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一個人的心究竟要有多勇敢，才能夠堅持做到念念不忘？
我們的生活突然變得神奇起來，蘇黎每天不停地守護在我回家的路上，卻從來不願意露麵。而程諾，那個在我小時候說過要保護我的人，卻再也沒有護送過我回家。
如果我們都不那麽固執，或許會發現很多快樂就縈繞在我們的身邊，那些過往存在的傷害，都是那樣不值一提。
可惜，我們都是固執的孩子，並不是善良的公主願意退出之後，王子就會選擇灰姑娘。
程諾開始默默地守護著蘇莞，他開了一個微博，裏麵記錄著從他們還很小的時候就開始的過往，一直到她回國之後的每一件事。
當我打開那個微博的時候，才知道原來心碎是有聲音的，我看到所有幻影中的泡沫都破碎了，裝著一個又一個拚湊不齊的記憶。
蘇莞的笑是那樣美麗與自然，隻要她一出現，所有人的目光都會不自覺地被她吸引，包括我。
她有對她好的哥哥，有那樣寵愛著她的父母，甚至有那麽多的追求者，卻為什麽不願意放過程諾？
我看著程諾痛苦的表情，心也跟著沉重起來。
他的心，因為裝進了蘇莞，所以這樣沉重。而我的心，已經分給了他一半，卻被丟棄在不知名的角落裏泣血。
程諾那段時間都在何冰這邊住，我想他是害怕去城北的家那邊碰見對他冷漠的蘇莞。
那天夜裏，雷雨交加，我穿著雪白的睡衣走到客廳時，發現程諾房間的燈還是亮著的。
好奇心促使我走到他的門前，黑暗的客廳隻有閃電在張狂，就連風吹的聲音也好似咆哮，可是我卻聽得那麽清楚。
“蘇莞，我忘不了你。你不要再這樣對我了好不好？為什麽，你告訴我到底為什麽，你突然就變了？我不相信你會愛上其他人，蘇莞，你是騙我的對不對？你為什麽要編造這些謊言讓我離開你！”
“蘇莞，隻要你說，我就願意相信。哪怕是謊言，我也願意背棄真相！”
“蘇莞，我們不是說過要一直在一起的嗎？我們要當世界上最快樂的情侶。一直到很老很老，牙齒都掉光的時候，我還能看到你滿是皺紋的笑臉。這些你都忘記了嗎？我不信，我不信……”
我悄悄地推了推門，果然沒有鎖。房間裏傳來濃重的酒味，程諾抱著電話，淚流滿麵。一個男生，會為一個女生落淚，這就是愛情了吧？
他對著電話不停地說著，甚至不理會蘇莞到底有沒有在聽。喝醉酒的人就是可以這樣不講道理，突然，我也好想要酩酊大醉一場，將那些我所有隱藏起來的傷痛與渴望，公之於眾。
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恨的力量，從程諾的身上。那些執念無法完成，我開始痛恨所有的不如意。為什麽蘇莞就能這麽輕易地獲得我付出所有努力都沒辦法獲得的東西？為什麽她一出現，我的世界都改變了？
我的世界，其實就隻有程諾而已。
（2）
程諾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我光著腳走到他的身邊，閃電劃過天際時，那張王子一般的麵孔上布滿了蒼涼。我輕輕地摸著他的眉毛，然後說：“哥，如果你和她的愛情給你帶來的隻有痛苦，那麽你還有什麽繼續的理由？難道明知道鞋子裏有一粒沙，也還要踩著它繼續行走嗎？”
他沒有回答我，緊閉的雙眼，睡容也很不安。
我為他蓋上被子，關掉床頭的小台燈，退了出去。我想，像蘇莞這樣驕傲的女生，一定不屑與我爭奪任何人。她那顆所謂的善心，會成為她退出這場愛情的理由。如果因為我的出現導致他們的愛情出現問題，那麽不是我出現得有問題，而是他們的愛情本身就存在著問題。我寧願這樣告訴自己，也不願意去承認他們的痛苦是我造成的。
