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1)

我渴望自己是一株向陽花,即使流淚也要麵向太陽,尋找最堅強的理由讓自己永遠麵帶微笑。

這個想法,是在我看過蘇莞的照片之後,突然冒出來的。

那天,蘇黎帶著一臉興奮的表情說要讓我們看看他妹妹最新的照片,絕對讓我們目瞪口呆。程諾不信地笑了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我看出他眼神裏的期待,於是我也莫名地期待起來。

對於蘇莞,從小到大不知聽他們說過多少次。也曾看過她的照片,一個乖巧的小公主,不管什麽時候都帶著甜甜的笑容,讓人羨慕到嫉妒。

蘇黎打開郵箱,雙擊之後彈出一張照片,我突然就感覺到一股強大的生命力。照片上那個身材高挑、五官精致的女孩兒,染著一頭紫色炫發,張揚裏帶著一種安靜而乖巧的氣息。

我想,她的內心一定是敏感而纖細的,所以才會偽裝出這樣的外表,好讓人不容易看穿。

隻是我沒有想到,會這麽快就見到蘇莞。我更沒有想到,蘇莞的到來,讓我們原本簡單的世界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蘇黎將照片關掉之後,程諾的雙眼還是充滿光芒的。盡管我不懂那裏麵閃爍的是什麽,我的心也還是微微刺痛了一下。

“真希望她早一點回來啊!”蘇黎滿臉的期盼。他從小就疼愛她妹妹,可惜蘇莞身體不好,去國外一去那麽多年,早就把他盼得脖子都長了。

程諾的表情沒有蘇黎那麽誇張,他隻是淡淡地笑了笑說:“嗯。”

淡淡的笑容,卻是充滿歡快的語氣。我突然也好想見到蘇莞,不知道她是否也可以讓我像哥哥一樣,即使是淡淡地笑,也可以在內心充滿歡愉。

(2)

蘇莞回國的那天,我已經上高中了。

那天,我特意穿了一套蕾絲花邊的小套裙,將長發直直地垂下來。打扮完畢,我對著鏡子裏蒼白的自己微微一笑,心卻毫無暖意,我想笑容已經成為我最完美的麵具。

我注視著鏡子裏的自己,初中畢業那一夜的回憶就像是一個無法填補的黑洞向我湧來。

那天,即使程諾說帶我回他的家,我還是選擇了跟何冰走。何冰雖然咒罵我,但我覺得她很可憐,我可憐她。

是的,毫無同情資本的我,可憐她。

我扶著何冰上了車之後,她就像一個丟了魂魄的木偶,呆滯地看著前方,良久,然後幽幽地轉向我,淒涼地笑了起來。窗外,傾盆大雨,雨滴拍打著車窗,一下又一下,我的心也跟著不安起來。

“哈哈……”

何冰毫無預警地大笑了起來,轉身就撲向我,雙手用力地扯著我的長發,狠狠地朝我的肩膀咬了下去。我含著淚,死死地咬著下唇,承受著這一切,直到她稍稍鬆口後,我才開口說:“阿姨,如果這樣你能好過一點,如果這樣,你就可以愛淺淺一點,那麽我願意。”

何冰的身子微微一顫,抬起頭看著我。我從後視鏡裏看到了兩個像瘋子一樣的人,坐在車上對望著。

“阿姨,我真的好想要一個媽媽。我隻是想要一個家……”我將這些年來最深的想法說了出來,淚再也無法控製。不論她如何對我,我都渴望有一天她能夠告訴我,我是她的孩子,我是這個家的一分子。

“我當初怎麽會收養你?”她沒有回答我,目光透過我,看向了深遠的黑夜,“我原以為,找個小夥伴來,他就會喜歡在家裏,就會看到我對他的好。可是,可是,你!你居然敢和我搶他?你知不知道,他是我的命,他是我的全部!你怎麽可以跟我搶他?”她又哭鬧了起來,剛剛鬆開的手,隨著語氣的變化再一次瘋狂起來。

“別這樣……”我試圖去阻止她的手,但是卻很無力。

就在我陷在回憶中,心髒隱隱作痛的時候,何冰的聲音在我身後冷冷地響起:“打扮得這麽花枝招展的,去勾引誰?”

