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覺醒的怪物

我迷糊地看著四周,這是什麽地方?四處都是參天的樹木,碧藍如洗的天空被樹枝丫分割成零零碎碎的小塊,陽光也隻能像個東躲西藏的逃犯一樣,從樹葉中漏下幾縷照到下方的草地上。

我輕輕按了下掌下的草地,軟中帶硬,還有點兒濕漉漉的,鼻子似乎能聞到青草的清香。這個夢境好真實啊。我不由得感歎著,直起身來。

這時,我才覺得掌心傳來一陣疼痛。

啊,昨天晚上,我用指甲掐右手,所以留下了傷痕吧……可是,為什麽疼的是左手呢?我疑惑地把左手伸到麵前仔細一看,隻見上麵有著幾道狹長的傷口,傷口翻開泛白,似乎不是特別深,但微微用力按下去就會痛。

奇怪,怎麽在夢裏也會有這麽清晰的疼痛感……

驀地,我瞪大了眼睛,望著遠處——

那棟看起來很眼熟的別墅,莫非是……是南瑾的家?那我現在……我揉揉臉,確定自己沒在做夢。

視線突然被地上一攤攤紅褐色的痕跡吸引過去。這,這難道是血跡?我顫抖著用手沾上一點兒,放到鼻尖,一陣刺鼻的血腥味證實了我的猜疑。

更大的問題襲來,這血,是誰的?我看看自己左手的傷口,這麽淺,不可能流出這樣一攤又一攤的血來,一陣巨大的恐懼感湧上心頭……難道是安達?

安達怎麽樣了?

我在這裏,那麽說要守護我的安達呢?

我慌亂地在周圍亂轉,一邊轉一邊大聲叫著安達的名字。安棲在樹上的烏鴉被我驚嚇到,拍著翅膀飛走了。不知名的植物上的尖刺,毫不猶豫地劃破我的衣衫和褲子,在我**的手臂上、腳踝上交錯劃過一道道血痕,我卻顧不上這些,隻是拚命地叫著,尋找著。

不知道找了多久,我終於在前方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雨柔!”我一邊向她招手一邊向她跑去,她抬起頭看到我,竟然本能地退後一步,才對我勉強露出一個笑容。我想像平時一樣撲到她身上,她卻很恐懼似的,往後退了好幾步。我的心一下子像石頭一樣沉重,笑容也凝結在臉上。

難道,我最擔心的情況已經發生了?

難道,安達他……

想到安達,我也顧不得雨柔的想法了,連忙問:“安達呢?安達沒事吧?”

雨柔尷尬地笑了笑,說:“理莎,你別急……”

“安達,難道……”我想到了最壞的可能性,就像被扔到冰庫裏冰凍一樣,心跳漏跳了好幾拍,呼吸也停住,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整個人看起來失魂落魄的。雨柔嚇了一跳,趕緊說:“理莎,你別嚇我,安達沒什麽大礙,他還在別墅裏等你呢。”

瞬間,我感到我的心髒又開始有規律地跳動。我大口大口地呼吸,有氣無力地問道:“雨柔,到底發生什麽了什麽事?”

雨柔一開始還吞吞吐吐不肯說,在我的一再逼問下,她才苦笑著說出了實情。

“昨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聽到外麵傳來“哐當”一聲巨響,我一下子就醒了過來。打鬥的聲音似乎是從一樓傳來的。我趕緊打開房門,正好南瑾也推門出來查看,我就和他一路走到了一樓。你和安達都不在原本的位置上。我們循著聲音追到了一樓的小客房門前,就在這個時候,房間裏傳來“嘩啦”一下玻璃被砸碎的聲音。於是南瑾趕緊用備用鑰匙打開門,隻看到安達倒在地上,窗戶破了一個大洞。而你,不知去向。”

我的身體隨著雨柔的描述慢慢顫抖起來。她說的明明是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對我來說,卻好像是發生在某個遙遠國度的不可思議的傳說一樣,一點兒真實感也沒有。明明做出這一切的就是我,我卻像一個故事的旁觀者一樣,一點兒身處其中的感覺都沒有。

這種詭異的感覺讓我不知不覺摟住了自己的手臂,似乎想控製住自己的顫抖,也仿佛是要驅散心中冰寒,但完全沒有用。

雨柔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到我的肩上,就像一隻蝴蝶停在花朵上一樣小心翼翼,仿佛一點兒動靜就會把它驚走一般。

她說:“理莎,你……你沒事吧……我們快點兒回去,找了你一個晚上了……我和南瑾,還有安達,都很擔心你……”

我知道雨柔是花了多大的毅力才控製住對我的恐懼,但正是因為這樣,才讓我覺得更加無望和可怕。

我,還要利用朋友的好意多久?

