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夜風吹過,帶著絲絲涼意,清流脫下外套披在語萱身上:“剛受了驚,再受涼可就不好了。”

語萱疑惑地看了他半天,才緩緩吐出一句:“我覺得你跟以前不一樣了。”到底是哪裏不一樣了呢?語萱又說不出來,就好像他突然換了一個性格,變得不再像以前的清流。

“京禦的傷勢嚴重嗎?”清流回避了她這個問題。

“醫生說基本上都是外傷,仔細處理下沒什麽大礙。”語萱簡單地轉述了一下醫生的話。

“嗯,那就好。這件事發生後,你和……”清流似乎有什麽話想說,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語萱見他遲疑了很久也沒說出後麵的話,忍不住打趣他:“你想問什麽?吞吞吐吐的,這一點兒都不符合你‘毒舌’的個性哦。”

“是嗎?”清流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還是說了出來,“其實,我早就知道你喜歡的人是京禦。”

“我?沒有,你大約誤會了……”語萱吃了一驚,喜歡閻京禦是她心裏最大的隱秘。清流怎麽會知道?

見她一臉被人揭穿秘密,忙著找措辭掩飾的樣子,清流繼續往下說:“你別驚訝,而且我敢肯定他喜歡的也是你,你們兩個既然互相喜歡,你覺得你還有必要繼續成全雅姿嗎?”

語萱詫異地看著清流,她不知道怎麽去回答。想了很久,她才低聲說:“清流,你知道嗎,姑媽和雅姿都對我很好,我不可以對不起她們,不可以讓她們傷心。”

“所以你寧願讓自己傷心?”清流神色複雜地看著她,“可是,你沒察覺到嗎?剛才雅姿明顯對你充滿敵意和怨恨,她心裏肯定也很清楚,京禦愛的人不是她。即使他們倆勉強在一起,你覺得他們會幸福嗎?”

“我不知道。”語萱的眼神暗淡下去,她低著頭,淚水不知不覺濕了眼眶。也許隻能說,這個城市幸福的人太少了……

“語萱,我打算去法國留學,”清流話鋒一轉,“簽證、護照等一些手續差不多快辦好了,這就是這段時間我很忙碌的原因。不過我還沒確定啟程的日期。”

“那很好啊!”語萱揚起臉,朝他露出一個淡淡的笑容,“多少人夢想有這樣的機會呢。”

清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終於鼓足勇氣將想說的話都說了出來:“語萱,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你和雅姿不是親姐妹,因為她們家對你有恩,收留了你,所以你連自己喜歡的人都可以讓給她。這個死結解不開,你們三個人都會很痛苦。我想問你,願意和我一起離開嗎?就當是去散心……”

“清流……”語萱搖頭打斷了他,“謝謝你的一片好意,我很感激,真的。但是對不起,我不能去。”

“我知道,你放不下閻京禦!”清流一針見血地說著,情緒忍不住變得狂躁起來,“可是你留下來又能怎麽樣呢?什麽都改變不了,隻能三個人繼續痛苦!或者,你很享受這種自虐式的成全?”

語萱瞪大了眼睛,嘴唇微張,愣在那裏。

“你覺得隻要你不和京禦在一起,就不會傷害雅姿嗎?你錯了!”一瞬間,以前那個‘毒舌’的清流似乎又回來了,“即使你埋葬了你自己的愛情,但隻要京禦心裏、眼裏有你,雅姿一樣會覺得不舒服!就算她和京禦在一起,她心裏也永遠不會踏實!除非你消失,再也不要出現在他們麵前……”

語萱沉默了。她低頭看著自己糾纏在一起的手指,不知該如何回答。

“那麽,語萱,答應我吧,跟我去法國。”清流懇求地望著她。

良久,語萱才抬頭:“讓我想想吧。”

買好東西後,兩人默默地沿著原路返回,各自想著心事。

回病房時,閻京禦已經回來了,一位年輕的醫生正在對他說話:“雖然沒有傷到要害,不過多處軟組織挫傷,要控製發炎、防治感染,所以還是有必要留院觀察一下。”

“好的。”閻京禦點頭。

那位醫生正準備離開病房,一轉身看見語萱,神情變得很激動:“秦小姐,聽說你能說話了?真是恭喜你啊!簡直可以說是奇跡!”