從鏡子中,我看到她怨憤的眼神。

(3)

自從那個夜晚之後,何冰看我的眼神總是摻雜著仇恨,沒有人的時候,她總是會警告我離程諾遠點,生怕我搶走程諾。

而程諾似乎是故意的,總是當著她的麵,摸著我的長發說:“淺淺,你太瘦了,以後要多吃一些。”

他說的時候,眼睛是那樣明亮,閃動著憐愛的光芒,照亮我的眼睛、也刺痛了何冰的心。他越來越不把何冰放在眼裏了,甚至連媽也懶得叫。他總是說,如果不是因為要來看我,他是不會進這個家門的。

於是,何冰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凶狠,但是她也無比清楚地知道,我是她和程諾之間唯一的連接,哪怕她是那麽討厭我,卻還是要將我留在她的身邊。

我依然小心翼翼地生活著,討好著她,維持著表麵的和諧,至少是在程諾麵前的和諧。

如果是平時,我一定會很乖地回她的話,但是因為剛才不快的回憶,此刻我不想出聲。

何冰被我的沉默激怒了:“你是我收養的,如果做出那些下三濫的事,你看到了沒有?小心被雷劈死!”

她一把將我按到窗前,我看到一道閃電劃過,雷聲悶轟個不停。我的整張臉都貼在了窗戶上,擠壓得變了形,卻不想要反抗。雨水順著窗慢慢地下滑著,我感覺鼻子有熱呼呼的東西流出來。

瘋子!她就是個瘋子!

我的內心瘋狂地叫囂著,很想要將心裏的話吼出來。可最終,我還是什麽都沒有說,沉默地忍受著何冰的羞辱。

“你給我出去,出去!”何冰突然鬆開我,然後把我往屋外推,指著我說,“我好心收養你,給你好吃好喝的,你居然勾引我的兒子!你怎麽這麽下賤?你給我滾!滾!”

我被推倒在屋外冰涼的台階上,大雨澆在我的身上,兩旁的樹枝被風吹得瘋狂地搖晃著,像一隻隻隱形的手,掐著我的喉嚨,讓我無法呼吸。我雙手死死地拉著門,哀求道:“阿姨,阿姨,我求求你別這樣……我真的沒有……我隻是把程諾當成哥哥,因為我把自己當成是您的女兒,才會把他當成哥哥啊!我隻是想要成為你的女兒,我隻是想你來當我的媽媽。阿姨,求您,別這樣,別丟下我……”

我痛哭著,不論她怎麽拍打我的手,也不鬆開。鼻血被雨水洗淨,流到地上,最後衝走了。

這些年來,她這樣毫無預兆地失控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每次我都苦苦哀求,可什麽用都沒有。

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才會讓她這樣厭惡我。我隻是想要一個家,難道也有錯嗎?這些年來,我所做的一切,她真的一點也看不到嗎?我想要一個家,想要一個姓,想有個媽媽來疼愛我,這一切我看似擁有了,卻從來沒有擁有過。

何冰盯了我許久,終於鬆開了緊緊拉著門的手,冷冷地問:“真的?”

我乖乖地點頭,用渴望的目光仰望她。我相信她一定是誤會了,才會這麽不喜歡我。

“是嗎?”何冰突然冷笑起來,“那你就對著天空發個誓,趁著天空打雷閃電,你發個誓我就相信你,我就讓你回家。”

她挑起眉,笑聲劃破了雨幕。

我無法置信地盯著她,然後低下頭不說話。我緊閉的雙眼,滿是陸北的臉,還有童媽媽溫暖的手。我相信在孤兒院裏,她們一定不會讓我在這樣大的雨中淋著,更不會發出這樣寒冷的笑聲。

我覺得,我的血液都已經凝固了。

(4)

“怎麽?不敢了?你的心裏還是有鬼吧?”何冰突然用食指狠狠地戳我的腦門,“你不是很害怕我不要你嗎?你不是很想要我當你的媽媽嗎?你發誓呀,你發誓我就當你的媽媽,我就讓你回家。”

天使,是會騙人的。

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會在這時候來救我。就連老天,也來欺負我。原來無依無靠的感覺是這樣的,原來絕望的味道是這樣的。我緩緩地舉起手,像電視裏那樣,抬起頭,睜大眼睛讓所有的雨水落進眼中,然後說:“我,發誓……”

“發誓是這樣的嗎?”我還來不及說完下麵的話,何冰就打斷了我,她一把揪住我的頭發,狠狠地朝前甩去,“你,給我跪著發誓!”

你,給我跪著發誓!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何冰,她冰冷的話語擊打著我已經凝固的心。她,瘋狂到連我最起碼的尊嚴都要統統抹去。

她,就是個瘋子。

我這樣想著,但,我還是順從地跪了下去,冰冷的瓷磚發出咚咚兩聲,沒有疼痛感。我想,心麻木了,身體也不會感覺到疼痛了吧。

我再一次舉起手,緩緩地說:“我,發誓,不會喜歡上程諾,永遠隻當他是哥哥……”

“錯了,是不會勾引他!”何冰尖銳的聲音再一次響起。

勾引?好吧,如果對我的傷害能夠不讓何冰發瘋,我願意承受,我也隻能承受。於是,我糾正:“永遠不會勾引程諾,永遠隻當他是我的哥哥……”

“永遠聽何冰阿姨的話,永遠不違背,不會和她搶程諾,不會勾引程諾。”

她指示著。我重複著。直到她滿意的笑聲再一次響起,整個天空黑了起來,我的雙眼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我想,這樣的傷害夠了吧?如果不夠,那麽,對不起,我已經無力承受。

何冰終於滿意了,讓我進了屋。剛剛精心的打扮已經完全被毀了,臉上的淡妝被雨水衝得斑駁,嘴唇上的血已經凝固,我看著鏡子中狼狽的自己,瘋了似的大笑起來。

真的很好笑,要不,我怎麽會笑到眼淚都流了出來呢?

