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血色的友誼之花

“我早就跟你們說過。食人怪不是我想殺就殺的,必須要等到某個時刻,殺了它才能永絕後患。不然,隻是殺掉它的‘保護色’並不能斬草除根。”程鷺懶洋洋地靠在沙發上,一副“你們真難溝通”的憤憤模樣,用一塊白布擦拭著自己的鐮刀。

“那你今天來幹什麽?”雨柔咄咄逼人地問道。

“嗬嗬……”仿佛雨柔問了個極好笑的問題,他不屑地笑了幾聲,答道,“我不能殺食人怪,起碼能保護你們不被它殺掉啊。”

“誰知道你是真好心還是假好心!”雨柔不忿地回道。

這時,南瑾十分慎重地問道:“照你的意思,你能壓製食人怪?那能不能在它還沒有完全長成的時候除掉它?”

“我要有這個辦法,現在幹嗎還坐在這裏跟你們聊天哪,直接從公主身上拿走我要的東西不就好了。”

“這麽說……真的沒有辦法救理莎了……”南瑾的臉色一下子暗淡下來。

程鷺似乎覺得南瑾的問題很有意思,他神神秘秘地說:“辦法嘛,也不是沒有……”

“你快說!”

“以前,我似乎在某本古書中讀到過,不傷害‘保護色’而除掉食人怪的方法……”

“那本書呢?”

“不知道。”程鷺好不愧疚地攤攤手,“沒有名字,沒有封皮,不知道來曆,再說,後來我也弄丟了。”

“你——”雨柔的火暴脾氣又發作了,“你在耍我們嗎?”

南瑾卻不肯放棄這點兒希望,執著地問道:“什麽也記不起來了嗎?一點兒線索也沒有嗎?”

程鷺似笑非笑地說:“我隻記得,好像作者名裏有個‘饕’字。”

南瑾一下子站起來,說:“我去查一下。”他匆匆離開了,還一邊走一邊打電話。

程鷺臉上閃過一絲愕然,隨即又看向我:“他對你的事倒是很上心。”

自從看到新聞裏那個無名女屍,再加上安達因我而受傷,程鷺又斬釘截鐵地告訴我,食人怪是沒有其他出路的……我已經徹底死心了。怎麽樣都好,隻要能別再傷害周圍的人,我就心滿意足了。因此,對程鷺的話我並沒有什麽反應。

安達發現我的異常,心痛地抱住我的肩膀說:“理莎,振作點兒,還沒有到最後關頭,千萬不要放棄。”

雨柔也說:“我還是覺得程鷺的話根本不能信!那個什麽女屍,到底是怎麽回事,誰都說不清,你別被這個騙子的話繞進去,自己以為自己是什麽妖怪。”她冷冷地看了程鷺一眼,說:“我倒不信有這種事。昨天我晚上陪你的時候還好好的,今天晚上,還是我來陪,我倒要看看是怎麽回事!”

“如果碰到危險,你隻要大喊救命就好了。我會一直待在這裏。”程鷺淡淡一笑。

“不。”我開口,“今天晚上我和程鷺待在一起。”

“這怎麽行?”雨柔驚叫起來,“我絕對不同意!”

“雨柔,你別逼我好嗎?”我垂下頭不敢看她的表情,“我不想明天早上起來,看到你……”我沒有辦法說下去了,光是意識到有這種可能性我就忍不住渾身顫抖起來,捂住了嘴巴。

“我也來陪你吧,我不放心。”安達看了程鷺一眼。

“不用。”我搖頭,“你這幾天也沒好好休息過了。還是去睡吧。”

“可他要是……”

“我已經決定了。”我打斷他的話,“要不然,你們希望我和他離開這裏嗎?”

