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惡魔式訓練後的反抗

1

我第一次這麽感激路林的粗魯,連忙順勢放開了原七瀨。

我一鬆手,原七瀨便立刻低下頭整理被我扯皺的衣服。

路林還在不依不饒地怒吼著:“裴多多,你說,你們剛才在幹什麽?”

我皺眉看向門外因為他的怒吼停下了訓練,正朝更衣室內探頭探腦的學員們,對路林說道:“你先把門關上。”

路林蹙著眉頭看了一眼門外,到底是沒有想被圍觀的打算,把門狠狠摔上了,關門前還不忘朝門外怒吼:“看什麽看,都給我滾去訓練!”

關好門後,路林又轉頭看向我,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沒想到我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還是發生了,你怎麽能這麽不自愛……”

“你……”

“你讓我怎麽跟裴爺爺交代?怎麽跟我爸媽交代?”

這關你爸媽什麽事情啊?

“你……”

“裴多多,你已經徹底墮落了,你簡直太讓我失望了……”

“你閉嘴!”我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他,“你腦子裏在想些什麽啊,我就是想讓他快點換上訓練服,早點出去跟大家一起訓練而已。”

路林瞬間愣住了,臉上的表情在憤慨和尷尬間來回變換,簡直精彩極了。

半晌,他才漲紅著臉,伸手抓了抓頭發,結結巴巴地說道:“那你也……也不能去脫人家的衣服啊,這不是耍流氓嗎?”

耍流氓……

居然這麽說我!

“你以為我想脫他的衣服啊?我這不是被他氣到失去理智了嗎?”我氣呼呼地說著,沒好氣地看了一眼原七瀨,卻見他一副麵無表情的樣子。

我有些不安,我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有點過火了,他不會生氣了吧?

有句話叫“不在沉默中爆發,就在沉默中滅亡”,他現在這副沉默的樣子,不會是在想什麽損招對付我吧?

路林又念叨了我幾句,便將注意力放到了原七瀨身上。

他笑著拍了拍原七瀨的肩膀,大大咧咧地說道:“你說你也真是的,一個大男人換個衣服還扭捏什麽呀?”

聞言,原七瀨隻是麵無表情地掃了他一眼,那一眼像是暗藏著巨大的風暴。

我心頭一顫。

路林卻毫無所覺,他上下打量著原七瀨,又圍著他轉了兩圈,突然“嘖嘖”了兩聲,伸手摸了摸下巴,一臉仿佛有什麽重大發現的表情:“不過就你這長相,看上去比女生還要漂亮,不會是男扮女裝的吧?”

“喀喀……”

對不起,我被嗆到了。

不愧是路林,這想象力,真是絕了!

不過別說,就原七瀨現在這模樣,還真的挺像女生的……

路林像是還不過癮似的,突然站到原七瀨的正麵,直視著他,清了一下嗓子,一臉嚴肅地說道:“說,你男扮女裝混到我們中間來到底有什麽目的?”

“哈哈哈……你別鬧了。”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個家夥,他沒看到原七瀨氣得臉都紅了嗎?

“你別打岔,我今天必須問清楚!”路林已經徹底入戲。

眼看原七瀨隨時都有爆發的可能,我連忙輕咳了一聲,強忍著笑,朝路林使了個眼色,示意他別太過了。

路林這才注意到原七瀨的表情。武道部裏基本上都是粗枝大葉的男生,平常大夥兒在一起開玩笑也不會有人介意,說話也向來不怎麽客氣,很少見到原七瀨這種……“心思細膩”的男生。路林頓時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半晌,路林才清了清嗓子,生硬地說道:“那群兔崽子不知道有沒有好好訓練,我出去看看……”

然後,就這樣不顧義氣地走掉了。

走之前,他還不忘體貼地把更衣室的門關好。

我簡直服了他了!

更衣室裏隻剩下我和原七瀨兩個人,氣氛再次凝重了下來……

原七瀨似乎真的被我們氣壞了,臉色極其難看。

如果他像平時一樣,有脾氣就發出來,我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忐忑。

可他此刻偏偏什麽也不說,隻是緊緊抿著唇,表情晦暗莫測,眼底仿佛在醞釀著一場大風暴,渾身散發著陰沉的氣息。

我心驚膽戰地看著他,總覺得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有可能會撲上來打我……

雖然我一直對自己的武力值很有信心,但此刻還是被腦子裏閃過的血腥畫麵嚇到了!

