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1）
離開星巴克時，我在邊上的小店裏買了一包煙。我將它藏在書包裏最底層的角落，回到家拿出來時，它們已經被壓得變了形。不敢打開窗也不敢開門，我小心地點了一支煙之後，學著電視裏大人們那樣深吸了一口，結果嗆得差點吐出苦水。當淚水蔓延在臉上時，我突然笑了。
空洞的笑聲在空**的房間裏回響，我的心也變得空****的了。
我似乎失去了一些什麽，似乎離什麽越來越遠了。我苦苦地思尋了很久，也沒有思索出來。於是，我給可可打了電話，電話裏我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對著那一頭的電腦錄音痛哭失聲。
她說：您好，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我哭，然後將手機放在**，貼緊耳朵，這樣，我的淚水就不會隻有自己知道。我的夢境中開始出現一個小城鎮，那裏的藍天中有朵朵的白雲，小橋流水、叫賣聲以及孩子的打鬧聲。那樣的安寧，隻有在夢中才能擁有。
睡醒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我走出去洗臉，發現程諾房間的燈亮著，我輕輕地敲了敲門：“哥，在嗎？”
程諾打開了門，一臉的陰鬱。
“你今天怎麽有時間過來了？”我疑惑著問。
“我爸出差一周，讓我來這邊住。”程諾麵無表情地回答。
程諾很少會這樣冷淡地跟我說話，我心裏隱隱有了一些不安，難道是因為我白天的時候跟蘇莞的談話讓他知道了？我試探著問：“哥，你今天怎麽了？”
程諾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轉問我：“蘇莞今天給你打電話了嗎？為什麽我給她打電話她怎麽也不接，最後還關機了。我打給蘇黎，蘇黎也不知道她在哪裏。”
還好，蘇莞沒有把我和她的談話說出來，我稍稍心安了。隻是，當我看到程諾為蘇莞擔心的眼神時，心還是被刺痛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收起自己卑微的傷心，溫順的笑著說：“哥，你別擔心，可能是蘇莞的手機出問題了。明天是周末，要不，我們明天叫蘇莞和蘇黎哥過來玩吧？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集體活動了。”
自從我拒絕了蘇黎之後，他就很少在我麵前出現，甚至見了麵也隻是淺淺地微笑。原來，我們長大了，有些情感變了之後，就再也回不到從前。
我們長大了，不再需要親情了，我們都要愛情了。所以，相互逃離了……
“嗯，你去打電話給他們吧。要不，叫你朋友可可也過來吧，我好像還沒有看你把她帶回家來玩過呢。”程諾回過頭，陰鬱的神情微微恢複了神采。
我別過頭，不願意看到程諾因為蘇莞而起伏的神情。
“叫可可也一起來？我怕阿姨不高興。”程諾的提議讓我感到有些意外。一直以來，我都不敢叫我的同學來家裏玩，因為何冰無時不刻都在提醒我，要我注意我的身份。我隻是她好心領養回來的孩子，而這裏也不是我的家，我有什麽資格帶同學來玩呢？所以，當可可三番五次說要來我家玩的時候，都被我婉言推辭了。
“沒事，她要是責怪你的話，你就說是我讓你叫的。”他走過來，拍了拍我的腦袋讓我不要擔心。
我想著要是明天蘇莞過來的話，我又免不了會覺得尷尬，叫可可過來的話，氣氛應該會好一些。於是我轉過身，給可可打電話，這一次通了。那一頭的她聽到我邀請她來家裏玩，開心得像一隻百靈鳥似的，頓了頓之後又問我，能不能帶上李偉。我轉過頭看了看程諾，他點了點頭，我就同意了。
給蘇黎打電話時，他先驚訝，接著很開心地就同意了過來。聽他的語氣，蘇莞並沒有把白天的事情告訴他。我再三要求蘇黎，一定要把蘇莞也帶過來。
放下電話之後，我看著程諾說：“蘇黎哥說明天一定會和蘇莞一起來。”