“不!”安達和雨柔異口同聲地說。他們互看了一眼,不得不把勸慰的話吞了回去。

“程鷺,你答應我,今天晚上不會有人受傷。”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他一笑,點點頭:“當然。”

晚飯時的氣氛很沉悶。南瑾已經把所有的用人都打發走了,晚飯隻好由雨柔和安達準備。南瑾則一直在書房裏打電話。同時,敲擊鍵盤的聲音一下午都沒停過。他拚命想找到程鷺提到的那本對食人怪有所記錄的書。過度的用腦讓他整個人都無比憔悴。

我一邊吃著簡單的白米飯拌番茄炒蛋,一邊不時擔心地望望南瑾。

他就算坐在餐桌前也沒有好好吃飯,一有電話就十分緊張地接起來,同時旁邊還放著一台小筆記本電腦,上麵不斷出現各種信息。

“南瑾,別太勞累了。”我忍不住說。

“沒關係。”他抬起眼鏡,揉揉眼睛說,“時間寶貴,我怕我耽擱不起。”

其實我已經放棄了,你又何必……這句話我幾次差點衝口而出,還是沒有說出口。我有種感覺,如果我這樣說了,南瑾會一下子垮掉的,他現在脆弱的樣子就好像是完全靠著通過古書找到解決辦法的念頭吊著一口氣而已。

雨柔看了看程鷺,問我:“晚上你打算怎麽睡?”

“我和程鷺在二樓。你們都別上來,好嗎?”

“就聽你一次。你自己小心,有事就叫我們,知道嗎?”雨柔不放心地叮嚀。

安達看了我一眼,沒說話。

但他的眼神已經說明了一切。我看到他的擔心,心裏微微一暖。但很快,一種絕望的冰寒又滅掉了這抹溫暖。我默默地吃著飯。

****

晚飯後,安達和雨柔想陪我上二樓,被我拒絕了。他們看我一眼,也沒有過於堅持。安達輕輕握了握我的手,我把手抽開了。

二樓,麵對程鷺我也沒什麽話想說,可空間裏的沉默讓我有種窒息的感覺。我想到晚飯時南瑾的臉色,有點兒擔心,於是決定去書房看看他。

書房在別墅的三樓,我順著螺旋扶梯走上去,書房門半掩著。

我輕輕推開門,南瑾正坐在電腦前,並沒有發現我的到來。我悄悄走過去一看,他沒有在打字,而是在燈下聚精會神地折著什麽。

我一時好奇,就偷偷站在旁邊,也不說話,想看看他在幹什麽。

他的手打字飛快,就像他媲美計算機的腦子一樣,但動手能力真的很差,折來折去,那紙片就像故意跟他對著幹一樣,怎麽折也折不好。他皺起眉毛,拆開重來,一會兒又撓撓頭,似乎想不起下一步該怎麽做。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出聲道:“折什麽呢?我來幫你。”

他被我的聲音嚇了一跳,臉“刷”的一下變紅了,囁嚅道:“紙鶴……我又忘記怎麽折了。”

我拿過他手上皺得不成樣子的紙片,三兩下就折出一隻紙鶴來。隻是這張紙片實在是太皺了,折出來的紙鶴也顯得蔫蔫的。但南瑾還是很寶貝地拿到自己麵前,對我說:“謝謝。”

“怎麽突然想到折紙鶴了?”

“你不是曾經說過,折到一千隻紙鶴,就能許一個心願嗎?”

“啊,就是那次,我們全班送了生病的同學一千隻紙鶴對吧?”

“是啊,後來他的病就好了。”南瑾認真地觀察著我折的紙鶴,“我想,這應該是真的吧。”

“你想許什麽願望啊?”我笑著問。

他停頓了一下,看看我,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

我內心巨震,一下子說不出話來。

“理莎,我知道你的想法。你不希望你周圍的人受到傷害。我明白這種感受,就像我絕對不希望你受到傷害一樣……所以,讓我來吧,我一定會找到一種方法可以兩全其美的。”

“南瑾……”

“相信我,理莎。千萬不要放棄,好嗎?”