我一邊釋放著內心的惡魔，任由它肆掠，一邊卻又抵抗不了那個被拋棄在內心某個不知名的角落的天使的譴責。
這麽多年來，我的自我作戰，一直沒能徹底結束。
我剛走出門口，就聽到電話響了。回過頭，七彩燈不停地閃著，我慢慢地走過去，來電顯示：蘇莞。
一記響雷從天際橫掃而來，就像打在我的頭頂一般，嚇得我幾乎要把電話扔掉。我緊緊地捏著它，然後按下接聽鍵，輕輕放在耳邊，聽到那低泣的聲音。
“我是淺淺。”
有些事情已經開始，就無法回頭。當我開口的時候，那邊的空氣凝結了，雨越下越大，窗外黑得像不會再亮起來。我盯著如同黑洞一般的天空，發現自己已經無法再親近自己了。
“他還好嗎？”
良久，她終於開口。嘶啞的嗓音，帶著淡淡的心酸與無奈。
“嗯，已經睡著了。你不用擔心，我在照顧他。如果，你一定要這樣折磨他，就請你離開他。徹底一點、絕情一點，像這樣，你隻會讓他越來越痛苦。就連我，也很痛苦。”我狠下心，最終還是說了出來。如果她沒有打來這一通的電話，我還能夠安心地等著程諾忘記蘇莞，然後發現守候在身邊的我，可是她心軟了。一旦心軟了，這場遊戲的規則就要改動了，我不能夠再隻守不攻了。
她一定很委屈吧？否則怎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最後，我在這一片沉默中，掛斷了電話。然後輕輕地按了關機鍵，把手機放在程諾的邊上。
“大半夜還在這裏，你知不知道什麽是羞恥？淺淺，怎麽這麽多年了，你連這點基本的禮貌都沒有學會？”
我順著比雷聲還要尖銳的聲音的方向看去，阿姨就像電影裏的女鬼一樣，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外，死死地盯著我，一動不動。她分明在說話，可是我卻沒有看到她的嘴有張開，心裏莫名地驚恐起來，害怕下一秒她就瞬間移動到我的麵前，張開血盆大口將我吞掉！那樣，我就還來不及正式地向程諾表白，清楚地告訴他，淺淺一直喜歡他，像他喜歡蘇莞那樣喜歡著！
“還不快回房間去？”
阿姨的聲音再次響起來時，才將我拉回現實。我低下頭，從她的身邊經過時，感覺到一股寒氣，打了個冷戰幾乎以逃的速度衝回自己的房間裏，蜷縮在**，用被子緊緊地將自己包裹起來。這樣，魔鬼就不會來傷害我了……
（3）
每次和蘇莞說完話，或是看著她和程諾兩個人相互賭氣的樣子，我記憶裏陸北的臉就突然清晰起來。帶著單純的笑容，胖嘟嘟的臉，對我說等我長大後，他就來娶我。我以為，已經十年了，他的樣子會在我的記憶中模糊，可是，時間帶走了許多，卻忘記使用魔法棒將他那張含著淚水的臉在我的記憶中抹去。
我從未和孤兒院聯係過，甚至連一個電話也沒有給童媽媽打過。因為阿姨的影響力，所以我總是在擔心害怕，有一天會出現許多的記者在門外，圍著我說同情的話。
然後，整個世界就不再天亮了。
我必須要在那樣的世界來臨之前，給予自己一個能夠去理直氣壯地告訴他們的某一種身份，那就是——程諾的女朋友。
天亮之後，雨就停了。空氣中彌漫著塵土的氣息，這個城市，就算是雨後也無法給人清新的感覺。我打開門，發現程諾還在睡覺，阿姨早就出門了。她很遲才睡，可是每天卻很早起來。即使化著濃妝也蓋不住她浮腫的眼圈。