此時,門外再次傳來了賣力的呐喊聲:“哈——哈哈——哈——”

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連忙說道:“我們出去吧,你不想換就別換了,在一旁看著我們練習就行了。”

這已經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讓步了。

當時騙原七瀨說想要進入武道部就必須入社,是為了讓他知難而退,沒想到他真的會加入武道部,還鬧了這麽一出。

原七瀨還是沒什麽反應,我有點忐忑地等著他回應我,過了好一會兒,他還是一聲不吭。

我隻能無奈地聳了聳肩,獨自走出了更衣室。

原七瀨從更衣室出來的時候,我正在和路林對練,路林一臉好奇地問我:“你們後來說什麽了?”

“能說什麽?什麽都沒說。”我用左手擋住路林打過來的拳頭,右手迅速擊向他的腹部。

路林快速擋住了我的進攻,在我再次掃腿的時候,用力一跳,瞬間拉近我們的距離,氣喘籲籲地說:“不對啊,我們剛才那樣說他,他都沒發脾氣?”

“沒有。”

就是因為沒有,我才覺得恐怖啊。

這不像他的風格。

路林還說了些什麽,我沒聽到,此時我的注意力都被原七瀨吸引了……

他的表情已經恢複成平日裏的冷淡,眼神平靜,仿佛更衣室裏的一切都隻是我的一場臆想。

我忍不住懷疑我是不是想多了,他其實根本就沒在意?是我誤解了他的眼神?

想著想著,我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即便被路林狠狠地撂倒在地上。

“啊——”

怎麽回事,剛才發生什麽了……

路林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麽容易被撂倒,他被嚇到了,尤其是在我摔倒了半天都沒有動靜後。他緊張地蹲在我身邊,急切地問:“喂,小多,你沒事吧?你別嚇我啊。”

“沒事沒事。”

我這才回過神來,立刻從地上爬了起來。

下意識地看了原七瀨一眼,他仍舊是一臉波瀾不驚的樣子看著我們。

我突然產生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好勝心,不想在原七瀨麵前認輸,不想讓原七瀨覺得自己很弱,不想被原七瀨看不起……

這樣想著,我手腳麻利地爬了起來,朝著猝不及防的路林撲了過去:“再來!”

路林毫無防備地被我撲倒在地,腦袋狠狠地磕在地板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半晌,他才回過神來,朝我怒吼:“裴多多,你瘋了啊!”

於是,毫無疑問,一場惡鬥又開始了。

直到我們兩個人都氣喘籲籲,倒地不起。

我再次抬眼看向原七瀨,他已經轉移了視線,此刻正盯著一個方向發呆……

他眼神縹緲,神情呆滯,好像沉浸在對往事的回憶中,渾身散發著一股哀傷的氣息。

不知道為什麽,我突然覺得心裏有點難過,腦海中浮現出之前在更衣室的情景……

“他到底為什麽不肯換衣服呢?”

而且明明是這樣熱得要死的天氣,他還每天把自己包得密不透風,難道他不熱嗎?

還是說,他真的有什麽難言之隱?

他不會身體上有什麽缺陷吧?

2

一直到訓練結束,我的腦海中都盤旋著這個問題。

回家的路上,我見原七瀨神色平常,似乎已經忘記了先前的不愉快,終於忍不住問道:“那個,我怎麽都想不明白……你到底為什麽不肯換衣服啊?平時在家也不見你換輕便點的家居服。”

聞言,原七瀨看了我一眼。夕陽的餘暉落在他的眼中,透著淺金色的光芒,給他增添了幾分妖異和神秘感。

“你是不是有什麽見不得人的秘密啊?”我好奇地拉著原七瀨的書包背帶。

他猛然回頭,瞳孔微縮,眼中閃過一絲緊張。

果然是這樣,我心頭大喜。

“你想多了,我隻是討厭和人有親密接觸而已。”原七瀨一臉冷淡地說道。

他伸手拽回被我拉住的書包背帶,繼續往前走去。

“哼,我才不相信呢。”看他剛才緊張的表情就知道,事情肯定沒他說的這麽簡單。

我追了上去,亦步亦趨地跟著他,鍥而不舍地問道:“你是不是身體上有什麽傷疤啊?其實沒關係啦,又不會有人笑話你。以前我有個女同學,她的脖子到胸前都燙傷了,夏天也還是穿著低領的襯衫和裙子啊。而且男生身上有點疤痕太正常了,沒關係的,又沒人會一直盯著看……”

“我身體沒受傷。”像是實在受不了我的念叨了,原七瀨歎了口氣說道。

“那……難道電視上演的那些都是真的?”

