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周的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
周日這天，閻家住宅。
“您所撥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
“您所撥的用戶正忙，請稍後再撥……”
閻京禦惱火地將手機砸在桌子上，眉眼間全是焦灼和不解。
將那個爛熟於心的號碼撥打了十幾遍，電話那邊永遠是機械女音冰冷的回答。如果是平日上課，這樣的情況還情有可原，可今天是周日，她有什麽理由不接電話？
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想到這個可能，閻京禦變得焦躁起來，拿起手機給語萱發了個短信過去。
“半個小時後，在你家附近的蛋糕店門口見。你不來的話，我就去你家找你。”發完這條信息，他迅速穿好外套匆匆出門，他想知道為什麽這些天語萱都不接他的電話，為什麽要躲著他。
語萱看完他發來的短信，心裏有一些害怕，她擔心閻京禦真的出現在家裏，到時候就算她再怎麽解釋，雅姿也不會原諒她。突然，她想起了今天是雅姿的生日，她應該抓住這個機會讓閻京禦和雅姿和好，這樣她也算幫了雅姿。
想到這裏，她穿好衣服走出房間，她偷偷打量了一下雅姿和姑媽的房門，見兩扇門都緊閉著，於是就躡手躡腳出了門。
街口的蛋糕店。
閻京禦已經在那裏等著，他雙手插在口袋裏倚牆站著，低頭看著地麵，好看的側臉在陽光下格外奪目。
“閻京禦。”語萱走上去拍了他一下，神情忐忑地衝他比畫著，“是因為雅姿生日，所以你才來找我的嗎？”
閻京禦搖搖頭，有些惱怒地看著她：“為什麽不接我電話？”
下意識地，她立馬掉頭就想離開。
“站住！”閻京禦拉住她的胳膊，“為什麽這麽快就想走？”
“我回去找雅姿過來。”語萱繼續比畫著。
“雅姿，雅姿，雅姿！你的心裏就隻有雅姿嗎？所以才會一直無視我？”閻京禦抓著語萱的手加重了力度，看到她痛苦的表情，他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態，慌忙鬆開手，“語萱，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沒關係。”語萱苦笑著搖頭。
“語萱，不要躲著我，我受不了，我想告訴你……”閻京禦的表情很痛苦，仿佛內心正在做強烈的思想鬥爭。
“今天是雅姿的生日，你有什麽打算？”語萱迅速做手勢打斷他的話，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語萱，我想說的不是這個，我……”
“我知道你們倆這段時間發生了一點兒小摩擦，這次剛好是和好的機會。趁生日送一份驚喜給雅姿，她會很高興的。”語萱再次搶著表述，不讓他把想說的話說出來。
“哦，我差點兒忘記了，原來今天是雅姿生日？”閻京禦愣了一下，明白今天也許不是表白心事的好時機，堅持的話有可能會讓事情變得很糟糕，幹脆就順著語萱的話說下去：“我不知道雅姿喜歡什麽，你有什麽好的建議？”
語萱微微皺著眉，認真思考著。突然，她的眼眸一亮，朝閻京禦驚喜地比畫著什麽。
閻京禦搖了搖頭：“語萱，手語我不太懂，你還是寫在紙上吧！”
語萱立馬點點頭，從包裏拿出隨身帶著的紙筆，“刷刷”地快速寫著：“今天晚上姑媽要給雅姿做生日飯，雅姿最喜歡吃螃蟹了，要不然我們去菜市場買一些螃蟹，你親自做給雅姿吃吧？”
“親自做螃蟹？”閻京禦大驚失色，連連搖頭，“可是，我根本不會啊！”
“沒事，沒事。”語萱快速寫著，“你不會沒關係，我可以幫你啊！你隻要心意到了就好。戀愛中的女孩，最受用的莫過於愛著的人對自己的一片心意了，別的都不會注意到的。”
閻京禦看著她興奮的樣子，勉強點點頭，那些原本要說出口的話怎麽也說不出來，隻好和她一起前往超級市場。
