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噩夢成真的感覺

1

“啊——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滿頭大汗地從**坐了起來,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才發現自己正躺在家裏的**,窗外的天空已經漸漸亮了起來……

我這是在做夢?

也對,爺爺都已經去世兩年了,怎麽可能再帶我去看什麽展覽呢。

而且,我記得爺爺當時說過那個“天神之木”被某個神秘王室收藏了,既然已經被王室收藏了,怎麽可能出現在什麽展會上呢?

想到這一切都隻是一場夢,我終於忍不住鬆了口氣。

哈哈哈……我就說嘛,我怎麽可能那麽倒黴。

我忍不住伸手扯出脖子上戴著的玉兔吊墜,輕輕撫摸了起來……

這是爸爸媽媽的遺物,我一直貼身戴著,係著吊墜的紅繩已經褪成了淺淺的粉色,可是我一直舍不得換。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每次撫摸著這個吊墜,我的心情好像就能瞬間平靜下來。

可是這一次,好像失效了。

不過……我到底為什麽會突然做這樣的夢呢?

難道是因為我這段時間太專注於武術,忘了練習陶藝,所以這是爺爺在給我托夢,提醒我不要忘記傳承家業?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抱著腦袋,痛苦地栽倒在**:“爺爺,您就放過我吧!”

去學校的公交車上,我坐在靠近後車門的位置,無精打采地靠著窗戶打著哈欠。

早上從噩夢中驚醒後,我就睡不著了,現在坐在車上這麽一搖晃,我頓時覺得整個人又開始昏昏欲睡了。

“在昨晚的省展覽館裏,發生了驚人的一幕,因為展覽館突然停電,慌亂中一個女生撲倒了展覽館的主展覽品‘天神之木’……”

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間我突然聽到這麽一句話,頓時整個人打了一個寒戰,驚醒了。

猛然抬頭,隻見公交車的車載電視上正播放著昨晚展覽會的新聞,與此同時,旁邊還附帶了一張我撲倒在展品上的照片。

而主持人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目前,展覽館館長正在和這件展覽品的收藏者就理賠事宜進行協商。據說這件名為‘天神之木’的陶藝作品是裴卓誌裴老爺子生前最得意的作品,其價值已經無法用數字來衡量。館長也表示,會保留向破壞展品的女生追究責任與索賠的權利……”

怎麽會這樣?

難道這一切不是在做夢嗎?

還是說我現在還沒醒過來?

我茫然地看著電視上的畫麵,突然覺得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真實起來。

正好這個時候車上有人一臉懷疑地朝我看了過來,我一驚,連忙低下了頭。

嗚嗚……不會被人認出來了吧?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心虛地豎起了校服的衣領,把臉盡可能地埋進校服衣領中。

一路上,我覺得大家的目光好像探照燈似的照在我的臉上。

好幾次,我甚至覺得他們馬上就要撲上來,追問我事情的起因經過……

不過還好隻是虛驚一場,最終他們什麽都沒做。

好不容易走到教室,我剛鬆了一口氣,放下一直緊張地抓著衣領的手,去飲水機前接了一杯水喝,便有人湊了過來:“多多,你昨晚去省展覽館看展覽了?”

“喀喀……”我狠狠地嗆了一口水,連忙伸手捂住嘴,看向雙眼亮晶晶的女生。這是班上有名的八卦女,有什麽新鮮的小道消息,她絕對是班裏第一個知道的。

怎……怎麽回事?

“你怎麽知道我昨晚去看展覽了?”好不容易平複下來,我用袖子擦了擦嘴邊溢出的水,不安地問道。

“新聞上看到的,你別告訴我你還不知道?”女生一臉驚訝地看著我。

與此同時,平常總是大大咧咧的體育委員也湊了過來,一臉好奇地看著我:“小多,你還不知道自己上新聞了嗎?”

“什……什麽?”

他們都知道了?

我茫然地看著陸續湊過來,一臉同情地看著我的同學們。

“你還不知道嗎?有人拍了視頻發到了學校的論壇上,總之……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同桌蘇夕顏也湊了過來:“多多,那個視頻上的人真的是你嗎?”

我……

我還能說什麽?

總之,這次事情真的鬧大了!

就連上課的時候,每個老師在講課以前,都一臉猶豫地問我:“裴多多同學,新聞(視頻)上的人真的是你嗎?”

