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陶藝班遇上的陽光少年
1
“你幹嗎呀？嚇死我了！”
好不容易從原七瀨身上爬起來，我瞪著眼前木樁似的叉著腿站在過道中間的路林吼道。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吧？你們倆這是在幹嗎？”路林一臉氣勢洶洶的表情，在看到原七瀨的時候，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了，“還有，這個小白臉是誰？”
原七瀨顯然從沒被這麽無禮地對待過，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他張了張嘴，正要反駁，路林卻再次暴喝道：“你先別說話，我沒問你，我現在是在問裴多多！”
看到原七瀨吃癟的表情，紅綠交錯的臉色，我簡直忍不住要給路林叫好了。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
我差點就要和路林化敵為友了。
但是我知道，對外的炮火隻是一時的，他的槍口終將轉移到我的身上。
果然……
下一秒他便將矛頭對準了我：“裴多多，你現在能耐了啊，居然連帶男生回來的事情都做得出來了，下一步你準備幹什麽，如果我今天不是剛好路過，聽到裏麵的慘叫聲走進來，你們是不是……是不是……”
可憐的路林同學，臉頰、脖子都已經漲得通紅，到底還是沒有把後麵的話說出來。
幸好他沒說出來，否則的話，我可不知道自己會不會把他狠揍一頓。
但是，就算他沒說出來，我也從他的話語中猜到了他接下來要說的是什麽。
“你知道什麽！”我瞪著路林怒聲說道，“果然是自己的思想有多齷齪，就會把別人想得有多齷齪。還有，是誰讓你隨便進入我家的？”
“是你自己忘記關門了。”路林心虛地嘟囔，在看了一眼一旁的原七瀨後，便立刻居高臨下地瞪視著原七瀨，說道：“那你說說，這個小白臉到底是誰？”
聽到路林又一次說自己是小白臉，原七瀨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你說誰是小白臉，我是她的債主！”原七瀨撐著地板站了起來，一臉痛苦地揉了揉腰背處，眼睛裏射出的寒光，像是想把眼前的路林撕裂一般。
“債主？”路林眯了眯眼，隨即認真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原七瀨，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問道，“你就是那個‘天神之木’的主人？”
見他知道這件事情，原七瀨頓時滿意地點了點頭：“是的，我……”
他還想說點什麽，路林卻再次不客氣地打斷了他，路林沉著臉看向我，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雖然我和路林從小一起長大，每天也都習慣了吵吵鬧鬧，但是突然看到他這樣沉著臉的樣子，我還是下意識地心頭一緊，有點害怕。我隻能將白天發生的事情，簡單地和他說了一遍。
聽完整件事情的經過，路林再次陰沉沉地看向了原七瀨，沉聲說道：“臭小子，我不管你打的什麽主意，但你要是敢做什麽傷害她的事，我路林第一個不會放過你！”
怎麽辦？
這家夥突然這麽一本正經地護著我，我被他深深地感動了。
我感動地眨著眼睛，正想向路林表達謝意，原七瀨開口了：“首先，我不叫臭小子，也不叫小白臉，我的名字叫原七瀨，我住到這裏來隻是為了監督她完成‘天神之木’。”接著，原七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後嫌棄地撇了撇嘴，“如果你擔心的是那種事情，放心，本少爺這點審美還是有的。”
“你什麽意思啊？”我忍不住伸手指著他，質問道。
渾蛋，本小姐雖然不是什麽傾國傾城的大美女，但是好歹也長得還算端正，他那一臉嫌棄的表情是什麽意思？
“我是什麽意思你自己不了解嗎？”原七瀨雙臂環胸，一臉譏諷地看著我。
啊啊啊——氣死我了！
我正想爆發，路林那渾蛋居然一臉讚同地點了點頭，一副“看在你還算正常的分兒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的表情。