我,還要帶給朋友們多少傷害?

我,還要讓朋友承受多少不可承受的痛苦?

我勉強擠出一個微笑,輕聲說:“我沒事。”

是的,這個時候,我怎麽能再讓雨柔為我擔心?我必須勇敢一點兒,承擔起自己的責任來!

想到這裏,我努力挺直腰杆,露出一個慘淡的笑容,說:“我們快點兒回去吧。”

雨柔疑惑地皺起眉頭,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但最後隻是拍拍我的肩膀,和我一起往別墅趕去。

****

站在別墅麵前,我感到一陣眩暈。我不敢想象,我會在裏麵看到怎樣的安達。

一種想馬上從此逃開的衝動,最終還是被更強烈的、想看一眼安達的傷勢、確定他安好與否的念頭給壓了下去。我終於邁步走進了別墅。

我想象過安達傷成什麽樣子,不過再誇張的想象,也比不上我真正看到安達時的衝擊。一看到他額頭上綁著白色繃帶,上麵滲出絲絲鮮血,我的眼淚“嘩”的一下就流下來了。

安達卻仿佛沒事人一樣,順著我的視線摸到頭上的繃帶,露出一個讓我安心的笑容,說:“沒什麽。隻是撞了一下,外傷,幾天就好了。沒看起來那麽嚴重,放心吧。”

我不言不語,隻是仿佛被他牽引著,慢慢地走到他身邊,慢慢蹲下身子,慢慢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摸著他頭上的繃帶。即使我的觸碰已經輕柔到不能再輕柔,我還是能看到痛苦的神色在安達臉上一閃而過。但他為了讓我安心,硬生生壓下自己的生理反應,努力維持著淡然的微笑,鼻尖上都滲出了一些細密的汗珠。

“安達……”我帶著一絲哭音開口,卻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麽。

南瑾十分識趣地拉著雨柔離開,給我和安達一個獨處的空間。

在他們走後,安達寵溺地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毫不在意地說:“傻瓜,哭什麽。我什麽事也沒有。”

“安達,你說話不算話。”我顫抖著聲音說,“你明明說,如果我變成怪物就殺掉我的,為什麽……”

“沒有啊,理莎根本沒變成怪物。”安達深深凝視著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理莎不是怪物。”

“你說謊!如果我沒有變成怪物,你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我隻是撞到了床腳而已,根本和理莎沒有關係。”

“安達……你辜負我的希望……”我淚流滿麵,說道,“你以為,我會願意看到你這個樣子嗎?我以為你會阻止我,結果呢,你卻讓我有機會鑄下更加不可挽回的錯誤!你要我還怎麽相信你的話?”

安達突然抱住了我,死死地把我按在他的肩膀上。被他的溫暖包圍,鼻間都是他身上讓人安心的味道,我再也控製不住,伏在他的肩上不停抽搭。

“理莎……理莎……對不起,我以為我可以做到……可是,不管你是什麽摸樣,我根本不可能去傷害你……隻要一想到,我會在你身上留下傷痕,我的心就會痛得像是要炸開,你要我怎麽去殺你?反正我皮粗肉厚,這點兒傷根本不算什麽。反倒是你,一個人離開別墅,讓我都快急死了!”安達像是要確認我沒事一樣上下輕撫著我的背脊。我埋在他肩膀上,用力地搖了搖頭,悶聲說:“安達,如果再一次,我在你麵前變成了怪物,你要怎麽做?”

安達愣了一下,堅定地說:“我還是會這樣做。”

“安達,你真的不能在我變成怪物後,出手殺死我嗎?”