在我無奈地點頭後,他們便立刻一臉惋惜地搖頭。

好不容易熬到了午餐時間,受不了的我躲到了武道部的訓練室。

這下耳朵終於清靜了!

我攤開雙手,四肢張開,倒在軟墊的地板上。

上午被班裏的同學一通詢問,我都忘記思考接下來到底該怎麽辦了。

那麽貴的展品,我反正是沒錢賠的……

難道要因此被送進監獄?

想到這裏,我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不——要——啊!”

這個時候,我突然無比懷念爺爺,要是爺爺現在還活著就好了!

起碼爺爺還有可能重新設計一個一模一樣的作品來賠給對方……

但是現在,我……

早知道這樣,我就好好跟爺爺學習陶藝了!

……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耳邊傳來了有力的腳步聲,隨即身下的軟墊陷了下去,一股熟悉的男性氣息在我周圍彌漫開來……

我就算不睜眼看也知道是誰來了。

路林,男,18歲,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他家就住在我家對麵。你們一定會覺得“哇,又一對青梅竹馬”吧,但是……我和路林還是算了吧。

我覺得我們倆屬於冤家路窄,每次隻要待在一起,絕對是雞飛狗跳,火星四濺。

至於他為什麽會知道我在這裏?

好吧,他其實是武道部的部長,而我,是副部長。

“想嘲笑就盡情地嘲笑吧。”耳邊半天沒有聲響,我忍不住睜開眼睛,回頭看著坐在軟墊上的他說道。

我就不信他還不知道我的事情。

現在的沉默,一定是為了更好的爆發。

果然……

我剛說完,路林就炸毛了。

他轉頭看著我,棱角分明的臉上,熠熠生輝的眼睛瞪得溜圓,他先深吸了一口氣,然後惡毒的話語便不受控製地傾瀉而出……

“裴多多!你到底有沒有腦子啊,好好的看個展覽,你怎麽會蠢到去撞壞展品?就算那件展品是你爺爺設計的,你也沒必要這麽有恃無恐吧?你以為那摔碎的展品是你家那些半成品嗎?那是已經賣給別人了的,弄壞了要賠償的你知道嗎?”

“你當我是白癡嗎?”弄壞了要賠我當然知道,“誰願意發生這種事情啊,說得好像我是故意的一樣。”

“你就是一個大白癡,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一天不闖禍你就渾身不舒服是不是?”路林這渾蛋越說越起勁,脖子上的青筋都冒了出來。

我不回嘴,你還起勁了是吧!

我也忍不住上火了,撐著地麵迅速站起來,居高臨下地瞪著他:“你這個頭腦簡單的大猩猩,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麽樣,好意思說我白癡?我闖禍關你什麽事,我的事情需要你管嗎?”

路林平時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罵他頭腦簡單。

聞言,他也迅速站了起來,一米八幾的個頭,給人造成一種視覺上的壓迫感。

但是……

我才不怕!

我立刻收腹挺胸,爭取在氣勢上不輸給他。

路林一臉欠揍的表情看著我說:“你以為我願意管你,要不是裴爺爺去世的時候拜托我……”

卑鄙!

每次說不過我了就拿我爺爺說事。

“停停停!別每次都拿我爺爺說事……爺爺說讓你好好照顧我,你就是這麽照顧我的?”我忍不住一把扯起褲管,露出兩個烏青的膝蓋。

“這是兩回事好嗎?訓練的時候誰會注意那麽多啊。倒是你,你看看自己做的好事……”說著,路林轉過身,一把掀起了校服下擺,露出背上的一排鞋印,“都說了點到為止,你這是往死裏踩吧?”

好吧,我那天的行為是有點過分,但是,誰讓他嘴賤呢,我這……這已經算是手下留情了。

路林放下校服下擺,嘴裏還不忘繼續說道:“你還是副部長呢,簡直就是野蠻原始人。”

我最討厭別人說我是野蠻原始人了。

“你才是野蠻原始人呢!”

我惱羞成怒地踹了路林的屁股一腳。

沒有防備的路林往前踉蹌了好幾步才站穩,等到重新站穩,他立刻一臉暴怒地回頭喊道:“裴多多,你這個野蠻女,你又來這招。”

見我一副要衝上去打他的樣子,他立刻擺了擺手,一臉息事寧人的模樣,說:“算了,看在你今天這麽倒黴的分兒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哼,打不過我就直說,看在我們認識這麽多年的分兒上,我最多注意一點,在隻有我們倆的時候才嘲笑你!”我雙手叉腰,氣勢淩人地看著他。

渾蛋,本小姐心情都這麽差了,他居然還來火上澆油。

本來心情就很不好了,現在簡直更煩了……

啊啊啊,好想打一架!