語萱想了想，給姑媽發了一條信息：姑媽，你帶雅姿出去逛街買衣服吧，京禦準備去我們家給雅姿準備一個驚喜。
幾個小時後。
“寶貝，你今天想要什麽特別的禮物呀？”
母女兩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雅姿媽媽接了一個電話後，立即神秘地轉頭問女兒。
雅姿踢著路上的小石子，無所謂地說：“還不都是一樣，每年的生日都是這樣過的。”
“那你等會兒可不要太驚訝哦！”雅姿媽媽笑著說道，“最好不要哭鼻子。”
雅姿揚了揚手裏的袋子，裏麵裝著新買的衣服：“禮物都已經在我手上了，媽你難道還藏了別的禮物嗎？”
這段時間，原本愛笑的她幾乎沒有怎麽笑過了。
自從那日從西餐廳裏跑出來，閻京禦便很少跟她聯係，就算聯係了，也是寥寥數語應付。她幾乎覺得這段感情已經走到了盡頭，可是她又舍不得，每次閻京禦欲言又止、想說什麽的時候，她總是趕緊岔開話題，她害怕閻京禦跟自己提出分手，非常害怕……
她的笑容也因為這些煩惱而日漸稀少，她知道媽媽很擔心她，可是她實在做不到強顏歡笑。至於生日，她內心深處不是沒有期待，但是她更害怕期待會落空，那會讓她更加傷心。
風吹起她的長發，散亂的發絲如她的心情一樣糾結和困擾。
走到離家不遠處時，心情沮喪的雅姿被地上的一朵玫瑰花吸引了。花壇裏並沒有種植玫瑰，而如果是行人掉落的話，花朵肯定會有一些枯萎，但眼前這朵玫瑰嬌豔欲滴，完全像是有人特意放好的。
雅姿疑惑地看向媽媽，卻發現媽媽一臉的笑意，戲謔地看著她。她臉一紅，仔細一瞧，果然看到玫瑰花的枝幹上還綁著一張小字條：“親愛的路人，今天是我生命裏很重要的一個人的生日，請不要踩到這朵可愛的小玫瑰，也不要帶走它，謝謝。”
翻到背麵，又是一句話：“雅姿，你已經撿到第一朵玫瑰了，繼續往前走。”
雅姿的眼睛裏頓時溢滿了淚光，這一次卻是幸福的淚水。她緊緊握著玫瑰花，上麵的刺已經被人細心剪掉，所以不擔心會刺傷手。
過了幾秒鍾，雅姿快步朝前跑去，在不到5米遠的地方，又有一支鮮豔欲滴的玫瑰：“雅姿，這是你撿到的第二朵玫瑰，跟你說一聲對不起，那天是我不對，請你原諒我好嗎？”
雅姿媽媽看著女兒開心的樣子，輕輕舒了一口氣，她的心終於放下了。
“雅姿，這是你撿到的第三朵玫瑰，希望你永遠都這麽漂亮。”
“雅姿，這是你撿到的第四朵玫瑰，現在的你一定正在微笑吧！”
……
一直走到家門口，撿起最後一朵玫瑰，雅姿迫不及待地翻開玫瑰上係著的小紙條：“雅姿，祝你生日快樂。”
一共11朵玫瑰，雅姿知道，11朵玫瑰代表的含義是一心一意。
“雅姿，生日快樂。”
她看著紙條，突然聽到耳邊有個熟悉的聲音，讀著紙條上的話。她驚愕地愣在原地，以為自己因為太過激動和驚喜而出現了幻聽。
“生日快樂。”還在驚愕中的雅姿，突然被一雙手拉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
這個懷抱是那麽的熟悉，那麽的溫暖。
她眉眼舒展，幸福地回抱著閻京禦，撒嬌地說：“你怎麽這麽嚇我，我還以為我的耳朵出問題了呢。”
閻京禦笑道：“我就是要這種效果，看我們家小笨蛋感動得一塌糊塗的樣子。”
雅姿笑著捶打著他：“你真的很過分呀，都不提前說一下。”
“過分嗎？那我下次不這樣做了，不然會嚇到你的。”閻京禦故意裝出愧疚的樣子懊悔著。
雅姿羞紅了臉，把頭埋進他的胸口低聲說：“謝謝。”
在他們看不見的角落，語萱努力將身體藏在陰影裏，任憑眼淚無聲地落下。
雅姿幸福了，她應該高興，可是為什麽心會不由自主地酸澀疼痛呢？
雅姿和閻京禦甜蜜地手牽手進門，剛好看到語萱端出一個很漂亮的蛋糕放到桌上。看到她，雅姿的麵色有些複雜，似乎不知道說什麽好。
“雅姿，生日快樂，這個是我給你定做的，希望以後你的每個生日都能這麽快樂。”語萱比畫著手勢，竭力表現得若無其事。
“是呀，雅姿，為了你這次生日，語萱可是費了不少心思呢！”雅姿媽媽出來打圓場。