我打開門，想要出去走一走，順便到書店裏買一些輔導資料回來。我還需要好好學習，至少這樣才能夠不讓阿姨在外邊覺得丟人。剛打開門，就發現渾身濕透了的蘇莞，跌坐在門外，一臉蒼白。我愣在原地，看著她微閉的眼睛，還有抿著的唇，猜想著她這樣坐著有多久了？
突然發現，原來大雨並沒有停多久。這個世界還是彌漫在潮濕的空氣當中。我彎下身子，輕輕地推了推她的肩膀，她睜開眼，給了我一個虛弱的笑容後說：“對不起，淺淺。”
對不起！我厭惡極了這三個字！如果說對不起有用的話，那麽所有一切法律都可以取消；如果說對不起有用的話，就不會有那麽多人沉醉在悲傷裏不願意醒過來！我生氣地看著頭發還滴著水的她，沉默了許久，最終還是扶著她到屋子裏坐下，她坐在沙發上瑟瑟發抖，我倒了杯熱水給她。
“對不起，淺淺。”她雙手捂著杯子，低著頭不看我。
我沒有回答，而是朝著那個半敞著的房間裏張望，睡得那麽香的程諾一定不會懂，有兩個女生現在正在離他不到五米遠的地方進行一場愛與傷的鬥爭。哦，不應該說是鬥爭，至始至終，都隻有我一個人在充滿鬥誌地攻擊著。
“我出去了，你和我哥，好好聊一聊吧。別再這樣了。”我起身，看了她一眼之後，歎了口氣。因為說了一個謊，所以不得不說更多的謊來圓它。可是，我隻是把事實說出來了，卻要用更加完美的形象來圓滿從前所有我偽裝起來的麵具。原來摘下麵具，也會疼得這麽厲害。而再戴上時，連心也跟著疲憊起來。
“淺淺，我是來找你的。我想和你聊一聊。”
蘇莞拉住我的手，指尖的冰涼瞬間滲透我的全身，那麽寒冷。
我輕輕地反握住她的手，看著她，虛弱地一笑，靜靜地在她身邊坐下。
“淺淺，我真的很掙紮。這些天，看著他這個樣子，我很難過。可是，我沒有辦法看著你，然後再和他在一起。過去我和他在一起，那些甜蜜一定刺痛了你吧？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從前，我以為愛一個人是為他做盡一切，改變成他想要的樣子。可是，程諾卻讓我明白了，如果想要愛一個人，就一定要先學會好好愛自己。我現在很痛苦，我不知道誰可以和我分擔，我隻能來找你了……”
她一直是低著頭，淚滴就打在我握著她的手上。分明是那樣冰涼的身體，流下來的淚卻燙傷了我的手心。她隻能來找我了……原本心中的劇痛在這句話出現後，頓時消失得無形。如今的情形，像極了當時我去找她的模樣，突然就明白她想要幹嗎。
“我並沒有要你們分開的意思。你可以不必在意我，一直以來，我都是一個人默默地守著他。他對我的好、他對我的承諾我從來沒有忘記過。每每想起來，我的痛不會比你少。可是，那又能怎麽樣？沒有人知道，所以是一個說出來也不會有人相信的諾言，我隻是想讓你把我的喜歡一起給他。你不必有心裏負擔，真的，我無所謂……”我說著，竟然也哭了起來。原來，說出感人的話也同樣可以感動自己。那些承諾，都是梗在我心中的刺，怎麽也消除不了。
“承諾？”蘇莞突然抬起頭，驚訝地反問。雙眼還閃著淚花，瞬間閃過一絲質疑然後恢複平靜。
我終於明白那個發型師為什麽可以隻一眼，就看出我所有的偽裝。任憑演技再高的孩子，眼神一定會在某個時刻出賣你，哪怕隻是一瞬間。
我點點頭，鬆開她的手起身，看了看程諾的房間。他依舊睡得像個孩子，他的夢境一定不好吧？否則皺著的眉頭怎麽一直沒有鬆開過？
“我要出去了。你在這裏陪陪他吧。那些你不在的過去，就讓它真的不存在。一切，都無所謂了。你記得去洗個熱水澡，我房間門沒鎖，我的衣服你都可以穿的。”我用手背將淚水抹幹淨，這一次真的沒有回頭。再善良天真的孩子，遇上愛情的毒之後，便會像鶴頂紅一樣無藥可救吧？