偏偏某些人就是不知道察言觀色,身後很快又傳來了路林欠揍的聲音:“我打不過你?開玩笑,哥每次都是故意讓著你好嗎?別說我不夠兄弟,如果你實在搞不定了,哥雖然幫不上你什麽大忙,但是包你每日三餐還是沒問題的。”

“滾!”

“喂,我是認真的,你要是有什麽搞不定的,記得找我商量,別一個人悶聲不響地就做決定,被人賣了都不知道……”說話間,路林已經抓住了我的肩膀,一臉嚴肅地看著我。

被人賣了……

我有那麽蠢嗎?

我忍不住伸手回握住他抓著我肩膀的手,陰森森地看著他:“我現在就有搞不定的事情,你真的要幫我嗎?”

“嗯!”路林一臉剛直地點頭。

“我想打人!”

說完,我迅速抓緊他的手,一個過肩摔,隨著“砰”的一聲巨響,路林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路林被摔得半天都沒回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地板上跳了起來,暴跳如雷地叫道:“臭丫頭,你是不是欠揍?”

“你自找的,敢瞧不起我?你來呀。”我朝他招了招手,隨即在他發起攻擊的瞬間,朝他撲了過去……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我明明隻是做了一個夢,一覺醒來它卻變成了現實,但是不得不說,和路林打了一架後,我的心情總算放鬆了一點。

隻是,這種好心情並沒有持續多久。

放學後,當我看到那個坐在豪車中,像瓷娃娃一般精致的美少年時,好心情便徹底消失了。

2

一天的風平浪靜,讓我懸在半空中的心稍微放鬆了一點。

“也許是我太緊張了,事情沒準根本就沒有我想的那麽嚴重呢。”我在心中安慰著自己。

然而,當一輛加長版的豪車停在我麵前的時候,一切都變了。

黑色的車身在夕陽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特殊材質的玻璃窗讓人無法看清車裏的情況。

但是很快,一個白發蒼蒼,像是中世紀貴族莊園管家的老者推開車門,朝我走了過來。

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色西裝,雙手戴著雪白的手套,背挺得筆直,一種被時間淬煉過的氣勢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

我立刻反射性地緊張了起來。

終於……還是來了嗎?

老者走到我麵前,一隻手放在胸口,一手背在身後,行了一個標準的紳士禮:“請問是裴多多小姐嗎?”

我茫然地看著他,又看了看他身後的車子,不安地點了點頭:“對,我……我是……”

“是這樣的,我家主人想見見您……”他定定地看著我,似乎擔心我懷疑他的身份,又接著補充道,“有關昨晚的展品‘天神之木’。”

我心裏頓時“咯噔”一下……

果然!

“我……”我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可是心裏也明白,現在說什麽也改變不了已經發生的事實。

老者見我遲疑,再次弓腰,朝半敞開的車門方向比了個邀請的姿勢:“請!”

我隻能無奈地在他的示意下上了車。

車內比我想象的還要豪華寬敞,由於玻璃窗都關著,車廂裏顯得有些昏暗,卻也沒有壓抑感。

此刻,車內昏暗的燈光下,端坐著一個坐立不安的老人。

因為從小就被爺爺帶著觀看各種展覽,我一眼就認出了老人是我昨晚前去的省展覽館的館長。

此時,老館長手中抓著一塊手帕,不斷地擦著臉上、脖子上的汗,全然不見往日的泰然自若。

“館長爺爺……”我輕聲叫道。

因為他的舉動,我心裏頓時更加緊張了,連老者口中說的主人都沒注意到。

“多多啊,來來來,過來!”老館長見到我,臉上露出一個倉促的笑容,他急切地朝我招了招手,指著對麵座位上的人說道,“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原七瀨,七瀨少爺是這次省展覽館的主展品‘天神之木’的收藏者,今天就是他想找你談談……”

我這才注意到老館長對麵的座位上還坐著一個人,他穿著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禮服,幾乎與身下的黑色真皮座椅融為一體。

聽到老館長的介紹,他抬頭看向我……

他……他就是“天神之木”的收藏者?

我驚呆了!

