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青梅竹馬一相逢,勝卻人間無數

得不到的,永遠在**

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玫瑰的紅,容易受傷的夢

握在手中,卻流失於指縫

又落空

——陳奕迅《紅玫瑰》

To:易茹

易茹,我是宋楠。

也許在你眼裏,我是最惹人討厭的那一位吧,畢竟我總是會去破壞你和沈風海的約會。

我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你姐姐,都喜歡沈風海,卻又沒有一個人說破。

當時覺得命運真可笑,又覺得沈風海這家夥實在豔福不淺。

我無比清晰地記得,那年夏天你穿著一條花裙子,羞澀的表情像是一朵靜靜綻開的木槿,午後的風吹過你的長發,有清雅的香氣擦過我的鼻尖。而我幫你拎著行李,跟你嘻嘻哈哈地貧嘴。你時不時地會笑一笑,那笑容讓我覺得,世間風景再美,也不過如此。

我無數次地在你和沈風海之間徘徊,隻是因為想引起你的注意。

愛情會讓每一個遭遇它的人變得卑微。

易茹,我已經如此卑微,心中的花開了千朵萬朵,卻依然被你無視在角落。

From:宋楠

1

冬季空中彌漫著絲絲縷縷白茫茫的霧氣,天空也顯得灰暗了許多,再也不似那年夏天般生機勃勃。

我獨自穿梭在學校長長的走廊上,身邊經過了很多很多人,或是說說笑笑手挽手的女孩們,或是親密無間一臉幸福的情侶,也有低著頭抱著書本邊走邊讀的好學生,還有戴著耳機陶醉在音樂世界的陽光男孩。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而我,卻兩手空空,茫然無措地走著。

我不知道該去哪裏,也不知道該做些什麽,像是一個無主的遊魂般,腦中思緒混亂不堪,一會兒想到沈風海,一會兒想到易茹,一會兒又想到石井歌。

我的命運似乎就像是默片電影,總是百無聊賴的。

而他們,成為這部電影裏唯一的色彩。

元旦放假三天,我和易茹坐上了回家的火車。

對我來說這一路的心情是難以言喻的。

易茹是很高興的,她是個很戀家的人,因為家裏有疼愛她的爸爸和媽媽。她甚至帶了很多S市的特產,裝了滿滿一大書包,足有三四十斤重,可她臉上笑吟吟的,似乎也不覺得累。

好在很快就上了火車,也不用再背著那沉甸甸的東西。

高鐵上,易茹在電話裏和媽媽聊得開心,我無所事事地在一旁聽著。

“我們下午就到家了。媽,晚上我要吃糖醋魚!我姐想吃啤酒鴨!你們都記得做啊。”易茹撒著嬌。

我皺皺眉,插嘴道:“我沒說要吃啤酒鴨。”

易茹衝我眨眨眼,示意我別多話。

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

她總是這樣,不自覺地就會充當我和爸媽之間的關係調解官。時間長了,我也就習慣了,隨她去了。

易茹和媽媽的電話粥一煲就是一個小時。

我聽得無聊,幾乎昏昏欲睡,手機忽然響了。

屏幕上跳動著三個字:沈風海。

“喂。”我接起電話,“什麽事?”

電話裏沈風海的語氣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一樣:“我說,能不能別這麽冷淡?我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我其實也隻是習慣性地問了一句。

“累嗎?”沈風海的語氣還算關切。

“還成。”我托著下巴,透過火車的窗戶望著外麵的景色,補充了一句,“就是有點無聊……易茹一直在和我媽講電話。”

“哦。”他了然地應了一聲,而後語氣中帶了一絲笑意,“沒事,我陪你聊天。”

我不由自主地笑了:“聊什麽?聊學習小組以後的學習計劃嗎?”

“你要是願意聊這個,我當然沒問題。”他順勢調侃我。

“別。”我一副怕了他的語氣,“這還放著假呢,能不能讓人歇會兒了?還是聊點好吃的好玩的吧。”

“嗯,等你回來,我給你做好吃的。”沈風海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我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你還會做好吃的?”

他的語氣中透出一絲得意:“你不知道吧,我特意練的。”

我被他的語氣逗笑了:“不是……我說你是不是對自己要求太嚴格了?學霸、校草還不夠,還想成為一個美男大廚嗎?”