聞言,原七瀨一臉疑惑地看向我,用眼神詢問我電視上的那些什麽是真的。

“難道你身上印了藏寶圖?”想到這裏,我頓時覺得整個人的**都燃燒起來。

如果是這樣的話就太棒了!

到時候我一定要加入尋寶計劃,以本小姐的身手,肯定會成為隊伍裏的靈魂人物的,哈哈……

對此,原七瀨的反應隻是加快了腳步,鄙夷地說:“少看那些沒營養的電視劇。”

居然不是嗎?

真是太可惜了!

我歎了口氣,眼見原七瀨已經走出老遠,連忙追了過去:“喂,你等等我!”

夕陽西下,走在清幽的林蔭大道上,夕陽的餘暉從前方傾瀉而下。想起剛才原七瀨眼中的妖異感,我不知道怎麽又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

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不會不是人吧?”

“你才不是人呢!”原七瀨終於憤怒了,“裴多多,你是故意挑釁我吧?”

“不是,你誤會了,真的。”我連忙舉手投降。

雖然這個家夥有時候讓人恨得牙癢癢,但是我知道,今天不能再惹他了,否則會出事的。

“我的意思是,其實你不是人類吧……”

眼見原七瀨投過來的目光還是不怎麽友善,我立刻反應過來他還是誤會了,連忙擺了擺手:“我不是在罵你,我的意思是說你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屬性之類,比如說龍化身為人的時候,身上可能有不能完全變成皮膚的地方;還有樹妖變身後,身上會有藤蔓、圖騰之類的標誌……”

好吧,我說不下去了,原七瀨看我的眼神已經像是在看一個瘋子了。

“裴多多同學……”原七瀨停下了腳步,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嗯?”他這樣的眼神,讓我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下一秒他就鄭重其事地說道:“有病就要治!”

“我……”好吧,我的猜測是離譜了一點,但是誰讓他不告訴我呢。

繼續往前走,我心裏還在不停地猜測,如果以上都不對的話,原因會是什麽呢?

難道真的隻是像他所說的那樣,不喜歡和別人有親密的接觸嗎?

我才不信。

我轉了轉眼珠,又想到了一個可能性:“你……”

“閉嘴!”原七瀨忍無可忍地怒吼道。

“好好好!”我連忙後退了幾步,投降道。

可是沒有得到答案,我心裏像是有東西在撓似的,我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小聲問:“到底是為什麽呀?”

“裴多多,你還有完沒完了?”原七瀨仰天長歎,一副無可奈何的表情。

“說嘛說嘛,我都快好奇死了……”

“沒什麽好說的,該說的我都已經說了!”

晚餐過後才是噩夢的開始。

我就說原七瀨那家夥今天怎麽這麽好說話,原來早就準備好對付我的招數了。

“啪——”

一遝厚厚的製陶記錄被重重地放在我麵前,揚起一股灰塵。

“喀喀,你幹嗎呀?”

我伸手拂了拂空氣中的灰塵,疑惑地看向他。

“這些都是裴老爺子的製陶記錄,我已經整理好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按照記錄的內容開始練習吧!”原七瀨居高臨下地看著我,指了指我麵前的製陶記錄。

“你在開玩笑嗎?”

我看著眼前半人高的資料,整個人都愣住了。

這個報複來得太凶猛,我完全承受不來啊。

“大哥,我知道錯了,我白天不該那樣對你的,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吧。”我雙手合十,對他拜托道。

原七瀨完全不為所動:“不行,總共隻有六個月時間,你算算現在已經過去多久了,而你的技術還是一塌糊塗。”

說到這裏,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隨即搖了搖頭,仿佛在看一坨爛泥巴。

“我……我練還不行嗎。”我悲憤極了,在他心裏我就這麽不靠譜?