隨即他又將視線轉向我，一臉看弱智的表情，慢吞吞地問道：“裴多多，你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我……”我一口血哽在嗓子眼裏，差點沒噴他一臉，“你到底想說什麽？”
剛才不是還一副我的守護人的樣子嗎，現在又是在搞什麽？
我簡直被他變臉的速度弄得沒脾氣了。
路林又恢複了暴怒少年的模樣，他氣勢洶洶地朝我咆哮了起來：“你是豬腦子嗎？你在做決定的時候就不能多想想，就不能先找我商量商量？我之前不是還一再提醒你不要急著做決定嗎？不聲不響地就和別人簽了合同，而且居然連合同的內容都沒看清楚就簽了！你能平安長到這麽大，簡直就是一個奇跡！要是人家真的不懷好意，你最後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你夠了啊！”雖然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但是這話說得也太過分了。
“還不夠，我今天不把你罵醒，以後還有你哭的時候。我就不明白了，這樣的虧你也不是吃了一次兩次了，怎麽就不長長腦子呢……”
“夠了！”我咬牙看著路林。
他還有完沒完了，平時隻有我們兩個人在，被罵了也就算了，但是現在……
我看了一眼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轉移到一旁的沙發上坐著，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的原七瀨，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頭頂湧去。
“這就受不了了，那你先前一聲不響簽字的時候怎麽不知道多想想……”路林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著。
啊啊啊——
“閉嘴！”
我現在已經夠後悔的了，不需要他再來火上澆油了，我忍不住一拳朝他打過去：“我的事情不用你管！”
“你以為我想管你，要不是答應了裴爺爺……”路林一邊閃躲，嘴裏還不停地教訓著我，“哎喲……你玩真的呀！”
“誰跟你鬧著玩了！”我再次使出一記掃腿。
又是爺爺，這個也是爺爺，那個也是爺爺，我難道就不能有自己的生活嗎？
做什麽決定都要被人指東道西的，他以為我想要一個陌生人住進家裏嗎？
發生這種事情，我早就後悔死了，不安慰我也就算了，還一直罵罵罵，簡直比原七瀨那家夥還讓人討厭！
見我不斷地攻擊他，路林也怒了，他一邊閃躲著我的攻擊，一邊威脅道：“你再不停手，別怪我不客氣了啊！”
哼，就怕你對我太客氣！
正好我這一肚子火沒處發，就拿你瀉火好了。
我沒再和他鬥嘴，隻是默默地加快了攻擊速度。
我出拳……我掃腿……我擊胸……
很好，打中了！
“啊——”
路林捂著胸口退了好幾步，疼得臉上的表情都扭曲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開手，朝我撲了過來：“你找死！”
我們迅速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腳，打得難分難解。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隻覺得全身都被汗水浸透了，每個毛孔似乎都在往外冒著熱氣，身體累到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才停了下來，倒在地板上。
心裏的不開心仿佛隨熱氣一起蒸發出體外了，看著同樣倒在一邊喘氣的路林，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嘖嘖……”旁邊突然傳來原七瀨咋舌的聲音。
我吃力地抬起頭，隻見他一臉鄙夷地看著我們說道：“真是野蠻。”
“你閉嘴！”我和路林異口同聲地吼道。
2
一大早，學校教室。
我又是班上第一個到的，把書包扔在座位上後，我便虛脫般撲倒在座位上。
“啊，累死我了，這種有家不能回的日子，簡直沒法過了。”
這半個月以來，每天我一回到家就被原七瀨催著學習陶藝，而且我隻要看到他就會想起那個晚上在省展覽館裏碰倒的“天神之木”，進而想到自己身上背負著的巨債，頓時覺得壓力好大，整個人都鬱悶不已。