（2）
第二天一大早，何冰就出門了。
平常隻要程諾在家，何冰基本上就不會出門，她今天的反常讓我覺得很奇怪。我歪著頭用探詢的眼光看著程諾。
程諾衝我眨眨眼，笑著說：“我跟她說蘇莞今天過來玩，讓她出去。今天，這裏就是我們的天下。”
又是因為蘇莞，我內心的嫉妒因子又開始瘋狂地擴散了。
當我燃燒著嫉妒之火的眼神碰上程諾不解的目光時，馬上隱藏起來，我裝作很開心地說：“那我去廚房準備好吃的。”
我雀躍地跑到廚房，找出來食物之後就開始忙碌。不知道為什麽，突然好想過生日。盡管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可是這樣的衝動是很莫名的，於是我和程諾說：“哥，送我個禮物吧。”
“哦？為什麽突然要禮物？”程諾走到廚房裏，為我洗菜。
我看著高了我一個頭的他，現在就站在我的身邊，廚房並不小，可是兩個人的距離卻很近。我切著手中的菜，聞著他身上帶著陽光的氣息，突然笑了起來。
“傻丫頭，今天怎麽怪怪的？”程諾停下手中的動作，偏著頭很認真地看著我。
我轉過頭，看著陽台上麵停了許多的鳥兒，然後撒嬌地說：“就是想。”
“真是一個傻丫頭！”程諾寵溺地看了我一眼，我們的距離近得可以感覺到彼此的呼吸噴在對方的臉上。我看著他的唇，突然好想試一試上麵的溫度。那一夜，他的吻落在蘇莞的唇上時，我的心就被灼傷了……
“哥，送我一個禮物嘛！好不好？”我用手頂了頂他的腰，期待地看著他說。
“你想要什麽樣的禮物？”他無奈地轉過身，垂下手說。
我剛想說，門鈴就響了。於是我擦了擦手說：“我先去開門！”然後跑了出去，是蘇莞和蘇黎。我綻出一個笑容，熱情地拉住蘇莞的手說，“快，我和哥正在做飯呢，今天讓你們嚐一嚐我的手藝！”
“你還會做飯呀？那我真的要好好嚐一下呢！”蘇黎搓了搓手，一副馬上就要嚐試的樣子。
“當然沒問題！”我笑了笑，又跑回廚房。蘇莞從進門開始，就沒有說過話，除了對著我保持著禮貌的微笑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表情。
甚至，沒有看程諾一眼。
程諾眼中的熱情漸漸消退下去，換上一種無法言語的失落與疑惑。我回到程諾的身邊，然後輕輕地踮了踮腳說：“我要的禮物是親哥哥一下！”
於是，我真的就吻了上去。
他額頭的皮膚都是那樣柔軟。我輕輕地觸碰了一下之後，看到他滿麵漲紅，錯愕地後退了一步，差點撞上冰箱。我咯咯地笑了起來，我相信，這一幕，在客廳裏的蘇莞一定看得清清楚楚。
“淺淺，下次不準這樣了。”程諾定了定神，把頭埋得很低。
我扯出一抹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因為他的閃躲刺傷了我的心。我總是這樣敏感，一個躲閃的眼神或是一句無意的話，就足以讓我十指冰涼。隻是，我沒有表現出來，假裝忙碌於切菜做飯，忽略那一種如同他得不到蘇莞關注的失落。
（3）
安可可來的時候，帶著一大袋的水果，拘束地站在門外問是不是淺淺的家。蘇黎的笑聲立刻就從門外傳進來，然後說：“可可，你不會連我也不認識了吧？這裏當然是淺淺家，今天沒有大人在，不用這麽拘束。這位是？”
“可可來啦？”我再一次從廚房裏跑出來，然後拉過可可，才看到在她身後麵無表情的李偉，於是對蘇黎說，“他是李偉，可可的男朋友。”
我帶著他們進了屋，立刻看到可可眼中的驚訝。就像小時候，我第一次進這個家門時一樣，這麽漂亮的家，十年的時間都不足以讓它退卻華麗的痕跡。隻是這華麗的表麵，卻帶不來溫暖。不論是我，還是阿姨，我們都活得很涼薄。
李偉從一進門開始目光就很複雜，他環視了一圈之後，目光落在我的身上，然後泛起一抹奇怪的苦笑。我的心，突然就疼了起來。我想起了我離開時，陸北貼在窗子上的臉，嘴角彎起的角度，和李偉一樣苦澀。
“可可，你和李偉先坐，我和哥在做飯呢。一會兒就可以吃了哦！”我眨眨眼，甩開心中莫名的低落的情緒，然後對蘇莞說，“蘇莞，你也是這個家的主人哦，記得幫我招呼他們。”