“去吧,裴老爺子的製陶室我已經整理過了。”原七瀨站在原地朝我擺擺手,精致的麵容在燈光的照射下,像是刷上了一層淡淡的彩釉。

“哼,你就等著被我驚豔吧,我一定會證明給你看的!”我一邊往樓上走,一邊信誓旦旦地許諾。

但是……

想象是豐滿的,現實卻是骨感的。

因為我功夫不到家,又性急,最後做出來的半成品要麽就是底太薄,從拉胚機上移下來的時候底直接穿了;要麽就是還在塑形階段就被我弄壞了瓶壁……

最後,我已經被打擊得毫無信心了。

“這就是你所說的驚豔?”原七瀨隨手拿起一個穿底了的泥坯,“這不是一個盛器,這根本就是一個手環吧。”

我看著自己的作品,慚愧地說道:“我……我那是不小心的,多練習幾次就好了。”

“那這個呢?”他轉而端起另外一個泥坯,指了指被戳破的部分,輕笑著說道,“還是說,這其實是你的最新創意?”

原七瀨溫柔地看著我,不知情的人估計會被這看似美好的笑容打動吧。

然而,這都是假象……

當他內心散發出的暗黑氣息被人看出來的時候,一切便不怎麽美妙了。

“這……剛開始有點失誤也是在所難免的嘛。”我小聲地為自己辯解著。

“是這樣嗎?”原七瀨仍舊好脾氣地看著我。

明明是疑問的語氣,他漂亮的眼中閃爍著的卻分明是懷疑,配上他微微上揚的嘴角,充滿了諷刺的意味。

果然,他很快就接著說道:“別半年時間過去了,你還是毫無進展,到時候可別怪我……”

“怎麽可能,都說了我現在是剛剛開始,手生,手生!”我連忙打斷了原七瀨的話。

我現在不能聽到“賠償”兩個字,聽到這兩個字我就會覺得自己的人生一片黑暗。

“希望如此吧。”他淡淡地睨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又有些憤憤然:“總之我答應你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不過話又說回來,陶製品這種東西又沒有什麽品質鑒定標準,要是到時候我成功了,你卻故意刁難我,那該怎麽辦呢?”

想到這裏,我頓時覺得這滿屋子的泥坯都煩透了。

“這個你完全不用擔心!”原七瀨像是早料到我會這麽說似的,他泰然自若地從懷裏掏出一截木頭,看著我說道,“我原本收藏‘天神之木’也不是因為它好看,而是因為它能使生命重新煥發生機的神奇魔力……”

“所以呢?”我疑惑地看著他手中的那一截枯木,不知道他想說什麽。

“所以,如果你製作出來的成品可以讓這截枯木在三天內再次發芽,那就表示你成功了。”

“怎麽可能?”我忍不住驚叫起來。

這截爛木頭一看就已經毫無生機了,就算泡上一百年也不可能發芽啊。

“怎麽不可能了。”聞言,原七瀨露出一個森冷的笑容,他看著我,不無諷刺地說道,“那天晚上在展覽會上你也看到了那根在‘天神之木’中迅速生長、開花的樹枝,你難道以為是什麽藝術特效嗎?”

雖然爺爺確實說過“天神之木”的神奇之處,這也是當時的神秘王室收藏它的原因,但是——

“但是……你手裏拿的是一截枯木啊。”

“既然能讓樹枝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開花,那麽讓枯木重生也不是不可能,不是嗎?而且,我沒必要因為這樣的事情騙你,我再說一次,本少爺不缺錢……”

“知道了知道了。”我不耐煩地打斷他,有錢了不起啊!

不過……

“‘天神之木’不是被神秘王室收藏了嗎?難道你……”我懷疑地看向原七瀨。

之前因為破壞了主展品而滿心慌亂,以及欠了巨額債務的巨大壓力,我居然忘記了這麽重要的事情。

說起來,原七瀨的身份還真是挺可疑的……

九位數的價格是一個多大的數目,他居然說本少爺不差錢!

而且,看他平時的吃穿用度,好吧,吃暫時是和我一樣的,但是看他的穿和用,就知道他的來曆不簡單……

還有老館長對他的態度,以及他居然擁有“天神之木”……

原七瀨眼神微閃:“最初的收藏者確實是王室,但既然是王室嘛,擁有的寶貝實在太多了,於是便饋贈這個饋贈那個的,這個展品大概很快就被送出去了吧。反正‘天神之木’是我家裏人在一個國外的拍賣會上拍來的,據說是一個落魄的貴族拿來拍賣的。”

王室、饋贈、拍賣會、落魄貴族……

好吧,這是一個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不過聽他這樣說,他應該不是那個什麽神秘王室的成員了。

想到這裏,我悻悻地點了點頭,不說話了。

3

“你到底會不會做啊?”