所以這幾天我盡量在武道部待到最晚，等原七瀨差不多要睡了再回家，早上則在原七瀨還沒起床的時候就早早起床，趕到學校。
我連升學考試時都沒像現在這麽勤奮過。
而原七瀨從最開始的緊迫盯人、暴跳如雷，到現在不知道是不是已經對我絕望了，終於消停下來。
我心中緊繃著的那根弦這才放鬆了一點。
想著，我趴在課桌上睡了過去，連早自習什麽時候開始的都不知道。
直到同桌蘇夕顏伸手推了推我，小聲喊：“多多，醒醒，班主任來了。”
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發現教室裏突然安靜了一下，隨即便是興奮的喧鬧聲。
發生什麽事了？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四下看了看。
“啊，是個帥哥，好帥啊，他是新來的轉學生嗎？”
“之前沒聽說我們班會來轉學生啊。”
“人家穿著我們學校的校服，應該沒錯吧。”
“不過學校也太誇張了吧，這是春秋款的校服吧，現在這麽熱的天氣，是想把人熱死嗎？”
“天啊，他的皮膚也太好了吧，比我們女生都要細膩、白皙，太不公平了。”
“而且他看上去氣質好好哦，家裏條件肯定很好吧……”
“怎麽辦？我好像已經被他迷住了。”
“啊啊啊，他看過來了……咦？他好像在找人，他在找誰呀？”
“我們班有他認識的人嗎？”
……
耳邊不斷傳來女生們興奮的議論聲。
我已經清醒得差不多了，看向了講台。
在看到講台上那個熟悉的身影時，我忍不住站起來驚呼：“原七瀨，你怎麽會在這裏？”
誰來告訴我，我現在還在做夢，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座椅和地麵摩擦發出的刺耳聲音讓教室裏所有同學都轉頭看著我。
我這才意識到現在是早自習時間，看著女生們齊齊投向我的羨慕嫉妒的眼神，我頓時覺得……完了！
下課後，我絕對會被她們煩死的。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原七瀨，此刻正站在講台上，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一臉好像我們已經相識已久的熟稔表情，還朝我揮了揮手：“嗨，多多！”
多多？
多多也是你能叫的嗎？
我們什麽時候這麽熟了，我怎麽不知道！
看著周圍的女生們瞬間充血的眼睛，我隻覺得一口血哽在了嗓子眼裏，差點噴出來。
更慘的是，原七瀨那個家夥偏偏還要在這個節骨眼上火上澆油：“既然你不想見我，那我隻能想辦法配合你的時間來見你了。”
他這是在怪我不配合他，不好好學習陶藝？
但是，班上的同學不知道內情啊。
這樣曖昧不明的話說出來，頓時像是一道驚雷，讓整個教室都炸了。
“啊啊啊——”
“這是在告白嗎？”
“原來他是為了裴多多才轉來我們班的？”
……
“那個……你們別誤會，我跟他不是很熟，真的。”我弱弱地解釋道。
顯然，沒有人相信我。
我下意識地看向原七瀨，希望他能解釋清楚，可是在對上我的視線後，他卻惡劣地挑了挑眉，一臉“這就是你不聽話的懲罰”的可惡表情。
啊啊啊——這個渾蛋！
還好班主任及時拯救了我，她揮了揮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然後轉頭對我說道：“裴多多同學，你先坐下。”
我連忙感激地坐了下來。
班主任這才看向一旁的原七瀨，小心翼翼地問道：“原七瀨同學，你認識裴多多同學嗎？”
“是的，我現在……”原七瀨微笑著，一副好學生的模樣。
害怕他會將現在住在我家的事情說出來，我連忙打斷了他的話，喊道：“老師，快讓新同學做一下自我介紹吧，大家都要等不及了呢。”
聞言，女生們立刻附和了起來。
班主任隻得看向原七瀨，說道：“原七瀨同學，現在請你給大家簡單做個自我介紹吧。”
原七瀨似乎不在意我打斷了他的話，笑著向班主任點了點頭，然後站到講台中央，淡然地說道：“大家好，我叫原七瀨，剛才裴多多同學已經叫過我的名字了。我是從鄰省轉過來的，希望以後能和大家好好相處……”
雖然原七瀨身上穿著和我們一樣的校服，卻顯得那麽與眾不同。
一頭微微卷曲的黑發，閃爍著黑曜石般光芒的雙眼，泛著淡淡粉色的嘴唇，白皙的皮膚……
難怪那些女生會那麽興奮。
撇開囂張的個性不談，眼前的原七瀨簡直就是造物主偏愛的產物，幾乎看不出任何瑕疵。
等他做完自我介紹，女生們已經徹底著迷了。