我歡快地跑回廚房，眼角的餘光看到蘇莞尷尬的神情，她起身招呼可可他們坐下，然後很小心地朝我們這邊看過來。當程諾感受到她的目光時，她又立刻轉了回去。
“哥，這裏不用你幫忙，我一個人就可以了。你出去陪蘇莞吧。”我推了他一把。
從蘇莞一進門，程諾就開始心神不定了，我不想讓他失神的樣子一直刺痛我的心，於是，我寧願他現在出去。
程諾出去後，我一個人在廚房裏忙碌著。客廳裏蘇黎坐在鋼琴前麵，深情地演奏著。一直以來，我都不知道，怎樣演奏的鋼琴曲是好的，我隻知道，在這一刻看著蘇黎專注的模樣，真的很有吸引力。
原來人專注起來的樣子，都是這麽迷人。
程諾坐在蘇莞的身邊，他的手想搭在蘇莞的肩膀上，可是蘇莞稍稍躲了一下，然後不自然地坐到了可可的身邊。可惜，可可視她為空氣，整個過程，她都處在一種很尷尬的位置上。
一曲畢，大家都鼓起掌來。蘇黎的目光立刻投向我的方向，我大方地給了他一個微笑，回過頭接著煲湯。我喜歡煲湯的過程，就像喜歡喝咖啡的人，一定會很享受煮咖啡與攪拌咖啡的過程，讓那種香氣四處飄**，會有一種莫名的成就感。
很多人覺得《卡農》是很歡快的，可是我聽著卻悲傷得想要原地旋轉起舞。蘇黎彈的，正是《卡農》。我看過《卡農》的故事，原來那些不圓滿的戀情才是令人刻骨銘心的記憶。越是得不到，就越是渴望。大家都明白，隻是誰也無法做到。就像我，想要對程諾冷漠一些，卻辦不到。
“淺淺，我來幫忙。”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可可突然跑了進來。我立刻推她出去，然後說：“李偉和他們都不熟悉，你跑進來，他多無聊啊？再說，我不用你幫忙了，你快出去。”
“哎呀，你一個人做飯才無聊好不好？再說了，他哪會無聊？幾個人聊得很好呢！”她朝外看了看，刻意壓低聲音說，“淺淺，我越來越不喜歡蘇莞了，她好高傲啊！”
“嗯？為什麽這麽說？”我疑惑地問，嚐了一口湯的味道，香濃可口，於是將火熄了。
“我們進來這麽久，她連話都沒有說過呢。而且，我隻要想到她把你從樓上推下去，我就好生氣！”可可遞了個碗給我之後，憤憤地說。
我都害怕她一生氣，就把碗朝地上摔去。
“可可，一會兒出去，不可以再說這件事，否則會鬧得大家都不開心的。你沒看到我哥很難得開心嗎？”我朝她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腦袋，“我知道你對我好。”
我始終都相信，可可對我的好，是真心的。她本身就帶著一股傻氣，對於不在乎的人毫不在乎，對於喜歡的人，就會好到骨子裏。我感受到了，可是我卻沒有什麽可以給她。
“知道啦。以前我還覺得程諾可疼你了，現在我也不喜歡他了，讓你受了這麽大的委屈，居然還隻顧著自己談戀愛，太過分了！”她不停地碎碎念，廚房因為她的出現，也變得有生機起來。
有時候，我會好希望自己也可以像她一樣，哪怕再苦再難，也一樣活得這樣陽光。
（4）
飯菜終於弄好了，端上去的時候，蘇黎馬上露出流口水的表情。
“哥，還不快點表示一下？”蘇莞撞了一下蘇黎，但立刻又後悔了，擔憂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埋下頭吃飯。
蘇黎好奇地看了我們一眼，程諾也很奇怪地看著蘇莞，然後可可就跳了起來說：“李偉，你就知道吃！都不知道謝謝淺淺！人家做這頓飯很累的好不好？”
她一句話，立刻把緊張的氣氛緩解了，大家樂嗬嗬地笑了起來，舉起裝著果汁的杯子衝著我說辛苦。我乖巧地笑著，嘴角彎起的角度剛剛好，看起來那樣無害而淑女。
程諾給蘇莞夾了菜，可可又板起了臉，她坐在我的身邊，馬上要跳起來，我立刻踩她的腳。她瞪了我一眼之後還是衝著程諾說：“程諾同學，你好像應該先給淺淺夾菜吧？辛苦的人是她！”
說完，還不滿足地瞪了一眼蘇莞，這才心滿意足地回踩我一腳。
程諾一愣，然後夾了一大塊牛肉給我，說：“淺淺辛苦了，要多吃點哦！”
“嗯。”我衝他一笑，然後看向蘇黎說，“蘇黎哥，這是你第一次吃我做的菜，不可以說不好吃哦！”