電話那邊的他靜默了一會兒,才恢複了原有的笑聲:“那必須的,不練就一手好廚藝,怎麽俘獲吃貨美女的芳心啊?”

我聽罷頓了頓,思考了一下,說道:“也對,易茹確實是個吃貨,剛才還跟我媽說,讓我媽給她做糖醋魚呢。我可告訴你這個消息了,以後自己把握著點啊。”

沈風海微微地“嗯”了一聲,然後又聽似無意般問道:“你呢?那你喜歡吃什麽?除了烤鴨。”

我笑著答:“我偏愛鴨肉一百年,鴨胗、鴨架都愛吃,對了,還有啤酒鴨!”

“嗯,知道了。”

就這樣,東一句西一句地扯來扯去,我和沈風海竟然也不知不覺間聊了快一個小時,輕輕鬆鬆就破了我聊電話的紀錄,以至於聊到最後,易茹都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我才發現,我好像是第一次這麽開心地和別人講電話。

“是沈風海的電話?”易茹問。

我點點頭。

易茹笑了笑,沒再多問。

一路轉車到家,已經下午五點半了。

這是我和易茹上大學之後第一次回家,爸媽擺了一大桌好吃的,很是熱情。我大概看了看,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一大盤糖醋魚,緊接著是蝦仁、螃蟹之類的,幾乎整桌都是海鮮料理。

易茹是最喜歡吃海鮮的,媽媽疼她,做一桌子海鮮來吃,也不奇怪。

我試圖去尋找啤酒鴨的影子。

在火車上的時候,我清楚地聽到易茹對媽媽說了,我想吃啤酒鴨的,可是,我並沒有找到。

看來是沒做。

我自顧自地苦笑了下,也沒多說什麽。

倒是易茹,圍著飯桌看了半天之後,也找到了問題所在,輕輕皺起了眉,語氣中很少有地帶了一絲埋怨,看向了媽媽:“媽,怎麽做了這麽多海鮮啊,我姐吃海鮮會拉肚子,我一個人也吃不了這麽多啊,我不是說要你做啤酒鴨嗎?沒做嗎?”

媽媽這才把目光轉到我的身上,隨意地看了我一眼:“鴨肉不好買,而且你們說想吃鴨子的時候,我們都買了一大桌海鮮了,就沒再多做。”

我內心隻是嗬嗬笑了一聲,也懶得再多說什麽,麵無表情地回房,放好東西,洗手,準備吃飯。

團圓的氣氛並沒有因為一盤不起眼的啤酒鴨而變冷,爸媽還是很關切地詢問易茹在學校裏發生的事,易茹也很熱情,連大學裏的一些日常小事都講得津津有味,一時間飯桌上倒也算是歡笑陣陣。

這種話題一般都沒我什麽事,所以我隻是默不作聲地邊吃邊聽。

終於,話題轉到了我的身上——

“易薇,我怎麽聽說你去酒吧玩了?”媽媽一臉嘲諷地盯著我,“我讓你上大學,不是讓你去學幹那些壞事的!”

“什麽壞事?”我不知道她是從哪裏聽到我去過酒吧的事,但我真的受不了她這樣質疑諷刺的眼神,便下意識地反駁,“我隻是去和朋友聚聚,再說,也沒總去,就那麽幾次而已。”

“喝酒聚會?”媽媽冷笑了一聲,“陳家奶奶的孫子也在S市,那小子是咱們這街上有名的混混,去S市也是混日子的,他親眼看見你在S市的酒吧裏濃妝豔抹地跳舞唱歌,你還想瞞著我?你就是這樣和朋友聚會的?那你交的都是些什麽朋友?”

我聽得心裏氣憤。

她沒提我的課業在大學排名年級前五的事,也沒問我參加課外活動的事,更完全不想知道我進了學校學生會的事,她就隻想質問我,為什麽會去酒吧這一件事。

我已經快二十歲了,隻是去過兩三次酒吧,但似乎這種事情在她心裏就是喪盡天良一樣,還問我交的什麽朋友。

“狐朋狗友。”我淡淡地回應了一句。

“啪!”