原來這位醫生就是沈博士,也就是上次給語萱做檢查的那位老教授的兒子,他也在這所醫院上班。

“謝謝你。”語萱感激地笑了笑,“多虧你父親上次給我的提示,我回去之後,吃了那些藥,同時有針對性地給自己進行一些心理暗示,沒想到這次發生了一點兒意外,我居然因禍得福……”

“能說話了之後,有什麽異常嗎?”年輕的沈博士關切地詢問。

“偶爾有點兒不連貫,”語萱禮貌地回答,“或者必須先想好,醞釀一下才能說出來……”

“許久沒有說過話,這種情形是正常的。明天我會給你做個詳細的檢查,不要擔心。”

“好的。”語萱點頭微笑。

“那麽,再見。”沈博士說完揮揮手,轉身走了。

閻京禦假裝不悅地瞪了清流一眼:“你這個家夥怎麽才來?看來一點兒都不緊張我這個朋友啊!”

清流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將手裏的東西舉到他麵前:“我早就來了。剛才和語萱出去給你買營養品,你可別冤枉好人。”

“哦,謝謝。”閻京禦想笑一笑,卻扯動了嘴角的傷口,於是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小心點兒,別亂動!”語萱見狀,忍不住心疼上前伸手輕撫了一下他的臉。隨即,她意識到病房內還有其他人,自己的動作有些曖昧,趕緊縮回手,低下頭。

病房內的空氣一下子沉寂了。

清流正想說些什麽打破僵局的時候,雅姿沉著臉,快步走到病床前,猛然抬起巴掌,狠狠地朝語萱臉上揮去——“啪!”

清脆的響聲在病房裏久久回**。

“雅姿你——”閻京禦錯愕地看著雅姿,她的麵孔漲得通紅,顯然非常生氣,“他是我的男朋友!我不許你碰他!”

“對,對不起……”語萱的聲音壓得很低,隱約帶著哭音,“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真可笑!”雅姿更加憤怒了,“這麽說你是情不自禁?我應該原諒你了?”她停了一下,咬牙切齒地問:“秦語萱,我想你不至於那麽健忘吧!你難道不記得你親口和我說過,隻要是我想要的,你都會讓給我!還有,你答應我不會再破壞我和京禦的關係,你說的這些都是謊言嗎?都是騙我的嗎?”

“沒有!我沒有騙你!”語萱痛苦不已,連連咳嗽起來,“咳咳咳……”

“語萱!你怎麽樣?”清流和閻京禦同時緊張地伸出手去拍她的背,兩人見到對方的動作後,手又不約而同僵在了半空。

“為什麽你們都喜歡她?她到底有什麽好?一個啞巴也是稀有動物嗎?”雅姿見兩人都那麽在乎語萱,氣憤不已,“如果是這樣的話,我也變成啞巴好了!”

“雅姿,你胡說什麽?”正在這時,齊家夫婦走了進來,雅姿媽媽大聲斥責女兒,“都怪我,太溺愛你了!把你慣得無法無天!”因為雅姿和語萱很晚都沒回家,夫婦兩人給雅姿打電話,知道發生意外後就匆忙趕來了。

“媽!我沒有錯!是他們聯合起來欺負我!”雅姿衝到父母身邊,用手指著其他三人,眼睛卻恨恨地盯著語萱,“難怪人家都說,會咬人的狗不叫,看來沒錯,她就是……哦,不對,我都差點兒忘記了,她現在已經不是啞巴了啊!”

“啪——”

她的話還沒說完,臉上就挨了重重的一個耳光!

“媽?你居然打我?”雅姿難以置信地捂著自己的臉,“從小到大,您都沒打過我!這是為什麽?到底是為什麽?我恨你們!你們全部都很討厭!”

說完,她就推開父母,轉身衝出了病房。

“嗚嗚……姑父姑媽,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你們!我去跟雅姿認錯,求她原諒我……”語萱見雅姿跑了出去,也要跟上去,但被清流攔住了,“還是我去吧,你去隻會更糟。”

見清流追出去後,雅姿媽媽才放鬆下來,她當然心疼女兒,可是雅姿剛才的話太傷害語萱了,她不得已才打了女兒一巴掌。

“語萱,你不要介意啊,你知道雅姿她……”

“姑媽,你別這麽說,是我不對,我是姐姐,卻沒有照顧好妹妹。”語萱覺得自己很失敗,一直口口聲聲說要讓雅姿幸福快樂,到頭來讓雅姿最不幸福快樂的就是自己。

“嗬嗬,你這孩子說什麽呢?你能開口說話,這是一件大大的喜事!”姑媽朝姑父看了一眼,“過幾天,我們給你慶祝一下,你父母在天有靈,也會感到欣慰。”