（4）
我走到綠化帶的小秋千上，這個時候正是大人們忙碌的時間，而孩子們都不熱愛秋千了。所以，我來陪它了。輕輕地搖晃著，搖晃著，微風吹來的時候，感覺思緒也跟著飛揚起來。
我在記憶中搜索出每一個經過生命的影子，突然就出現初見蘇莞那天在錢櫃遇見的男生。那個先回國卻腳踏兩條船的男生，後來我再也沒有見過他。秋千急急地停住了，一些零亂的鏡頭開始在我的腦子裏不停地閃動，卻無法將它們拚湊成一個完整的影片。無法靜下心，我決定去找可可。
我給可可發短信，誰知道她正在和李偉逛街，不忍心打擾這一對戀人甜蜜的時光，所以我拒絕了她好意的邀請。
一個人漫步在雨後的城市裏，就連孤獨的氣味都隨處可以聞得到。大家好像都很忙，身旁的人來匆匆去匆匆。我慢慢地行走在他們中間，顯得格格不入。是的，是格格不入。就像我們四個一樣，自從蘇莞出現之後，我的存在顯得那樣格格不入……
手機在手中，卻不知道可以給誰打過去。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朋友真的很少，看著其他同學成群地聚在一起，臉上帶著張揚燦爛的笑容，他們的青春是那樣美好。而我，卻提早凋零了。
走到星巴克門口時，手機震了一下。我連忙打開，是蘇黎的短信：
“一起吃午飯吧。”
蘇黎，好像很久沒有看到他一般，雖然那天四個人聚餐的時候，他也在。可是，他卻一直沉默著，以至於讓人感覺不到他的存在。原來愛情真的這樣傷人，我們都在相互傷害的同時，失去了自我。
我剛給他回了一個好字，他居然突然出現在我的身後。我看著他，忽然發現在他身後的那一片天都晴朗了起來。這個時候，隻有他還會守在我的身後。
隻可惜，卻不是我想要的那一個……
“你是不是有跟蹤人的愛好呀？你想這樣一直跟著我多久？”我帶著笑容問他。這一刻我發現我心中暖暖的，甚至有想哭的衝動。要是，他是我哥就好了。可是我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我沒有任何的親人，一個也沒有……
他微微一愣，也笑了起來。我們已經很久沒有像這樣輕鬆地說過話了。他指了指星巴克，問我要不要去吃。我搖頭，然後說突然好想吃辣的。
“我們去吃火鍋吧。”我指著前麵一家重慶火鍋店說。到了夏天，火鍋店的生意也不是很好，雖然推出了夏日清涼火鍋，可是這座城市的人好像都對火鍋不敏感。
蘇黎盯著我很久，然後說：“好，我們去吃火鍋。”
下一秒，他就牽起了我的手。我沒有掙脫出來，他大大的手掌傳來的溫度，令人眷戀。我告訴自己，隻一會會就好，這些想要從程諾身上獲得的奢侈的溫暖，就先從他身上借一點吧……
我們進去之後，我刻意點了超辣口味的底料。蘇黎安靜地坐在我的對麵，目光沒有離開過我。我也同樣看著他，雙手托著下巴，一直在笑。每當我從程諾那裏受了傷之後，就會喜歡在外人的麵前笑。越是傷心難過，我就笑得越加歇斯底裏。
“淺淺，不要勉強自己了。如果不開心，就哭出來。你知道嗎？你現在的笑容，比哭更讓人心疼。”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
“蘇黎哥，如果你真的是我哥，那該有多好？蘇莞真的好幸福，他有我哥疼愛，還有你這樣好的哥哥，她真的好幸福……”我迷失在他掌心的溫暖中，胡言亂語起來。