“可是……”我已經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命運,我好不容易讓自己心如死灰,不要,不要用這麽溫柔的態度來**我,好嗎……我會……忍不住相信你的……

因為,南瑾真的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啊……

“理莎,我會做到的。不管是一千隻紙鶴,還是那本古書。我會做到的。”

我終於忍不住落下了眼淚。心底的絕望仿佛也控製不住,隨著淚水流淌出來。我心頭的重負,有人幫我分擔了一點兒,隻是這樣,我都覺得有一種非常輕鬆的感覺。

我一邊擦眼淚,一邊說:“紙鶴……我明天會檢查的……”

南瑾見我的眼中重新有了希望,放心地點了點頭。

回到二樓,我發現程鷺和安達正在樓梯口對峙,趕緊跑上前問道:“怎麽啦?”

“我擔心你。”安達毫不掩飾自己的感情,深情地望著我。

“我沒事。”

安達看了我好一會兒,鬆了一口氣說:“理莎,你看起來比吃晚飯時好多了。”

“是嗎?”

“現在你有表情了。”

我摸摸臉,心裏明白,那是南瑾的一席話讓我重新燃起了希望。

“理莎,你要記住,我們都是站在你這邊的,所以,你千萬不要先放棄。”安達叮囑我,放下了手上的托盤,“這裏有一杯牛奶,你喝完好好睡一覺。”說著他看了程鷺一眼,眼中毫不掩飾地流露出一絲戒備。

我趕緊接過牛奶,對安達說:“沒事的,你去休息吧。”

“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嗎?我還是……”

“不用。”

安達就算離開,也還是一步三回頭地看我,似乎生怕我會出什麽事。

被南瑾一席話重新打開了心扉的我,看到安達這樣擔心我,心裏更加覺得溫暖。我忽然有種感覺,食人怪根本不算什麽,一定有辦法解決的!南瑾也好,安達也好,他們都站在我這邊,怎麽會沒有辦法呢?

我深吸一口氣,一口一口地喝著牛奶,牛奶香醇的味道,暖暖的溫度,都像有種神奇的力量一樣安撫著我的心。

我就這樣帶著一絲信心和對未來的期許,睡著了。

事實上,我有想過,醒來的時候,我不在這個別墅,而是在另一個不知道方位的荒山叢林中。這種情景也一次又一次地在夢中上演,但我馬上就安心了,這是夢啊。因為,程鷺明明就在旁邊,他怎麽會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呢?他的力量我們都見識過,食人怪絕對不可能從他的監控下跑出去行凶的。

所以,當我醒過來麵對眼前的情景時,我一時還分不清是在現實還是在夢境中。

事實上,如果這是夢的話,也是我做過的最可怕、最逼真、最不希望發生的噩夢!

如果這是現實……

我顫抖著坐起身來,腦袋漸漸清醒起來,隨後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

血!

映入眼簾的是一大片血紅!而趴在血泊中的人,背上插了一把小刀,血漬徹底染紅了他穿著的白襯衫。在他蒼白的臉孔旁邊,是一副我熟悉至極的眼鏡。

南瑾。

是南瑾。我捂著嘴拚命往後挪,甚至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下意識排斥麵前看到的這一切,試圖說服自己他不是南瑾!

被我的叫聲引來的安達和雨柔驀地衝入書房,雨柔一進來就和我一樣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她的聲音都嘶啞了:“這……這是怎麽回事?”

安達驚慌的眼神一掃,看到我縮在牆角,連忙一個箭步衝上來抱住我。

“理莎,理莎!”他焦急地叫著我的名字,“你沒事吧?”

我還不想麵對這樣的現實,即使聽到了安達的聲音,還是仿佛什麽都沒聽到一樣,隻是愣愣地看著雨柔一步步走向……那個疑似南瑾的屍體……

不是南瑾……不是南瑾……我拚命祈禱著。

雨柔的臉色已經變得慘白,她艱難地走到那人身邊,深吸一口氣,咬住下唇,顫抖著伸出手,放在那人的鼻尖下,許久許久。

她的手顫抖得更厲害了。我的視線焦急地在她的臉色和那雙手之間遊移,想從中看出一些端倪來。但她整張臉像是戴了一張僵硬的麵具一樣,一點兒神色都沒有。她就這樣又往前走了幾步,終於踩進了那攤血跡裏,停頓了一下,仿佛下定了決心,她突然伸出另一隻手,一下子把那具屍體翻過身來。

那具屍體的右手軟軟地甩到了另一邊,一樣東西從他的手掌中落下。

是一隻蒼白的紙鶴。

它就這樣,落到了血泊中,漸漸染上了一抹濃重的紅……

“南瑾……”雨柔輕聲喚著。

我的眼眶再也承受不住,滾落一顆顆眼淚。

即使我再怎麽不願意,也不能不承認,那就是南瑾……

還有誰,能把紙鶴疊得那麽皺?