和可可在一起，我似乎也可以變得簡單，想什麽就說什麽，像一個孩子一般。即使是任性，也沒有人會怪你，因為任性得那麽可愛。
蘇黎舔了舔嘴，回味似的說：“如果能天天吃到就好了！”
他的眼中綻放出光芒，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其實我知道他一直沒有死心，否則那些我一個人回家的日子，他就不會選擇默默地跟隨。隻可惜，我們都是那麽用心的去對自己喜歡的人好，而那個人的眼中卻裝不下自己。
麵前原本豐盛美味的飯菜突然變得難以下咽了，我低下頭，嘴角依舊保持著微笑的角度，心裏卻像是堵了一團棉花一般鬱悶。
大家似乎沒有發現我的變化，依舊都微笑著吃著飯，可可時不時說出一兩句讓人忍俊不禁的話。
我收拾好那些隱秘的情緒，抬起頭參與到他們的談話中，對著李偉嚷嚷，讓他好好管理可可。笑著說要是他不管理，我就使用暴力幫他管理了。結果李偉很不屑地看了我一眼說：“你這麽瘦弱，一陣風就吹走了吧？”
大家又都笑了起來，後來回想起來，那天是我們很難得輕鬆的一天。除了蘇莞和程諾，他們的心中都裝著一塊大石頭，沉重地偽裝快樂。
“醫生說你體質弱，要多吃一點才行啊！”程諾又給我夾了一堆菜，看了我一眼之後笑了笑說，“看來以後要常帶你去運動才行，否則下次真的要順著風的方向去貼尋人啟示了。”
“那以後哥天天把我帶在身邊，就不用擔心我會被風吹走啦！”我偏著頭對程諾說，餘光卻掃在蘇莞的臉上。
“哈哈，好啊！以後我就拿一根繩子把你拴在我身上。”程諾玩笑著說。
大家又一次哄笑起來，隻是蘇莞的笑容很勉強。
我看著大家臉上的笑容，突然發現生活真的像一場夢。分不清這一刻我是在夢中，還是已經醒來。蘇莞保持淑女的笑容，她原本不是這樣的孩子，隻因為程諾說，喜歡她這個樣子，所以她就一直堅持著。堅持到她找不回原來的自己，才發現這一路已經走得太遠了，回頭無路。
我又何嚐不是呢？
女生的傻，千百年來都不曾變過。哪怕是如此堅強的我們，就算是輸也要帶著驕傲的笑容麵對所有同情的目光，轉過身才肯流下淚水。這就是驕傲的我們，驕傲到有了內傷還要笑得燦爛。
我原本以為李偉是不合群的，卻沒有想到他和程諾、蘇黎在運動方麵有著說不完的話題。程諾比較少運動，但卻堅持打籃球。籃球是他們共同的愛好，他們似乎湊到一起不談球就對不起自己似的，我們三個女生把碗丟到洗碗機的時候，還在埋怨這無聊的話題。
下午我們約好去遊樂園玩。我一直很想去蹦極，但是程諾不同意，蘇黎也是堅決反對，於是隻好作罷。最後，大家被可可鬧得受不了，才答應一起陪她去鬼屋。
對於黑暗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感情，好像十分眷戀，又好像十分害怕。有時候會情願待在沒有開燈的房間裏，讓黑暗吞噬自己的靈魂。可是，有時候遇到黑暗，又無法控製地害怕著。
在一片黑暗之中，還沒有任何東西出現，可可就已經承受不了地驚聲尖叫。原本有些緊張的心情，因為她這樣持續的叫聲，反而不緊張了。大家都放鬆下來，開始取笑可可。而她還是緊張兮兮地東張西望，時不時地抓住一個人就開始放聲尖叫。
突然有一個發著綠光的怪物跳出來，大家還沒來得及反應它就已經消失了。三秒之後，蘇莞尖叫起來，兩旁突然亮起了幾個火把，她不知所措地跳進程諾的懷中，而可可卻一點反應也沒有，奇怪地盯著她看了許久。
“哈哈，不怕不怕。你看，可可都沒怕。那都是騙人的！”程諾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哄孩子似的那麽溫柔，我的心驀然酸澀起來。
我多渴望現在害怕的是自己，投入他的懷中，每一次我和他的擁抱，都無法像這樣般貼合。我想，他始終還是把我當妹妹吧？蘇莞發現抱著自己的人是程諾之後，立刻又竄離他的懷抱，理了理自己的頭發，尷尬地朝他笑了笑，卻是毫無溫度的笑容。