怎麽可能?眼前這個人明明看上去和我年紀差不多大。

這個叫原七瀨的少年有著一頭卷發,不知道是不是車內光線的原因,發色看上去是淡淡的咖啡色。他的皮膚特別白皙,在黑色禮服的襯托下,越發顯得潔白無暇。而他那專注地凝視著我的眼睛,氤氳著一層淡淡的水光,仿佛是這世間最珍貴的寶石,折射著璀璨的光芒。

他隻是閑適地坐在那裏,全身上下便散發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矜貴氣質……

真是……太帥了!

簡直就像是從畫中走出來的人似的。

“你就是裴多多?”少年上下打量著我,半晌,他才輕啟雙唇,淡色的嘴唇微微掀動著,發出清冽的聲音,像是深穀裏的清泉,讓人整個身心都靜了下來。

造物主簡直太不公平了!

少年不僅長得好看,又那麽有氣質,居然連聲音都這麽好聽……

“喀喀……裴小姐,我們小少爺在跟您說話呢。”身後突然傳來老者的聲音,隨即我的手臂被輕輕推了一下。

我這才回過神來,看著眼前少年疑惑的眼神,頓時覺得臉上一陣陣發熱。

要死了,裴多多,你在犯什麽花癡啊!

“對,我就是裴多多。”我連忙收起了情緒,點頭回應道。

“坐。”原七瀨點了點頭,抬手朝對麵的座位指了指,等到我乖乖在他對麵的座位上入座後,他才接著說道,“想必你已經知道我們來找你的目的了。”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身邊的老館長,苦笑著點了點頭:“是的,這次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

看來現在到了算賬的時候了。

原七瀨擺了擺手,打斷了我的話,他一臉冷淡地看著我:“裴多多小姐,一句對不起並不能解決我們之間的問題。”

“我……”

他什麽意思呀?

我又沒說想靠一句“對不起”解決問題。

“那你覺得我應該怎麽辦?”我按捺住心中的不滿說道。

原七瀨似乎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態度有什麽問題,他保持著雙臂環胸、雙腿交疊的姿勢,臉上的表情冷冰冰的。

“根據老館長昨晚和我協商的結果,裴多多小姐,你需要對這次的事情負全部責任,至於你所需要賠償的金額,這份合同上有詳細的說明。”

說完,他伸手將桌上的一遝文件扔給我。

我茫然地打開文件,在看到賠償金額一欄的數字後麵那一長串零後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

“你搶錢啊?”我強忍著將手上的文件甩到他臉上的衝動,怒吼道。

雖然我知道爺爺的作品很值錢,但是九位數的價格真的不會太誇張嗎?

聞言,原七瀨不僅沒有生氣,反而笑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底的冷意退去,像是經曆過漫長的嚴冬後,天地間的第一抹明麗,又像是黎明時穿破天幕的第一束光芒,讓人的心情情不自禁地輕鬆起來。

然而,這隻是一種假象,當他的唇角輕輕勾起,那明麗那光芒就如曇花一現一般,瞬間消失不見了,一種讓人恨不能衝上去狠狠踹他兩腳的譏誚出現在他臉上:“本少爺最不缺的就是錢。”

這還叫不缺錢?

如果他缺錢,是不是就打算直接去搶劫銀行了?

“對不起!”我站起來朝他鞠了個躬,在他疑惑的眼神中,用同樣譏誚的語氣諷刺道,“我錯怪你了,你這根本就不是搶錢能解決的問題,你還是去搶銀行吧。”

原七瀨如潑墨一般純黑的眼眸輕輕閃動,臉上掠過一抹意外,卻並沒有如我所預料一般生氣,反而當成什麽都沒發生似的,接著說道:“對我而言,再多的錢也比不上裴老爺子這個作品的重要性,如果有人可以創造出一樣的作品,我寧願不要賠償,甚至還可以倒貼錢給他。”

說到這裏,原七瀨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眼中的光芒也漸漸黯淡:“但現在的問題是,裴老爺子已經去世了,這門神奇的手藝也因此失傳了,我再也得不到這樣一個神奇的作品了。”

仿佛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的憂傷,淡淡的情緒蔓延在整個車廂,仿佛連窗外的夕陽都變得暗淡了。

原來,他這麽喜歡爺爺的作品嗎?我心裏突然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強烈的自豪感……

他說的是爺爺呢!

是我爺爺的作品呢!

“你……”我突然為自己剛才的態度感到內疚,對於一個虔誠的陶藝愛好者來說,我好像不應該說出那樣的話來。

但是少年接下來的話卻再次將我從天堂打落到地獄。

3

他說:“聽說你是裴老爺子的孫女?”