快十年了,我所有的隱忍換來的卻是肆意的傷害。我看著鏡子,鏡子中我的眼神漸漸地淩厲起來——

何冰,我發誓:我一定會為自己爭取到一個有尊嚴的、不依附於你的身份,我一定會把程諾從你身邊完完全全地奪走!

我的手緊緊地攥著,指甲陷進肉裏,我絲毫不覺得痛,反而暢快地笑著。

(5)

手機的來電鈴聲打斷了我無法控製的大笑,我按下接聽鍵,電話裏傳來程諾歡喜的聲音:“淺淺,準備好了沒?我和蘇黎來接你了。”

程諾興奮的情緒和我的悲傷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我又忍不住要笑起來,咧開嘴,眼淚卻止不住地滴落。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正常些:“我還沒準備好,你們過半個小時再來吧!”

“哦,好,你快點啊,蘇莞剛給我們打電話說她還有些事,先過去,不等我們了。”程諾沒有聽出我有什麽異樣。

“嗯。”

我掛上了電話,從衣櫃裏拿出一條白色的棉布連衣裙,走進了浴室。

……

程諾和蘇黎來接我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剛剛陰霾的天空明朗起來,我也已經打扮一新,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絲毫看不到剛才的猙獰。

出門時,我乖巧地笑著向何冰告別。何冰得知蘇莞回來了,隻顧著一個勁地交代程諾,讓他有時間帶蘇莞來家裏玩。

我安靜地站在一旁,臉上始終帶著不諳世事的純潔的微笑。

蘇黎突然輕拍我的肩膀,催促我快走,那一刻我有些倉皇失措,害怕嘴角的那一抹冷笑被他發現。在他們眼中,我是那樣單純而美好的孩子。隻是,我最後的一絲希望與善良,都已經在剛剛那個大雨傾盆的午後被衝洗得無影無蹤了。

我告訴自己,我想要的,一定會得到。

程諾看著我愣神的樣子,笑著捏了捏我的臉問:“淺淺,又在想什麽呢?”說著,就樂嗬嗬地笑了起來。他很少這樣放聲大笑,可見他今天心情真的很好。是因為異國的天空中,飛來一位真正的公主嗎?

我也笑了起來,然後說:“因為我想見蘇莞,但又有點緊張。”

我抬起頭,用餘光小心地瞟了一眼程諾。果然,他的眼神中多了些溫柔,摟住我的肩膀說:“緊張什麽?放心吧,蘇莞是一個很乖巧懂事的女孩,很好相處的。”

蘇莞是一個很乖巧懂事的女孩。當程諾用這樣的詞來形容她的時候,我多希望在他的眼中,她也隻是一個妹妹而已。他的雙眼就像一個反射凸鏡,將我所有隱藏在黑暗中的情緒全都曝光於我自己的眼中,然後我狠狠地唾棄自己。

路上蘇黎打了電話給蘇莞,她說已經訂好了包廂等我們。程諾小心地握住我的手,然後給了我一個微笑之後,我的心也跟著微笑起來。

他總是這樣不經意地就打動我的心。當我發誓一定不會愛上他的時候,我想我已經在心中選擇了答案。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到從前,再也無法成為那個努力想要做一個好孩子的淺淺,現在的我,心中隻有那個大雨的午後,以及劃破雨幕的嘲笑聲。

(6)

一路上胡思亂想,直到走進錢櫃時,我還沒有回過神來。直到幾個服務生急匆匆地從我身邊跑過,淩亂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服務生一邊跑一邊在對講機裏喊著什麽,順著他們的腳步,程諾和蘇黎的眉頭一起皺了起來,然後程諾拉著我就往人群裏擠去。我還在研究他們兩個不同類型的男孩皺眉時誰更加精致與俊朗一些時,就看到蘇黎衝向前,一把抓住一個正在破口大罵的紫色頭發女生。

她有高挑的身材,雖然我沒有看到她的正麵,但依舊可以感受得到屬於她氣場裏的那種優越,僅僅從程諾的眼神,我就確定這個女生就是蘇莞。她身邊是一個濃妝豔抹的女生和一個白白淨淨的男生,那個男生小心地護著那位妖豔的女生,然後憤憤地瞪著蘇莞。

“林卓,我原本想要給你一個驚喜,卻沒有想到你給了我更大的驚喜。你回國的時候是怎麽說的?這一年你一定會等著我,哈,我真是腦殘了才會相信你這樣的話!”蘇莞甩開蘇黎的手,定定地站在那個叫林卓的男生麵前,大聲質問著。

我看到她眼中的倔強,淚水緊緊地鎖在眼眶裏,不讓它掉下來,嘴角彎成不屑的弧度。

這樣的女生,就連失敗都要很驕傲,不正如向陽花一般堅強嗎?