服務員端了菜，又迅速地退出房間，還很禮貌地將門合上。不過，我還是聽見他們傳來小聲的議論，說蘇黎真的長得很帥呢！
“傻瓜，難道你哥不疼你嗎？當哥哥的都會很疼愛自己的妹妹。將來我要是找了個女朋友，我也一樣會疼愛自己的妹妹，隻是可能時間會少一些。淺淺，你是因為這些不開心嗎？是不是覺得蘇莞霸占了你哥，所以你就不高興啦？”他說。
氣氛突然輕鬆起來，他還捏了捏我的鼻子。這些親昵的動作，發生在我們之間卻沒有一點曖昧的氣息，我們似乎真的是失散已久的兄妹一般。
（5）
如果有一天，蘇黎也知道程諾並不是我的親哥哥，而我僅僅是一個孤兒院的孩子，他還會喜歡我嗎？他那個做高官的父母，能夠接受自己的兒子與這樣的人交往嗎？
這樣想著，我又苦澀地笑了起來。
然後我低著頭不停地吃著他給我夾的菜，直到滿到喉嚨，再也喝不下一口湯時，我才停住筷子。抬起頭，才發現他一直盯著我。
“幹嗎？是不是沒見過像我這麽能吃的女生？哈哈，蘇黎哥，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不會笑我吧？”我拿紙巾抹了抹嘴，看著剩下的美食舔了舔唇，真是不甘心，好想將它們全都消滅掉。我突然想，原來人是這麽不容易滿足，就像現在，吃飽了喝足了，還不願意停止。
“淺淺，讓我來照顧你好不好？我不想再看到你這樣的笑容。為什麽你不能發自內心地笑一笑？你的笑容總好像在害怕一些什麽，你到底在擔心什麽呢？告訴我好不好？從小你總是什麽也不說，不論發生什麽事你都是告訴我們你沒事，你知道你有多讓人心疼嗎？”蘇黎微微皺著眉，說著說著激動起來，目光火熱得幾乎要將我溶解。
我用力地咽了咽口水，然後哈哈地幹笑幾聲才說：“你不要想太多了。我很快樂，有我哥和你，還有蘇莞和可可，我有這麽多的好朋友，怎麽還會不開心呢？放心吧，我沒事！蘇黎哥，從小我就一直把你當成我的親哥哥，你當然要照顧我啦，如果不照顧我，我會很難過的哦！”
“別再逃避了，淺淺，你很清楚我在說什麽。我不要當你的哥哥，我要當能夠照顧你、給你幸福和快樂的那個人。就像蘇莞和程諾那樣。”蘇黎激動起來，身子向前探。
“像他們那樣的青梅竹馬，也會有分手的這一天，不是嗎？我哥很難過呢！”我扯起一抹冷笑。
“現在的重點不是他們，而是我們。淺淺，你為什麽一定要裝傻呢？難道我的心，你真的不懂嗎？我做了這麽多，你真的一點也不感動嗎？”蘇黎受傷地盯著我。
他身後的那一片天空，迅速被陰霾取代。
我避開他的目光，看著窗外開始放晴的天空，在心底落下一聲歎息。
“蘇黎哥，我還小，不懂這些事。”最後，我說了這一句話。我希望他懂，懂得我所有的渴求與割舍不下。他的心，我怎麽會不懂？如果可以，我也真的好想問問程諾，我的心他真的不懂嗎？如果可以，我也很想問問他，難道他從來不曾感動過嗎？就連我，都曾被蘇黎感動過，隻是有些事情一開始就注定了，無法接受另一種選擇。
這命格，在我七歲那年，就已經埋下了命運的種子。
“我們回去吧。”在一片沉默之後，我對他說，“蘇黎哥，我現在隻想把書念好，其他的事，等我長大了，再去想吧。”
十七歲，我需要給自己一個愛的理由；更需要給自己找一個不愛的借口。我們如櫻花一般燦爛的青春，飄**著一場傷心的雨，於是，十七歲，就真的成了雨季。
他果然不再說什麽，勉強擠出一絲笑容之後，買了單送我回去。到門口時，我停在原地。看著他，他也看著我，很努力想要給對方一個純粹的笑容，可是我們再怎麽努力也笑不出來了。