“連聲音都這麽好聽，簡直就是我心中的男神。”
“簡直太完美了，怎麽會有這麽帥氣完美的男生。”
……
原七瀨被安排在距離我不遠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整個早自習時間，我都處於心神不寧的狀態，好不容易等到下課，我正想去問問原七瀨想幹嗎，卻被女生們團團圍住了。
“多多，你和七瀨同學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你們是怎麽認識的？”
“他喜歡你嗎？”
……
無數問題像潮水一般向我湧來。
就連同桌蘇夕顏都撲到我身邊，一臉八卦地問：“老實交代，你是不是也對他有好感？”
什麽啊！
“你們在想什麽呢，我跟他就是債主和負債人的關係。”我不耐煩地說道。
“債主和負債人？你欠他錢了？”蘇夕顏立刻一臉擔憂地看著我。
“這個……算是吧。”我點了點頭，含糊地說道。
女生們的眼神這才放鬆了一點，眼見她們還想追問，我連忙站起來，朝往教室外麵走的原七瀨追了過去：“對不起，我還有點事情……”
等離開了教室，我立刻一把抓住原七瀨，把他拉到樓梯間的拐角處，一隻手抵住他的胸口，語帶威脅地問道：“你到這裏來幹嗎？你到底想怎麽樣？”
原七瀨眉頭微蹙地看了看我壓在他胸口的手，直到我在他冷凝的視線下不由自主地鬆了手，他才像是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似的說道：“我沒想怎麽樣，隻是我們隻有半年的時間，眼看半個月已經過去了，你卻每天都很忙的樣子，所以我隻能盡量配合你的時間，到你們班上來監督你學習陶藝了……”
“就為了監督我學習陶藝，你竟轉學到我們學校來，這樣會不會太小題大做了？”我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他這樣較真真的好嗎？
“一點也不，為了讓你準時完成任務，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原七瀨一本正經地說道，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我相信，任何人看到他這個眼神，都不會懷疑他說的話的真實性。
事已至此，我除了歎息也隻能歎息了。
“唉——”
早知如此，我還不如每天早點回家，不躲著他呢。起碼在家裏再怎麽也就那麽四五個小時的時間，但是現在……
想到以後除了睡覺的時間都要和他待在一起，還要時刻防備著那些花癡的女生，我就覺得人生一片昏暗。
3
“原七瀨這個討厭鬼，惡魔，他簡直是太可怕了。”
我早該想到他所說的監督沒這麽簡單的。
這一個多星期以來，他不僅每天上學跟著我，就連放學以後我去武道部訓練，他都要跟著。
就連武道部的學弟學妹們都跑來問我了：“學姐，那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第一次聽到這個問題的時候，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找個這樣的男朋友，我是嫌自己命太長了嗎？
但是，如果不是男朋友，什麽樣的男生會一天二十四小時寸步不離地跟著一個女生啊，連我自己都想不出來。
我想起前兩天放學後，他繼續跟著我，想和我一起去武道部的時候，我懇求道：“你別每天都跟著我好嗎，這樣別人會誤會的。”
當時原七瀨是怎麽回答的來著？
他說：“別人要誤會就讓他們誤會吧，我們自己知道是怎麽回事，不要介意就好了……”
“可是我介意啊！”我忍不住咆哮道。
他是不知道最近這段時間班上那些女生看我的眼神，活像我欺騙了她們的感情似的。
“算我求你了，你先回去吧，練習結束後我會準時回家的。”
“不行！”原七瀨想也不想就拒絕了我，“我要是不跟著，你又得在武道部待到很晚才回家了。”
“我……”我現在算是知道什麽叫自作孽不可活了，我真是悔不當初啊。
很快，班上的女生便徹底孤立了我，就連蘇夕顏也向我抱怨：“多多，其實你沒必要騙我們的，你們在交往就在交往嘛，幹嗎非得騙我們說是什麽債主和負債人的關係呢。”
聞言，我簡直欲哭無淚。我們真的是債主和負債人的關係啊！
更悲慘的是，原七瀨還自作主張地給我報名加入了陶藝社，美其名曰：“讓你熟悉一下陶藝設計。”
此刻，坐在陶藝社的教室，我簡直快要發狂了。