我第一次因為是爺爺得孫女而覺得無比榮耀,下意識地挺了挺胸:“對!”

“親孫女?”

“當然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少年一臉惋惜地攤了攤手,隨即微笑著說道。

“什麽?”我不解地看著他。

“聽說裴家是藝術世家,原本我還想著,看在裴老爺子的麵子上,如果裴小姐可以製作出同樣具有生命力的作品,別說這筆賠償金我可以全部不要,甚至還可以給你一筆錢,但是可惜……”原七瀨說到這裏,漂亮的眼睛裏閃過幾分譏誚,“聽說你的願望是開一家武館?也對,在陶藝方麵毫無天賦的人,勉強也沒用,還不如早點認清現實,早點放棄,也免得浪費自己的生命,不是嗎!”

啊啊啊,氣死我了!他到底什麽意思?

血液瞬間向我的頭頂湧去,我隻覺得腦袋陣陣發熱,整個人都快要爆炸了!這個渾蛋,他是故意來挑釁的嗎?

我強忍住衝上去掐死他的衝動,握緊拳頭,顫抖著問他:“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誤會了,我今天就是來解決問題的,其他的並不想怎麽樣。更何況,如果早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我當初是絕對不會答應把作品拿出來參展的。”原七瀨說著,若有似無地掃了一眼老館長,老館長的臉色頓時變得更難看了。

老館長顫抖著從懷裏掏出手帕,哆嗦地擦著額頭和脖子上滲出的汗水:“這個……這個……”

雖然原七瀨這句話並不是對我說的,但是他的語氣還是讓我心中的怒火忍不住越燒越旺。

別生氣,別生氣!裴多多,你現在是來解決問題的!

但是,這家夥的語氣實在是太氣人了!

我要是能忍下去,我就不叫裴多多!

“誰說我在陶藝方麵毫無天賦了,大不了還你一個一模一樣的,有什麽好得意的!”

話音剛落,世界突然安靜了,我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

老館長一臉震驚地看著我,旁邊站立著的老者眼神看不出喜怒,隻有原七瀨,他雙臂環胸,臉上仍舊是泰然自若的表情,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睛漫不經心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才輕聲說道:“你確定?這種事情可不能開玩笑。”

“誰……誰跟你開玩笑了!”我挺了挺胸,“本小姐是不喜歡陶藝,但是……我好歹也是裴家的傳人,如果我不行,難道你覺得自己可以?”

我忍不住嗆聲,想看到他變臉的樣子。但是……我再次失望了。

“那就好。”原七瀨淡然地看著我,微微抿了抿嘴,點頭說道,“裴小姐,如果你可以製作出一個和‘天神之木’一樣具有生命力的作品,我不僅可以撤銷賠償,同時還可以支付你一定金額的報酬,但是,我必須再次確定,你真的可以做到嗎?”

他這副勝券在握的模樣,不知道為什麽,讓我有一種掉進了獵人陷阱的錯覺。

但是……管他呢,輸人不輸陣!

“當然!”一看到他那副看不起人的樣子我就不爽,我不服氣地點頭說道。

雖然以前被爺爺逼迫著學習陶藝的時候,我一直都是三心二意,但是我相信,隻要我想學,就一定會成功。

這個世界上隻有裴多多不想做的事情,沒有裴多多做不成的事情。

大不了一年不行,我就努力多學幾年嘛!

身為裴家的後代,我就不信我學不會。更何況,為了能讓我好好學習,爺爺每次創作作品的時候都做了記錄的。

“既然你這麽有信心,那就再好不過了!”原七瀨說著,臉上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就像一隻老謀深算的狐狸,“不過……為了保障彼此的權益,我覺得我們還需要定一個期限。”

啊?我頓時傻眼了。

“那……那你希望這個期限是多長?”我有點忐忑地問道。

“三個月。”

“什麽?”開什麽玩笑,“你當是種菜呢,春天播種,夏天就能收獲啊?這個很講究靈感和時機的,你知道爺爺的‘天神之木’從開始製作到真正完成經曆了多長時間嗎?不說別的,最起碼要三年!”

三個月的時間,我就算有爺爺那樣的技術,也不一定能成功,更何況我還是個半吊子。

“半年。”

“一年……”我試圖為自己多爭取些時間。

“半年!”原七瀨再也不肯退讓半分,“半年已經是我能給你的最長的期限了,這段時間也是為了讓你重新熟悉陶藝和整理裴老爺子留下的製陶記錄。如果你願意,我們就簽合同,如果不行,那我就隻能請你現在賠錢了!”