“南瑾!”我終於控製不住,從安達懷中掙脫出來,撲向南瑾。

雨柔卻轉過頭,猛地推開了我,我一下子向後倒去,後腰撞到了書桌上的紙盒,紙盒掉到地上,隻見各種顏色的紙鶴從中掉落出來,一時間,它們仿佛都獲得了生命一樣,飛舞在房間裏。

“你不是曾經說過,折到一千隻紙鶴,就能許一個心願嗎?”

“啊,就是那次,我們全班送了生病的同學一千隻紙鶴,對吧?”

“是啊,後來他的病就好了。我想,這應該是真的吧。”

“你想許什麽願望啊?”

他停頓了一下,看看我,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希望你一生平平安安。”

……

“理莎,我會做到的。不管是一千隻紙鶴,還是那本古書。我會做到的。”

南瑾,你說你會做到的!南瑾,你說你會找到那本古書的!南瑾,你說,你要為我折一千隻紙鶴,願我一生平安的!

你怎麽可以就這樣離開……

“南瑾……”我淚流滿麵,淚水模糊了視線。我緩緩走向他,嘴唇顫抖著,說著我自己也聽不清的話,仿佛我說的話他還能聽見一樣,仿佛我隻要繼續說下去,隻要叫他的名字,他還會坐起身來回答我一樣……

“你沒資格叫他的名字!”雨柔再次惡狠狠地把我推開,我驚訝地望向她,這才發現,以往總是寵溺我、溫柔對我、拿我沒辦法的雨柔已經消失了,她現在的眼神裏隻有厭惡和仇恨……

“雨柔……”我愣愣地看著她,搞不懂這是怎麽回事。

“都是你!”雨柔泄憤似的猛地推了我一把,“是你!是你害死了南瑾!該死,食人怪就是你!你這個披著人皮的怪物!害死南瑾的凶手!”

“不是我!雨柔,真的不是我!”我哭著搖頭。不可能,這個絕對不可能!我不相信我會傷害南瑾!我不相信我這雙手會害死南瑾!

“不是你還能有誰?南瑾在三樓的書房裏,二樓隻有你和程鷺,難道你想說是程鷺幹的嗎?”

這種情況讓我百口莫辯,甚至,我自己都開始動搖了,我隻知道,有種巨大的排斥感讓我一想到是我害死南瑾,就肝腸欲斷。

“我再也不相信你了,理莎,我不想再卷進這件事情裏了,你和程鷺,都太危險了。我要去報警!”雨柔情緒爆發後,一瞬間又恢複了她冷靜的本性,她冷冷地看了我一眼,就衝出書房。但是我能體會到,她強自鎮定背後隱藏著多麽巨大的悲痛。

安達追著雨柔跑出了書房。我愣愣地站在原地,凝視著倒在地上的南瑾,囁嚅著問道:“南瑾,真的是我嗎……”

南瑾沒有回答。

我的視線又移到了那隻落到血泊中的紙鶴上。忍住眼淚,我小心地把它撿起,那上麵的折痕看起來是那麽熟悉,我覺得,這似乎就是昨晚我疊給他的那隻……

我剛剛把那隻紙鶴放好,安達就跑了回來。他神色慌張,一把拉著我,推開陽台的門往外跑。這棟別墅,在外牆上還有一道樓梯,一直通到三樓的大陽台上,而大陽台就在書房的外麵。他拉著我一路往下跑。

“安達,怎麽了?幹嗎要跑?”

