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謎底之中

好痛……

伴隨著一陣陣劇痛,我艱難地睜開雙眼,從昏迷中醒了過來。

四周一片黑暗,隻有幾絲微弱的光線從頭頂的小窗透射進來。我抬頭,看到一張熟悉的俊臉,正一臉焦急地看著自己。隨著我慢慢清醒過來,俊臉上跟著慢慢地浮現出一抹笑容,但是很快地,在我還來不及細看之前,那笑容便又消失了。

“世……世湮?”我開口,叫出他名字的同時,發現自己的後背傳來一陣鑽心的疼痛。

“對……對不起。”世湮突然放開手臂,朝著身後微微地挪動了一下,倉促地與我拉開一定的距離。我這才發現,剛才自己一直躺在他的懷裏。

“對不起,我……”世湮看著我,歉疚地說,“我不是故意抱著你的,這輛車子開得很不穩,所以……”

“你……”我皺眉,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突然失去了溫暖的懷抱,背後的疼痛越發讓人難受起來。我開口,想尋求世湮的幫助,卻又不知道該怎麽說……難道要讓一個前一秒才放開自己的人,再抱著自己嗎?……這種話叫我怎麽說得出口,更何況是擁抱……我看著世湮,心裏湧起一陣難以啟齒的鬱悶和疼痛。

“因為你受傷了,我怕你顛簸的時候會痛,所以才抱著你的。”見我沒回答,世湮繼續緊張地解釋,“我們現在正在一輛特殊改造過的車子裏,已經開了好久,路好像一直都不是很好,加上剛才你後背被那麽用力地打了一下,我怕你會難受,所以才抱著你,以免車子震到你的傷口。”

我不說話,看著他慌亂解釋的模樣,一副認定我會因為他剛才的親近而生氣的模樣。

不……也許我是因為覺得生氣吧……畢竟,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連他到底是朋友還是敵人,都無法確定。可是為什麽……看著這家夥一副因為怕我生氣而慌亂無措的樣子,湧上心頭的不是怒火,而是濃濃的不舍。

是的,看著世湮很努力地低著頭,臉上的表情惶恐而又卑微,我的心悶悶的,說不出的難受。

這個笨蛋啊,他不會是在想,像他那樣的倒黴蛋,根本就沒有資格抱著我吧?或者他認定了我一定會因為他的接近而生氣,所以對我的生氣覺得很抱歉?

這個大笨蛋,為什麽每次總是習慣性地把所有的過錯都往自己肩上扛呢?

就算我真的因此而生氣,他也不需要愧疚啊,畢竟他這麽做的目的可是為了讓我少受一點兒傷痛的折磨。

“麥蔸,你……真的生氣了嗎?”見我許久沒有說話,世湮不安地開口,小心翼翼地問,“如果你真的這麽討厭我碰你,我可以發誓,我以後一定會和你保持距離的,你……別生氣,好不好?”

保持距離……

世湮的話重重地打在我的心上,非但沒讓我覺得高興,反而使我的心情變得愈加鬱悶起來。

保持距離?怎麽保持距離?像之前我對他做的那樣,不再去任何可能遇見他的地方,刻意地躲開所有他會找到的地方,就算遇見了也迅速地轉身離開,不相見、不說話甚至都不看對方一眼嗎?……我抬頭看向世湮,看到他看著我的眼神,有著很濃烈的哀傷,也有著更濃烈的認真神色。於是我知道,隻要我點頭,他一定會像他說的那樣做的。

就像我這些天一直在做的那樣,他也會那樣躲避著我!明明這就是我想要的結果,但如果連一直努力想恢複兩人關係的世湮都放棄了,那麽我和他……真的隻能成為什麽都不是的陌生人了——就算兩人在學校裏相遇,都不會點頭打一下招呼的陌生人。

也許過不了多久,他就會徹底地把我忘記。

也許……也許就像那些謠言所說的,他會和寧夏交往。畢竟,如果真正了解了這家夥可愛善良的本質,有多少人能夠不心動呢?