“謝謝你，蘇黎哥。我很珍惜和你之間的友情，我們的友情現在不會變，我想將來也不會變。就這樣，不是很好嗎？蘇黎哥，你說的我都懂，我希望我說的你也能懂。”我狠下心又一次拒絕了蘇黎。
“好了，淺淺，你要說的，我都懂。我也很珍惜和你之間的……友情。再見。”蘇黎艱難地說出了“友情”兩個字，然後他揮揮手，轉身離開了。他走在薄薄的陽光下，笑容是那樣真誠與輕鬆，背影卻是僵直的，泄露了他所有的失落感。
背影，是這麽令人傷感的東西……
看著蘇黎的背影，我突然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是那樣易碎，我好害怕隻要稍稍用力，一切都會被破壞得麵目全非。
我轉身回家，輕輕地推開門。下一秒，我就發現自己掉入了深淵……
（6）
沒有人告訴我，屬於別人的甜蜜是能夠直擊心髒的。最難的，並不是偽裝著被傷害，而是被傷害了卻偽裝著無所謂。
當我推開門，入目的便是程諾和蘇莞擁吻的一幕。他們就在客廳中央，忘情地擁吻著，甚至沒有發現我的存在。
吻真的這麽令人沉迷嗎？我靜靜地看著他們，短短幾步路的距離，卻好像兩個時空那樣不可逾越。我被隔在了另外一個時空，遙遠地望著屬於他們的甜蜜，孤獨得隻看得見自己的影子。
終於，他們停了下來。程諾眼中的纏綿再一次侵蝕我的心，他深情地看著懷中的蘇莞，然後緊緊地將她摟緊，在她耳旁溫柔地說：“再也不要離開我了。再也不要對我說那些絕情的話。蘇莞，在我心中，你就像精靈一樣潔淨。你不是說過嗎？隻有我能當你的天使，你的專屬守護天使。沒有我，誰來守護你？沒有你，我要去守護誰？”
“對不起。”蘇莞埋在程諾的懷中，重複地訴說這三個字。
我聽著程諾近乎矯情的話語，看著蘇莞那無害的神情，突然覺得自己像一個被自己設計了的傻瓜。現在，我成為了他們的調味料，因為這一場鬧劇，讓他們之間更加親密無間了，不是嗎？
我忍不住為我自己的愚蠢而笑出聲來。
“淺淺！”突然，蘇莞驚訝地叫了起來。在聲音還沒有落下的時候，火速推開程諾的身體，神情尷尬地看著我。
程諾也好不到哪裏去，他眼神飄忽著像一粒無法落定的塵埃，飛進我的眼中硬生生的疼。
“嗬嗬。你們繼續，我先回房了。”
我好疲憊。我需要給自己一個空間，先躲起來養傷，才能夠有力氣再帶著麵具與他們相見。經過蘇莞身邊時，我停了下來，微笑著看著她說：“蘇莞，你真出乎我的意料呢！”
“我……”蘇莞原本通紅的臉，突然就蒼白起來。
“哥，家裏不是隻有你，不是嗎？你們好像應該注意一些。如果連開門聲都聽不到，至少應該聽到腳步聲。我還小，有些事情我不想提前知曉，我不想成為壞女孩。”我打斷蘇莞的話，如果還是對不起，我隻想請她寫一千個、一萬個對不起咽回肚子裏，從此把這三個字就埋在肚子裏。
壞女孩兒，我加重了這幾個字。在散步時那些零落的片斷，突然就清晰了起來。我明白自己想要做一些什麽了……
“蘇莞，你先回去。到家之後給我打電話，我明天再去找你，好嗎？”程諾沒有回答我的話，卻是直接轉向蘇莞說。
我真的成空氣了嗎？還是，讓你連話都懶得再和我說？此刻的我多麽像一個毫無存在感的小醜。
“嗯。你記得以後不要再喝這麽多酒了。不可以再這樣了，好不好？”蘇莞正尷尬得求之不得能夠快點回去，於是，交代了幾句後就準備回家了。離開之前，她轉過頭對我說，“淺淺，今天的事……對不起。”