“是啊。語萱,你別想太多。你的嗓子剛恢複,哭多了不好。”姑父也出來勸解著。

“那我們先去看看雅姿怎麽樣了,你在這裏照顧京禦吧。”姑媽說完,就和姑父一起離開了病房。

病房裏隻剩下了兩個人。

許久,誰都沒有先開口打破沉默。

剛才雅姿打在語萱臉上的那一巴掌讓閻京禦心疼不已,他當時差點兒發火了。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更加出乎他的意料,雅姿也挨了一巴掌,事情變得越來越難以收場了……

看著語萱還在微微聳動的肩膀,他終於忍不住開口了:“語萱,你真是一個傻瓜啊!你難道不知道,愛情是不可以轉讓的嗎?現在,我們三個人都這麽痛苦,你覺得這是你想要的嗎?”

“那我能怎麽辦呢?”語萱用手捂住臉,原本小聲的嗚咽變成了痛哭,“姑媽一家對我有恩,我絕對不可以搶雅姿喜歡的東西……”

“可我是人!”閻京禦不由自主地提高了聲調,“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也有自己的感覺!當我察覺到自己喜歡你的時候,原本想快刀斬亂麻,跟雅姿坦白,可你總是回避著我,讓我不敢確定你對我也懷著同樣的感覺。可是通過這次意外,我知道了,你心裏是有我的!所以,我不會再壓抑下去了,我會早點兒跟雅姿攤牌。”

“不!不可以!”語萱猛烈搖頭,“如果你那麽做,我就無地自容了!”

雅姿說過,沒有閻京禦,她就活不下去。如果到時她真的做了傻事,那自己的餘生就要在懺悔和自責中度過了。

見閻京禦沒有反應,她又接著說:“就算是為了我,請你繼續和她在一起!不要和她分開!”

“這是你的真心話嗎?語萱,你很殘忍!”閻京禦的臉上閃過一絲痛楚,“你明明知道我喜歡的人是你啊!”

語萱沉默了半晌,才抬起眼眸直視他的眼睛:“我知道,但是……對不起,京禦,隻有你能讓雅姿幸福。”

“那你和我的幸福呢?”閻京禦衝她大聲嚷道,“為了雅姿,你寧願犧牲我們倆的幸福?我們兩人加起來,也比不上她一個人的幸福嗎?”他的聲音變得越來越絕望。

“對不起,對不起!可我隻能這麽選擇,請你一定答應我,守護雅姿的幸福……”

“好,如果這樣你就會快樂的話,那我答應你!”閻京禦痛苦地咬緊雙唇,這幾個字幾乎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謝謝你!”

語萱覺得自己的心仿佛在滴血,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決絕轉身。

等病房房門關上之後,她背靠著牆壁滑倒在走廊上,眼淚傾瀉而下,怎麽也止不住。

京禦,你知道嗎?此刻我心裏的痛楚絕對不會比你少一點點……

我多想親口告訴你,我也喜歡你……

時鍾指向了十點半,清流和雅姿回到了病房。

而躺在病**的閻京禦從語萱離開後就一直陷入沉思中。突然,一陣花香湧入他的鼻端,他抬起頭,看見雅姿抱著一大束花正燦爛地笑著:“香嗎?這可是我親自挑的。”

“嗯,香。”他簡短地回答,雅姿見他明顯就是應付了事的樣子,臉色一沉。

“嗬嗬,雅姿大小姐的眼光當然錯不了!”清流連忙打圓場,“京禦,雅姿之前也受了驚嚇,你可得好好安慰她。”

“對不起,雅姿,都是因為我,你才會卷入這種是非中。”閻京禦誠懇地表達了歉意後,雅姿的表情緩和了許多:“沒關係。這個算不了什麽,如果你覺得抱歉的話,以後加倍對我好就行了!”

她期待地看著閻京禦,可他很久都沒有接話。

“那個,時間已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雅姿,京禦這家夥就拜托你了啊!”清流見氣氛又有些冷,想找些話說,一時又找不到,隻好說出了這番話。

“好的,你回去吧!”