雅姿看著身邊俊美的男孩，他正朝自己微笑著，她的心情頓時無比愉悅：“表姐，辛苦你了，謝謝你！”
氣氛一下子就輕鬆起來。
11支玫瑰花在懷裏散發出甜美的香氣，雅姿沉醉在幸福裏難以自拔，周身散發的幸福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
“那麽吃飯吧！”走到桌子前，雅姿看著一桌子豐盛的菜肴，撒嬌地跟媽媽說，“謝謝媽媽給我做了這麽多好吃的！不過，剛才你明明和我一起去逛街了啊，那麽這是語萱做的了？”
雅姿媽媽笑著搖搖頭，指著雅姿身後站著的閻京禦：“這次你可猜錯了，這頓飯不是我做的，也不是你表姐做的，而是你身後那個人做的。”
雅姿驚喜地回過頭，一臉難以置信地看著閻京禦，聲音因為激動都有些顫抖：“京禦，這真的是你為我做的嗎？”
閻京禦微笑著點頭，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在一旁的語萱，她正低著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真的是你一個人做的？”強烈的滿足感席卷而來，雅姿幾乎開始懷疑自己是在做夢——一場美夢，如果是這樣，她寧可永遠都不要醒來。
雅姿媽媽拉拉女兒：“京禦他為了這餐飯，私底下練習了好久呢。你怎麽還懷疑人家呢？你又不是不知道，語萱對螃蟹過敏，怎麽可能幫得上忙？”
語萱對螃蟹過敏？
閻京禦的目光立即關切地投向語萱，接觸到他的目光後，語萱卻匆忙轉頭避開。
雅姿聽到媽媽的話，心才徹底放下。隻是因為幸福來得太快，所以覺得很不真實，她需要一次次地確定才會安心。
“京禦，你別介意，我隻是……”她想到自己剛才的舉動，緊張地向閻京禦解釋。
閻京禦笑了笑，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個小小的禮盒：“拆開看看。”
雅姿依言打開禮盒，裏麵赫然躺著一隻精美的銀戒指。
“這可不是普通的戒指哦，這種戒指全世界保存的數量有限，上麵刻著瑪雅部落大祭司的咒語，會庇佑你幸福一生。”閻京禦笑著解釋。
雅姿的眼眶微微濕潤，她覺得四周一下安靜了下來，麵前隻有那張溫和的笑臉，隻有那雙眼睛，還有他溫柔的話語。他希望她幸福，她當然會，因為他就是她的幸福。
她的眼中蓄滿了晶瑩的淚花，還有如水一般的情意慢慢暈染開來。
閻京禦輕輕一笑，擦去雅姿臉頰上的淚，柔聲說：“以後都不準哭，答應我，好不好？”
“嗯！”雅姿重重地點頭。
沉浸在幸福裏的女孩子總是特別美，語萱看到雅姿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粉紅色光澤，猶如盛開的櫻花一般甜美。而她自己呢？她將雙手往身後放了放，神色漸漸暗淡下去。
雖然姑媽答應她可以留下來了，但是這一刻她依然覺得自己像是一個過客，隻能欣賞別人的幸福，為了別人的幸福而歡喜雀躍。
吹熄了蠟燭，雅姿雙手合十，對著還冒煙的蠟燭，許下了三個心願。
“第一個願望，希望我跟和京禦一直幸福甜蜜；第二個願望，希望爸爸媽媽和我愛的人都身體健康；第三個願望，嗯……希望語萱能早日恢複，有機會再次開口說話。”
睜開眼睛，雅姿和語萱的視線碰在一起。
語萱由衷地微微一笑，就在這一刻，她驀然感到一絲溫暖浸潤了心田，讓她荒涼的心不再那麽孤獨。
雅姿也對著語萱甜甜一笑，兩個人之間的那層隔閡似乎消失了，也算是冰釋前嫌。
看到這溫馨的一幕，閻京禦和家裏的兩位大人也都鬆了一口氣。
“我要宣布一件事！”吃過飯後，雅姿站了起來，麵容嚴肅，顯得很鄭重其事。
大家都詫異地看著她，異口同聲地問：“什麽事啊？”
雅姿繃緊了的臉突然“破功”，她哈哈一笑：“我宣布——我要洗碗，哈哈。今天是京禦做的飯，我當然要負責洗碗啦。”
“這叫夫唱婦隨麽？”雅姿爸爸打趣著。
“爸，你說什麽呢？”雅姿的臉頓時羞得通紅，她嬌嗔一句，端著盤子躲進了廚房。
“那要不要我幫你？”閻京禦笑著問。