我的腦中閃過一幕幕世湮和寧夏快樂相處的畫麵:他一定會親她,不會再在小巷子裏,也不會在一片漆黑中,一定會在有著很好月色的晚上,他像個最英俊的王子,帶著我熟悉的那種可愛到就連天使看到都會自卑的笑容,輕輕地吻上寧夏……我的心,仿佛被人用尖刺狠狠地刺中了,難以承受的疼痛一下子蔓延到了全身。我蒼白著一張臉,看著眼前衝著我努力微笑的世湮。

我看著他,看著他掛在嘴角的笑容。他笑了……是決定徹底放棄我的意思嗎?他決定不再理我了嗎?終於不用再像這些日子一樣,不停地找我了,所以他笑了嗎?

我的心好痛,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壓抑感。

我看著他,正想開口,卻發現不光是自己的胸口,就連嗓子,都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般,怎麽也發不出聲音來。

“麥蔸,麥蔸……你怎麽了?”世湮迅速地來到我身邊,慌亂地喊著。

太好了……我衝著他露出一抹笑容。這家夥嘴角那討厭的笑容終於消失了!太好了……“麥蔸,你別嚇我啊,你的臉色看起來蒼白極了,難道是因為被打得太嚴重了?”世湮緊張地伸手想察看我的傷勢,但手才碰觸到我的皮膚,下一秒,他便迅速地收了回去。

“對……對不起。”世湮看著我,訥訥地說。

總是道歉,不停地道歉,永遠都是道歉……“麥蔸……”

“別再說對不起!”在世湮又一次開口時,我終於大聲地打斷了他的話,“為什麽總是要說對不起?又不是你的錯,你幹嗎道歉?我沒說過你不能碰我,所以你根本不需要說對不起。你知不知道你說對不起會讓我覺得很煩?你知不知道我很討厭你對我說對不起,因為每次你說對不起,我都覺得自己的心好悶好難過?既然你都說要和我保持距離了,那你就不要再管我,讓我一個人傷心好了!我的事情根本就不要你管……”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就胡亂說了一大堆話。

“對不起。”世湮習慣性地再次開口道歉,“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麽討厭我!你放心,我保證,從現在開始,我會努力離你遠遠的。”一邊說,他一邊朝著車廂座位的最遠端挪過去。

“誰說我討厭你了!”我衝動地叫道,“我從來沒說讓你和我保持距離,明明就是你打算不理我了,明明是你說喜歡我,卻又和寧夏走那麽近……”

我的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突然說出這種話來。

“麥蔸……”世湮小心翼翼地叫著我的名字。

我困惑地看著他,不明白此刻的自己,對於他,到底是哪種心情多一點兒:是對他身份的困惑多些,還是懷疑多些,或者其實最多的是……喜歡?

也許,對這家夥,我的喜歡已經遠遠超過了自己所以為的?

我喜歡世湮,而且是很喜歡的那種?

我看著世湮,臉上的震驚不是因為他,而是因為此刻自己心裏的想法。

明明隻是自己的一種推測,但當它一產生,便讓我有一種確定無疑的感覺。

“麥蔸……”世湮小心翼翼地靠過來,緊張地說,“我覺得你好像有點兒小小的誤會,所以想和你解釋一下,就……就是……我沒有和寧夏在一起,學校裏的傳言都是大家亂說的,你別信。”

我的心怦怦直跳,因為他小心翼翼的解釋而亂了節奏。

“如果你和她沒走很近,大家也不會亂說啊!”我轉過頭,故意不看他。

氣氛在這一刻突然變得有點兒奇怪起來,少了一點兒剛才的悲傷和沉悶,多了幾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感覺。

“我發誓,我真的沒和她交往!我和寧夏,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因為……因為真正的壞人不是端木槿,而是她!”世湮說。

“什麽意思?”我吃驚地回頭,看向世湮,“你剛才的話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壞人不是端木槿,而是寧夏?那天,我們兩個可都是親眼看到端木槿綁架寧夏的。”

“對,那天看起來的確是端木槿綁架了寧夏,但我們並沒有看到整個過程,不是嗎?”世湮說,“麥蔸,你還記不記得自己暈倒之前的事情?”