一聲驚響。

是媽媽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

我抬起頭,隻見媽媽正橫眉怒目地看著我:“易薇,你什麽態度?”

我正視著她,一字一句冷冷地說:“我隻是實話實說,因為不管我交的是什麽朋友,在你的眼裏,都是‘狐朋狗友’,難道不對嗎?”

“啪!”

我的左臉頰一陣劇痛。

是媽媽扇了我一記耳光。

我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臉頰,過了幾秒鍾,隻感覺左半張臉都火辣辣的,已經感覺不到疼痛了,隻是麻木。

而媽媽完全無視我的疼痛,隻是氣哼哼地嘮叨著:“教育你的話你從來都聽不進去。我讓你上大學不是讓你去玩的,要不是你妹妹一個勁地求我,讓我讓你們兩個一起去S市上學,互相也能有個照應,你還想去上S大?我就知道你不會學好,整天就知道混日子!我是讓你去照看你妹妹,不是讓你去教她學壞的!還知道去酒吧玩了,你花天酒地的錢是誰給的?我可沒給過你那些閑錢!這個大學你要是想上,就給我好好地上完這四年;如果不想上,趁早滾回家裏來……”

我靜靜地聽著,直到眼睛都酸了,還在聽著。

她問我的錢是誰給的,看來這是懷疑我在外麵做了什麽不幹不淨的事吧。

可我的錢確實是我自己賺的——因為大學專業裏有編程課程,加上平時我也對編寫電腦程序很感興趣,自學了不少,所以早就可以接外包的活了。

編程的報酬還是很高的,我大學裏大部分的花銷,都是自己靠這種工作賺來的。

“滾回家裏來……媽,你們讓我回家做什麽?”一向強硬的我,此時此刻聲音竟然開始哽咽了,我強忍著不讓自己的淚水滾出眼眶,“就是想讓我回家,每天聽著你們的埋怨、責怪?你們每天都看我不順眼,然後隨便給我找一家店,讓我去當個小職工,庸庸碌碌地把一生過完了就完事了,是嗎?這麽多年,你們的眼裏隻有易茹!我在你們眼裏到底算什麽?一個活著的累贅?而這一切隻是因為我在你肚子裏的時候吸取了易茹的營養?但是那是我的錯嗎?我能控製得了嗎?為什麽一定要怪到我的頭上?我考試考了第一,在你們眼裏就是抄襲!我不管做什麽,你們都看不慣!那麽多次,你們都不分青紅皂白地責罵我,你們盡到做父母的責任了嗎?”

媽媽愣了一下,而後更加氣急敗壞了:“你什麽意思?如果我們不配做父母,你可以別認我們當父母!你覺得這個家不好,那你可以不用回來,就自己在外麵混吧!”

“媽!”易茹一聽這話也急了,擋在我前麵,“你怎麽能這麽說姐姐呢!”

那一瞬間,我淚眼模糊。

爸爸靜默地坐在一旁,一聲不吭,仿佛聽不到我和媽媽的爭吵。

桌子上擺著滿目的海鮮,是我不能吃的,吃海鮮會刺激我的腸胃,但媽媽也許根本不在意這些。

而我的媽媽,剛剛重重地給了我一耳光,現在正氣勢洶洶地站在我麵前,頗有打一耳光不解氣,還得再打一耳光才能教訓我這個不孝女一樣的架勢。

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我的家變成了這樣呢?

是從爺爺去世時開始的。

那時候,媽媽生下我和易茹,因為我身體強壯,就把我交給爺爺奶奶養,她和爸爸親自帶著體弱多病的易茹。這導致我從小就和他們不親,我更喜歡和爺爺奶奶待在一起。

我的爺爺是個慈祥的老頭兒,他每天都會笑嗬嗬地拉著我,去鄰居家串門,去捉蟬,去爬山,去練太極拳,去做很多普通女孩子都不會做的事。

從那時候開始,每次一回這邊的家裏,媽媽就更加不喜歡我了。

她喜歡乖巧聽話溫順的孩子,於是她放棄了每天都愛和爺爺待在一起的我,而把全部心血都用在了培養易茹上。

易茹是她一手培養出來的乖乖女,而我,是被爺爺一手帶出來的頑劣孩子。

可是爺爺壽終正寢,再也不能陪我玩鬧了。奶奶因為思念爺爺過度,沒多久也去世了,我隻好回到了這個家裏。

於是,媽媽對我日常的各種表現更加看不慣,每天除了指責就是教訓。

現在,她還對我說——不用回到家裏來。

已經厭惡我到這種程度了嗎?