蘇莞的身上有一種我無法抵達的光芒,就連悲傷也可以這樣轟轟烈烈。程諾突然鬆開握著我的手,向前輕輕地摟住了她的肩膀,低下頭說:“傻蘇莞,不要跟這種腦殘的白癡浪費精神了,我們去唱歌。”

蘇莞抬起頭,目光撞見程諾時,突然就軟弱了下來,咬著唇點了點頭,乖乖地跟著他走了。

我看著他們的背影,心猛地被擊了一下,就好像原本在心中住著的人突然走了,隻留下空****的心,被風吹得七零八落。

“淺淺,我們也走吧,這裏交給他們處理了。”蘇黎衝邊上的人使了個眼神後,拉起我一起朝包廂走去。

後來我才知道,原來這家店是蘇黎家的產業,那個叫林卓的男生和那個妖豔的女生被很狼狽地趕出了錢櫃。

蘇黎打開包廂的門時,我正好看到程諾摟著蘇莞,蘇莞在他的肩膀上哭得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程諾應該很心疼吧?那樣漂亮的大眼睛,流出來的淚水,都像鑽石一樣閃亮。

“他說,他先回國,然後等我回來。我在治療的時候,是他一直陪在我身邊讓我勇敢的。我還以為,一輩子,他都會這樣陪著我,對我好。但是剛才,他居然告訴我,他和那個女生在一起了。他怎麽可以和她在一起?我以為隻要我跟著他的腳步走,我們的愛情就不會變。可是我錯了,這個世界上什麽都可能會變的!”蘇莞趴在程諾的肩上放肆地哭著,“因為他喜歡女孩子抽煙,我就去學。因為他說,女孩子不會喝酒,就沒有女人味,我就學著喝。什麽都是因為他,就算變成別人眼中的壞女孩,我也願意。我現在才知道自己有多傻,他想跟別人上床是嗎?他要是那麽想,我也可以給他啊!”

蘇莞的最後一句話刺痛了程諾,我看到程諾的眼裏升起了濃重的霧氣,臉色暗黑得簡直想要殺人。而蘇黎聽到蘇莞的話,忍不住一把把蘇莞從程諾的懷裏揪起來,大罵:“蘇莞,你有點出息成嗎?怎麽出國幾年變成這樣了!”

“不要你管!”蘇莞推開蘇黎的手,重重地倒在了沙發上。

看著眼前近乎鬧劇的情景,我努力扯起一抹笑容,走到蘇莞身邊坐了下來,對她說:“蘇莞,你不要這麽難過了。我哥說得對,不要為了那樣腦殘的白癡男生浪費精神。今天我們約好一起來唱歌的,要開開心心的啦!”

程諾抬起頭看了我一眼,眼中帶著柔柔的笑意,還有淡淡的歉意。我回給他一個釋懷的笑容,表示自己並不在乎他剛才丟下我的事情。

“你就是淺淺吧?”

蘇莞用手背抹著眼淚,綻出一個很勉強的笑容,然後拉著我的手說:“對不起啊,本來今天是要和大家一起開心一下的,結果因為我的事,影響你們的心情了。”

“沒關係呢!隻要你笑了,我們大家都會開心呢!”我說著,衝著她擠了擠眼睛,然後我們看著彼此眼中的自己,突然就笑了起來。

蘇莞要了果汁和啤酒,原本堅持不讓她喝酒的兩個男生最終還是被她失戀這個最大的理由給打敗了。我們舉起了手中的酒杯,她大聲地說:“為我即將開始的全新的生活幹杯!希望過去所有的不快樂都在今天中止,從今天開始,我們一起過最單純、最幸福的日子!”