我感覺到安達屏住了呼吸,我也不由得屏氣凝神,期待著他的答案。他隻是把我抱得更緊,聲音淒婉:“理莎……你不要逼我。我不可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麵前死去……更不要說,親自動手了……”

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我唇邊悄悄泛起一朵笑容,隨即又迅速消失了。

我深吸一口氣,猛地發力,推開安達。

身體周圍的溫暖感覺一下子被硬生生剝離,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看著安達驚訝的表情,我刻意用像被冰凍過一樣的聲音說道:“安達。”

“嗯?”他驚愕地望著我。

“我們分手吧。”我輕輕地說。

就像用一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自己的心髒一樣,在劇烈的疼痛中,反而讓我有足夠的毅力去做我已經決定好的事情,我甚至有了一種解脫的快感。

我一步步地向後退。

曾經觸手可及的距離,變成一道空氣組成的圍欄,阻隔在我們中間。

安達終於反應過來,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不。”伸手要來抓我。

我怎麽能讓他抓到呢?我現在的決心不過就如一層冰殼一樣,隻要被安達碰到,隻要他一碰到……肯定就會稀裏嘩啦地碎掉。但這是不行的,我不能再連累安達了!絕對不能因為我,再讓他受傷了!

我轉身跑開,衝進一間開著門的小房間,把門反鎖。安達在門外焦急地捶門,拚命地叫我的名字。他的聲音把雨柔和南瑾都引了過來,南瑾說:“我有鑰匙。”

我一聽急了,趕緊扳住門把手不讓他們轉動。視線焦急地四下搜尋,拚命想找一些能抵住門的東西。幸好,我運氣不錯,這裏似乎是一個小的雜物間,地方不大,但全是亂七八糟的大件物品。什麽廢棄的紅酒櫃啦,書櫃啦,落地電風扇啦,甚至還有一張紅木椅。我顧不上挑選,把腳邊能夠到的東西一股腦兒都弄到門前,正好一個大落地電風扇被我用腳一鉤,“砰”的一下倒了下來,正好卡在木門和牆壁之間,死死地頂住了門。

我鬆了一口氣,胡亂抹去臉上的濕痕,也不知道是汗還是眼淚。

這個小房間是利用建築空隙建成,一邊牆壁呈不規則的斜坡狀,隻有一扇很小的窗戶,光線不足,幸好灰塵也不多。我看了看四周,隻有那個紅木椅子可以坐人。

我把椅子拖到角落裏,半途中被書櫃絆了一下,踢到了什麽東西,驀地,一陣嘈雜的“劈裏啪啦”的無線電流聲響起。借著昏暗的光線,我辨認了半天,認出這是個老式的收音機。

安達、南瑾和雨柔在外麵嚐試了幾次撞門,都撞不開,隻好輪流跟我喊話。我不想聽他們的聲音,幹脆把收音機的音量調到最大,隨便挑了一個頻道,開始播放嘈雜的搖滾樂。

門外的聲音頓時被壓了下去。我坐到椅子上,半捂住耳朵,出神地看著窗外,大腦完全放空。

搖滾音樂、敲門聲、說話聲,都慢慢變成了一種聽不出意義的背景雜音。在恍惚中,我覺得自己像是泡在溫水中一樣,仿佛連身體都融化在溫度適宜的水中一樣,仿佛天地間都不再存在“理莎”一樣,好輕鬆,好舒服,我甚至輕輕哼起歌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道直射眼簾的刺眼光線刺醒了我,我眨眨眼睛,發現窗外的太陽已經有點兒西斜,正巧照到我這個角落。門外的聲音已經沒有了,隻有嘈雜的收音機還在喋喋不休地播報著新聞。

“上海世博會人流已經突破8千萬……

“昨日人民幣匯率……

“……女孩離奇死亡。民警在燕山明湖高檔別墅區發現一個身份不明的女性屍體。”

我詫異地將頭轉向收音機。明湖別墅區,不是就在這裏嗎?

“經法醫鑒定,此女年齡在18歲到22歲之間,死因為脾髒破裂,失血過多,全身布滿疑似猛獸的抓痕。警方號召周邊市民小心提防,不要獨自進入山林,山林裏可能有凶猛野獸。專家表示,城市周圍很少見到有攻擊性的猛獸,也可能是受到驚嚇而發狂的家養犬類,希望各位養狗的市民看管好自己的愛犬……”

渾身布滿抓痕……凶猛野獸……

我緩緩伸出手,攤開,愣愣地凝視著上麵的傷痕,腦海中卻閃過山林中地上那一攤攤刺目的血跡。

那血……不是安達的,安達一直在別墅裏……也不是我的,傷口沒那麽深……有個女孩,渾身都是抓痕……

就像小學裏做的邏輯題一樣,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清晰地呈現出來了,隻是我還不願相信、不願承認!

不,不會的。如果是那個女孩的,為什麽我醒來的時候沒看到她?

如果是民警先找到她把她帶走的,又是誰把我放到那個地方的呢?

難道有人趁我昏迷時,特地把她搬開了嗎?