蘇莞在遠離程諾，我看得很清楚，我相信除了我沒有任何人知道原因。之前我所做的一切，就是希望她能主動疏遠程諾。可是為什麽，她真的這樣做了，我卻一點也不開心，反而苦澀的滋味布滿了心頭。
（5）
不知道是我的錯覺，還是事實真的如此，蘇莞在遠離程諾時，程諾也在遠離我。不論我如何靠近，他總是不遠不近地看著我笑，近在咫尺，卻遠在天涯。
我記得在哪裏看到過一句話：顛覆整個世界，隻為觸摸你的心靈。程諾，我將整個世界顛覆了之後，是否真的可以觸碰到你的心靈？
從鬼屋出來之後，每個人心中都藏著一種難以訴說的情緒。就連蘇黎，也察覺到我們的不對勁。他們都是那樣聰明的孩子，從來不問，卻能夠清楚每一件事。
我看著程諾失落的麵孔，隻有可可和李偉似乎還處在鬼屋的興奮中。可可因為驚嚇過度，很誇張地毀滅了幾個道具之後，終於平靜了。
本來還想相約去錢櫃的，可是蘇莞說累了，想早點回去，所以也就作罷了。李偉和可可朝他們家的方向走去，我們剩下的四個人一起步行回家。
一路上，蘇莞都刻意地和程諾保持距離，在路過上次我們停留的路燈下時，程諾終於控製不住地一把抓住蘇莞的手，失控地說：“蘇莞，我到底做錯什麽讓你這樣對我？你和我冷戰也得要有個原因吧？我做錯了什麽，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麽要這樣？”
“放手。”蘇莞昂起頭，冷冷地說。
程諾一愣，卻真的鬆開了手。他甩開蘇莞的手，大步地向前走去，像要把所有不快與煩惱都甩下來。可是，他離去的背影卻布滿了傷感。
我看了蘇莞一眼，上前輕輕地握住她的手說：“你別這樣，我很難過。”
“沒事。”蘇莞給了我一個虛弱的笑臉，眼神卻是飄過我看著那個氣急敗壞的背影。
“蘇黎哥，你好好照顧蘇莞，我先去追我哥。”我對著已經完全傻了的蘇黎說。
蘇黎聽到我的聲音才回過神來，他用力點點頭，讓我快去，我就朝前衝去了。
程諾坐在家門口沒有進去，就那樣坐著，熾白的燈光下，他的臉已經沒有怒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悲傷。他抬起頭看了我一眼，朝著邊上的空位看了看，示意我坐過去。他遠遠地看著天空，很久都沒有說話。我就這樣安靜地守著他，心也漸漸平靜下來。原來，隻要能夠守候在心愛的人身邊，哪怕不說話，也可以很平靜。
“小時候有一次，蘇莞離家出走。她家人找了一圈都沒有找到她，結果我在我家花壇邊找到了她，我看到她的時候，她小小的身體縮成一團。當時，還是小孩子的我，心就知道了疼的滋味。淺淺，你知道嗎？哥真的很想疼她，想要把這個世界上最好的東西，全給她。”良久，程諾開口訴說。
那些我不曾參與的過去，原來存在這麽多我所不知道的過往。我看著他的臉，知道他很受傷。於是，我輕輕地摟住他的胳膊，陪著他一起悲傷。我想告訴他，不要害怕，如果真的失去了蘇莞，還有我陪在他的身邊，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他……
（6）
總以為，隻要默默地守在他身邊，遲早有一天，他會看到我，這個十年來一直為了他而變得乖巧的孩子。可是，我的心卻在他的傷感中，慢慢消融。
程諾告訴我，蘇莞小時候是一個病孩子，病得令人緊張而無奈。大家都不知道她到底怎麽了。於是，她去了國外治病。
我想安慰他，卻找不到言語。
我看著他，他看著天邊，我們就這樣守著天色慢慢改變，他才站起來，拍了拍雙腿然後說：“淺淺，你記得，長大以後如果戀愛了，哪怕多喜歡那個人，也一定要留一部分給自己，否則你會很累。”
“哥，我的心，早就已經交出去了。”我抱著豁出去的心，企盼地看著程諾，渴望他在這一刻能夠感動。可是，他的眼神卻閃開了，是那樣直接而幹脆。
“淺淺，我們進去吧，該睡覺了。”他背對著我，聲音裏滿是疲憊。
我點點頭，像小時候跟著他那樣，慢慢地跟著他一直走。我渴望所有的不快與欲念都會在一場歡聲笑語中流逝，可是卻發現，它們停在原地一動不動地茁壯成長。我像走上了一條無法回頭的路，從我做出決定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了一切是無法重頭來過。我打開ipod，裏麵放著前幾年流行的歌曲，那是一首唱到我心痛到麻木的歌曲，卻又那樣貼合。