清流離開後,病房內沉寂了一會兒,閻京禦看著雅姿,猶豫再三還是開口了:“你也早點兒回去,我一個人可以的。”

“不!我不回去,我在這裏陪著你!”雅姿任性地提高了聲音。

從剛才起,她就感覺到了閻京禦對自己的冷淡和疏離,她心裏隱約有種不祥的預感。

“雅姿,我有話想對你說。”閻京禦思索著,找著合適的措辭。

聽到這句話,雅姿立即緊張起來,她似乎能猜到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和她分手?或者告訴她,其實他喜歡的是語萱?

“京禦,我想你也累了,有什麽話等你傷好了再說。”雖然明知道這樣做隻是在拖延時間,雅姿還是不願意麵對。

“可是,我覺得早點兒說清楚對我們都好。”閻京禦似乎下定了決心,不想再自欺欺人。

“其實沒什麽好說的,不是嗎?”雅姿的音調高了起來,“你是我男朋友,來日方長,你什麽時候說都成,為什麽非要在醫院裏?我不要聽!”她捂著耳朵,表情非常倔強。

“那好吧。”閻京禦明白再堅持可能會激怒雅姿,她說不定會做出什麽極端的事情來,隻好暫時忍耐。

看著他矛盾懊惱的模樣,雅姿心裏很不是滋味。她明白,就算她今天阻止了他,但總有一天,她終將麵對那個她不願意接受的事實……

夜風吹進病房裏,白色的窗簾隨著風的吹動飄起來,發出“嘩啦啦”的聲響。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讓人窒息的悲傷……

第二天,經過閻京禦再三催促,雅姿才去了學校。

小言見到她,立即慌亂地抓住她的手:“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昨晚我和爸爸快10點才辦完事情,給你打電話的時候才知道出事了。還好你們都沒大礙,不然我得內疚死了!”

“雅姿,你怎麽了,沒事吧?”見雅姿沒有一點兒反應,小言關切地問:“是不是閻京禦又欺負你了?”

“小言……”雅姿愣愣地問:“如果閻京禦不喜歡我了怎麽辦?”

“怎麽會啊?你別胡思亂想。”小言眼珠一轉,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不過昨晚我給你打電話時,你怎麽和清流在一起?”

“哦,當時我生氣了,他在開導我。”雅姿的臉色有些不太自然,“昨晚,我打了語萱一耳光,然後我媽打了我……”

“什麽?天啦!”小言驚訝地張大嘴巴,半天才合上,“你們的感情不是很好嗎?難道是因為閻京禦才……”

雅姿點了點頭,也不願意細說,眼底滿是擔憂:“我不能失去京禦,不能沒有他,可是我感覺到他正離我越來越遠。”

小言看著她傷心的樣子,沉吟了許久,才想到一個稱不上辦法的辦法:“這樣吧,今晚我陪你一起去醫院看望閻京禦,到時你們一起看流星雨,也許會找到一些浪漫的感覺。”

“流星雨?”

“是啊,天文台說今晚有流星雨,聽說對著流星許願很靈的。”

“真的?”雅姿的眼神終於不再空洞,多了一絲希望。

“當然,你可以對著流星許願,讓閻京禦永遠愛你,將來有一天和你在教堂舉行婚禮……流星會幫你實現願望的。”

“你又損我。”雅姿聽出小言話語中的意思,不禁羞紅了臉,捶打著小言。

“嗬嗬,這下開心點兒了吧?我勸你還是不要胡思亂想,畢竟事情也還沒到很糟糕的地步。”小言勸解著,接著神秘兮兮地靠近她的耳朵,壓低了聲音:“而且,我有個建議,看流星雨的時候,最好讓語萱也一起去,到時你當著她的麵許願說希望和她永遠是好姐妹。這樣一來,算是你為之前打她的行為表達了歉意,同時也給她一種暗示,讓她自動退出,不要再夾在你和閻京禦之間。”

“嗯。”雅姿點點頭,覺得小言說得很有道理,雖然她不相信流星真的能幫她留住閻京禦,但她現在不想放過任何機會。

好不容易熬到放學,兩人按照事先的約定一起去了醫院,並且在路上打電話約了語萱。

語萱接到雅姿的電話有些意外:“雅姿,我以為……”

“什麽都別說了,馬上到醫院來吧,到時一起看流星雨。”雅姿的聲音在電話裏顯得比較平靜,“一定要來,我有很重要的話要說給你聽。”

語萱比她們晚一步到病房。她推開門進去時,閻京禦和小言正在聊天,很顯然,他們聊過些什麽,見她進來,雙方都有些不自然。

小言很快恢複自然,跟語萱打了個招呼後說:“你們倆先聊一聊,我去找雅姿,她剛接了她媽媽的電話出去了。”

語萱點點頭,刻意和閻京禦保持著一段距離,站在離病床比較遠的窗戶邊。

“語萱。”沉吟了一會兒後,閻京禦嚐試著叫了她一聲。

“嗯?”