我的靈魂仿佛分割成了兩半,一半拚命提出看起來不可解的問題,另一半則負責解答。無論提出多麽難解的問題,可隻要在這個方程式裏加上“食人怪”這個選項,一切疑難都能迎刃而解!就好像我徒勞地向一個看不見的對手扔球一樣,不管我扔出多麽刁鑽的球,它都能輕鬆打回!

沒一會兒,我就狼狽不堪了。

我跪倒在地上,全身都好像感受到了被撕裂一樣的疼痛。受不了了!誰來幫幫我吧!

“哐當!”

仿佛應和著我的呼喚,小窗的玻璃被打破了,難道是安達?

還沒等這個念頭過去,一個我絕對不想再聽到的聲音悠悠傳來:“請問,這裏麵是理莎小姐嗎?”

貴族一樣彬彬有禮的聲音,對我來說,卻像是招來不幸的惡魔一樣。程鷺輕聲呼喚著我的名字。

根本不用我回答,他就從破掉的窗戶邊向我投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看來,我們的捉迷藏遊戲結束了。理莎小姐,不如你自己主動出來吧?”

我被他的突然出現嚇了一跳,隨即又閃過一抹苦澀。之前就是因為要躲避他的追蹤,才來到南瑾的別墅裏,也正因為如此,我又一次傷害了安達,甚至……還有那個無辜的女生。終究,追捕我的其實並不是程鷺,而是變成食人怪的命運。如果我必須在這兩個結局中選擇一個的話,那我寧願被程鷺殺死,也不要成為一個會傷害安達的無知無覺的怪物!

想到這裏,我淡然地對他說:“殺了我,完成你的任務吧。”

“理莎!不可以!”

安達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我一驚,沒想到他竟然還守在門外!一直沒有聽到門外傳來的聲音,我還以為他早就離開去休息了……

我的心又產生了一條縫隙,對安達的留戀不斷從這條縫隙中溢出來……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和安達永遠在一起,隻要我一轉頭就可以看到他的身影。可現實是……我不得不和他隔著這道門,隻聽得到他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人!

“安達,你不用勸我了。”我拚命忍住淚水,用最冷淡的語氣說道,“我已經決定了,你們都讓開,我要出去。”

“哦,我也比較喜歡和平的解決方式。”程鷺說。

“不,我不許!”

安達突然狠狠地捶了一下門,大聲說,“理莎!你好好待在裏麵,我去把那個程鷺趕走!你不用怕!一切都交給我!”

“安達!”

我大驚失色地撲到門上,焦急地喊道,“安達!你別亂來,快回來!”一邊喊一邊用力拉門。

可是之前堵門的時候把所有能卡住的東西都搬過來了,一時間根本拉不開門。

“程鷺!你為什麽一直纏著理莎不放?她根本不可能是食人怪,她隻是一個普通女生,請你放過她,好不好?”

“我不跟被愛情衝昏頭腦的男生講道理。如果你有本事,就來打敗我!”程鷺似笑非笑的聲音透過小窗傳來。

我心急如焚,趕緊又跑到小窗邊看。

隻見安達頭上的繃帶還沒拆,臉色蒼白,一副隨時會昏倒的樣子,可他臉上的表情仍然十分堅毅,看起來不可動搖。

反觀程鷺,一身黑色皮衣迎風招展,健碩的身材盡顯無疑,從他的身材輪廓上都可以想見,他的速度和爆發力都應該十分驚人。

“安達!不要!”

我貼著小窗拚命想阻止安達。可這個小窗還沒有我一個頭大,我一心想著安達,根本沒注意到扒在窗戶上的手掌擦破皮了,連痛感都沒有了。

“被囚禁的公主和阻止王子來帶走她的騎士。哎呀,我都有點兒搞不清楚王子是好人還是壞人了。”程鷺誇張地感歎著,根本沒把安達的挑釁放在眼裏。他像在自家花園散步一樣,輕輕鬆鬆往前走,似乎吃定安達根本沒能力阻止他一樣。

“不管如何,我不會讓你帶走理莎的。”

“那就走著瞧嘍。”

兩人麵對麵相持不下,情勢一觸即發!

忽然,程鷺笑了。他搖搖手指說:“男生太不知道變通的話,會讓女生討厭的。那麽,就換一種玩法好了。”

說著,隻聽“嗖”的一下破風聲,一個銀色的東西如閃電般向安達襲去!

一瞬間,我的心都快從喉嚨裏跳出來了。

“安達!”我拚命大叫,“快閃開!”