“雨柔報警了,警察很快就到。你不能再留在這裏。”

“我想知道真相,我要留下來!”

安達死死拉著我的手,不許我停下,他衝我喊道:“你現在是最大的嫌疑人!警察一來,你就會被帶走!”

“如果真是我幹的,那就讓警察帶我走吧。如果不是我幹的,那我就要留在這裏看看到底是誰幹的!”

“理莎,你別天真了,根本沒人會跟你講道理的!”安達焦急地衝我大吼,“根本不會有人關心什麽真相,現在太亂了,最終一切都會由你來承擔的……”

我突然明白了什麽,怔怔地看著安達:“安達,其實你知道,你知道這是我做的對不對?不然你不會那麽急著帶我離開,對不對?”

安達臉色一白,但隨即馬上掩飾過去。他的眼神有些躲閃:“理莎,你別亂想,我沒有那個意思,這隻是情勢所迫。”

我一把甩開他的手,但他根本不容我後退,一下把我抱住,扛在肩上。我胡亂踢打他,一邊流淚一邊喊道:“放我下來!讓我去自首吧!如果是我殺死南瑾的……我也不想再活下去了!我也沒資格再活下去了!一個殺死朋友的人,根本沒必要再活下去!”

安達不為所動,他邁開大步,往樹林深處跑去。

“理莎,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認為你沒資格活下去……就算你殺死全世界的人……我也不能失去你……對我來說,你活著,就是我活著的全部意義……”

他的話斷斷續續地傳到我耳邊,和周圍的樹葉擦過身體的沙沙聲混合在一起,聽不真切。

安達,你知道嗎,如果早一天聽到你這樣的表白,我一定會重新鼓起勇氣,不管前路多麽艱難、迷茫,都會和你繼續走下去。但是……晚了……

門被打開過一次,就不會再被打開。

希望燃起過一次,就不會再次被點燃……

沒有人能承受一次又一次的失望,這種被抬高到天上,再重重摔到地上的痛,我實在無力再承受一次。我無法想象,如果我接受你現在伸出的手……當我明天一夢醒來,麵對的還是漫天血海,我該怎麽辦?連死亡都不能讓我的心比那一刻更冰涼……

安達,一切都晚了……

******

小湖邊,初生的小草如綠毯一般,粉色、紫色的野花就像巧手織出的花紋一般點綴在上麵。如果沒有之前發生的一切,這裏看起來就像童話天堂一般美好。我和安達就像隻是偶然來欣賞風景的普通情侶一樣,躺在湖邊草地上。

但事實上,我滿麵淚痕,他拚命喘氣——我們停在這裏,實在是萬不得已。

“理莎,你……你還有我……”安達一邊拚命調整呼吸,一邊不斷嚐試說服我。

但我的心已經硬如頑鐵,不會再被任何語言動搖。他說得再多,我也隻有心疼,不會再有暖意。胸口就像破開了一個大洞,什麽安慰,什麽希望都留不住,隻有絕望的冷風呼呼吹過,凍得心髒一收一縮的,勉強維持著跳動。

“安達,不用再說了。”我緩緩坐起來,“要不你讓我回去自首,要不,我就從這裏跳下去。”

一陣風從湖上吹來,吹起我的頭發,拂過麵頰,帶來一絲水汽和濕意,我站在湖邊,給出最後的選擇。

一絲瘋狂之色從安達的麵上閃過,他咬咬牙,說:“我不能放棄你,永遠不能。”他一把攥住我的手,緊緊的,捏得我微微皺眉。

“我和你一起。”

還沒等我明白過來他是什麽意思,他衝我釋然一笑,一步步往前走。

前麵,就是那靜靜的湖麵……

“安達……你……”我回過神來,驚訝萬分,震驚地望著他。

他再次用力捏了捏我的手,仿佛有一股力量從我們雙手交握的地方傳來,這其中,也包含著他的決心!