我忍不住想要冷笑。

“好。”我撥開擋在身前的易茹,語氣再也沒有波瀾,隻是看著眼前這個怒色滿臉的血脈親人,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話,“既然你都這麽說了,那麽,這個家,我也確實不稀罕了。”

說完,我利索地拖著行李箱推開了家門。

任憑媽媽的責罵聲還在繼續,任憑易茹的勸說還在繼續,我頭也沒回地走了出去。

2

元旦的夜晚是寂靜的,或許還應該是歡樂的。

夜空中不時綻放著絢麗的煙火,恍恍惚惚、明明滅滅的光芒下,我拖著行李箱一個人在大街上行走。

哭得也累了,我索性擦幹眼淚,仰頭欣賞節日的煙火。

應該去哪裏呢?我思考著。

下意識地,我想到了沈風海。

可是沈風海元旦放假並沒有回家,他還在S市的學校宿舍裏。而且,這種境況下,我也並不想去找他,讓他見到我這副狼狽的樣子,實在太傷自尊了。

但我也實在沒什麽地方好去了。

這樣糾結著走了一路,我打了輛出租車,來到了火車站。

也許折騰一整天,剛回到家之後,又失落地回學校的人,也隻有我了吧。

手機響了,是易茹的電話。

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沒有接。

易茹夾在我和媽媽中間,一直是最為難的那一個。

她總是一找到機會就故意為我們製造空間,總是想努力化解媽媽對我的偏見,有多少次,我和媽媽即將大吵起來,都是被易茹化解的。

可是這一次,矛盾衝突這麽大,已經不是她一己之力能化解的了。

有些心思,埋在心裏一天兩天沒事,一年兩年也可以繼續沉澱,可是總有一天,眾多心思累積而成的種子會破土而出。

今天,我內心的種子,終於破了土,發了芽。

最終我訂了臥鋪票,在候車室等了很久,直到夜裏十二點,才終於等來了火車。躺在臥鋪上,迷迷糊糊翻來覆去,折騰到淩晨三點,我才睡著。

一夜的睡眠時間還不足四個小時,一大早就回到了S市。

思來想去,我最終把電話打給了石井歌。

“這麽早?”電話裏石井歌嘻嘻哈哈開著玩笑,“元旦快樂啊!有什麽需要我為你效勞的嗎?”

“你還在S市嗎?”我單刀直入地問。

“在啊,就在宿舍呢,怎麽了?”

“出來,跟我一起找房子,我要租房,不在學校住了。”

“啊!”石井歌誇張地感歎了一聲,隨後問,“為什麽?”

我一句話把他噎住了:“別問那麽多成不成,一句話,來還是不來?”

“必須來啊!”他立馬回答,“你現在在哪裏?”

我報出了地名,就聽石井歌在電話裏說:“我半小時之後到。”

半小時之後,石井歌如約而至。

S市的冬天非常冷,他裹著藍色的羽絨服,配一條黑色牛仔褲,戴著白色的防風口罩,把自己裹得像個粽子一樣。

“在S市租房的價格不低,你想在哪裏住?學校附近?”石井歌直入正題,不時地操作著手機頁麵,“我剛才在路上也看了下,學校附近有座公寓,很多學生都在那裏住,你要不要看看?”