“我們談談好嗎?”

“還有什麽好談的呢?該說的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沒有一絲改變的可能?你真的下定決心了嗎?你寧肯委屈你自己,也舍得放棄我的愛?”閻京禦的聲音飽含著失落和傷痛,“可是,我恐怕做不到你那麽絕情,心裏明明裝著你,卻要和另外的人在一起,我做不到,怎麽辦?你告訴我!”

“那就忘掉我吧!”語萱背對著窗戶站立,此時的光線不是很充足,看不清楚她臉上的表情,“或者,就當從未認識過我……”

“怎麽可能忘得掉?你已經深深地烙印在我心裏,除非把我的心一起挖掉。”閻京禦離開病床走到她身邊,直視著她的雙眼,“你說這種話,讓我真不敢相信。我以前在夢裏都盼望著你能和我說話,現在你終於站在我麵前跟我說話了,可你說出來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割著我的心……”

聽了他的話,大顆大顆的淚珠頓時湧出了語萱的眼眶,她咬著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你哭了?這是不是說明你並不是那麽狠心,對不對?”閻京禦仿佛看到了一線希望,他不顧一切地抓住了她的肩膀,逼她揚起臉來麵對自己,然後低頭吻了下去。

兩人的唇剛一碰到,語萱就受驚般彈開了:“不!不要這樣!”

閻京禦還想進一步采取行動時,房門被人推開了,雅姿和小言兩人出現在門口,小言歡快地說:“京禦,語萱,流星雨快來了,我們去樓頂吧!”

醫院頂樓天台。

群星閃耀,發出比寶石更璀璨的光芒,將夜空點綴得非常美麗。

“看,流星。”

小言興奮地喊著,一顆流星劃破天際,拖曳出一條長長的光帶,轉瞬即逝。然後是兩顆,三顆,越來越多的流星如煙花般綻放,整個天空頓時絢爛無比。

但其他三人都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小言一邊努力調節氣氛,一邊給雅姿猛使眼色:“別猶豫啊,雅姿,你不是說要許願嗎?流星會幫你實現心願的。”

雅姿神色複雜地看了看閻京禦和語萱兩人,輕聲說出了內心的願望:“我希望永遠和我愛著的人在一起!也希望我和表姐的感情,不會因為任何原因、任何人而改變!希望我們永遠是好姐妹。”

“當然!你們當然永遠是好姐妹,對不對,語萱?”小言說完,期待地看著語萱。

“嗯,當然。”語萱點頭,朝雅姿露出了一個淡淡的微笑,“雅姿,謝謝你能原諒我。”

“語萱,也謝謝你能原諒我。”雅姿看著她,樣子有點兒緊張,“在我心裏,你和京禦一樣重要,你們都是我最愛的人,失去其中任何一個,我都會悲傷……”

“我明白。”語萱的目光在閻京禦身上停留了幾秒,最後望向遠處的夜空,幽幽地說:“其實,我也有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什麽事情?”其他三人都緊張地看著她。

“我答應了清流,和他一起去法國。”語萱說完,嘴角不由自主地扯出一個苦澀的弧度。

“清流?法國?”雅姿和小言對視了一秒,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而閻京禦更是無比震驚,連聲音都有些顫抖:“語萱,這不可能!是什麽時候的事情,我怎麽不知道?”

“嗯,才決定的。”語萱緊緊握著雙手,生怕自己會大哭出來,“我和清流離開後,你要好好照顧雅姿,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說到這裏,她再也無法控製住眼中的淚水,於是用手捂住臉,轉身朝樓道口跑去。

“語萱!”閻京禦剛想追上去,小言對他搖了搖頭:“京禦,既然語萱已經做出了決定,你就不要再把事情弄得更糟哦。”

“京禦,我是不是很自私?對不起,我也不想這樣的……”雅姿哭著說,任憑淚水模糊了視線,“如果你真的對我一點兒感情都沒有的話,你就去追她吧!你們幸福的話,我一個人痛苦沒有關係的!”