“不用了，你陪我爸媽聊天吧。”廚房裏傳出雅姿的聲音。
雅姿從廚房出來後，閻京禦逗留了一會兒，就起身告別，說家裏還有些事情要處理。雅姿雖然不舍，但她覺得自己不能太貪心。
“那你回去吧，謝謝你讓我度過了一個最快樂的生日。”雅姿由衷地說。
“傻瓜，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在說這句話的時候，閻京禦的眼神飄向一直躲在大家身後默不吭聲的語萱，眼神交匯的那一瞬，語萱再次黯然避開了。
有些人、有些事錯過了就可能再沒有機會，她和閻京禦已經錯過，如果繼續靠近就會傷害雅姿，她不願，也不能。
閻京禦有些失望地離開，直到關門之前他又看了一眼語萱，但她還是沒有轉頭。
兩個人隔著一段短短的距離，卻仿佛是隔了萬水千山一般，再也沒有了靠近的機會。
第二天下午，閻京禦刻意早早到了語萱的學校門口，等她放學。
語萱走出校門，看到那個站在樹下等待的身影，幾乎懷疑自己眼花了。
直到閻京禦興奮地朝她招手，她才在其他人豔羨的目光中走到他身邊，比著手勢問：“找我有什麽事情嗎？”
“把你的手給我看一下。”閻京禦的語氣中帶著幾分霸道。
語萱下意識地把手往後縮，不肯拿出來。
閻京禦一把抓過她紅腫的手，眼裏滿是心疼：“這就是你幫忙做螃蟹的代價嗎？”
語萱急忙把手抽回來，著急地搖手，繼而從包裏掏出本子寫了一行字：“隻要你和雅姿和好就行了，我沒關係的。”
“沒事？怎麽會沒事，過敏這種事情可大可小，怪不得昨天吃飯的時候，你總是把手藏在身後，吃得也很少。”閻京禦擔憂地皺眉，“我帶你去醫院檢查看看。”
語萱退後一步，驚恐地看了看四周圍觀的人：“不要了，你去找雅姿吧，我先回家了。”說完，她就想逃走。
閻京禦早就看穿了她的意圖，拉著她的手，把一支牙膏放在她的掌心：“一天塗三次，記得啊。”
“謝謝。”語萱衝著他淡淡一笑，笑容裏夾雜了很多別人看不懂的東西，有苦澀，也有傷痛，“我先回去了，再見。”
她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視線裏，閻京禦的心久久不能平靜，難道他們以後就隻能這樣嗎？明明近在咫尺，卻仿佛隔著萬水千山？
樹影搖曳，莫名的情緒在斑駁的陰影裏滋生。
十月底的最後一個周末。
語萱幫小言家的店設計了幾件衣服後，就換了一個地方擺攤子賣衣服。
今天似乎運氣不太好，到現在為止，她連一件衣服都還沒有賣出去，她有些沮喪地抱著膝蓋歎氣。
“讓我抓到了喲。”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
語萱轉過頭，一張放大的麵孔映入眸中，那雙深邃的眼眸差點兒讓她陷了進去。她情不自禁地瞪大眼睛，濃密的睫毛上下快速地扇動著。
閻京禦好整以暇地看著一臉驚訝的語萱，得意地拋了拋車鑰匙：“雖然你換了地方，但終於還是讓我找到了。”
語萱疑惑地看著他，目光中滿是不解。她真的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千方百計找到她，他難道不知道，她這麽做對大家都好嗎？
“我聯係了一個很好的醫生，也許，他能幫你找回遺失的聲音。”他宣布了這個消息後，原本以為語萱會喜出望外，可她隻是抬頭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就沒再做任何表示。
“你不相信嗎？我帶你去試試就知道了。”說完，閻京禦就去牽她的手。
語萱愣在原地，心中的感受非常複雜。他居然為她去找醫生，他想幫她找回聲音，他對她那麽好，可惜她卻承受不起這樣的好……
手被他碰觸到的一刹那，她觸電般地縮了回去。
閻京禦有些發愣，眉頭緊蹙，其實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非要堅持帶她去看醫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渴望她能說話，麵對眼前這個女孩，他總是有些情不自禁，他再一次伸出了手。