“我……”我皺眉,很努力地回憶自己昏迷前的事情,“我隻記得我們把端木槿打暈了,然後我就走到寧夏的身邊……接下來發生了什麽事情,我就完全不知道了。等我清醒的時候,我就已經在這車上了。”

我的腦中跟著想起之前端木槿對自己說的話:到底真正的壞人是誰?

“對,一切就發生在你和寧夏對視的時候。寧夏的超能力,就是通過和人對視,掌控對方的意誌。她控製了你,讓你來攻擊我。因為對手是你,我怕你因為我而受傷,所以都不敢做出太多的反抗,可即便這樣,還是讓你受傷了……”

世湮抱歉地看著我。

我困惑地看著他,突然間,完全不知道該相信誰的話。

我辛苦調查這起案子這麽久,才終於找到了懷疑對象端木槿,卻突然發現他可能根本不是凶手。然後端木槿又告訴我說,真正的敵人其實一直在我身邊,我卻笨到沒有發現。

在我身邊所隱藏的敵人嗎?不應該懷疑世湮的,但是他身上的激光編碼,他和聖心孤兒院的關係,他所刻意隱瞞的那些我不知道的秘密,卻又讓我無法再對他坦誠。

還有寧夏,一直被我認定為是受害者的寧夏,世湮卻告訴我,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我不知道該相信誰了,也不知道該懷疑誰。誰是凶手,誰又是朋友?

“那麽端木槿呢?他不也是超能力者嗎?如果寧夏真的是綁架超能力者的那個凶手,她沒道理放過端木槿的!”我問。

車上隻有我和世湮兩個人,那麽已經昏迷的端木槿去哪裏了?如果是還沒有昏迷的端木槿,那我還可以推測以那家夥的能力,從寧夏的手中逃脫是很簡單的事情,但在我失去意識之前,他已經被我和世湮打昏了,叫我如何相信寧夏竟然沒有掠走他?

“端木槿他被關在另一輛特殊改造過的車內。”世湮說,“我估計寧夏早就知道端木槿的超能力,知道用一般的車子也許困不住他,所以才會那麽做。”

原來如此。

這樣的解釋的確合理,如果一切正如世湮所說的話。

隻是……

“如果寧夏是真正的凶手,那端木槿為什麽總是和這件事情牽扯在一起?這裏麵到底有什麽陰謀?那麽你呢……世湮,你又是誰?你又藏著什麽秘密沒讓我知道呢?”我問世湮。

四周好安靜。

我和世湮,靜靜地對視著。

他的眼裏,有驚愕,有恐慌,然後慢慢地,全部轉為了無助。

“你到底是誰?”我咬牙,強迫自己重重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下去,“還有你身上那個類似編碼的激光文身又是什麽?為什麽會和孤兒院裏那些人的文身一樣?你和聖心孤兒院之間是什麽關係?為什麽當初我們查聖心孤兒院的時候,你要裝成好像自己對它一無所知的樣子?世湮,你身上到底藏著多少我不知道的秘密?”

世湮看著我,臉上一片呆滯,一抹苦澀的笑容慢慢地浮現在他的嘴角。他輕輕地開口,問:“麥蔸,難道你就這樣不信任我嗎?”

我一愣,世湮那夾著哀傷的問話如同巨石一般,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讓我一瞬間有一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我……”我開口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安慰他嗎……可是心裏的困惑明明依舊存在,對他的懷疑也沒有消失,叫我怎麽安慰?再說,那個激光文身,還有他和聖心孤兒院之間的關係,的確也讓我不得不懷疑啊!