又一個夜晚,原七瀨繼續站在一旁,居高臨下地看著我練習拉坯。

天氣越來越熱了,房間裏的空氣都好像變得稀薄了起來。

我額頭上的汗水不斷滴落,落在手臂上、拉胚機上、做好的泥坯上……

可是,越緊張就越容易出錯,一個不小心,我又將剛剛成形的泥坯捏壞了。

完了!

我心中一顫,下意識地抬頭看向一旁的原七瀨。

隻見他看著被弄壞的泥坯,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眯了眯,他蹙著眉頭,淺色的嘴唇緊抿,一臉的不耐煩。

下一秒,耳邊就傳來了他的嘲諷:“都已經練習幾個月的時間了,你做出來的東西還是這樣。裴多多,你是笨蛋嗎?”

“對……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用嗎?你知不知道距離我們約定的時間還剩下多久,你難道就不能多用點心嗎?”

“不是……我……”我真的已經很努力了。

房間裏的溫度好像越來越高了,越來越多的汗水順著我的額角滑落。

“你看看,你每天練習練習,最後做出來的卻還是這些廢物……”原七瀨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著,平日裏如瓷娃娃一般精致的麵容,此刻卻狠狠扭曲著。他狠狠地踢了一腳腳邊的陶罐,隨後響起一陣刺耳的脆裂聲……

我渾身一顫,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卻發現房間裏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堆滿了大大小小的陶罐……

我被嚇到了:“這……這些都是我做的嗎?”

說話間,又是一陣天旋地轉,低頭一看,我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被卷到了拉胚機上,而我的身體正在緩緩地卷入泥坯中……

“啊——救命啊!”

我害怕地尖叫了起來,雙手胡亂地在空中揮舞著,試圖抓住什麽,阻止身體繼續被卷入泥坯中。

可是,周圍什麽都沒有。

我隻能害怕地看向原七瀨,向他求救:“原七瀨,救我……”

然而原七瀨卻笑了起來……

他笑的時候,眼裏帶著森冷的光,他的眼角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畫上了妖嬈的眼線,使得他整個人看上去越發妖異……

他掀了掀唇,紅到近乎發黑的嘴唇中吐出的話語讓我遍體生寒——

“既然你平常練習的時候不專心,練習了這麽久還是不能成功,不如就把自己的身體獻出來,化為這泥坯的一部分吧!”

說完,他不再看我,大笑著揚長而去……

我驚恐地大喊著:“對不起,我錯了!我以後一定好好練習,求求你救救我吧,嗚嗚……”

可是,原七瀨卻始終沒有回頭。

而我,很快被不斷加速旋轉的拉胚機徹底卷入了泥坯中,窒息感漸漸侵襲了我……

“嗚嗚,我不想死啊——”我胡亂掙紮著,忍不住發出最後的悲鳴。

我錯了,我真的會好好練習的……

“啪——”

耳邊模模糊糊地傳來一聲脆響。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懺悔,原本窒息的感覺消失了,我的呼吸再次順暢起來。

我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嗚嗚,謝謝,我一定會好好練習的。”

“裴——多——多,你給我站起來!”

突然,一聲怒吼在我耳邊響起。

我一驚,立刻挺直了身體,然後就發現,開放的公共教室裏,所有人都忍俊不禁地看著我。

而原本應該在講台上講課的老師,此刻卻怒氣衝衝地站在我麵前。

“我怎麽會在這裏?”

我不是應該在家裏的製陶室練習拉坯嗎?

“撲哧——”

第一聲笑不知道是誰發出來的,隨即教室裏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哄笑聲。

“哈哈哈……”

而站在我旁邊的公開課老師已經氣到臉色發青了:“你給我站起來,上課睡覺也就算了,你以為你現在應該在哪裏?”

這個時候我才發現,她的右手正緊地緊握著左手手臂,左手手臂上還有著清晰的五指印。

所以說……我剛才是在做夢?

我突然又想到了睡夢中的那聲脆響……

完了!難道當時我呼吸突然順暢起來,是因為拍開了老師的手?