語萱索性扭過頭，避開了他的目光，同時也避開了他伸過來的手。
另一個女生的臉龐不合時宜地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雅姿……
一想到雅姿那雙哭紅了的眼睛，她就告誡自己必須堅持，無論心裏有多麽感動，都必須鐵石心腸。
夕陽的餘暉中，俊美的男孩站在那裏，在夕陽的映照下宛如王子降臨，令人移不開眼睛。
但是語萱很清楚，這個王子般的男生是雅姿喜歡的。
他終究不可能屬於自己。
她看了一眼周圍匆匆走過的路人，按照現在的狀態，估計再晚一些也不會有什麽生意，索性還是回家算了。
這樣想著，她便開始整理攤位上的衣服，一件件疊好放進袋子裏，拉好拉鏈。就如同平時一樣，整個過程沒有因為閻京禦在場而變得有些許不同，但若是仔細觀察，就可以察覺到她的手其實在微微發抖。
整理好一切後，語萱從容地站起身來，提起這個不算輕的袋子，默默地與閻京禦擦身而過。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路上行人匆匆，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角落裏的女孩，更看不清她臉上變幻著的複雜神色。
閻京禦站在原地，身體幾乎僵硬，他不會輕易放棄：“難道一直逃避就能解決一切嗎？我知道，其實你的內心深處也渴望能開口說話。”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略帶著一絲沙啞，卻顯得富有磁性。
時間仿佛刹那間靜止，整個世界仿佛隻剩下了他們兩個人，寂靜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絲哀傷。
他的聲音很輕，卻使語萱的腳步停住了。她原本就不平靜的心湖在此刻仿佛被扔進一塊巨石，水花四濺。待漣漪一圈圈散開之後，表麵的平靜卻再也掩蓋不住湖底的洶湧。
她呆立在原地，手裏的袋子掉落在地，淚水終究還是沒有忍住，一時間，視野一片模糊。
原來他可以洞悉她的內心，這麽準確無誤……
是啊，她的心底是那麽地渴望可以再次發出聲音來……
無數次，她在無人的時候對著鏡子練習發聲，可是始終沒有成功。她也想偷偷存錢，自己去看醫生，可是這個家的經濟情況不允許。開口說話最終成為了她心裏的一個傷疤和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沒有人懂得她心底從不曾淡去的哀傷。可是今天，他懂得了，他剛才的那些話音似乎還在她的耳邊回響。
她揚起臉，正對上他的眸子，他的眼中溢滿了疼惜，他心疼地看著她，好像她是一件珍貴的易碎瓷器一般。
那麽珍視的模樣。
一行晶瑩的淚從她的眼中滑落，像一記驚歎號砸到地麵。她的眼淚讓閻京禦瞬間手足無措起來，他的眼中有一閃而過的慌亂。
“語萱，給大家一個聽到你聲音的機會好不好？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閻京禦輕聲說著，眼神無比溫柔，“我已經幫你預約了一位很好的醫生，他想先見見你，了解一下情況，到時再具體做詳細的治療方案。”
可是，就在他以為她會應允的時候，卻看到她緩慢而艱難地搖了搖頭。
“為什麽？” 他看著語萱倔強的臉，覺得很難理解她此時心裏究竟在想些什麽。她明明很希望自己能開口說話，可是為什麽又要拒絕他呢？難道是覺得醫藥費太昂貴了，無法承受得起嗎？
想到這裏，閻京禦急忙說：“你放心，醫藥費方麵不成問題，我會盡我所能。讓我來幫助你，好不好？”
聽了他的話，語萱怔住，可她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沒有人知道，這個搖頭需要多大的勇氣和力量。