安達連忙一側頭,一蹲,也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擦過他臉龐後又消失了。而他的臉上,似乎憑空出現了一道平整的傷口,緩緩滴下血來。

這時,我才看清剛才襲擊安達的是什麽東西——

鐮刀,連在一條細長的銀鏈上,銀鏈一直延伸到程鷺的右手腕處。現在,這個寒光閃閃、非同一般的兵器正躺在地上,似乎得意地向我們炫耀它的威風。程鷺一抖手腕,“嗖”的一下,銀鏈如一條長蛇一般縮回了程鷺的袖口,安安穩穩地被他握在手裏。

還沒等我鬆一口氣,程鷺慢慢數出一個數:“1。”

“嗖”的一下,又是一道傷口。

“2。”

他不急不慢地報下去。

“3。”

安達臉色大變想躲開,但根本沒有反應時間,就在程鷺報出數字的同時,鐮刀已經劃過了他的右手臂,留下第三道傷口。

“安達!”

我的聲音已經嚴重變調,被驚嚇過度,根本控製不住。我又驚,又怕,又怒,拚命想從小窗鑽出去,但窗口太小,我根本不可能從這裏爬出去。

安達也看到我的樣子,慘白著臉安慰我說:“理莎,沒事的,他不敢殺我的。你安心待在房間裏。”

我怎麽可能放心?

不管程鷺出於什麽目的,他的手段奏效了。我根本不可能放著安達不管而待在房間裏不動。不管如何,現在一定要出去!

我反手擦去臉上的淚水,顧不得那鹹濕的淚水流過傷口時帶來的陣陣疼痛。

我跑到門口,手推腳踢地把東西清到旁邊去,最後還剩下那個巨大的電風扇卡在門板和牆壁之間。我彎腰死命抱住它,一用力,“哐”的一聲巨響,把我的手臂都震麻了,但風扇並沒有如我所願被拖開。我咬緊下唇又努力了幾次,仍然不行,它卡住了。淚水一直都沒停過,我急得頭腦發熱,根本沒注意到滿臉的淚水,直到冰涼的**滴落到手臂上,才發現自己已經不知不覺淚流滿麵,連嘴裏都嚐到了鹹鹹的味道。

我試著去搬風扇頭,但它左右晃動,極難抓穩,不知道被什麽東西卡在牆角。我又去搬風扇尾,但風扇的底座非常沉重,一不小心就掉下來砸到腳背上,鑽心般疼痛。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終於把風扇頭從門板那兒移開,稀裏嘩啦一陣巨響之後,整個風扇終於被我推到了一旁。

“安達……安達……”

我輕聲念著最關心的人的名字,打開了那扇門。

我三步並作兩步跑到門口,就看到程鷺正悠閑地看向我的方向。

“喲,公主終於出來救自己的騎士了,可喜可賀啊。”

我想跑到安達身邊看他的傷勢,卻被人一把攔住——原來是南瑾和雨柔。雨柔一臉焦急地說:“你不能出去,程鷺是衝著你來的!”

“放開我!我要去救安達!”

我厲聲衝雨柔吼道。她根本不聽我的話,嗓門比我還高:“笨蛋!你出去也救不了他!程鷺是故意的!這裏就你最危險!”

“理莎,你冷靜點兒。”南瑾也在一旁勸道。

我知道朋友是為我好,但我怎麽可能看著安達受傷而無動於衷呢?他們根本不明白,安達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就算有人說要用我的命來換他的平安,我也會毫不猶豫地衝上前去!

我發起狠來,一張嘴咬向雨柔抓著我的手臂。

“啊!”

雨柔驚叫了一聲,難以置信地看著我。我知道我現在就像沒有理智的瘋子一樣,連最好的朋友都咬!但我沒有別的選擇……一滴淚水落下來。我在心裏對雨柔說了聲“對不起”,然後一下子就衝到了安達麵前,大聲對程鷺說:“不管你想怎麽樣,我來了!請你住手!”

程鷺二話不說,收回了自己的鎖鏈鐮刀,還很做作地行了個禮。

“謹遵你所願,公主……嗬嗬。”

“安達……”

我連忙轉過身查看安達身上的傷勢。

除了之前看到的臉上、手上的傷,在我破門而出的時間裏,安達身上又多出了十幾道深淺不一的傷痕,滲出的鮮血把他染得像個血人一樣。我小心翼翼地用手絹去擦,安達的身體受疼一顫,我的心也一顫。這一道道傷痕,就像是直接割在我心口上一樣,讓我無比疼痛。

我哭著對安達說:“對不起……對不起……”除了這幾個字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把安達卷進這麽危險的事情中……都是我的錯。

安達勉強扯出一抹微笑,說:“沒事的。你怎麽不好好待著?出來幹什麽?”