我點點頭。

我知道那個地方,那是一座條件還不錯的青年公寓,很多不想住宿的學生都在那裏有基地,而且那裏的房間家具配備得都還不錯。

於是石井歌幫我提著行李,我們倆就在學校附近的小區和公寓裏轉了起來。

石井歌並沒有過多過問我為什麽要租房,也完全不問為什麽我才回家就又匆匆忙忙地趕回S市。

想起上一次他那番似真似假的告白,再看到他毫無芥蒂、真心幫助我的樣子,我選擇了沉默。

最終還是在青年公寓裏租了一間房子,一室一廳一廚一衛,還有個小陽台,價格也還算便宜,按我每月接外包的報酬來算,負擔起來也還綽綽有餘。

緊接著石井歌又幫我把東西從宿舍都搬了過來,所幸我的東西並不多。

簽訂租房合同外加搬家,竟然隻用了一天就全部解決了。

石井歌和我折騰一天,都累得滿頭大汗。

簡單吃了晚飯之後,我和石井歌一起站在陽台上,看著星空。

“謝謝你了。”我是真心感謝石井歌。

“你這麽說並不會讓我覺得高興。”石井歌一臉認真。

我苦笑一聲,順手遞給石井歌一罐啤酒:“那就不說了,今晚痛痛快快陪我喝酒吧。”

“這個沒問題。”石井歌接過啤酒,爽快地喝下一大口,“不管你遇到了什麽事,易薇,我很榮幸,你並沒有因為上次的事而對我產生隔閡;我很榮幸,你能想到來找我幫忙。”

我並沒有多說話,隻是和他碰了碰啤酒罐。

易茹一直在給我打電話,所以我下午搬家的時候把手機關了機,這時候一開機就看到有二十多個未接電話,有易茹的,也有沈風海的。

石井歌走後,我躺在**,給易茹回了一條短信:“我回S市了,搬出宿舍了,在青年公寓租房了,別擔心。”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別多想,我和媽吵架的事,跟你沒關係。”

總算暫時鬆了一口氣。

眼看已經晚上九點,屋子還是剛剛簡單收拾了一遍的樣子,我累了一天也懶得再弄,索性躺在沙發上無所事事地看著電視。

在我幾乎迷迷糊糊地快要睡過去時——

“咚咚,咚咚咚——”

一陣敲門聲傳來。

我精神一振,怪異地盯著那扇房門——我剛剛搬進來,就有人來敲門,難道是物業?

我疑惑地趴在貓眼上望了望外麵。

是沈風海。

我正猶豫著,房門外的沈風海已經察覺到了我的動靜,他對著門上的貓眼微微一笑:“是我。”

我打開門,他自然地走進了屋。

“你怎麽找到這裏的?”我斜眼瞪著他。

他揉揉我的頭發:“易茹說你和你媽大吵了一架,離家出走了,還不肯接她的電話,她擔心得不得了,就找到我了。剛剛她說你在這裏租了房子,讓我過來看看你。”

我點點頭:“那你都知道了?”

“嗯,既然回了S市,為什麽不來找我?我剛才跟物業那邊打聽今天剛搬進來的女孩,才知道是石井歌幫你一起搬的家。”他似乎很在意這個問題,又重複問了一遍:“為什麽你願意找石井歌,卻不願意來找我?”

我倒沒有遲疑,實話實說:“因為找你幫忙的話,你肯定不讚成我租房,還會讓我回家跟我爸媽道歉,不是嗎?”

沈風海沉默了一下,然後無奈地攤手:“好吧。”

我故作輕鬆地朝他笑笑。

沈風海在我的新房子裏四處轉了轉:“還不錯,還有廚房。”

“嗯,以後你和易茹可以過來玩。放心,廚房是你的,美男大廚。”難得我心裏一團亂麻,竟然還會對沈風海和顏悅色地開玩笑。

“嗯,那你準備什麽時候回家跟你爸媽和好呢?”沈風海終於問到了關鍵的地方。

我嗤之以鼻:“我沒錯,為什麽要去和好?我爸媽都不想管我,沈風海,你也不用管我。”

沈風海很隨意地在沙發上坐了下來,房間裏昏黃的燈光映在他白色的毛衣上,恍惚間竟讓我覺得十分溫馨。

他像我剛才一樣,散漫地按著遙控器,最終把頻道定格在一個選秀節目上,百無聊賴地看了兩眼,隨後放下遙控器。

“坐過來吧,易薇。”他聲音溫柔地招呼。

我像是被蠱惑了一般,順從地坐在了他身邊。

“你為什麽總是說,讓我不要管你呢?”沈風海的眼神是無奈的,無奈中卻又有一點點寵溺的味道,“易薇,人這一生,遇見幾個好朋友很不容易,對我來說,你是很重要的朋友,你知不知道?”

我微微一笑,心中泛起苦澀:“所以你就硬是要在我生活裏橫插一杠子嗎?”