“我決定了,我不願和你分開。這是唯一的辦法。”

“安達,你不用……”

“不,你不能阻止我。”

“安達……”

“你走,我也走。你跳,我也跳。”安達宣誓般說道,“沒有第三種選擇。”

即使我已經萬念俱灰、隻求一死,就在這一刻,我仍然覺得有種幸福和圓滿的感覺。我不再猶豫,微笑著主動牽起安達的手,我們對視一眼,心意相通,隻有一個念頭強烈地在胸口回**:“我們可以永遠在一起了。”

這個念頭壓倒了一切疑問、恐懼和遊移,我不再覺得痛苦,緊緊握著安達的手,心中一片平靜,就要往前踏出——

“嗖!”

我眼前一花,一個閃著銀光的東西一下子深深沒入我麵前的草叢中,嗡嗡顫抖不已。

同時,“理莎!”一聲熟悉的呼喚傳來,我驚訝地回過頭去,映入眼簾的是一臉矛盾的雨柔,還有程鷺。

安達第一時間把我護到身後,問道:“你們怎麽追過來的?”

程鷺似笑非笑,手一揮,一樣白色的東西隨著他的鎖鏈鐮刀飛回。他揚手一招,抓住了那樣東西,攤開手掌給我們看——原來是一隻紙鶴。

那紙鶴上滿是血跡。

我臉色一變,摸了摸口袋,果然,那隻我取走的紙鶴已經不見了。

“我被雨柔喚醒後,才發現你們從三樓的陽台離開了。那紙鶴身上有一絲亡者之血,對我來說,就像指南針一樣。”

程鷺淡淡地解釋著,右手掐訣,在他的指尖上,一道若有若無的熒光細絲和紙鶴身上的血漬相連。仔細一看,他的右手指尖有一道淡淡的血痕,看來就是借助它來施法的。

“你想怎麽樣。”安達冷冷地問道,“你們晚來一刻,我和理莎就能如你們所願,永遠消失在你們麵前!”

“理莎!”雨柔震驚地望著我,“你要自殺嗎?”

我露出一絲苦笑,輕輕吐出兩個字:“南瑾……”

雨柔臉色一變,咬住下唇,似乎十分猶豫不決。她目光閃爍,盯著我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我可從來沒那麽想過。”

程鷺的視線在我和安達之間掃來掃去,臉上浮現出一抹嘲諷之意:“要是人一死就可以一了百了的話,我早就殺了那個食人怪的‘保護色’了。請你們不要擅自破壞我的精心安排,好嗎?”

我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本以為死去就可以不給別人添麻煩了,但程鷺的話仿佛是一條鞭子一樣抽在我身上,似乎在嘲笑我太過幼稚。

“我……”雨柔緩緩上前,雙眉緊皺,“我並沒有那個意思,理莎,我不希望那樣……”雨柔自己似乎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希望怎樣,幾句話翻來覆去地說。

安達不耐煩地問:“那你們到底是來幹什麽的呢?是要把理莎帶走,交給警察嗎?”

“警察嘛……我已經打發了。”程鷺好整以暇地一圈一圈地整理他的銀鏈,“我來這裏,是受這位小姐所托,為她心愛的人報仇,找出真凶!”

我臉色一白,怔怔地看著雨柔,雨柔卻已經偏過頭去,黑色的長發擋住了她的臉和表情。

罷了……生無可戀,如果能讓雨柔心裏好過一點兒,如果能安慰南瑾的在天之靈,就算程鷺當場殺死我,也可以算是完成我的心願了。隻是安達……

我留戀地望向他,卻發現他沒有看我,隻是惡狠狠地盯著程鷺,臉上的表情很奇怪,既有憤怒,又有一絲說不出的……

陰狠?

他一定是不願意程鷺插手這件事,不希望我被程鷺所傷吧……

“那麽,我就為這位小姐,找出真凶吧!”

程鷺再次掐訣,空氣中再次浮現出那一道熒光細絲,微小的光點從虛空中浮現,隱隱約約地向我指來。

“以汝之血,為汝複仇,指!”

隨著最後一個字,銀白色的鐮刀隨著那熒光細絲指出的方向如閃電般飛出!

那個方向是——安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