為什麽？
為什麽我要被逼著來學習這種東西？
每天回家以後還要整理爺爺留下來的筆記，一直練習到很晚，這樣還不夠嗎？為什麽還要占用我去武道部訓練的時間，讓我來參加什麽陶藝社的課程？
“這種基礎課程，早在八百年前爺爺就教過我了。我雖然不喜歡陶藝，但是這種基礎的東西我還是知道的啊！”
我好想哭。
對此，原七瀨的回答是：“量變能引起質變，隻有從基礎開始多練習，你才能熟能生巧，更快地找到靈感。而且，你確定裴老爺子教你的東西你都記住了？”
好吧，我好像確實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說什麽量變引起質變，簡直是強詞奪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狠狠瞪了一眼原七瀨。
雖然為了陪我，他也報名加入了陶藝社，但是……我絕對不會因此而感激他的。
“惡魔！”
“討厭鬼！”
我腹誹著。
原諒我詞匯量匱乏，隻能想到這麽兩個詞語來形容他。
陶藝社的社長強調了一遍所有的注意事項，這才對我們說道：“好了，由於我們目前的設備有限，所以以後的練習都將兩個人共用一台設備。下麵，我來宣布分組情況……”
分組應該是根據入社的時間分配的，我在心中祈禱著千萬不要跟原七瀨分到一組。
“老天爺保佑，老天爺保佑……”
“下一組，裴多多……”
終於來了，下一個名字千萬別是原七瀨啊！
我在心中祈禱著，不安地站起來：“到！”
“希諾。”
“到！”清朗的男聲響起。
不是原七瀨！
哈哈哈……老天爺總算聽到了我的聲音。
我下意識地轉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隻見人群中那張如古希臘神像一般棱角分明的臉仿佛帶著聖光一般，讓人挪不開眼。
咖啡色的眼睛在夕陽的餘暉中更顯深邃，兩道濃眉斜插入鬢，給他增加了幾分淩厲的氣息。看上去他應該和路林差不多高，站在以女生居多的陶藝社教室裏，簡直就像是一個小巨人。
“你好。”見我看向他，他立刻微笑著朝我揮了揮手，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
“你好。”我立刻點頭回應，開心地朝他笑道。
太好了，終於擺脫原七瀨那個討厭的家夥了！
“好了，下一組……”社長繼續念著名字，這次是原七瀨和另外一個女生。
我看向原七瀨，隻見他變了臉色，淺色的嘴唇輕抿著，一臉煩躁的樣子。
社長照例詢問道：“你們有什麽意見嗎？沒有的話，下一組……”
原七瀨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請問我可以換搭檔嗎？我是跟裴多多同學一起報名加入社團的，能把我們調到一起嗎？”
“那個……”社長顯然沒有想到真的會有人有意見，頓時有些為難。
“我不要和他一組！”我下意識地大叫道。
下一秒，隻見原七瀨臉色變得鐵青，黑曜石般的眼睛瞬間寒意逼人，像要將人凍結似的，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你說什麽？”原七瀨斜視著我，語調緩慢而陰沉。
“那個……你別激動，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多和其他人合作才能更好地激發靈感。”
對不起，我承認我心虛了，因為原七瀨現在的眼神真的太可怕了。
原七瀨仍舊定定地看著我。
在他探照燈似的視線下，我覺得冷汗涔涔地從我的額角流了下來。
與此同時，原本因為和原七瀨分到一組而嬌羞不已的小姑娘也已經委屈得眼眶都紅了。
我腦筋一轉，連忙說道：“還有，你這樣做，你的搭檔會很難過的，人家又沒做錯什麽，你幹嗎要這樣？”
嗚嗚嗚，對不起，同學，我不是故意要利用你的，你要怪就怪原七瀨那個不解風情的家夥吧。
不知道是我的話說服了原七瀨，還是那個女生泫然欲泣的模樣打動了他，總之，我僥幸逃過了一劫。
練習陶藝的時候，我先開始塑坯。
那個叫希諾的男生一邊看著，一邊和我小聲地聊著天：“那個叫原七瀨的男生是你的男朋友嗎？”
我扶著泥坯的手一抖，剛有點形狀的泥坯頓時被我掐出了一個洞，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開什麽玩笑，我像是喜歡那個家夥的樣子嗎？”
