我下意識就要起床,可手背一痛,渾身一軟,整個人又摔了下去,像落在棉花堆裏似的,整個人都綿軟無力。
“喵……”胖胖緩步走來,輕輕一躍跳上我的床,在我枕頭邊踱步。
我這才看見自己床頭豎著輸液架,上麵掛著藥水瓶。
長期照顧病中的媽媽,這東西我再熟悉不過了。
我已經病到這麽重了?
房門打開,白宛司走了進來。他還是那身製服,袖子挽起,襯衣用皮帶紮起,勾勒出精健的腰身。
他這個樣子是我從沒見過的,而他臉上的表情——是緊張嗎?難道他在擔心我?
是他找醫生來給我輸液的嗎?是他……救了我?喂我喝水的人是他嗎?
我張張嘴,喉嚨還有點痛。發燒後每個關節都是酸軟的,我隻能用眼睛追隨著他,看他用簡單卻流暢的動作料理著桌案上的一堆藥丸。
我毫不懷疑那是要塞進我嘴巴的。
隻要不是毒藥就好……我沒誌氣地想著,因為我現在實在沒力氣跟白宛司鬥智鬥勇了。
“醒了就用水把藥吃了,再把身上的衣服換一下。”
他靜靜地將盛放著藥和水杯的托盤放到床前,胖胖乖巧地趴在床頭,藍瑩瑩的眼睛望著我,難得它今天這麽乖巧。
我這才意識到,自己身上黏黏的,睡衣早濕透過又幹透,渾身上下洋溢著一股發燒後特有的汗味。
好想洗澡哦。
白宛司的眼睛像X光似的,一眼看穿我想法:“現在洗澡容易再次感冒,換衣服就可以了。”
“哦。”我悻悻地答應。
他看了我一眼,突然問:“還想參加白蘭內閣競選嗎?我勸你放棄,因為我不會給你機會參加的。”
他的話像子彈一樣,狠狠打中我胸膛。
也許是生著病的關係吧,我比以往脆弱多了。聽到他的這句話後,我腦子中嗡的一聲,有根名叫“忍耐”的弦啪地斷了:
“為什麽不可以?你知不知道這是我唯一的辦法!”
“你以為我很想待在這個變態的學校裏,當牛做馬嗎?我是為了找我爸爸!隻要有一線機會,我都要抓住!進入白蘭內閣,我才可以得到更多權力。”
“你不就是靠著權力才能壓榨我嗎?像你這樣的貴公子,什麽都擁有的家夥,怎麽可能明白我的感受?我已經連唯一的媽媽唯一的家都失去了,找到爸爸是我最後的希望!你是要連我最後的希望都趕盡殺絕嗎?”
這些話一定在我身體裏藏了很久了,以至於我一口氣說出來時,根本不用想。
當我說完後,整個人就像被掏空了似的,軟軟倒在**,淚水爭先恐後地從眼裏湧出,而我連抬手擦幹的力氣都沒有了。
也許,我早就累了。
毫無線索的尋找,永遠做不完的雜事,還有受到的冷眼……讓我日複一日地走向絕望。
換做以前,我絕對不會跟人翻臉,做出這種斷絕後路的事。可是,我真的好累……
白宛司靜靜站在那裏,沉默片刻後,他淡淡說道:“可是報名時間剛才已經截止了——就到今天放學為止。”
我默默閉上眼簾,任由滾燙的淚水從兩側滑下。
他無聲地離開我的房間,順手關上房門。
胖胖濕漉漉的冰涼小鼻子輕輕拱著我的臉頰,可我卻渾身顫抖著,無聲地哭泣。
媽媽,五月好累哦……五月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