我用力地握緊自己的雙拳,在心裏一遍遍地告訴自己:麥蔸,既然都已經問出口了,那麽就鼓起勇氣,把答案直接問出來吧。如果現在就不忍心而放棄,那麽也許這輩子,你都不會再有勇氣開口去問第二次。可如果不問清楚,你和他之間,也將無法再繼續下去了。

“就因為我身上的這個激光文身,你就對我不信任了,對不對?”世湮悲傷地看著我,“這些日子以來,你故意躲著我,也是因為這個原因嗎?”

我看著他,無法回避這個問題,隻能選擇輕輕地點頭。

世湮的眼裏,一下子全部被悲傷占據。

“麥蔸,朋友之間難道不是應該互相信任嗎?我一直以為我們兩個不僅僅隻是朋友,可原來,在你的心中,我們之間的關係連朋友都不如。”世湮看著我說。

“不,不是的。”我搖頭,輕聲地說,“我……”

“關於綁架超能力者這件事,我真的不知道凶手是誰,也不知道它竟然會和聖心孤兒院有關。我不是不想告訴你關於聖心孤兒院的事情,我隻是很努力地想忘記自己和它曾經的關係,更加不願意讓你知道我曾經有過那麽一段經曆,那對於我來說,是一段不願去回憶的噩夢。”世湮說著,用雙手慢慢地圍住自己,抱緊自己微微顫抖的身子。

我心疼地看著他,卻不知道自己在傷了他之後,又該怎麽做,才能安慰他。

“我的父母,在我剛出生的時候就把我拋棄了,他們把我以高價賣給了聖心孤兒院。那所孤兒院,就像你知道的,是X機構為了研究超能力者用的,收養孤兒不過是他們囤積人體素材的一個幌子。孤兒院內的孩子,是X機構從世界各地弄來的超能力者,他們通過研究這些超能力者的體質,企圖製造出能夠讓尋常人也擁有超能力的藥劑。”世湮一邊回憶,一邊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那個時候,我每天都睡不好,因為孤兒院的孩子們總是被抓去做人體實驗,每次回來都是傷痕累累,然後等到傷勢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便又被抓去做實驗……每天的日子,總是在這樣不停的循環反複中度過。”世湮的雙肩開始不停地顫抖,回憶讓他整個人猶如置身在地獄中一般,恐懼不已。

“世湮……”我終於忍不住,靠過去,將他輕輕地抱住,“沒關係的,你現在已經從孤兒院出來了,你和它還有X機構不再有關係了,不是嗎?”

“是的,我逃出來了。從一開始,X機構對我的超能力便不是很在意,大概他們覺得我的超能力不是很有用吧。但就在七年前,當他們又一次對我和我最好的朋友進行人體實驗的時候,我因為憤怒,造成了研究所的嚴重爆炸,所有的研究器材都在那時全部報廢。那些研究人員為了挽救器材,放鬆了對我們的看管,我們一群孩子就這樣趁亂逃了出來。我不知道其他人成功了沒有,不過我還算幸運的,沒被他們抓回去。”

我輕輕地拍拍他的肩,很慶幸這家夥能夠擁有那麽奇特的超能力,使得他能夠從X機構的魔爪中逃出來。

“就算事情過去了這麽久,我也一直不敢回憶當初在孤兒院過的痛苦生活,我不敢想,如果自己再次被抓回去,會是怎樣的後果?”世湮抬頭看著我,眼裏的恐懼和無措就如同失去了親人,又找不到方向的孩子。

“X機構裏的那些研究員,簡直比魔鬼還要可怕!他們根本就不把我們當人看待,每次實驗,都往我們身上插奇奇怪怪的管子,還給我們喂一些吃了痛苦不已的藥丸,測試我們的反應……甚至用電擊的方式,希望能夠逼出我們最大的潛能……”世湮用雙手捧住腦袋,說到激動處,不停地搖頭。