“對……對不起!”我連忙站了起來,結結巴巴地道歉。

這個老師早就看我不順眼了,因為平時訓練睡眠不足的時候,我經常會在她的課堂上睡過去。

不過同桌蘇夕顏每次都會及時叫醒我,但是今天……

我憤憤地看向一旁的原七瀨,用眼神對他說道:老師來了,你怎麽不叫醒我?

原七瀨隻是無辜地聳聳肩,仿佛在說:誰知道你居然會在課堂上睡著?

你……

原七瀨繼續看著我,還賊兮兮地眨了眨眼睛,好像在說:好了好了,下次不要在上課時間睡覺了,這樣對老師多不尊重啊。

啊啊啊——好想撕掉他那張得意揚揚的臉!

“你看他有什麽用?你上課睡覺還是別人的不對了?”見我看著原七瀨,老師的火氣更大了。

“不是不是,老師,您誤會了!”我連忙解釋,心裏已經恨死了原七瀨。

這個家夥簡直就是我生命中的禍星啊,從遇到他開始,我就沒有一件事情是順心的。

要不是他,我就不會累到在上課的時候睡著了;要是我沒睡著,就不會做夢了,也就不至於被老師抓個正著了。

嗚嗚,老師這次不會對我痛下殺手吧!

雖然我已經很努力地表達歉意了,老師卻顯然沒有接收到,她仍舊一臉的咄咄逼人:“裴多多同學,請你給我解釋下,你會好好練習什麽?還有,什麽想死不想死的……如果你給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就請你去走廊上站著聽課!”

“我……我……”

老師,我也是受害者啊!

我求助地看向原七瀨,卻見他已經徹底回避了我的視線,此刻正看著桌上的課本,一副專心致誌的模樣。

但是我知道,他的注意力根本就沒有在書本上,從我這個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長而濃密的眼睫毛正時不時地抖動著……

我正想認命,接受懲罰,一旁的希諾突然站了起來:“報告老師,武道部馬上就要代表學校去參加武術比賽了,裴多多同學身為副部長,最近每天都訓練到很晚,才會在上課的時候睡著的,所以她才會說好好練習。”

沒錯,這節公開課希諾他們班和我們班是一起上課的,所以我們早早便約好坐在一起,方便占座位。

“是這樣嗎?”老師看了看希諾,見他一臉認真不像是在撒謊,臉色這才好了一點,轉頭看著我問道。

“是……是的。”我連忙點頭。

“行了,你坐下吧,下不為例啊!”老師這才放過我,轉身往講台的方向走去。

呼,終於逃過一劫。

我看著一旁的希諾,小聲說道:“希諾,謝謝你!”

“不客氣!”他微笑著朝我眨了眨眼睛。

嗚嗚嗚……太感動了,他簡直是我的天使啊!

反觀另一邊的原七瀨,雖然他長了一張天使般漂亮的臉,但是……這個家夥完全就是一個黑心肝的大惡魔啊!

“哼!”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給我等著,晚點有你好看的。”

下一秒,原七瀨突然舉起手,大聲說道:“老師,裴多多同學威脅我,說要給我好看!”

我頓時愣住了,他還能更不要臉一點嗎?

老師回過頭一臉不善地看著我。

我連忙站起來,慌亂地擺手說道:“沒有沒有,老師,他誤會了!”

與此同時,我隻覺得脖子被勒得一疼,似乎有什麽東西卡到課桌邊緣了,隨即我眼前一花,有什麽東西從眼前飛了出去……

淺綠色的鵪鶉蛋大小的小兔子旋轉著,在空中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那一瞬間,我隻覺得心好像跳到了嗓子眼,台上的老師說了什麽,我已經聽不到了。我下意識地伸手想抓住它,可是隻抓到了一把空氣……

“啪——”

原來玉石碎裂的聲音是這樣的。

盡管教室裏很吵鬧,我還是清晰地捕捉到了那個聲音。

這是爸爸媽媽留給我的唯一的東西了,現在真的什麽都沒有了……

我從座位上走出去,蹲在走道上,蹲在碎成無數碎片的小兔子麵前……

心好痛。

如果剛才我不那麽慌張地站起來就好了,這樣吊墜就不會掛到桌子,繩子就不會崩斷。

又或者,如果我剛才沒有挑釁原七瀨就好了,他就不會向老師告狀。

還是說,如果那晚我沒有不小心撞倒“天神之木”就好了……

可是,世界上哪裏有那麽多的如果,事情發生了就是發生了,而逝去的東西,也不可能重新回來。

“多多?裴多多?你沒事吧?”