渾蛋，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我和原七瀨是一對？
他想了一下，突然笑了：“確實不太像！”
“那不就得了。”我用手在旁邊的水盆裏沾了點水，順便抬頭看了希諾一眼，瞬間被他臉上的笑容迷住了。
他的笑像是冬日裏的暖陽，猝不及防地照亮了我的心。
“你……”我突然忘記自己剛才想要說什麽了。
“什麽？”
他微微歪了歪腦袋，疑惑地看著我，臉上帶著一種吸引人的純真表情。
“你……”我支支吾吾了半天，卻始終想不起來先前想要說什麽，隻好轉移了話題，“你怎麽會來學陶藝啊？感覺這裏的風格和你不怎麽搭。”
“其實我是剛剛轉學到這裏的，那天社團招新的時候，我剛好經過，被人塞了一張海報，覺得還挺好玩的，就來了。”說著，他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男生來學這個是不是很奇怪？”
“那倒不是啦，隻是我看來的大多數都是女生。”我尷尬地笑笑，繼續手上的動作。
“那你呢？你怎麽會來學陶藝？你看上去也不像是會喜歡這種地方的樣子。”
他輕笑著，認真地看著我手上的動作。
我不耐煩地將手上的泥坯弄成各種扭曲的形狀，忍不住笑了起來：“我啊，我是被那家夥逼著來的，就連名都是他幫我報的。老實說，我確實不是很喜歡玩泥巴，可以自由揮灑汗水的武術才是我的最愛……”
說到心愛的武術，我忍不住放開了扶在泥坯上的手，擺了一個戰鬥的姿勢，結果不小心把手中的泥水甩到了希諾臉上。
看著泥水順著他的俊臉蜿蜒而下，我頓時僵住了。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一高興就有點得意忘形了。”我連忙道歉，想伸手幫他擦擦，伸到半空才發現手上都是泥，頓時尷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啊啊啊——所以說我討厭玩泥巴。
“沒關係，擦擦就好了，我又不是小女生。”他一臉不在意地說著，伸手隨意地在臉上抹了一把，接著興致勃勃地問：“你是說這所學校還有武道部嗎？”
他是怕我覺得尷尬才轉移話題的嗎？
真是太善解人意了。
要是原七瀨那個家夥有希諾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我微笑著朝他點了點頭，正想告訴他“如果你有興趣，可以來找我，我就是武道部的副部長”時，耳邊突然傳來了原七瀨陰森森的聲音——
“不好好練習，卻在這裏和別人打情罵俏，你真以為自己是天才嗎？”
近在耳邊如同耳語一般的清冷聲音像是來自異世界的催命之音，我被嚇得渾身一顫，差點尖叫出聲。
好容易平複了狂亂的心跳，回頭就見原七瀨正微眯著雙眼，眼神犀利地盯著我身後的希諾。
啊啊啊——又來了！
所以說我討厭這個家夥，他身為債主已經讓我很有壓力了，偏偏他還像是毫無察覺似的，肆無忌憚地繼續對我施壓。
“你說誰打情罵俏呢？你自己不好好練習，時刻盯著我到底是想幹嗎呀？”我忍不住輕哼了一聲，真想糊他一臉泥巴。
為什麽他的個性這麽糟糕呢，真是白白浪費了這麽一副好長相。
“我練不練沒關係，但是你不練習後果會很嚴重。還是說你已經退縮了，已經準備好賠償我了……”原七瀨越說越小聲，到最後，已經是近乎耳語的音量了，所說的內容也越來越讓人生氣，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個略帶威脅的笑容，“讓我算算，如果是這樣，你要賠償我多少錢來著？”
我的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了數字後麵那一長串零，頓時覺得整個人都快崩潰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會用心練習的，你去忙你的吧。”我不耐煩地說道。
原七瀨這才心滿意足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我終於鬆了口氣，正想和希諾解釋一下剛才的情況，身後卻再次傳來原七瀨的聲音：“對了……”
“又怎麽了？”我不耐煩地看向他。
他慢悠悠地走回幾步，似乎有些不滿我的態度，皺了皺鼻子，看了看希諾又看了看我，疑惑地問道：“你們倆不是剛剛認識嗎，怎麽有那麽多話可以說？”
“我們投緣，可以嗎？”