聽到安達一點兒也不怪我,不知道為什麽,我感到很安心……但也很內疚。目光一一掃過他蒼白的唇瓣、額頭的冷汗、緊皺的眉頭,內疚就像一條條結實的麻繩一樣纏緊我的心髒,讓我幾乎無法呼吸。

“安達,對不起,害得你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就在這裏結束吧!”

我抹了把眼淚,毅然轉身麵對程鷺說:

“要殺就殺吧!這一切不都是因為我是食人怪嗎?你要是除妖師,就一刀把我殺了吧,幹嗎要折磨無辜的人?”

程鷺嗤笑了一聲,說:“對哦,我好像是來殺食人怪的……怎麽變成現在這樣子呢?讓我想想。”他真的就背起手來,皺著眉頭在原地轉起圈來了,好像真的在冥思苦想一樣。

“先是昨天讓你們跑掉了,我有點兒生氣,四處尋找。沒想到你們躲得好,家裏、學校都找不到……然後我就睡覺了。嗯,對,就算找不到妖怪也要睡覺嘛。早上起來後我又找了一圈,還是沒有找到,我更生氣了。所以就去逛街……逛街……”

他打了個響指,恍然大悟般地說:“對哦,逛街的時候看到新聞,發現有不明女屍在這一帶被發現,我馬上就知道是我要找的人做的。嗬嗬,就是說你。”他笑著向我看來,但目光銳利如刀,冰寒如雪,根本沒有一絲笑意,我打了個冷戰,咽了口唾液,仍然努力站在原地與他對視。

他移開視線,繼續說:“找到這裏,果然沒有找錯!真沒想到,一個食人怪竟然有這麽有錢的朋友啊……嘖嘖,這裏可是有名的富人區,我坐出租車過來可是很貴的……嗯,所以我真的生氣了。我一生氣,就喜歡跟別人開玩笑,開玩笑我就能消氣了。所以呢,剛剛隻是個玩笑。”

他衝我露齒一笑,我卻覺得仿佛看到一頭野獸對著獵物露出笑容。程鷺明明可以一下子殺掉我,卻偏偏用傷害安達的方法來讓我自動現身,我感覺到,他的目標似乎不僅僅是獵殺怪物,甚至很享受把怪物玩弄於股掌間的快感。

這個人很危險。

我努力控製住自己顫抖著的雙唇,順著他的話說:“那麽,玩笑也開過了,你是不是可以殺了我就離開?”

“理莎!”

雨柔一下子衝出來,拉著我的胳膊:“你說什麽傻話!”

我用力甩開她的手,吼道:“你別管!這是我和程鷺的事!我自己能做決定!”

一隻血手無力地搭在了我的手腕上:“如果我說,我不允許呢……”是安達。我按住他的手,卻怎麽也不舍得把他的手推開。就在我難以取舍的時候,程鷺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今天是一個無名女屍,不知道明天躺下的,是這裏的哪一個人呢……”

雖然他用很平常的語調和聲音說出,對我來說,卻不啻天雷!是啊!難道我要眼睜睜看著這裏的人被我無意識殺死、變成屍體,我才能狠心舍下他們嗎?

“你殺了我吧!程鷺,你的任務不就是斬妖除魔嗎?”

“程鷺,你讓開。”南瑾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找到了一架弩,瞄準了程鷺。

“南瑾,別這樣,我是自願的。”

“我不管!我不能接受這種事情!”

“有趣……”程鷺笑了一下,根本沒把那架弩放在眼裏,眼看他右手微動,那把鐮刀又要見血,我不顧一切地攔到他和南瑾中間,大叫起來:“夠了!都夠了!如果我死就能讓一切都解脫的話,我願意!大家都不要勸我了,也別阻止我!南瑾,你就直接對著我射吧!”

一時間,南瑾、雨柔和安達都震驚地望著我。南瑾呆呆地放下了弩,渾身顫抖起來。

“啪啪啪……”清脆的掌聲響起。程鷺說:“公主真是勇氣可嘉。不過,為什麽你們都不好好聽我說話呢?”

他不緊不慢地扔下一個炸彈:“誰說我現在就要殺死這位公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