不是她不想，是她害怕再次傷害雅姿。如果雅姿知道她和閻京禦見麵，而他居然還為她治病，那麽她們之間的裂痕就再也沒有辦法彌補了吧？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讓雅姿誤會，更不想讓雅姿傷心，尤其是在他們兩人好不容易和好之後，她不想再次插入他們中間，做他們感情的罪人。
隻是，為了這個而放棄難得的治療機會，值得嗎？到底值得嗎？畢竟這種機會可遇而不可求。淚水再一次流了下來，慢慢模糊了她的眼睛。
淚眼蒙朧中，她恍惚看到一個人影走了過來，牢牢地抓住她的手，堅定的語氣不容置疑，“雅姿那裏，我會和她好好解釋，你現在馬上就和我走！我不允許你拒絕！”他的語氣是那麽的霸道，還不容抗拒地握住了她的手。
她掙脫不開他的手，隻能被他拉著，坐進他的車裏。
車子很快啟動起來，語萱默默地坐在副駕駛的座位上，看著車窗外不停後退的景色，心裏很緊張。
一陣舒緩的音樂回**在車內。
語萱轉頭，卻剛好對上閻京禦的眸子。他凝視她的目光如冬日裏的第一抹陽光，令人沉醉。
“你是在擔心結果嗎？”閻京禦伸出手，輕柔地覆在她的手上麵，“無論如何，我會一直待在你身邊。”
她內心的緊張感逐漸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無法訴說的情意，溢在胸口。
“語萱，一切有我，相信我。”
“嗯。”仿佛承諾一般，她的手翻轉過來，與他十指緊扣，心頭所有的不安被驅逐殆盡。
待他們到達蘇原市中心醫院的時候，早有一位年輕的醫生在門口等著，見到倆人從車裏出來，便馬上迎了上來：“京禦，這位小姐就是你的朋友嗎？”
語萱躲在閻京禦身邊，看到有人過來，下意識地往後挪了兩步，躲在閻京禦的身後，隻是手還一直被他牽著，從未放開。
“是的，沈伯父還好嗎？”閻京禦淡淡地點頭，和年輕的沈醫生交談著，“你父親是名醫，你也是在讀醫學博士，將來肯定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吧？”
“嗬嗬，京禦，你現在高三了，以後打算考哪所大學呢？”年輕醫生的臉上始終保持著得體的笑容。
閻京禦還沒回答，電梯停住了，已經到了五樓。
“這邊請。”沈醫生在前麵領路，停在了一張掛著“專家門診”牌子的門前。
語萱有些猶豫地停住腳步，她的眼中閃現著一抹若有若無的膽怯。
“語萱，別害怕，無論結果怎樣，看看總沒有壞處。”閻京禦充滿鼓勵的眼神看著她。
半個小時後。
“醫生，怎麽樣？”經過一係列的基本檢查後，閻京禦就迫不及待地追問。
年近古稀的沈教授取下鼻梁上沉重的眼鏡放在桌子上，緩緩說道：“嗬嗬，您的朋友不是先天性的失聲，是後天受了刺激導致的。我看她的聲帶並沒有受損，應該是心理障礙導致她無法發聲。”
“那要怎麽治療？治好的希望大不大？”閻京禦鬆了一口氣，接著又更加急切地問道。
老教授沉吟著：“治療的話，肯定是有希望恢複的，但我不敢保證100%治愈這個病，一方麵需要靠藥物和儀器的配合治療，但更主要的一方麵還是看患者自己能否突破那層心理障礙。”
“也就是您也並沒有絕對的把握？”閻京禦顯然很不高興聽到這種模棱兩可的回答，語氣透著一絲不滿。
“對。”沈老教授歎了一口氣，語氣顯得很無奈，“畢竟，造成她失聲的原因並不是物理上的損傷，而是心理上的傷害。必須找到症結，然後依靠患者自己努力，排除那個導致她無法發聲的陰影和障礙。我先開一些藥給她試試。”
“我知道了，謝謝。”閻京禦有些氣餒，回頭不安地看了語萱一眼。
語萱的臉上滿是失落，她推開椅子起身往外走去。其實，她也知道自己能再次發聲的希望很渺茫，隻是突然有了希望，然後又眼睜睜看著它破滅，真的讓人一時難以承受。
“語萱！”閻京禦急忙拉過她的手，他似乎想說些安慰的話，可是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說些什麽，沉默了好半晌後，他隻是淡淡地說了一句，“拿了藥之後，我就送你回去休息吧！”