直到手臂被輕輕搖了幾下,我才回過神來。

希諾正一臉擔憂地看著我,同樣擔憂的還有班上的其他同學。

我默默抬起頭,看向原七瀨。

他此刻也正看著我,眼中帶著少有的擔憂。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他的唇色似乎更淡了。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點什麽,最終卻什麽也沒說。

懦夫!連道歉的勇氣都沒有的懦夫!

我在心中冷笑。

“沒事。”我移開視線,撿起地上的碎玉站了起來,扯起嘴角朝希諾安撫地笑了笑,又對一旁的老師說道:“對不起,老師,我不是故意不顧課堂秩序走出來的,我……”

“沒關係,你回座位上坐下吧!”老師似乎也被剛才的異外弄蒙了,輕聲歎了口氣,朝我揮了揮手。

教室裏的空氣終於繼續流動了起來,我聽到有人在小聲議論。

“我還以為她會哭呢……”

“聽夕顏說那是她父母的遺物吧,她平時好像很在乎。”

“沒想到就這樣摔碎了啊。”

“不過,原七瀨和她關係不是很好嗎?剛才為什麽要對老師說那種話?”

“誰知道呢!”

“雖然不是他弄壞的,但是多少也是因為他,他肯定也很自責吧……”

……

自責?

他才不會!

他就是一個惡魔、災星!

不過,他們說得沒錯,就是因為他!如果不是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想到這裏,我狠狠瞪向原七瀨……

這次他沒有回避我的視線。

那雙好看的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睛直視著我,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顫抖著,目光帶著無法掩飾的內疚和悔意,他抿了抿嘴,似乎下定決心般張開嘴……

這一次,我卻在他開口以前移開了視線。

他聽到了大家的議論,所以後悔了嗎?

可是現在已經晚了!

有些“對不起”,不是你想說,別人就一定要聽的。

都是因為他,我才會這麽丟臉;都是因為他,我的玉才會碎掉……

所以,原七瀨,你最好不要讓我逮著機會,否則我一定會狠狠報複回去的!

4

報複的機會很快就來了!

因為即將來臨的武術比賽,武道部最近的訓練變得多了起來,甚至連周末都安排了訓練。

這天是星期六,氣溫似乎比前幾天還要高了。

高強度的訓練告一段落後,中場休息的時候,突然有人叫了起來:“咦?怎麽沒水了,助理呢?”

隨即便有人附和起來:“什麽,沒水了?不是吧,我都快渴死了!”

“助理今天請假了。”我躺在地板上,有氣無力地說。

雖然開著空調,但是高強度的運動後,還是讓人覺得熱到受不了了,滿身都是汗。

“不是吧,會渴死人的!”

“部長,快打個電話讓人送水過來吧!”

“我不行了,我身體裏的水分已經全部變成汗水流出去了……”

一時間,訓練室裏哀鴻遍野,“屍”橫遍地。

路林也躺倒在地板上,頭頂都在冒著熱氣,隻有胸口的劇烈起伏證明他還活著。

半晌,他才詐屍般翻了個身,揮了揮手,有氣無力地說道:“沒用的,平時送水都是提前一天打電話,第二天才能送過來,今天就別指望了,派個人去學校小賣部買吧!”

頓時,哀號聲更淒厲了,大家紛紛表示——

“別找我,我現在連爬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

“剛才我已經流失了身體裏一半的水分,如果現在出去,剩下的一半也會蒸發掉的,到時候你們就隻能看到一具幹屍了。”

“別找我,我寧願渴死,也不要曬死。”

“我不想渴死,也不想曬死。”

“部長,為什麽在即將比賽前,我們還要遭受這麽非人的對待?”

“我們不是學校獲獎的希望嗎?為什麽還要在這麽超負荷的訓練後,遭到如此慘無人道的對待?”

……

有力氣說這麽多,都夠他們跑一趟小賣部了!

“閉嘴!”

我正想讓他們用猜拳來決定誰去買水,眼角的餘光卻看到了坐在一旁,置身事外、愜意無比的原七瀨。

有了!反正他每天來武道部也不練習,就給大家跑跑腿吧!