“別說了,世湮,別說了,一切都過去了,你已經逃出來了。”我用力地抱緊他。

“不……不是的,我們又被抓了,麥蔸,我們又被抓了,我心裏最大的恐懼終於又一次成真了。”世湮突然抬頭,看著我,說道,“你不知道,看到你被寧夏控製的那一刻,我有多麽恐懼。同樣的痛苦,我寧可自己再經曆一次、兩次哪怕再多幾次,可我一點兒也不希望你也去經曆,讓你也擁有那樣可怕的記憶。”

世湮用力地搖頭,說:“麥蔸,我故意隱瞞聖心孤兒院,一方麵是因為我不想再去回憶;另一方麵,我不希望你遇到危險。畢竟你也屬於超能力者,你就算在這件事情中置身事外,都可能有危險,更何況是深入調查這件事……”

“麥蔸,我不想你有危險,我想保護你,所以才想著能不能自己來解決這件事情,不過很明顯……”世湮朝著我無力地笑笑,“結果是我不但沒有成功,反而讓你開始對我產生懷疑。”

“我好像總是把事情搞砸。”世湮低聲說。

“不是的。”我用力地抱緊世湮,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附著他的耳朵輕聲說,“不是這樣的,世湮,我也有錯,我不該這麽不信任你,不該笨到沒有發現你的異樣。從你看到那張聖心孤兒院的照片開始,你一定產生了很多不安和恐懼,可我竟然粗心得一直沒有發現。如果我早點兒發現的話,也許結果就不是現在這樣了。”

“不是這樣的,都是我的錯,我應該更好地保護你。”世湮伸手,緊緊地抓住我擁抱著他的手,“保護喜歡的人,是每個男人最大的責任,但是我沒有做到。”

世湮用力地、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抓得我的手開始泛紅生疼。我咬牙忍受著,這樣的疼痛,在此刻,卻讓我有一種無與倫比的甜蜜感。因為從他緊抓著我的手中,我那麽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喜歡著我的心情。

“對不起,世湮。”我說,“在你一心想著保護我的時候,我卻在懷疑你,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不是你的錯。”世湮搖頭,“麥蔸,就算被你懷疑,我也不介意,真的。沒錯,我是傷心,但其實從一開始我決定隱瞞聖心孤兒院和我之間的關係時,我就想過隻要你繼續調查下去,一定會懷疑到我身上的。但我不介意,隻要你是安全的,我便什麽都不介意。”

“你這家夥,你是笨蛋嗎?”我輕聲地罵他,不知道除了罵他,還能用怎樣的話語去回應。這個笨蛋啊,明明可以是很甜蜜的情話,卻總是讓人心疼到骨子裏去。

他不知道,這樣子的他,總讓我有一種不知如何是好的無措感。

“其實,你知道嗎,隻要有你在身邊,我便什麽都不怕。”我輕輕地說,“這段日子我過得很糟糕,時時刻刻地想著誰才是真正的凶手,想著如果你真的和X機構有關,那麽我該怎麽辦。這樣的胡亂猜測帶來的恐懼,比此刻被綁架所帶來的害怕還要多。”

我看著世湮,原本淩亂的心情也一點點地、慢慢地沉靜下來。我想起兩人相識以來相處過程中的點點滴滴,想起他說喜歡我,想起他親我的感覺,想起他奮不顧身地來救我……好多好多的小細節在腦中一個個地閃過,讓我的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世湮,其實我……”我看著他,才開口想告白,臉便先紅成了一片,“我……我……”

“什麽事?”世湮不解地看著我,然後驚叫一聲道,“麥蔸,怎麽辦,你的臉突然變得好紅,是不是生病了?”

唉,我呆呆地看著他,原本緊張的情緒,被他這麽一鬧,突然消散了。

“我沒有生病。”我說。

“怎麽可能?如果沒有生病,臉怎麽會紅成這樣?”世湮不相信地搖頭,“是不是發燒了啊?”一邊說,他一邊伸手,探上了我的額頭。

“糟糕了,麥蔸,你臉上的溫度好高。”下一秒,這家夥再次驚叫起來,“這下怎麽辦哪?現在又不可能找醫生看病,怎麽辦怎麽辦?”