我沒有回話，甚至在她說完之後頭也不回地走到自己的房間，很用力地將門甩過去。外麵發出一些聲響之後，就徹底平靜了。我坐在地板上，抱著雙腿，將臉埋在胳膊裏麵。我很在意，我在意他們所有親密的舉動。
為什麽要讓我看到？為什麽明明給了我她會退出的希望，卻出爾反爾？
（7）
“淺淺，你開門，開門。”
在外麵平靜了一會兒之後，程諾敲門。
我的心突然就提到了嗓子眼上，難道蘇莞把我告訴她有關我身世的秘密的事情跟程諾說了？我緊張地盯著那扇門，就是不敢上前去打開。
“淺淺，你再不開門那我就爬窗了哦！”程諾在門外，聲音聽起來並不是很生氣。好像，還有點愉快。
我光著腳，小跑著去開門。程諾一手撐在門上，一手隨意地搭著，見我開門後，立刻堆起笑容說：“怎麽，現在連我也不能進你的房間嗎？”
“嗯。”隔著門，我看著程諾，淡淡地應了一句。我沒有說太多的話，隻是死死地盯著他的唇。腦子還卡在剛才那一幕，反應不過來。
“真的連我也不能進去？好了，淺淺，把門打開。我和你聊一聊，好嗎？”
程諾低著頭，我們挨得很近。從外麵的角度看起來，我們應該像是在接吻吧。如果視覺誤差可以成為現實，那該有多好？
“淺淺？”程諾見我呆愣著不吭聲，加重語氣又喊了我一聲。
我的思緒被他的聲音拉了回來，我趕緊退到一邊，他走了進來。直接在**坐下，然後衝著我招了招手，我就走到他的身邊，他拉著我坐在他的邊上，問：“剛才，你看到什麽了？”
程諾很直接地問我。就連目光也是那樣坦然，全然沒有了剛才看我時的尷尬。我試圖從中尋找到一絲的閃躲，可是卻沒有，隻有暗藏得很深的內疚。
我突然就厭惡了起來。厭惡蘇莞那可愛又迷人的笑容，甚至騙過了我！她還是回來了，分明是踩著我的悲傷進行她的甜蜜，卻還要偽裝得那樣偉大。我恨她，突然就好恨她。
“我……你就當我什麽都沒看到好了。”我微微側過臉，不想讓他看到我難過的表情，更不想讓他看出我心裏的變化。此刻麵對他，我沒有辦法再偽裝成那樣聽話的好孩子。
是的，我成不了好孩子。不論我多努力地去吟唱那一首歌，也無法成為那樣勇敢而純良的孩子。
“淺淺，對不起。”程諾的聲音裏滿是心疼。
我為他此刻所流露出來的心疼而感到可笑，對不起，又是對不起，為什麽所有的人都在對我說對不起？
程諾不知道，我需要的不是他的“對不起”，而是“我愛你”。
同樣的三個字，卻隔了千山萬水，前者會讓人心痛至死，而後者則會讓人甜蜜至死。我渴望能夠甜蜜地死去，但是他卻給我的心髒致命的一擊。
我放聲笑了起來，程諾莫名其妙地盯著我好一會兒之後，我才說：“哥，不要再對我說對不起了，好嗎？這會讓我覺得每天都在受傷害。你知道，我想要的不是‘對不起’。你和蘇莞和好了，我也為你開心，你不必擔心我，更不用對我說對不起。你說的，我都懂；而我想的，原本就隻是奢望罷了。”
我看著程諾的臉，突然想起來小時候的春天裏，我們坐在桃花樹下，看著滿樹桃紅的花朵。他總會折下一枝送給我。就像小時候的陸北那樣，我以為長大後我就可以嫁給他。
後來我才發現，原來那時候他送我的花不是桃便是梨，不是逃便是離。
這算不算是所謂的命中注定？
（8）
傍晚的時候，我沒有出來吃晚餐，中午過多的食物堆積令我的胃開始隱隱作疼。我抱著雙膝坐在窗台上看著月光，如果有一天我能飛，真的好想飛上天堂去看一看我提前退場的父母。他們會不會好難過，丟下我一個人在這裏努力地去爭取不屬於我的東西？
我發了短信給可可，我問她在哪兒。她說，正在我不能去的地方。我好奇起來，馬上問，什麽地方？她簡略地回答：好孩子不能來的酒吧。