車子一路行駛。
車內，閻京禦手握方向盤，不時轉頭看著語萱的側臉，她的情緒明顯很低落。
他想了想，說：“你先吃完這些藥，然後再按照醫生說的，嚐試去克服那個心理上的障礙，我相信一定會有希望的。語萱，你千萬不要氣餒。”
語萱轉過頭，感激地牽動嘴角想要微笑，最後卻變成了一個僵硬的表情。
閻京禦伸出一隻手握緊她的手，兩人不再說話，偶爾目光交流，相視而笑。
不知不覺就到了齊家。閻京禦停好車，兩人下了車，他又忍不住牽住了語萱的手，溫柔地囑咐：“你回去好好睡一覺，什麽都別想，千萬不要再有任何思想負擔，記住了嗎？”
語萱想回應些什麽，一抬頭卻看見雅姿出現在視線中，她慌忙把手從閻京禦手裏抽出來，眼中有著難以掩飾的慌亂。
“京禦？”雅姿詫異地看了看兩人，“是你送語萱回來的嗎？”
雅姿仰頭看著閻京禦，和所有戀愛中的女生一樣，她的臉上帶著紅暈，眼裏隻有自己喜歡的人。
“嗯，我帶語萱去看了醫生。”閻京禦從容答道。
“看醫生？語萱，你怎麽了？沒有什麽大問題吧？生病了怎麽不告訴我呢？”雖然雅姿也很擔心語萱的身體，不過，她更擔心的是閻京禦和語萱的關係。她明明看到剛才兩人是牽著手的，而閻京禦臉上的深情是她幾乎沒有見到過的。
“她沒生病，我隻是讓醫生給她做了一下檢查，希望能讓她重新開口說話。”
“原來是這樣啊，那醫生怎麽說？語萱能不能再說話？”
如果一輩子都不能說話就好了。雅姿被自己這個念頭嚇了一跳，語萱是自己的好姐妹啊，她怎麽可以有這麽惡毒的念頭？可是，她明顯地感覺到閻京禦和語萱之間的曖昧，矛盾的感覺縈繞在心頭，怎麽都揮之不去。
“就算不能再說話也沒有關係，你不要為我擔心。”語萱笑了笑，對雅姿比畫著。
“那我先回去了。”閻京禦欲言又止地看了看兩個女孩，朝她們揮揮手。
“開車小心哦。”雅姿揚起手來，衝閻京禦露出一個甜美的笑容。
語萱默默地目送閻京禦離開，直到車子消失在馬路盡頭，再也看不見……
待她回過神來，雅姿的臉色迅速變了，她轉過身，大步朝前走，似乎是在用沉默的背影宣泄自己心中的不滿。
語萱感覺到了，雅姿在生氣。這個認知讓她的心開始惴惴不安，她靜靜地看著雅姿走在前麵的背影，心就好像被什麽重物擠壓著一樣，那麽難過。
是那種無法言喻的難受。
“啊！”
語萱正想著心事，走在前麵的雅姿突然發出了一聲尖叫。
語萱擔心極了，她加快腳步跑到雅姿身邊，關切地朝她比畫著：“雅姿，你怎麽了？雅姿，你沒事吧？”
“秦語萱！你到底要怎麽樣？”雅姿再也控製不住，大聲對著語萱叫嚷起來，她的眼睛裏滿是憤怒，胸口急劇起伏著，“你到底要怎麽樣才能放過我呢？你見不得我幸福對不對？你明知道我喜歡京禦，你明明就知道……”
起初還是大聲地怒吼，後來雅姿的聲音就慢慢地低下去，變成小聲的啜泣：“你明知道……我很愛很愛他，我不能沒有他，你為什麽要這樣做？語萱，你怎麽可以這樣，你是我的好姐妹，理應希望我幸福的，對不對……”
雅姿蹲在地上小聲啜泣，像個茫然的孩子找不到幸福的路口。語萱趕緊也蹲下去，想抱著雅姿給她一點兒安慰，可雅姿甩開了她。
“我知道閻京禦喜歡的是你！我從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我真的知道。他和我在一起不過是為了感激我小時候救了他的命，可實際上，救他的人是你，不是我！那他應該感激的人也不是我，是你才對。如果他知道我對他撒謊，他肯定不會再理睬我的，我不要這樣，我不要！”雅姿狠狠地抓著語萱的胳膊，突如其來的疼痛讓語萱不禁皺起了眉頭，但她知道，這種肉體的痛遠不及心底的痛楚。
“我真的不能沒有閻京禦，語萱，你一定希望我幸福的，對嗎？可是沒有了閻京禦，我怎麽可能幸福呢？你真的忍心就這樣狠心地拿走我的幸福嗎？”雅姿悲傷的目光深深地刺痛了語萱的心，但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她並不想雅姿難過，她嚐試過逃避，隻是……