一飲而盡。

他們的臉上都露出了笑容,我突然就酸澀起來。

最單純、最幸福?原來這兩樣都已經離我很遠了。過去的,再也回不去了,未來將成為我們每一個人未知而危險的謎。

(7)

喝著酒、唱著歌。每個人似乎都有著自己的心事,但表麵都裝得很快樂。蘇莞躲在角落裏靜靜地抽著煙,程諾的眼神無時無刻都跟隨著她,蘇黎也擔憂地看著她。

她抽煙的樣子,真像一個女流氓。在我尋找了眾多的形容詞之後,我覺得沒有比流氓更貼切的詞語來形容她了。那樣不屑的目光,狠狠地吸、狠狠地吐著煙圈的模樣,就像一個流氓在狠狠地使壞。

蘇黎點了一首《折子戲》,就在曲目開始的時候,我接到阿姨的電話。因為包廂裏太吵,所以我跑到了廁所裏去接聽。

她幾乎是以咆哮的聲音警告我不要打擾程諾和蘇莞敘舊,我厭煩到了極點,卻還是小心地說:“嗯,我知道了。”

掛電話前,她還在不停地重複警告我。一個如此受大眾喜歡的主持人,怎麽會這樣神經質?我弄不明白,甚至在想,若是有一天,那些迷戀著她的人知道了她這樣的麵目,是會同情,還是會厭棄?

一半是人一半是鬼。

其實,我又何嚐不是?內心最直白的欲望是慫勇我們犯錯的根本,因為我們將理智與知足拋棄到很遙遠的時代,再也找不回來。

我從衛生間裏走出來的時候,蘇黎正拿著話筒衝我眨眼睛。

屏幕上是穿著戲服的戲子,無聲地表演著,蘇黎的聲線並不是非常棒,但唱這一首歌卻格外的有味道。

你穿上鳳冠霞衣 我將眉目掩去

大紅的幔布扯開了一出折子戲

你演的不是自己 我卻投入情緒

弦索胡琴不能免俗的是死別生離

折子戲不過是全劇的幾分之一

通常不會上演開始和結局

正是多了一種殘缺不全的魅力

才沒有那麽多含恨不如意

……

多麽美麗的歌詞啊!殘缺不全是一種魅力,那麽我那顆殘缺不全的心,算不算是一種美麗?

我歪過頭,程諾動作輕柔地拿去蘇莞叼在嘴上的香煙,在她的耳邊不知道說了一些什麽話,蘇莞抬手就朝他的胸口打去。他假裝疼痛地捂住胸口,嘴裏還說著一些什麽,音樂聲太大,我聽不見。

然後,他們一起笑了起來。我突然發現整個世界安靜了,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美的畫麵,程諾的眼中有我從未見過的纏綿與柔情。

“淺淺,淺淺?你怎麽了?”

突然,靜止的畫麵動了,音樂聲還在耳邊晃**著,蘇黎拿著話筒大聲喊我的名字。我抬起頭看了他一眼,他衝著我笑了一下說:“淺淺,是我唱得太感人了嗎?你怎麽哭了?”

我抹幹了眼淚,笑著搖了搖頭,並沒有解釋。蘇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過頭接著唱歌。

而我的思緒隨著他的歌聲飄到了在孤兒院生活的那段日子中去了。

孤兒院的天空總是湛藍色的,那裏的小花兒總是盛開著。童媽媽的目光柔軟得像個天使,陸北的小手就像個小小的太陽可以讓我溫暖。

原來,我離那一切已經這麽遠了。我出現在別人的劇情當中,扮演著屬於自己的角色,隻是我們的戲決定我們的命,我想努力掙脫掉命運給我安排的角色,但是我丟掉了上天留給我唯一能改變命運的鑰匙。

於是,我用善良和巫婆交換了鑰匙,讓我能夠完成心中的願望。

(8)

我們一直鬧到將近淩晨才回家。整個過程我都處在遊離的狀態中,如果我們有一架DV或者是一麵鏡子,也許我們就會發現一個可笑而又可悲的場景:

我的目光緊緊地追隨著程諾,而程諾始終隻看到蘇莞。若是我能夠再仔細一些,還能夠發現,有一雙眼睛也是一直跟隨著我的。

回去的路上有些冷清,告別了喧囂的夜生活,一路上我們都安靜無語。夏末,夜有些涼。我抬起頭看到滿天的繁星,我想將它們都牢牢地鎖進我的眼中,然後我也能夠閃出那樣清澈的光彩。

那樣,我就可以驕傲而大膽地走到程諾的麵前說:“你,是我的。”

走在他身邊的蘇莞是那樣理所當然,他們站在一起的畫麵就像是漫畫中的王子與公主,天生一對、青梅竹馬就是用來形容他們的。從她出現的那一刻開始,程諾的眼中就不再有我了。我終於明白為什麽阿姨會那樣開心,不停地說,蘇莞回來就好了。

原來,是這樣。

一路上程諾先把蘇莞和蘇黎送到了家,然後再送我回去。原本想要打車的,但是我還是建議他走一走。路上,我埋著頭,不停地踢著空氣,悶悶地朝前走。

“淺淺,怎麽了?”