咦?他怎麽知道爺爺留下了製陶記錄?難道這是這個行業的慣例嗎?

不對,現在最重要的問題是,我哪裏有錢賠給他。

“怎麽樣?”我正胡思亂想著,耳邊再次傳來了原七瀨催促的聲音。

我瞬間回神……

行,你厲害,你是老大,你說了算。

誰讓我理虧在先呢。

“好吧,我簽。”我心不甘情不願地點了點頭。

反正能拖半年是半年,半年後還不行的話再想辦法吧,反正……反正船到橋頭自然直!

“很好。”原七瀨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即轉身對身後的老者說道,“再幫我準備一份文件。”

“好的,少爺。”老人微微頷首,轉身往車廂的後方走去。

我瞬間有種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的感覺,這種感覺在老者很快就拿著兩份文件再次出現在我們麵前時更加強烈。

他們這是早就想到了這一招,也算準了我一定會同意嗎?否則擬定一份合同怎麽可能這麽快?

原七瀨接過文件看了看,從上衣口袋裏掏出一支筆,利落在兩份文件上簽了字,隨即又拿起老者遞過來的印章,鄭重地蓋上章,然後遞給我,說道:“你看看,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就簽字吧,正好現在有館長在這裏做個見證!”

“是是……”老館長聽到自己被提及,又開始用手帕擦臉上的汗水,點頭如搗蒜。

我看了看合同上那個有著奇怪圖騰的印章,又看了看合同上完成“天神之木”可以得到的金額以及無法完成需要賠償的金額,深深吸了口氣……

笨蛋裴多多,讓你不小心,讓你不服氣……

路林說得完全沒錯,你就是個笨蛋啊,現在騎虎難下了吧?

我簡直欲哭無淚。

最終,我隻能無奈地在原七瀨蓋章的位置旁邊,寫上了自己的名字。

簽完字後,原七瀨淡定地從我手裏抽走了一份合同,交給一旁的老者,對我說道:“你家在哪裏?”

“啊?”他這是要送我回家嗎?

“那個……不用了,我自己走路回去就可以了!”

拜托,我現在隻想離他遠遠的,一個人靜一靜。

“地址!”原七瀨雙臂環胸,一臉不耐煩地說道。

知道跟他僵持下去情況也不會有什麽改變,我極不情願地把地址告訴了他,隻希望能盡快回到家,然後遠離眼前這個盛氣淩人的家夥。

很快,這個小小的願望也破滅了!

回家以後,我連做飯的心情也沒有,隨便吃了點零食便癱在了客廳的沙發上。

為什麽這麽匪夷所思的事情會發生在我的身上呢?

難道是我沒有完成爺爺的遺願,沒有好好學習陶藝,所以在天堂的爺爺震怒了,要懲罰我?

……

我就這樣胡思亂想著,連天已經黑了都沒有注意到。

直到門鈴聲突然響起,我才發現窗外的天空已經黑了下來。

難道是路阿姨又做了什麽好吃的,讓路林給我送過來了?

原諒我會這麽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從爺爺過世後,我被那些前仆後繼跑來說要照顧我的親戚纏得實在是受不了,憤而將家裏的存款全部捐獻了出去,隻留下了夠用的生活費和學費以後,家裏就再也沒有人來過了。

“來了——”我拖長聲音回道,伸手打開客廳的大燈,整個客廳頓時燈光大亮。

刺眼的燈光讓我反射性地眯了眯眼,鞋也沒穿,赤著腳就往門口走去。

打開大門,看到門外站著的原七瀨以及他身後一長排穿著整齊的黑白套裝、提著大包小包的用人時,我頓時愣住了:“你……這是要幹什麽?”

誰來告訴我,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4

原七瀨已經換了一身衣服,白色的襯衫扣子仍舊一絲不苟地從最下麵一顆一直扣到最上麵一顆,外穿一件卡其色的小馬甲,緊緊包裹著他瘦削的身材,下身是與馬甲同色的西褲,筆挺光滑,不見一絲褶皺,腳上穿著白色休閑皮鞋……

之前在車上的時候有空調,他那樣打扮並不奇怪,但是現在可是夏天,他穿成這樣難道不覺得熱嗎?我看著都熱。

原七瀨上下打量著我,在看到我踩在地板上的沒穿鞋的腳時,他微微蹙了蹙眉,隨即便推開我,徑自往屋裏走去。

“裴多多小姐,您好,我們又見麵了!”