我反複地聽著，幹涸的眼睛裏再也流不出淚水。我已經學會不哭了，卻依舊無法成長，跌跌撞撞地固執著，那個背影卻不曾為我停留過，於是，整個夜晚都隻有《左邊》飄**著，全世界在歡聲笑語後，安靜地悲傷……
總是忍不住寂寞掉下眼淚
你才會給安慰
擔心 短暫的晴天
隨時 都可能
被陰霾收回
等待 有機會最壞也最
甜美 我樂觀卻疲憊
因為 太怕失去你
所以連快樂裏 都裝滿傷悲
你 不曾發覺
你總是用右手
牽著我 但是心卻跳動
在左邊
你和我之間 的遙遠
永遠隔著親切
愛少的可憐
伸出 右手
想陪著你向前走
感受 你愛我的心跳在左邊
那麽深深 愛你的我
想信你會了解
……
如果一直等下去，是否有一天，你會用左手牽起我，讓我感受你左心髒的頻率，於是我懂得了愛的聲音，原來是這樣跳動……
（7）
終於快放暑假了，學校裏滿是輕鬆的氣氛，大家都開始提前預約著暑假裏的節目。而我，更寧願躲在家中睡覺，或者是守著程諾。
程諾這幾天已經很少去打籃球了，就連看到蘇黎也隻是冷冷的態度。蘇莞看到他，也是冷漠地轉過頭，連一個眼神也不願意給他，兩個人就這樣僵持著，可是我知道，不聯係了並不代表遺忘。他們的心，都在煎熬著。我在等，等這個時間過去了，或許他們都可以忘記心中的傷痛，而我會在程諾痛的時候一直陪著他，直到他發現身邊一直有一個我。
那天我到球場去找程諾，卻隻看到蘇黎。蘇黎說，程諾提前離開了，他的臉色也不是很好看，我猜測他們應該剛剛吵完架，於是我立刻朝學校的林子裏走去。
學校的林子中間有一個天然的湖，每一次程諾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到湖邊去坐一坐。我到的時候，果然看到程諾坐在湖邊，發愣地朝湖裏扔石子。我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他歪過頭看了我一眼，又接著盯著湖麵。
“哥，別難過了。也許，過一段時間就會好的。”我也學著他，投一個石子進去，泛起漣漪之後又恢複平靜。
他苦笑之後，歎息著說：“如果真的過一段時間就會沒事，那早就沒事了。淺淺，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想什麽。你們女孩子，到底在想什麽？為什麽突然就這個樣子了呢？”
他早上一定沒有刮胡子，青澀的胡渣殘留在下巴上，看起來像一個帶著孩子氣的男人。我笑了笑，突然好想輕輕地咬一咬他的下巴，看看是什麽感覺。
“哥，別再想了。我們回家吧。”我不再看他的下巴，害怕自己真的控製不住，就這樣咬了過去。他一定會被我嚇傻吧？說不定，會再一次發脾氣。現在的程諾，就像一個炸彈，隨時有可能會爆發。
“剛才，蘇黎問我怎麽回事。天知道怎麽回事，我也想知道怎麽回事。莫名其妙地突然就不理人了，凡事總有個原因，她如果沒有給我一個原因，我怎麽也不會死心的。”他又皺眉了，原來心裏裝了一個人之後，這麽容易皺眉，一直平靜如水的程諾，也會發脾氣了。
“所以，哥和蘇黎哥吵架了？”我就猜到會這樣。
“也不算吵架，隻是我不想說，我覺得好累。淺淺，我真的覺得好累。如果我做錯了，她可以說。為什麽一聲不響突然就來一記冷暴力，這樣真的讓人受不了……”他說著，聲音突然就哽咽了起來。
我驚訝地回過頭，看到他的雙眼通紅，心也痛了起來。蘇莞在他的心中，真的這麽重要嗎？重要到，他會為了她而流淚？我緊緊地握著雙拳，害怕自己比他哭得還要傷心。
程諾，我就一直在你的身邊心碎著，為什麽你對這一地的悲傷視而不見？
突然，程諾將頭搭到我的肩膀，閉上了眼睛。湖邊吹起了微風，我的長發飛舞在他的額頭，我想，這個麵畫，應該也很美吧……
隻是，為什麽我的心這麽痛？