“我並不是幹涉你。”沈風海解釋,“我隻是想讓你能活得更自在開心,因為你總會作繭自縛。”

我心底微微觸動,卻仍然倔強著,不理睬他。

“易薇,總有一天,我們會離開這所大學,我們會變老,還會死去。人這一生會留有很多很多遺憾,我們能做的,隻是盡可能地讓這些遺憾變得少一些。”沈風海的眼神像是一望無底的潭水般幽深,“如果眼看著你因為你父母的壓力,每天都不開心,我卻沒有出手幫你,這會是我最大的遺憾。自我認識你開始,你就桀驁不馴,難得露出笑臉,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嗎?”

我心底越發被觸動,仿佛心中矗立多年的一座冰山忽然被暖流襲擊,開始融化。

“如果你還當我是朋友,就別總把我拒之門外。”沈風海終於關掉了電視,轉過頭來,定定地看著我。

“已經很晚了。”我歎了一口氣,“你該走了。”

沈風海卻似乎跟我杠上了:“我剛剛說過不要總把我拒之門外,你現在就想把我趕出去?不成,我今天不走了,我就睡在這裏。”

我拿他沒辦法,眼睜睜地看著他心安理得地跑到衣櫃前去翻找我的備用被子。

沈風海自顧自地把被子翻找出來之後,又跑到廚房去覓食,最終從冰箱裏翻出了一盒牛奶,他又無比自然地開火熱奶……

我無語地看著他,心想:沈風海這家夥死皮賴臉的本性一定已經深深地刻進了他的骨子裏。

沒想到的是,沈風海熱好牛奶之後,卻把牛奶小心地倒進杯子裏,然後遞給我。

我端著那杯牛奶,不知該說些什麽才好。

“晚上喝杯牛奶,舒緩情緒,睡個好覺。”他隨口朝我解釋,還把我推進了臥室,“十一點了,快睡覺去。今晚你客廳的沙發是我的了。”

我被他推著前行,在他的注視下把牛奶一點一點地喝進肚中,他才走出我的房間,去了客廳,還不忘幫我關好門。

他的關心是那麽自然,他眼底的溫柔是那麽明顯。

麵對這樣一個幹淨明亮的溫柔男孩,我該怎麽辦?

我清晰地聽到了心中冰山崩塌的聲音。

沈風海啊沈風海,我該拿你怎麽辦……

3

假期的最後一天,易茹也返回了S市。

她打電話給我,我便和沈風海一起陪她把行李放回了宿舍。易茹又提出想看看我新租的房子,我也沒有多糾結,直接就帶著他們過來了。

沈風海已經來過一次,自然輕車熟路。易茹進門之後好奇地四處看了看,就開始幫我收拾屋子。

“姐,你真決定要一直在這裏租房住了?其實回宿舍也沒事啊,你和爸媽吵架而已,他們又不會追到S市來,住宿舍也沒什麽妨礙啊。”易茹一邊洗菜一邊說。

我搖搖頭:“不回了,學校裏到底限製太多,而且我現在也能接一些外麵的工作,自己住在這裏也自由。”

易茹靜默了一會兒,歎了一口氣:“也好。”

我摸摸她的頭:“你以後也可以過來住。”

易茹笑了,漂亮的眉眼彎成了溫柔的弧度:“那必須的,你這裏可比宿舍舒服多了。”

就在我和易茹說話時,沈風海已經係上圍裙,準備做飯了。

我買的圍裙是粉紅色的,而沈風海是一米八幾的大高個,明明又帥又酷,係上圍裙之後卻多了一種怪異的美感,我忍不住笑嘻嘻地打趣他:“喲,沈大廚娘登場了。”

沈風海揚起鍋鏟做出要教訓我的架勢,我朝他吐吐舌頭,拉著易茹,躲到了廚房門口:“趕緊做啊,做好吃點!”