在他身後,今天下午見過的穿著整齊黑色西裝的老者,手上小心翼翼地捧著一盆奇怪的半死不活的盆栽,招呼著其他人:“快,把東西都拿進來。”

“是,管家!”

整齊的應答,整齊的步伐,一看就很有專業素養。

但是,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等等,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我看著魚貫而入的用人,又看了看皺著眉頭正四處打量著的原七瀨,終於忍不住穿上拖鞋走過去問道。

聞言,原七瀨挑了挑眉,漂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意外,問道:“你沒有認真看合同?”

“這跟合同有什麽關係?”我心裏突然閃過一絲不祥的預感。

難道我先前簽的不是和“天神之木”有關的合同,而是把自己的家當成賠償金抵押出去了?

不可能啊,我當時明明看到那上麵寫的是“賠償金額”啊。

下一秒,原七瀨已經搖著頭輕笑了起來:“這麽重要的合同,你居然都沒有看完所有條款就簽字了,我真不知道是該說你頭腦簡單呢,還是該誇你無畏無懼。”

我的心頓時不可抑製地狂跳了起來,忍不住朝著他怒吼道:“那合同上到底寫了什麽?”

我後悔了,我當時真不應該馬上就簽字的,怎麽著我也應該先找路林看看再說啊。

原七瀨攤了攤手,無辜地聳了聳肩:“你自己看看合同不就知道了?”

顧不上這亂糟糟的場麵,我立刻衝到沙發旁邊,打開書包,翻出裏麵的合同——

“在此期間,為了防止甲方逃跑,並且監督甲方的工作進度,乙方將住進甲方家裏進行監督……”

看到這一行字時,我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沒昏過去。

“啊啊啊——放過我吧!”

雖然不是把房子抵押出去,但也沒好到哪裏去。

我發狂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簡直想把之前那個不看清楚合同內容就簽字的自己揍一頓。

耳邊傳來老者畢恭畢敬的問話聲:“少爺,請問您的東西要搬到哪個房間?”

“問她。”原七瀨漫不經心地指了指我。

此刻他已經走到我身邊,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裴多多小姐,請問……”老者立刻走到我身邊,問道。

啊啊啊——我快要瘋了!

“最裏麵那間。”沒等他說完,我便有氣無力地指了指空著的客房方向。

想到以後半年的時間裏每天都要麵對這個討債鬼,我感覺整個人都要崩潰了。

趁著老者指揮隨行的用人將東西搬進房間的時候,原七瀨居然自發地伸手接過了老者手中的那盆盆栽,一臉愛惜的樣子。

這難道是我所不知道的名貴盆栽嗎?

我忍不住看了看他手中的盆栽,除了枝幹盤曲的角度有點奇怪,葉子看上去蔫蔫的,好像隨時都會死掉,整個盆栽實在看不出有什麽特別之處。

不過……他真的隻是要在這裏住半年嗎,他這是把全部家當都搬來了吧?

我看著提著大大小小的行李箱不斷進進出出的用人,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兒請來的,這素質,這行動力,簡直就是國際水準了啊!

不對,現在我不是應該覺得他“真是奢侈,一個人的行李還要這麽多人搬,臭顯擺”嗎?

就在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老者已經指揮著用人們迅速放好了行李,並且在客廳排隊站好。

男人一隊,女人一隊,就那麽整齊地往客廳裏一站,我差點以為自己突然躋身上流社會。

“少爺,已經全部整理好了,您看要留幾個人照顧您的生活起居?”老者站在最前麵,垂著頭問原七瀨。

“嗯——”原七瀨聞言,立刻蹙起眉頭考慮起來。

“等等……”我連忙插嘴道,“你還想帶人住進來?”

他漂亮的眼睛注視著我,眼裏閃著疑惑的光,好像在說“有什麽好奇怪的嗎”。

當然奇怪了。

忍受你這個跟我無親無故的大少爺住進來已經是我的極限了,至於其他人……想都別想!