見語萱愣在原地，眼神呆滯，一副很為難的樣子，雅姿壓抑的情緒全部爆發出來，她歇斯底裏地大吼：“你想過沒有？如果你和閻京禦在一起了，那我要怎麽辦？難道你要我天天看著你們甜蜜幸福，還要裝出一副不在意的樣子祝福你們嗎？就像今天這樣，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對別的女生那麽親昵，我卻要笑著麵對，是這樣的嗎？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語萱，我們是姐妹是不是？我求你，我求你不要搶走他好不好？”接著，她仿佛威脅似的加了一句，“沒有他我會死的，沒有他我真的會死的！你是不是要眼睜睜看著我死，才肯罷休呢？”
“不不不！”因為慌亂，語萱的手語都變得雜亂無章起來。她的眼淚再也抑製不住，從明亮的眼眸中滾落下來，順著臉頰一路流到腮邊，像是蜿蜒而下的清澈小溪，“雅姿，我希望你幸福，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得到幸福。雅姿，你不要那麽說好嗎？你的話讓我的心痛死了。”
“雅姿，我永遠都不會和你搶奪什麽的，永遠都不會。”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讓給你。”
都會讓給你，也包括愛情。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哀傷……
雅姿停止了哭泣，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木然，眼神空洞……
語萱緊緊地抱住她，那麽用力，好像在證明什麽。
那一日，她從開著的門縫裏看到被閻京禦緊緊擁抱住的雅姿，她就知道，她和閻京禦的緣分永遠不可能重來了。而小時候的回憶，也隻能讓它安居在一個塵封的角落裏，再也不能拿出來。
曾經，她不懂那一晚內心莫名其妙的失落，可是，她現在全都明白了。
回憶一層層抽絲剝繭，她終於懂得，自己也是喜歡閻京禦的，在很久以前，他早已不知不覺闖入了她的心房，讓她無法逃避。
“那你為什麽還要和他見麵？為什麽不告訴我，你一點兒都不喜歡閻京禦？你分明也是喜歡他的，對不對？”雅姿突然笑了起來，笑容很淒涼，“你不敢說，因為你也喜歡京禦！可是，你是個啞巴，你怎麽配得上他？你怎麽能給他幸福？”
“啞巴”兩個字深深地刺傷了語萱，她咬著唇猶豫許久，才麻木地打出一連串手勢：“雅姿，因為怕你多想，我這幾天一直都躲著閻京禦。他今天帶我去醫院，也不過是因為我是你的好姐妹，所以他才想幫我，他想讓你開心。而我也希望自己能夠開口說話，才沒有拒絕他的提議。對不起，是我自私，讓你難過了。”
雅姿怔怔地看著一臉平靜的語萱，懷疑地問：“真的是這樣嗎？他是為了讓我開心才帶你去醫院做檢查？”
語萱用盡全力點頭，似乎也在試圖說服自己：“現在，我應該死心了。醫生說，即使進行治療，也不能保證100%的成功率。”
“語萱，我……沒想到會是這樣的。”雅姿的眼睛裏閃現出一絲愧色，她怯怯地看著語萱，神情不再那麽激動了。
語萱衝她淒然一笑，然後就呆呆地看著不遠處的樹影，眼神越來越空洞。
雅姿的心頓時慌亂起來。
“語萱，你怎麽了？”雅姿搖晃著她的胳膊，“對不起，我剛才不該那麽說，我……”
半晌，語萱轉過頭，直直地看著雅姿，展開一個淒涼的笑容：“你說得沒錯，我不過是個啞巴，給不了任何人幸福。我不會破壞你和閻京禦的，你放心吧！”
“語萱！”雅姿緊緊地抱住她瘦弱的身軀，第一次感覺到她的消瘦，覺得心裏更加難受了，“對不起，對不起，語萱，我真的太愛京禦了。我並不想傷害你，對不起。”
她是個沒有資格碰觸愛情的人，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