“看來現在唯一能為大家去買‘生命之源’的,就隻有原七瀨同學了,想喝水的都去找他吧。”我特別誠懇地提醒大家。

而原七瀨在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的時候,抬頭看向了我。

聽到我的提議,他的眼中閃過一絲意外,但隻是微微抿了抿嘴,也沒說什麽。

這幾天我們一直處於冷戰狀態,雖然原七瀨好幾次試圖緩解關係,但是我真的沒有心情搭理他,否則我擔心自己會控製不住情緒,揍他一頓。

然而,他向來不怎麽搭理人,又長得太過精致,平日裏雖然沒有刻意端架子,卻也帶著幾分讓人不敢輕易靠近的疏遠,因此在這群大大咧咧的男生們眼中,他成了一個冷豔高貴的存在。

一時間,竟然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請他幫忙。

還好,路林向來都是神經粗大的,他像是完全沒看到大家的為難似的,雙手一拍,高興地喊道:“我怎麽沒想到,正好他沒有參加訓練,快去吧,這是你們唯一的希望了,順便幫我也帶一瓶!”

偏偏還有人在遲疑。

“可是,我們有這麽多人,得好幾箱水才夠吧,他看上去一副大少爺的模樣,搬得動嗎?”說話的人看了看我,一臉為難。

我還真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會為別人著想了。

可是,一看到原七瀨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我就忍不住生氣,想起他那天惡劣的行為,想起我被摔碎的兔子吊墜,我就忍不住推波助瀾:“有什麽不可以的,他一個大男生,扛幾箱水怎麽了?連幾箱礦泉水都扛不動,還算是男人嗎?”

走之前,他還特意走到我麵前,問道:“你想喝什麽?”

我被他這樣鄭重其事的態度嚇得愣了老半天才回過神來,膽戰心驚地回答:“跟……跟他們一樣,礦泉水就好。”

不對啊,這跟我預想的劇情不一樣啊!

他不是應該大發雷霆,怒罵“你們居然敢讓本少爺給你們跑腿”,然後拂袖而去,從此被武道部的所有人唾棄,再也不出現在這裏了嗎?

但是,現實是——

原七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後點了點頭,說了聲“好”,就轉身出去了。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情緒,像是看穿了一切,又像是出於某種原因而妥協,甚至帶著幾分刻意討好的委曲求全,讓我瞬間產生了一種自己在無理取鬧的錯覺。

“裴朵朵,你醒醒,你在內疚什麽啊,他就是看穿了一切,知道你心軟,所以才故意表現得這麽忍辱負重的……”

對,一定是這樣!我在心中小聲地提醒著自己。

哼,等著吧,我一定會拆穿你的偽裝的。既然你要討好我,我就成全你。

等到幾箱礦泉水全部搬進來後,比普通人穿得多的原七瀨已經雙頰通紅,熱汗直流了。

我的心中頓時產生了一點不忍的感覺,但是隻要想起我那被摔碎的兔子吊墜,剛剛生出的罪惡感便迅速被惱怒取代,簡直恨得牙癢癢了。

他不是怎麽都不肯脫衣服嗎?這樣的天氣多出去走幾趟,我就不信他還忍得住。

想著,我頓時笑了起來:“原七瀨,馬上就到午飯時間了,能麻煩你幫我們買一下午餐嗎?”

路林好奇地看了我一眼,雖然平日裏經常鬥嘴打架,但是這麽多年的朋友卻不是白交的,隻需一個眼神,我們便能明白對方的意思。

路林很快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於是也加入了奴役原大少爺的隊伍:“原同學,我們下午要進行雙人對練,可以麻煩你去倉庫幫我們把軟墊拿來嗎?”

這樣折騰了一個中午,等到吃午餐的時候,原七瀨整個人已經像是從水裏撈出的一樣了,臉色也已經紅得發紫,平時總是沒什麽血色的嘴唇,此刻隱隱有些發烏……

午餐的時候他沒吃多少,卻難得地沒有發脾氣,也沒什麽不滿的樣子,隻是沉默地扒了幾口飯,就坐到一旁休息去了,一副體力透支的樣子。

我突然有點內疚,感覺好像玩得有點過分了。

這份內疚在午休結束後,更衣室裏傳來一聲驚呼的時候,達到了頂點!

“不好了,有人昏倒了!”

我心裏一緊,立刻想到了午餐後進入更衣室就一直沒出來的原七瀨,連忙衝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