他是不是管得太寬了。
沒錯，他現在是我最大的債主，但是我和誰說話，和誰聊得來，沒必要向他匯報吧。
原七瀨一臉不滿，抿了抿嘴唇，小聲嘀咕：“怎麽不見你對我這樣熱情？”
等等，我剛才聽見了什麽？
快點來個人告訴我，我剛才是不是出現幻聽了？我怎麽好像聽到原七瀨在抱怨我對他態度不夠熱情？
“誰要對你熱情啊！”我忍不住喊道。
我躲他還來不及呢。
原七瀨臉上頓時青紅交錯，他咬了咬唇，將淡淡的唇色咬出了幾分紅色。
過了一會兒，他像是意識到自己剛才說了什麽傻話似的，結結巴巴地說道：“誰……誰讓你對我那樣了，我就是……就是隨便說說而已，你別臭美了！”
“對對，我臭美，但我起碼不會對著別人問什麽‘怎麽不見你對我這樣熱情’。”我怪聲怪氣地模仿他剛才說話的語氣，還對他扮了個鬼臉。
聞言，原七瀨整張臉都漲紅了，墨色的眼中彌漫上了一層瀲灩的水光，少了幾分冷靜自持，卻多了幾分生機，讓他原本就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的麵容越發多了幾分攝人心魄的魅力……
被他這樣看著，我居然失神了。
“你愛怎麽想就怎麽想吧，哼！”最後，無從反駁的他，丟下這麽一句便惱怒地甩手離去。
“隨便說說而已，激動什麽啊？”看著他的背影，我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沒好氣地說道。
嘴硬又愛鬧別扭，真是太不可愛了！
4
陶藝社每周隻有兩節課，第二天放學後沒有陶藝課，我便去樓下叫了希諾一起去武道部。
當然，原七瀨照舊跟在我身後。
昨天陶藝課剩下的時間，雖然迫於原七瀨的威脅，我沒有再和希諾多說什麽，但是有些人哪怕不說話也招人喜歡，尤其是還有一個討厭鬼在旁邊時刻襯托著的時候，我頓時覺得希諾就像天使一般。
於是陶藝課下課後，我便和希諾約好今天一起來武道部。
“你是武道部的副部長？”等到我將希諾領到路林的麵前，介紹了彼此的身份後，他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對啊……”我緊張地看著他的反應。
他也會和其他男生一樣，在知道我是武道部的副部長以後，就覺得我是一個暴力狂，然後對我退避三舍嗎？
“哈哈哈……太好了，那你是不是很厲害？我以後可以找你練習嗎？”沒想到希諾在短暫的驚訝後，大笑了起來。
“當然沒問題！”我笑著點頭。
我就喜歡這樣坦誠的男生。
啊，怎麽辦，我好像更欣賞他了。
“啪啪——”
說話間，路林拍了拍手，對所有武道部的成員說道：“好了，大家先安靜一下，給大家介紹一下我們的新成員——希諾。”
希諾也不扭捏，立刻朗聲說道：“大家好，我叫希諾，希望以後各位師兄師姐多多指教！”
四周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過了一會兒，路林才又指了指原七瀨，說道：“至於這位原七瀨同學，最近出現的次數挺多的，相信大家都已經認識了！”
聞言，四下立刻傳來一陣哄笑聲，有人大聲問道：“七瀨同學來我們武道部是為了追求我們的副部長嗎？”
“加油啊，我們副部長喜歡的可是可以打敗自己的**呢！”
“學姐，看在七瀨學長這麽有誠心的分兒上，你就答應他吧！”
“是啊，雖然他不是**，但是人家有完美的外表啊……”
“不行，副部長是屬於我們部長的……”
……
“通通都給我閉嘴！”我忍不住怒聲說道。
訓練室頓時安靜了下來，眾人紛紛吐了吐舌頭，低下了腦袋。
鬧什麽啊！
“最近的練習強度還不夠嗎？馬上就要比賽了，你們還有時間想這些。”我不滿地掃視了一眼所有成員，接著大聲說道，“所有人都有，整套動作做一百遍，做完才能解散！新人去換訓練服！”
話音剛落，訓練室裏立刻響起一片哀號聲——
“不要啊，學姐。”
“會死人的。”
……
“剛才議論別人的時候不是挺有精神的嗎，要練習了就開始哭了？現在馬上開始練習，如果武術比賽給我丟人了，到時候看我怎麽收拾你們！”我怒吼道，隨即喊起了口號，“預備——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哈——哈哈——哈——”
頓時，整齊的操練聲在訓練室裏響了起來。
等所有人都進入狀態後，我將喊口號的任務交給領隊的成員，轉身朝已經換好訓練服的希諾走去。
“昨天忘記問你了，你以前學過武術嗎？”