（8）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我們成為永恒的石像的時候，忽然看到蘇莞木然地出現在湖的對岸。她定定地站在那裏，看著程諾閉著雙眼安寧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們隔岸相對，就這樣默默注視著，過了許久，她苦澀一笑，朝我揮了揮手，走了。她的衣裙飄揚在風中，那一刻我突然發現，我的內心終於願意承認，她是一個美麗的公主。
是的，我隻是一個會使壞的灰姑娘。童話中的灰姑娘是那樣純良，所以她能夠得到王子的注目。可是，我卻是一個使壞的灰姑娘，破壞了王子與公主幸福的生活，企圖取而代之。
但是，哪怕我唾棄自己，卻也無法抑製住內心的渴望。
“哥，我喜歡你。”我內心隱藏已久的情感就這樣脫口而出了。說完後，我自己呆了一下，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敢這樣直白地說出來。或許是因為這份感情已經藏匿了太久，已經承擔了太多愛情之外的東西，我就要撐不住了，於是，就這樣放縱自己把感情傾瀉了出來。
“淺淺。”程諾抬起頭，認真地看著我，卻是不假思索地就回答我，“你雖然和我沒有血緣關係，可是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妹。我喜歡你，你是我一輩子想要去疼愛的人，但是，我對你所有的情感都僅限於親情，你懂嗎？”
“我懂。”我低聲說，內心淒然地苦笑。
我懂，但是我不想接受。
並且他口中的親情，我真的擁有過嗎？
我的心被狠狠的攥緊，生疼生疼。我深吸一口氣，說：“如果一場戀愛給你帶來的隻有痛苦與折磨，那麽它還有什麽繼續的理由呢？我也希望，你能夠很幸福地和蘇莞在一起。可是，你現在並不快樂。我不想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我的心很疼，你知不知道？”
我抬起頭，和程諾對視，淚水終於衝出眼眶，直直地打在他的掌心中。
如果可以，請記住我每一次為你流的淚。那樣，如果真的有一天，我輸得一敗塗地，永遠離開你的身邊，不再聯係時，你會記得有一個女孩曾為你流過淚。如果你記不住我的笑容，那麽，記得我的淚水也是好的。那樣，我相信，即使不聯係，你一輩子也無法忘記我。
就像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你那樣。
“傻瓜。”程諾很用力地將我擁入懷中，那種力量讓我們的心靈與身體都徹底貼合了，至少在這一刻是。
我緩緩地抬起手，慢慢抱住他的背，他感受到我的擁抱後，以更大的力氣擁住我，讓我覺得無比溫暖。
如果時間在這一刻定格，那該有多好！
當我再抬起頭時，正好看到蘇黎拽著蘇莞停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我緊緊地抱著程諾，生怕他回過頭看見他們，然後就逃離我的身邊。
蘇莞用力地甩開蘇黎的手，轉身離開了，我從她的背影中看出，她在哭……
“哥，我會一直陪著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離開你。永遠都不會，所以哥，不要難過，相信明天一切都會好起來。連我都願意這樣相信，哥有什麽理由還繼續難過呢？我們一起好起來，好不好？”我將頭埋在他的肩膀上，閉上眼睛說。
閉上眼睛，才可以感受這個世界上真的隻有我和他，再也沒有別人了。
“放心吧。我不會放棄的，給彼此一段時間吧。不管怎麽樣，我一定要問出一個理由來，如果她心裏真的已經沒有我了，我也會重新走進她的心裏。”
程諾的話，讓所有的溫度迅速地退卻了。我看到這個夏天，突然下起了雪，恥笑我所有的異想天開。
原來，不論我怎樣努力，你的心中始終都隻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