“那……那個……我的病不需要看醫生啦。”我輕輕地扯扯他的衣角,很小聲地說,“人……人家隻……隻是害羞啦。”

“怎麽可能不需要看醫生?就算隻是害羞也要看醫……呃,害羞?”世湮轉頭,愣愣地看著我,“害……害羞?麥蔸,你說你害羞?可是為什麽呀?”

“你為什麽會害羞?這裏又沒有其他人,你為什麽要害羞?”世湮目不轉睛地看著我,不解地問。

這個白癡……難道到現在都還沒看出來,我這架勢是因為想告白,所以才害羞臉紅的嗎?

“世湮你真是個大笨蛋啦!”我受不了地衝他大喊。

“大笨蛋啦啦啦……”下一秒,整個車廂內,開始不斷地回**著我生氣的叫喊聲。

“為什麽突然間又罵我?”世湮看著我,很小聲很委屈地抱怨著說。

唉……我看著他,愣愣地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自己的心情。

算了,這個笨蛋,人家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氣,這下也全部被他折騰光了。

車子一路不停地行駛,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停了下來。

我和世湮緊張地互看一眼,兩人同時伸手,緊緊地握住了對方的手。那一刻,即便麵對著不知名的危險,但是通過兩人緊握的雙手,我就覺得自己渾身上下充滿了勇氣。

“你們兩個給我下車!”車門被打開的同時,寧夏一張猙獰的臉跟著出現,“快點兒下車!”

唉……我愣愣地看著寧夏,明明是同一張臉,此刻的她看起來可一點兒也無法讓人聯想到“校花”這兩個字!

“世湮,她……”我錯愕地低叫,不敢相信眼前這個披散著頭發、笑得無比恐怖的女生,就是每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愛美得不得了的校花寧夏,“怎麽可能?太可怕了,寧夏怎麽會變成這樣?”

“我怎麽會變成這樣?”一邊的寧夏聽到了我的低叫,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對著我吼道,“麥蔸,這一切都是因為你!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你的錯!”

寧夏憤怒地瞪著我,整張臉扭曲得幾乎不成樣子。那模樣,讓人不自覺地想起小時候看過的童話故事裏的巫婆。

“我?我的錯?”我被寧夏的話弄得一陣迷糊:這丫頭是不是腦袋壞掉了啊,幹嗎把自己變得這麽可怕的錯怪到我頭上來?

我小心翼翼地後退再後退,嗯……還是站在世湮身邊好了,站在他旁邊感覺最安全了。

“當然是你的錯。”見我往後退,寧夏狠狠地用力將我拉了出來,“我才是這個世界上最特別的人,才是那個被神眷顧的、完美的人!”

“啊——”我感覺整隻手臂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向前衝了好幾步,才勉強停了下來。

這丫頭……怎麽人變得可怕了,力量也會跟著變得可怕起來啊?

“你這個自戀狂,你想幹什麽?”世湮緊張地衝過來,將我護住。

“麥蔸,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也不會變成這樣!都怪你……”寧夏惡狠狠地瞪著我,原本漂亮的雙眼此刻圓睜著,眼珠子向外凸出,那模樣說多可怕就有多可怕,“為什麽我那麽完美,卻不是被神選中的人?為什麽像你這樣長相平凡、又一臉白癡樣的人會擁有超能力,而我卻沒有?麥蔸,你憑什麽被我嫉妒?不……我才沒有嫉妒你……你有什麽好被我嫉妒的……我才是那個完美到被所有人嫉妒的人!”

黑線,一道道地從我的額頭滑落。

這丫頭瘋了!我很確定,不過……等等,不對啊……“寧夏,世湮剛剛已經和我說了,你明明也是超能力者啊,幹嗎要用這麽一副嫉妒無比的樣子對我說話?”我不解地看著寧夏。

“那是因為我……”寧夏的話說到一半突然頓住,她用力地瞪著我,“總之,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隻要乖乖地給我待著,待會兒自然會有人來收拾你們!”