他跟上來,從身後拉住我的手,我們同時停住了腳步。

路燈下他的臉是那樣令人著迷,我的好朋友安可可曾經說過,程諾屬於第二眼帥哥。第一眼覺得,嗯,隻不過如此。但是接著你會發現他的一舉一動都那樣迷人,隨意地一笑,又或是目光隨意落在某個地方時的沉思,都帶著王子一般的氣息。時而讓人覺得憂鬱、時而又笑得很壞。

安可可是我的初中同學,因為有一個混混男友,所以很多人都不願意和她一起玩,但是我卻主動向老師請求把我調到她的旁邊,成為她的同桌。她其實是一個很講義氣的女生,我和她成為了很好的朋友。當她得知程諾就是我哥哥的時候,羨慕了好長一段時間,並且每天在我麵前誇程諾。

當時我對安可可說,還好她有李偉,否則我一定會以為她看上我哥的。在某個時候,我覺得我和可可屬於同一種人,因為害怕失去一些東西所以抓得更緊。隻是,她比我活得要坦然得多,而我時刻都像一隻不安的小獸,警惕地盯著四周的動靜。

“哥……”我看著程諾的目光,試著去尋找出曾經暗藏在裏麵的纏綿,可是我失敗了。

“淺淺,你是不是怪哥哥今天都沒有理你、忽略了你?傻丫頭,蘇莞剛回來,哥當然得多陪陪她,不是麽?就像家裏如果來了客人,哥哥肯定要陪客人,而不能隻陪你,你說對不對?”

我的心,因為他的這一番話,那些堆積起來的委屈感頓時煙消雲散。於是微笑起來,用力地點點頭,挽住他的手繼續向前走。

(9)

“哥是淺淺心中最重要的。”

就在快到家門口時,我對程諾說。他有必要知道,對我而言,他就是我生命中全部的希望,全部。

“淺淺在哥哥的心中,也是最重要的!”他笑了起來,自從得知蘇莞要回來之後,他似乎經常這樣開懷大笑,揉了揉我的頭發之後又說,“淺淺,不論發生什麽事,哥永遠都會在你的身邊。哥說過,你是程淺淺,就算有一天你真的無家可歸了,哥也會建立起一個溫暖的家,為你擋風遮雨的。”

我承認這一刻我的心是柔軟的。因為他的這些話,整顆心突然就暖了起來。我是那樣想要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他摟在懷中一直一直都不出來。可是,我在他的身上聞到了屬於蘇莞的香味,一瞬間大腦缺氧,驀然清醒,心突然就冷了下來,我癟了癟嘴,悶悶不樂地說:“好了,哥,我先回去了。”

“嗯,回去之後,她如果難為你,你就給我打電話。”

他點頭,絲毫沒有發現我的情緒不對勁。

當一個人的眼中隻能看到另外一個人時,是感受不到其他人的感受的吧?就像我現在感覺心髒被人狠狠地刺傷,他卻覺得我還很快樂。

我也點頭,默默地朝著近在眼前的家門走去。依舊是十年前的那個家,隻是它已經不再像最初來時那樣散發出溫暖,我最初以為的溫暖,隻是一種假象。

走近這棟令人驚豔的大樓時,我的心卻像這個夜晚一樣黑暗。我轉過身,程諾的背影漸漸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沒有回過頭看,他不知道我正在看著他的背影。

我和程諾之間就像隔著一麵牆,我在牆的這邊,他在牆的那邊,然後,我們誰也翻不過這麵牆,而我,隔著這麵牆不停地發出訊號,他卻不在服務區內了……

直到程諾的背影變成一個很小的點,最終消失不見之後我才打開門進屋。何冰早就睡了,我繞到自己的房間裏,抱著去年程諾送給我的娃娃,看著清冷的月光,毫無睡意。

直到天色漸漸變成淡藍色時,我才睡著了。

手機響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十點。何冰一早就出門錄節目去了,我不情願地摸索著手機的位置,按下接聽鍵問:“哪位?”

“淺淺嗎?我是蘇莞,你今天有空嗎?”

蘇莞?我猛然睜開眼睛,直直地坐了起來,確定自己不是在做夢之後,才用同樣熱情的聲音說:“蘇莞,有事嗎?”

“我爸已經幫我辦好了入學手續,和你們同一所學校。以後我們就可以一起上學啦!”

電話那頭的聲音顯得很興奮,我可以想象得到她現在的表情,又甜又乖的笑容。

“嗯,那很好呀。”我沒有多大的興趣,她一回來就幾乎搶走了所有人的目光,她就像一個無情的魔咒,將我打回到灰姑娘的原形,“那你今天找我有什麽事呢?”

“程諾說我的頭發太過張揚了,所以他希望我把頭發染回成黑色的。我答應他啦,可我一個人去太無聊了,你陪我去好不好?順便你也可以一起做嘛!”