聽雅姿這麽一說,閻京禦的心又動搖了,雅姿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不僅沒有報答她,還一次次害她哭泣,他怎麽可以這麽無情呢?更何況,語萱既然做出了決定,要跟清流去法國,那他又憑什麽去拆散他們……

在感情的世界裏,三個人就會很擁擠。

他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將雅姿擁入懷裏:“我答應你,不會再讓你哭泣。”

那夜的流星絢爛了整個天際,那麽多流星接二連三地滑落,形成一場聲勢浩大的流星雨,無比璀璨。

第二天,閻京禦就出院了,但他沒有去上課,一整天都把自己鎖在屋子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他才出門,獨自一人朝燈紅酒綠的酒吧一條街走去。

本來這裏是他從不願涉足的地方,此刻,他卻在吧台前大口大口喝著威士忌。嘈雜的音樂,五彩的鐳射燈,和他清冷的氣質有些格格不入。

好幾個小時過去了,除了“再來一杯”之外,他沒有說過第二句話。

“先生,您喝醉了,需不需要叫您的朋友來,帶你回去?”服務員關切地詢問。

“朋友?”閻京禦重複著這個字眼,腦海裏浮現出清流的樣子,曾經是最好的朋友,沒想到有一天卻變成了情敵。

“其實,我也有件事情要向大家宣布。”

“我答應了清流,和他一起去法國。”

“我和清流離開後,你要好好照顧雅姿,不然我不會原諒你。”

……

語萱的話如一把刺刀直戳他的心髒,他迷迷糊糊地摸出手機,撥通了清流的電話:“喂,快點兒過來!你這個可恥的渾蛋!”

電話那頭的清流顯然是第一次聽到閻京禦說髒話,一時間愣住了,過了好久才反應過來:“你現在在哪裏?你的電話一直都沒人接,出院了也沒來學校,我差點兒還以為你失蹤了。”

“少廢話,到酒吧一條街來,我在‘宿緣’酒吧等你。”閻京禦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清流趕到的時候,閻京禦正把一大杯酒一仰脖子灌下,並示意服務員再來一杯。

“京禦!”清流皺緊眉頭,跑到他身邊。

“來了?怎麽你……站不穩……”閻京禦吐字模糊不清,明顯有了幾分醉意。

“我站得很好,是你醉了,我送你回去吧!”清流說著就去拉他的胳膊。

“我沒醉!我還要……要跟你算賬呢,你這個……混賬小子!”

清流還是第一次見到他喝成這個樣子,有點兒哭笑不得:“唉,這裏麵太吵了,我們出去再說。”

霓虹燈閃爍的街道上。

夜涼如水,一陣冷風吹過,閻京禦打了個寒戰,頭腦暫時清醒了一點兒:“清流,你這小子不夠朋友!居然橫刀奪愛!”

“橫刀奪愛?”清流皺眉看著他,“看來你真的醉得不輕!”

“你還不承認嗎?”閻京禦不滿地用力在他背上打了一掌,“語萱,語萱她說要跟你去法國,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震驚,有多傷心……”

“語萱說要跟我一起去法國?她說了嗎?什麽時候說的?”清流滿臉意外,接著又驚又喜地反複問了很多遍,“真的說了嗎?她親口跟你說的?”

“是啊。”閻京禦用充滿嫉妒的眼神看著清流,“你什麽時候開始喜歡她的?你說!”

“我也不知道。”清流如實回答,“不知不覺中產生的一種感覺,就像春天的一場細雨,不知不覺就沁入了心裏。”

“嗬嗬,看來你對她產生了真感情啊!”閻京禦探究地打量著清流,像才認識他一樣,“因為我記憶中的你,絕對不可能說出這種肉麻的話。”

“我也有點兒不認識這樣的自己。”清流感歎著,“也許每個人都有隱藏的一麵,當遇到對的那個人,才會激發出來。”

“你的意思是,語萱對你而言是對的人?”閻京禦情緒低落地站在街邊,用雙手撐住了發熱的額頭,“那麽我呢?誰才是對的那個人?是雅姿嗎?雖然她是當年救了我的小美人魚,可我越來越清楚地感覺到,我並不愛她。我的目光,我的心,都向著另外一個人……”

“現在對我說這些,有用嗎?”清流阻止了他,領著他往停車場走去,“你沒開車來吧?不過你這樣也開不了車,我送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閻京禦絕望地咆哮著,推開清流,踉踉蹌蹌地朝前走著,“我明明那麽喜歡她,我喜歡她啊!為什麽她要告訴我,她要跟你走?為什麽?”