說完,寧夏朝著我露出了一抹邪惡的笑容:“麥蔸,就算你是被神所選中的擁有超能力的人,結果還不是被我取得了勝利!我才是真正最特別、最完美的人,你最多不過是被推上實驗台,供人研究的實驗品而已,哈哈哈……”

實驗品……

我和世湮互看一眼。

“寧夏,你果然是綁架那些超能力者的凶手!”即便已經猜到了真相,但真正麵對的時候,我還是難以相信——她竟然會對自己的同伴,對自己朝夕相處的同學做出這麽可怕的事情來!

“寧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為什麽要幫那個作惡多端的X機構做事?你知道那個變態機構是怎麽對待我們超能力者的嗎?你怎麽忍心看著自己的同伴被這樣欺負?既然他們可以把我們的同伴推上實驗台,遲早有一天,你也會成為他們的實驗品的。”我很努力地想說服寧夏,希望她能夠及時回頭,誰知道,寧夏聽到我的這番話,反而情緒愈加激動暴躁起來。

“我不會,我永遠不會成為實驗品!麥蔸,我和你不是同伴,這輩子也不可能成為同伴!”寧夏用力地瞪著我,那眼神中,除了憤怒,分明還有一些其他的東西,像是……懊悔和嫉妒。

為什麽?

剛才也是,此刻的眼神也是,明明說著自己才是最完美的人的寧夏,竟然會對我露出嫉妒的神情?明明我所擁有的超能力她也有,我沒有的美貌她也不缺啊,她還能嫉妒我什麽呢?

“寧夏,就算你想否認,但事實是不容置疑的。我們都擁有常人所沒有的超能力,都屬於占地球人口總數極小一部分的超能力者群體,我們應該是同伴,而不是敵人。”我說。

“我說了我不是你的同伴!你是超能力者,但我不是!”寧夏大聲地吼道。

你是超能力者,但我不是……

我不解地回頭看向世湮,發現他也正用同樣困惑的眼神看著寧夏。

“怎麽,你們覺得很奇怪嗎?明明我就可以通過眼神控製人的意誌,怎麽會不是超能力者呢?”寧夏看著我們,輕蔑地嗤笑一聲,說道,“我告訴你們,我的超能力是經X機構後天改造而成的。”

“什麽?”我和世湮同時驚喊,“後天改造?”

“對,沒錯。”寧夏一邊說,一邊憤憤地瞪向我,“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那天,我無意中聽到你和赤木香的對話,知道一直以來自己那麽看不起的丫頭竟然是個超能力者的話,我又怎麽會不甘心地找上X機構呢?”

“你偷聽我和赤木姐姐的對話?”我低叫一聲,想起不久之前我在保健室和赤木香的一場對話,那時我們好像隱約地察覺到有人在偷聽,“就算你知道了我是超能力者,又為什麽要找上X機構呢?”

“因為我不甘心!我不甘心自己比不過你,不甘心你是個超能力者,而我卻隻是個平凡人,所以我要改變,我要變強,我也要成為一個擁有超能力的人!”寧夏看著我,大聲地說,“原本我以為這一切隻會是自己的幻想,但某一天,我無意中找到的X機構,卻宣稱他們擁有把普通人改造成超能力擁有者的能力。在那裏,我進行了一場漫長而痛苦的手術。手術後,我如願以償地,擁有了控製人意誌的能力。”

唉……我呆呆地看著她,仿佛在聽天方夜譚一般。

X機構能夠把一個普通人改造成超能力者?……我突然渾身冒出一陣冷汗,有一種好可怕的感覺從心底湧上來。

對,沒錯,超能力者改造世界的能力遠勝過正常人,但同樣的,超能力者毀滅地球的能力也大大超過正常人。試想一下,如果這個世界上的人全都成為了超能力者,那麽,地球還能在宇宙間存在幾年?