“哦,是這樣,好啊。”

蘇莞聽到我答應陪她後,很開心地掛了電話,而我還握著手機聽著斷線的聲音,就像我的思緒一樣,一段一段,拚湊不齊。

她剛才說,她要和我們上同一所學校。她剛才說,程諾希望她染成黑發。她剛才說,希望我陪她一起去……

我將雙手插入長發之中,自從程諾讓我留長發之後,不知不覺間長發已達腰際了。程諾總是說,淺淺有一頭值得驕傲的秀發。確實,我的身材沒有蘇莞的好,我的容貌沒有她的漂亮,我的出生不如她,但是我有一頭比她驕傲的頭發,不是嗎?

帶著這點可憐的驕傲,我整理好自己到達了約定的地方。

那是一家很時尚的發型屋,裏麵有一些發型師除了預約是不會隨意動剪子的。我很少來這裏,因為留了長發之後一直就沒有打理過它,每天就讓它直直地垂著。

沒多久,一輛紅色的奧迪停在路邊,蘇莞下車、關好車門朝我露出燦爛的笑容時,我的笑容有些僵硬了。她快步走到我的身邊,親熱地挽起我的手說:“人家都說,要開始新的生活,就要從頭開始!讓那些我為他做過的傻事,通通都見鬼去吧!”

(10)

我想我還是不習慣有人靠我太近,特別是像她這樣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優越氣息的驕傲的公主。

在她的身邊,我連綠葉都稱不上。進了發型屋之後,所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她的身上,而她看起來一點驚訝也沒有,怡然自得。

她坐在邊上,翻了幾頁發型雜誌之後說:“我要你們老板幫我剪。”

年輕的小工看著她,露出一個標準的職業笑容說:“不好意思,請問您有預約嗎?”

“你去告訴她,我是蘇莞。”她連頭都沒有抬。

“哦,好的。”小工愣了一下,又看了看我,然後才離開。

“淺淺,一會兒你也做個發型吧?現在特別流行齊劉海,讓他們給你剪一個吧?”

在等老板的時候,蘇莞拉著我坐到她的身邊,笑得很親切。

“不用了,我的臉太小,不適合那麽可愛的發型。”我淡淡地拒絕了。

她聳了聳肩,還想再給我一些建議的時候,就被一聲突兀的尖叫聲打斷了。

“蘇莞?真的是你?你回國啦!你這個死丫頭,怎麽現在才來看我?快,讓我看一看,氣色果然好多了,越來越漂亮了,不少男生追你吧?”

我想那個一張嘴就不會停,連小工都張嘴盯著的人一定就是老板。她短短的碎發,雙眼放著精明的光芒,皮膚細膩,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幹脆利落的氣息。這一點上,她和蘇莞簡直是相通的。

“哈,我這不是來看你了嗎?我也是昨天剛到的!哎呀,快想死我了!”蘇莞說著就撲到她的懷裏,擁抱過後,蘇莞才抬起頭說,“你今天要幫我設計一個好看的發型哦!”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老板笑了起來,親昵地捏了捏蘇莞的臉蛋,然後讓蘇莞跟著她一起到裏麵去。

他們起身走了幾步之後,蘇莞突然停了下來,轉身跑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說:“真是抱歉,淺淺。我一見到她就太激動了,差點把你給忘了!”

“沒事。”我不著痕跡地掙開她挽著我的手,抬起頭目光正好對上老板揣摩的神情。她在打量我,目光像要看穿我的心髒,甚至是我的靈魂。

我直視著她,一動不動。

她這樣精明的人,似乎一眼就能夠看穿我所有的偽裝。與其讓她看穿,不如就以這樣的麵目相對。是的,我骨子裏並不是一個乖巧的女生。

正當我們電光石火之間,蘇莞突然插了進來拍著老板的肩膀說:“親愛的,拜托你不要這樣盯著淺淺看好不好?她可是很乖巧的女生,萬一被你嚇到了,我怎麽向程諾交代?”

“程諾?關程諾什麽事?”老板的聲調突然拔高,比發現新大陸還要驚奇。

蘇莞捂著嘴笑了起來,然後拉著我說:“她是程諾的妹妹呀,你說關不關程諾的事?”

老板哦了一聲,又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突然笑了起來,歪著頭對我說:“你不像蘇莞說的是乖乖女吧?”