“真是可笑,你喜歡她,她就一定要喜歡你,不能喜歡別人嗎?”清流見他那麽痛苦,有點兒心軟,但他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如果你真的愛她,不如就放手吧!你明知道語萱多麽在乎雅姿,為了雅姿,她絕對不會接受你,放手對每個人都好。你,我,雅姿,語萱,必須有人放棄,有人成全。”

“放棄?我不要!”此時的閻京禦任性得像一個孩子,不知是酒勁上來了,還是因為心太痛,所以頭也跟著開始痛,“我愛語萱,我不能沒有她。她也是愛我的,她不可以跟你走!”

“好好好,有什麽話,等你明天清醒了再說。你在這兒等我,我去把車開出來。”清流知道這時候說再多話都不會有任何作用,於是就讓他坐在路邊的長椅上,自己獨自往地下停車場走去。

清流開著車出來的時候,長椅上已經空****的,他立刻按了重撥鍵,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喂,你說什麽?你自己打車走了?去哪裏啊?喂喂!”

等他再次撥打過去的時候,就始終隻有“嘟嘟”的聲音。

“渾蛋!”清流忍不住發出一聲怒吼,如果他猜得沒錯,閻京禦肯定是去找語萱了。

“說起來,我好像被人拿來當擋箭牌使了一回啊!”他自嘲地揚了揚嘴角,然後狠狠地一掌打在方向盤上,“這又算什麽呢?真可笑!”

此時已接近午夜。

閻京禦在離齊家最近的路口下車後,一路奔跑著,仿佛幸福就在不遠處等著他一樣。

他的腦海裏不斷浮現著語萱的麵容和身影。她曾經是失聲的美人魚,那份獨特和神秘深深地吸引了他,當他慢慢愛上她,發現她心裏同樣也有自己的時候,她卻說出了無比殘忍的話……

她那麽傻,總是為別人著想,從來不為自己考慮,寧願獨自忍受所有的痛苦。

這樣的人,他怎麽可以輕易放棄?

可是她說她就要離開了,那在她離開之前,他想再清楚地表白一次自己的心意。不管結果如何,他希望她記得有個人曾經深深地愛著她。

夜很靜,靜到隻能聽到他一個人的呼吸聲。

他掏出手機,撥出了那串爛熟於心的號碼。

齊家,語萱的臥室。

此時躺在**的人正輾轉反側,並沒有睡著,所以電話一響,她立刻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看清楚屏幕上的名字後,她微微一怔,不過她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語萱,我馬上到你家樓下了,你能出來一下嗎?我有話對你說。”閻京禦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微微顫抖著。

“太晚了,有什麽話你就在手機裏說吧,現在下去,我怕吵醒其他人。”

“我想當麵告訴你。”手機那邊的人堅持著。

“那就明天再說吧,如果沒什麽事情,我掛電話了。”聽著手機那頭越來越急促的呼吸,語萱很想問他怎麽了。可是她怕一旦問出口,就會控製不住自己的感情。她隻能假裝冷漠,假裝接到他的電話很不耐煩,假裝……

“真的不能見到你嗎?”閻京禦的聲音裏帶了一絲祈求,重複問著。

“太晚了,就在電話裏說吧!”

“語萱……”

“再不說我要掛電話了。”

“好,你別掛,我說。”好像怕她真的會掛掉手機,那邊的聲音有些慌亂,“語萱,我要怎麽做才能留下你?清流說,必須有人成全,有人放棄,這樣對你,對我,對雅姿,對大家都好。可是我管不住我的心,我無法不去想你……語萱,我真的沒辦法不去想你。語萱,你可不可以不要對我這麽殘忍?你對所有人都很好,為什麽偏偏要這麽對我?”

“京禦……”語萱哽咽著,不知道怎麽回答,她的心一樣很痛,可她能怎麽做呢?她無法讓自己的幸福建立在雅姿的痛苦之上。

“語萱,不管你會不會繼續堅持你的選擇,我都要告訴你我的心意,我……”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語萱顯然知道他接下來要說什麽,她嗚咽著打斷他。

“不!我一定要說!”電話那邊的人深吸了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無比沉重又無比深情地說了出來,“語萱,我愛你……”

語萱來不及消化這句表白,接著就聽到那邊傳來一聲痛苦的尖叫:“啊——”

突如其來的一聲大叫後,就是非常沉悶的響聲“砰!”