換上潔白訓練服的希諾看上去更高了，同時看上去也更壯實了，從領口露出來的肌肉線條可以看出，他應該是經常做運動的人。
“小學的時候練過幾年，但隻是一些基本功……”希諾說著，看了看大家，眼中閃著躍躍欲試的光芒。
“那你跟在他們後麵，看能不能跟上他們的動作吧，不懂的再來問我。”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
等希諾進入了隊伍中，有模有樣地跟大家一起練習起來後，我回頭看向了更衣室的方向……
原七瀨這是在更衣室睡著了嗎，換個衣服這麽久還沒出來。
我伸手敲了敲更衣室的門，沒有人回應。
我推門進去，看到原七瀨正坐在更衣室的長凳上，看著手中的白色訓練服發呆。
看到他這個樣子，不知道怎麽的，我心裏像被人點了一把火似的：“希諾都出去這麽久了，你怎麽還沒換衣服？”
原七瀨抬起頭，直愣愣地看向我，眼底的情緒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撞進了我的眼中……
那是一種怎樣的眼神呢？帶著一點渴求，又有點抗拒……看起來是那麽脆弱。
我的心微微顫動了一下，莫名地感到心疼……可是下一秒，這種感覺便被打破了。
原七瀨突然又恢複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他把手上的衣服扔到一邊，冷冷地說道：“我為什麽要穿這種衣服，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穿過了，髒死了，我不要換！”
我……真是見鬼了！
我剛才居然會心疼他。
裴多多，你是瘋了嗎？
眼前這個家夥怎麽可能有脆弱的時候。
剛剛熄滅的怒火再次燃燒起來，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說道：“不換衣服你加入武道部幹什麽，逗我們玩呢？”
“你以為我想加入你們這個什麽武道部嗎？要不是為了監督你，你就是抬著轎子請我，我也不會來這種鬼地方的。”
“我……我……總之我就是不換，誰規定加入武道部就一定要換訓練服了。”
原七瀨這是打算將任性進行到底了。
“雖然沒有規定，但是大家都換了，就你一個人不換，像什麽樣啊！還有，你一個大男生，扭捏個什麽勁啊？”
換個衣服而已，又不會把他怎麽樣？
而且，他要真有什麽不得已的原因也就算了，可是偏偏他又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所以……他純粹是想挑戰我身為副部長的權威，對嗎？
想到這裏，我心裏的怒火越燒越旺了。
“我就是討厭別人穿過的衣服怎麽了，我就不換！”
他這是上癮了是吧，看我日子過得太平淡了，誠心給我找事情做是不是？
“你別來勁啊，我最後問你一遍，你到底換不換衣服？”我今天還真就跟他杠上了。
“不換！”
“好，你不換是吧？”我不怒反笑。
原七瀨防備地看著我，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不安，他遲疑地問道：“你……你想幹嗎？”
我忍不住獰笑著朝他撲了過去：“我想幹嗎？你不換是吧，我幫你換！”
我也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確實有點過了，簡直像是個采花大盜，但是當時我也是因為完全被他氣到失去理智了。
原七瀨在我抓住他衣領的時候，整個表情都變了。
他慌亂地緊緊抓著自己的衣領，急得嘴唇都白了，朝我大喊道：“裴多多，你敢！”
那聲音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緒——恐懼、掙紮、驚慌……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甚至覺得那一瞬間在他的眼底看到了脆弱的水光。
真是見鬼了，不就是換個衣服，他至於怕成這樣嗎？好像我要怎麽他似的。
還是說……他的身體上藏著什麽難以啟齒的秘密？
這樣想著，我手上的動作慢了下來。
正在進退兩難的時候，路林的出現終於解救了我——
“見鬼，你們又在幹什麽？”
耳畔傳來一聲怒吼，我隻覺得耳朵都被震得嗡嗡作響，隨即便有一雙手粗暴地把我和原七瀨拉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