我沒有回答她挑釁的問題,隻是露出一個微笑,說:“你好,我叫淺淺。程諾的妹妹,蘇莞的朋友。”

老板也沒有繼續逼問,衝著我點了點頭後,將我們領進了另外一個廳中。那裏有幾個發型師正在聊天,一見她都禮貌地朝她問好。

我決定剪斜流海,發型師盯著我的臉半天之後,還是采納了我的意見。

蘇莞和老板就在我的邊上,說說笑笑。

老板建議蘇莞將頭發染成玫瑰紅,會顯得更加嫵媚時,蘇莞說程諾想讓她把頭發染回黑色,所以她一定要把頭發染成黑色,而且她明天就要上學了。

我突然想起來,我的這一頭秀發,也是為了當初程諾的一句話才留了起來,不知道程諾有沒有意識到。或許,隻有蘇莞為他所做的改變,才能讓他滿心歡喜吧!

修剪、染發完成之後,蘇莞輕巧地站在鏡子前麵看著自己又直又黑的頭發開心地笑時,我才發現原來一個人自信或是開心的笑容,可以這樣美麗。

整個大廳,不需要點亮也會充滿她的光芒。我看到所有人都發出驚豔的訊號,穿過我的身體,滋長出有刺的植物。

“怎麽樣,淺淺,好看嗎?”她回過頭問我。

“嗯,好看。”我淡淡地回答。

“當然了,蘇莞你是天生麗質,再加上我的巧手,如果有誰敢說不好看,那肯定是他的審美觀有問題!不然就是大腦有問題!”老板得意地說。

我對著鏡子理了理剛剛剪的劉海,似乎沒有什麽改變,整個人黯淡無光。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麽這個老板一見到我就不喜歡我,甚至連眼神都是那樣尖銳。直到她對上我疑惑的眼神,回了我一記白眼我才突然想起來,就在她熱情無比地飛奔出來和蘇莞擁抱時,我很不屑地白了她一眼。雖然她站的位置正好是背對著我,卻可以從對麵的鏡子裏清楚地看到。

隻是一記眼神,她就將我定義成壞人。我想,她的心肯定比我要壞得多!

(11)

本來老板還準備和我們一起吃飯,我本能地想要拒絕時,程諾打來電話說一起吃飯。

蘇莞約了老板下次再一起吃,她喊她張姐,於是我也改了口。她送我們離開的時候,悄悄地在我的耳邊說:“你其實不喜歡蘇莞,因為她比你漂亮、搶眼,是嗎?小小年紀,不要這麽有心機,不然會很累的哦!”

我回過頭,給她一個甜甜的笑容之後,揚長而去。

一定是我眼中某個閃動的細節讓她捕捉到了,我想,像這樣精明的人,絕不能靠得太近。那些**的心事一旦曝光,我便會像被拔了刺的刺蝟一般,隻能流著鮮血去尋找安身的墓地了。

我是坐著蘇莞的奧迪一起去的餐廳。他們決定要去吃西餐,這讓我想起第一次阿姨帶我去吃西餐時,全桌的人看著我手足無措地使用刀叉發出的笑聲。原本並無惡意的取笑,在阿姨的解釋下變得那樣難堪。於是,每一次來到西廳餐,我便會坐立難安,就像被人偷窺了一般,隨時會有個人跳出來喊:你根本不是什麽公主,你是孤兒院裏領養來的可憐蟲!

餐廳很幽靜,每個人都小聲地交談著。我們到的時候,程諾和蘇黎已經在裏麵等我們了,並且幫我們點好了食物。我指尖冰涼地看著眼前的食物,毫無胃口。

“沒事。”我衝他笑了笑,依舊不想要去動那些食物。

蘇黎喝了口水之後,突然輕輕地笑了起來,略低下頭,壓著嗓子說:“你還記得小時候,蘇莞鬧著要吃牛排的事情嗎?”

“哥!”蘇莞的臉瞬間紅了起來,嬌嗔地打了他一下。

程諾看了她一眼,雙眸一下子就明亮了起來,我清楚看到他眼中和別人一樣驚豔的訊號,然後也壓著嗓子說:“當然記得。永生難忘呢!”

蘇莞羞赧地垂下腦袋,輕輕切著盤子裏的牛排說:“多久的事了,你們還說。難道想拿這個來笑話人家一輩子啊?”

“嗯,就用它笑你一輩子了。以後你不聽話、耍脾氣的時候,我就用這個來壓著你。”程諾衝著她眨了眨滿是笑意的眼睛。

蘇莞扮了個鬼臉,他們三個人開懷地訴說起關於他們小時候的一些事。我們坐在窗邊,他們三個談笑風生,我轉頭看向窗外。

槐花已經落了一地了,空氣中卻還彌漫著它的香氣。它是不是會抱怨路人聞過它的氣息之後,也不會停止匆忙的腳步?它會不會思考,自己有必要出現嗎?年複一年地開花,努力健康地成長,用盡全身力氣將自己的芬芳釋放之後,最終隻是一地的頹敗。

我在心底悲涼地笑了起來。這一刻,我和它那麽像,都是多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