“怎麽了?京禦?”語萱一麵不自覺地提高了聲音,一麵凝神聽著那邊的動靜,聽到幾下嘈雜的聲響後,之後就悄無聲息了。

電話兀自“嘟嘟”響著,她慌亂地盯著手中的手機,一種不好的預感瞬間從她的心中生出。她驚恐地拉開房門,衝了出去。

“語萱,你要去哪裏?”雅姿剛好在客廳倒水喝,見到語萱外套鞋子都沒換就要出門,覺得很詫異。

但語萱根本顧不上回答她,雅姿皺了皺眉,也沒有多想,就走回了臥房。

語萱一路跑一路祈禱,地麵傳來的刺痛與冰涼遠不及胸口的那種感覺。她後悔自己剛才為什麽要那麽倔強,不肯出門。

她跑到小區門口,借著暈黃的燈光,看見一個人影橫躺在地上。那輛肇事車就停在旁邊,司機抱著頭坐在駕駛座上瑟瑟發抖,顯然他也嚇壞了。

此時周圍零星有幾個人路過,看到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孩躺在地上,為了避嫌都不敢上前查看,躲在一旁議論著。

“這男孩不像是咱們這小區的啊,以前都沒見過。這麽晚跑這裏來做什麽呢?”

“唉,我當時看得比較清楚,這個事情不能全怪開車的,他從那邊轉彎出來,有個視線死角,而這個男孩一邊走路一邊打電話,也沒注意車子。”

“是啊,這男孩身上還有酒味,也許心情不好,不會是他自己撞上去的吧……”

“那應該不可能吧,年紀年輕的,幹嗎想不開啊?”

“你們快幫忙叫救護車啊,求求你們了!”語萱用盡力氣朝他們吼著。

人群中有人接話了:“剛才已經打了。”

“謝謝。”語萱跪在地上,不敢隨便移動閻京禦的身體,隻是抓住他的一隻手哭泣著,眼淚一滴滴落在他的臉上,“京禦,你睜開眼睛看看我啊,我來了,你剛才不是說想見我麽,現在我出來了!”

“京禦,別鬧脾氣了,快點兒睜開眼睛和我說話,不然我真的生氣了。”她甚至產生了一個荒唐的念頭,他隻不過是在和她賭氣,所以一直不肯睜開眼睛,不肯和她說話。

“看,你的頭流血了,我幫你擦幹淨。我知道你最愛幹淨了。”

她用手一遍一遍擦著他傷口周圍的鮮血,可是像怎麽也擦不幹淨似的,總有血不停地流出來。

“救護車,救護車怎麽還不來?京禦,你看看我啊!我是語萱哪!”她大聲地喊著。

時間飛速倒流,回到那個陰沉的日子,她也是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一個至親至愛的人躺在血泊中,一點點失去了體溫,變成一具冰冷的、沒有生氣的軀殼。從那天後,她就再也沒有資格喊出“媽媽”這兩個字了,因為沒有人會回應她。

閻京禦呢?他也要離開了嗎?

他不能離開,不能就這樣丟下她一個人走,她還沒有告訴他,其實她也非常愛他呀!

地上的人動了動,他感覺到一些濕熱的**滴落在唇邊,流進嘴裏,舌尖很快嚐到鹹澀的味道。突然間,他恍惚想起了小時候去星海村遊玩時發生的事——他落水後不知道喝了多少河水,才被小美人魚救回岸上。

閻京禦微微睜開眼睛,看到一個穿著白色衣服的女孩跪在他身邊,她的頭發如海藻一般柔順地垂在身後,滿臉焦急地看著他。

是她來了嗎?小美人魚,她又一次來救他了,他感覺是如此的安心,如此的滿足。

“京禦,你醒來好不好?”小美人魚的臉漸漸變成了語萱的臉,閻京禦有點兒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在做夢,他低聲呼喚著:“語萱……”

聽到這句輕喊,語萱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她看著他,又哭又笑:“京禦,你挺住啊,一定會沒事的!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閻京禦的嘴唇張了張,朝她露出一個舒心的笑容,斷斷續續地告訴她:“語萱,你……你知道嗎?我愛著的人……是你。”

他很想抬起手擦幹她的淚水,可剛抬到一半就重重地垂了下去。

“嗚嗚……”語萱終於再也控製不住,將他的手拿起放到唇邊親吻著,嘴裏不斷地重複說:“京禦,我也愛你,一直都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