“可是……”我不解地看著寧夏,“就算是這樣,你既然已經擁有了超能力,為什麽還要幫助X機構做壞事呢?”

“因為要繼續維持我的能力,我必須不斷地服用藥物,而這種藥物,隻有X機構可以提供給我。”寧夏怨恨地看著我,“如果不是因為你,我怎麽會需要服用藥物,又怎麽會成為X機構的幫凶,成為一個雙手沾滿鮮血的壞人呢?”

又是因為我?

“寧夏,為什麽你就不能正視自己的錯誤呢?”我很努力地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激動,“明明你已經擁有了很多別人沒有的優點,難道還不能滿足嗎?如果你的嫉妒心不那麽強烈,你就不會在聽到我擁有超能力後不甘心,以致做出這麽可怕的選擇,走上了一條錯誤的道路。”

“寧夏,隻要你願意,現在回頭還來得及。”我說。

“回頭?哈哈哈……”寧夏看著我,一陣狂笑,“回頭?來不及了,我的雙手已經沾滿了鮮血,已經不能再回頭。更何況,我現在的超能力勝過你千百倍,我甚至能夠成功地控製你的意識,請問,我為什麽要回頭?”

“你瘋了?”我忍不住大步走向她,朝她大聲吼道,“你怎麽可以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惜犧牲那麽多人?寧夏,你醒醒啊……”

“你閉嘴,給我站住!”寧夏朝後退了一大步,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一把槍,對準我,“麥蔸,我警告你,不準靠近我!”

“麥蔸!”一邊的世湮看到寧夏掏出槍來,便緊張地衝到我的麵前,將我擋在身後。

“世湮,你讓開!”寧夏憤憤地看著世湮站在我麵前,一副不顧一切要保護我的樣子,“該死的,你給我讓開啊!明明我才是被大家捧在手心裏的校花,你為什麽要為麥蔸擋槍?”

“世湮,你讓開!”我也緊張地喊道。

“我不要!”世湮更加固執地大吼。

就在我和世湮爭執不下、緊張萬分的時刻,意外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原本將槍對準我們的寧夏,突然發出一陣痛苦的呻吟聲。我和世湮不解地回頭看向她,發現她拿著手槍的手慢慢地轉過去,最後竟然對準了她自己的臉。

“不,不要……”寧夏的臉上,恐懼和慌亂的神色交織在一起,她一邊搖頭一邊大聲地叫著,但拿著手槍的手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誌一般,穩穩地將槍口對準了她自己。

下一秒,“砰——”一聲巨響傳來。

寧夏瞪大了雙眼,倒在了血泊之中。

我和世湮驚恐地互看一眼,不明白剛才那一瞬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為什麽寧夏會突然把槍對準了她自己?

“真是的,這麽不聽話,害得我又浪費了一顆棋子。”一個男人的聲音,在此時,冷冷地從我們的身後傳了過來。

我和世湮慌忙回頭,卻意外地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的身後竟然站了一個奇怪的陌生人。他站得離我們很近,近到我才一個轉身,幾乎就要碰到對方的身體。

“你是誰?”我緊張地向後退了一步,問。

“我嗎?大家都叫我K博士,如果你願意,也可以這麽叫我。”那陌生人看著我,淡淡地一笑,說。

“K博士?”

“沒錯。”K博士突然伸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細細地將我的臉打量了一番,說道,“嘖嘖嘖……怎麽看,這都是珍貴的素材啊,不研究一下,實在是對不起自己。”

呃……我愣愣地看著這人捏著我的下巴,搖頭晃腦地自言自語,一副完全當我是個擺設一般的模樣。

“喂……”我和世湮同時開口,正想訓斥這個叫K博士的家夥的無禮行為,卻聽到他搖搖頭,再次輕聲地說:“隻可惜,你是那個人的妹妹!”

那個人的妹妹……

什麽意思?

我渾身的血液,因為K博士的這句話,而突然凍結。

那個人的妹妹……

難道這個叫K博士的家夥,他認識我那個消失了七年多的哥哥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