酒吧，一個熟悉但又陌生的詞。曾經在可可那裏聽了好多次，進去的人並不一定喝酒。隻是享受那裏雜鬧的氣氛。我說：告訴我在哪兒，我也想去。可可驚訝得立刻給我打來電話，關切地問我到底怎麽了。我說，沒事，隻是在家裏悶得慌。然後，她說讓李偉來接我。
十五分鍾後，李偉給我發來短信，說他已經在門外，讓我出去。我打開房門，看見程諾正在房間看書，這段時間因為他爸爸出差去了，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家，就讓他繼續待在何冰這邊。其實我寧願他回城北的家去，這樣我就不會看到他和蘇莞的親密了，我也就不會太過傷心了。
我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他很認真地埋頭看著書，沒有注意到我的目光。他總是很努力，成績、家世、外表樣樣都好，難怪這樣搶手。直到我出了門，他也沒有發現。
打開門，李偉騎著一輛破舊的摩托衝我揮手，一臉得意。
他不高，但是卻很壯實。看起來像一隻結實的小牛。他拍了拍後座，說：“淺淺美女，將就一下吧。這可是我朋友的，他很寶貝呢！”
“嗯，謝謝你。”我衝他一笑，坐了上去。
“坐好了，一會兒就到了！”他戴著全安帽，說話的聲音像得了重感冒。
我點點頭，然後就準備一路衝向傳說中好孩子不能去的酒吧。可是，過了一會兒李偉突然轉過頭，盯著我良久，問：“淺淺，你這麽多年過得好不好？”
李偉問得很奇怪，在我發愣來不及反應的時候，他哈哈大笑起來說：“剛剛從電影裏學到的台詞，怎麽樣？我說起來的時候，是不是也很酷？”
“哈！是很酷呢！”我笑了起來，“不過你還真的有點像我的一個朋友，隻是不知道他現在好不好。”
“是嗎？是誰啊？”他突然不著急開車了，就這樣坐著和我聊了起來。
“嗯，一個小時候的朋友。”我沒有多說什麽，我不想讓李偉過多地知道我的身世。
我想，陸北可能已經忘記我了吧！我發了一會兒呆，回過神來，聳聳肩，抬起頭才發現李偉也在愣神。於是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說：“好啦，走吧！”
“嗯。”他淡淡地答了一句，又看了我一眼，然後重新戴好安全帽。
一路上風大得我不敢張開嘴，一張開就灌了滿滿一嘴的風，呼吸困難。在我慢慢開始適應的時候，車子停了下來。李偉轉過頭說：“到了，下吧。”
我朝那個閃著霓虹燈的地方看了一下，真的就像電視裏演的那樣，隻是在夜裏顯得更加妖嬈。
“終於到了！淺淺，要是程諾知道我把你帶到這種地方，還不殺了我呀！”
腳剛落地，可可就像一陣風似的掃到我的身邊。下一秒我就緊緊地擁住她，在她耳邊輕聲說：“今天晚上，不要管我。”
她一愣，但卻沒有再問。隻是給李偉使了眼神，李偉就先進去了。她緊緊握住我的手，說：“走吧。我正和一幫朋友喝酒呢！一會兒，他們要是叫你喝酒，你可千萬別喝。把你帶到這個地方來，我已經很害怕了。如果再讓你喝酒，真的不知道你哥還有你的蘇黎哥會怎麽K我呢！”
可可一路嘮叨到酒吧裏，也沒有停下來。我正想打斷她，突然眼角的餘光掃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我驚訝地朝那個方向仔細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