“合同上雖然說了讓你住進來,但是可沒說其他人也可以住進來。”我態度強硬地說道,“我討厭家裏人太多,那樣會影響我的生活。”

聞言,原七瀨陷入了沉思,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抬頭看向一旁的老者說道:“那……你們就都回去吧。”

“可是,少爺,您一個人……”老者一臉擔憂。

“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原七瀨打斷了他的話,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你們回去吧。”

老者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見原七瀨態度堅決,才一臉不放心地帶著用人們離開了。

原七瀨抱起盆栽,慢悠悠地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看他將那盆盆栽小心翼翼地放在床頭櫃上後,我正想帶他參觀一下家裏一些設施的位置,以及告訴他家裏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項,他已經不客氣地轉身,一副主人模樣將我攔在房間門口。

“好心沒好報,你以為我願意進你的房間啊……”我小聲嘟囔,這家夥簡直太囂張了,不知道的肯定還以為這是他家呢。

“你說什麽?”原七瀨疑惑地看著我。

他蹙眉的時候,眼中帶著淡淡的水光,淺色的唇微微抿著,顯得無辜又單純。

如果不是已經看透了他囂張的內在,我一定會被他現在這副純真的模樣給騙了。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提高聲音,一邊上下打量著他,一邊說道:“你以為我願意闖進你的房間嗎?大夏天的,這麽高的溫度,還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風,誰知道你是不是有病?”

“你才有病!”原七瀨頓時漲紅了臉,黑曜石般的眼睛裏閃著怒火。

終於扳回了一局,我心裏稍微舒坦了一點,正想開口再說幾句,他又接著說道:“你沒興趣的話最好,否則……哼!”

“你這是在威脅我?”

如果他敢說出“是”,我今天絕對讓他好看。

大概是因為看到了我眼中的凶光,他雖然很不滿,但還是識時務地搖了搖頭:“當然不是,我這是善意地提醒你,免得到時候鬧得不愉快。”

“哼,最好是這樣。”我不滿地看了他一眼,轉身往外走去。

既然他不需要我介紹屋裏的布置那最好了,我正好一刻也不想和他多待。

“等等……”

沒走出幾步,身後就傳來了原七瀨的聲音。

我懶得理他,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他以為他是誰啊?有事就問,沒事就趕人?

本小姐現在不樂意告訴他了。

你自己慢慢摸索吧,哼!

這樣想著,我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可是,一隻手突然從後方放到了我肩膀上:“我在問你話呢,那個裴……哎喲!”

長時間訓練養成的警惕性,讓我在那隻手搭上我肩膀的瞬間便下意識地發起了攻擊,我反手抓住他的手臂,雙腿微微彎曲,身體半蹲,然後往前一用力:“哈!”

這是我最熟練的過肩摔動作,平時和路林他們都不知道練習多少次了,使起來自然是行雲流水。

不過,反應太快的後果就是,我在做完整個動作後,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

現在不是在學校的武術室,我摔的也不是路林,而是一個細皮嫩肉的大少爺啊。

完了!

心裏閃過這個念頭,我便下意識地伸手去拉他起來,卻不想他抓住了我的衣領……

然後,悲劇發生了!

“啊——”

“哎喲!”

“啊——”

我被他拽倒,兩人摔成了一團。

……

“你這個暴力女,你幹嗎突然摔我?”原七瀨憤怒了。

這種時候如果不表現得強勢一點,他還以為我裴多多好欺負呢。

“你……我是想問你裴老爺子的陶藝工作室在哪裏,想了解一下你的陶藝水平……”原七瀨咬牙說道,一副恨不得將我生吞活剝的樣子。

不知道為什麽,我莫名地有點想笑。

原來高高在上的大少爺也會有氣急敗壞的時候。

但表麵上我還是一臉不滿地問道:“問話就問話,你動手動腳的幹什麽?”

“我……我……”原七瀨語塞了,一張俊臉漲得通紅。

“你什麽你,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我得意揚揚地問。

哼,知道錯了吧。

就這口才還敢跟我鬥?

也不想想,本小姐平時可是每天都和路林大戰八百回合的。

“你先從我身上起來!”原七瀨幾乎是在咆哮了。

我這才注意到自己還壓在他身上。

我知道,他這是惱羞成怒了。

我慢吞吞地撐起手臂,正想爬起來,身後卻突然傳來了一聲暴喝:“你們在幹什麽?”

這雷鳴般的聲音嚇得我手臂一軟,差點再次栽倒在原七瀨身上。

回頭一看,路林左手拿著一瓶醬油,右手叉腰,像是一尊門神一般站在走道中間,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來了。

唉,人一倒黴還真是喝口水都塞牙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