沈風海沒再搭理我,自顧自地開始發揮大廚的魅力。

他一向追求完美,但我沒想到他在下廚方麵也是天賦異稟。

他刀工十分嫻熟,完美到每一根蔥絲的長短薄厚都異常均勻,再經過一係列的烹煮煎炸,一道道美味就這樣上了桌。

我驚得目瞪口呆。

啤酒鴨、梅幹菜燒鴨肉、蒜香燜鴨、鹽水鴨胗……放眼看去,全是正在飄散著香味的鴨肉。

此時此刻,我都忍不住垂涎得吞口水了。這以後誰要是嫁給了他,豈不是一輩子都不愁吃喝了……

“易薇,過來。”他笑眯眯地朝我招了招手。

我走過去,打趣道:“喂,沈風海,真沒想到你竟然這麽賢惠。”

“別廢話了,先嚐一口。”沈風海用筷子夾起一塊鴨胗,放到嘴邊吹了吹,溫度合適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喂到我嘴邊。

我美滋滋地把嘴湊了過去。

當沈風海的呼吸輕柔地擦過我的臉頰,當鴨胗的氣味滑過我的唇邊時,我才慌張地意識到,我和沈風海這樣的舉動太過親密了。

偏偏這時,我眼角的餘光正好瞥到站在廚房門口一臉黯然地望著我們的易茹。

我心裏一“咯噔”,要壞事了!

我趕緊推開了沈風海,笑著招呼易茹:“易茹,你也來嚐嚐,還不錯的樣子!”

說著我還朝沈風海眨眨眼睛,示意他喂給易茹吃。

沈風海卻當沒看到似的,不緊不慢地把筷子放下了。

易茹見狀隻是笑笑:“我就不吃了,宿舍裏還有點事,我就先回去了,你們吃吧,我下回再來。”

“易茹……”我趕忙追上去,“別走啊,這麽多菜都做好了……”

易茹環顧了一下這一桌子鴨肉大餐,笑了笑:“姐,你最愛吃鴨肉了,沈風海對你真的挺上心的。”

我一愣,而後臉色也有點僵硬了:“易茹,你誤會了。”

易茹擺擺手,笑得依然溫柔,隻是我分明看出她溫柔的笑容中藏著一抹落寞:“哎呀,我真的有事,我先走了,你們慢慢吃。”

說完,易茹就匆忙出了門,竟像是落荒而逃一般。

我原本胃口大開,現在易茹走了,我隻覺得沈風海做的這一桌子鴨肉也都打了折,實在心塞。

沈風海卻並沒有在意那麽多,拿出碗筷,安慰我:“沒事,她也不是小孩子了,你沒必要這麽擔心她。我們吃吧。”

我無奈地點點頭,勉強動筷。

不得不佩服沈風海的廚藝,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甚至比S市有名的烤鴨店裏做的還好吃,我吃貨的本質在沈風海麵前暴露無遺,毫無吃相地風卷殘雲了一番之後,才對沈風海豎起了大拇指:“味道一級棒!”

沈風海卻不同於我。

他的吃相是極其優雅的,連伸筷子的動作都美得像一幅畫一樣,他吃飯也很快,卻讓人感覺十分淡然,和我相比,就是雲泥之別。

我的吃相讓沈風海連連搖頭:“從我認識你的那一天起,你的吃相就是這麽慘不忍睹。”

聽了這話,我也不由得想起,那年沈風海來我家送粽子,我在他麵前一口氣幹掉三個大粽子的事,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來。

沈風海卻盯著我的笑容有些出神。

他恍若不自覺一般,緩慢地抬起了手,輕輕柔柔地撫過我的臉頰,擦過我的嘴角。

我下意識地想偏過頭去。

“別動。”沈風海說。

我的心跳速度加快了,臉上也火熱一片:“沈風海,你……你幹什麽啊?”

“沒什麽,就是想摸摸你的笑臉。”他目光灼灼。

摸摸我的笑臉?

“喂,你沒病吧,沈風海!”我一把打開他的手,“我警告你,男女有別啊!我跟你說,你別以為咱倆關係好,你就可以為所欲為了啊!你有這種心理需求,你可以去找易茹啊!她對你的心思是人都能看出來,你不要跟我說你看不懂啊!別對我做這種讓人誤會的事,影響我以後交男朋友啊!”

我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卻幾乎緊張到語無倫次。

沈風海一字不答,就坐在那裏,雙臂環胸,笑眯眯地看著我發飆,一副欣賞的目光,像是在觀察什麽很有趣的東西一樣。

我在他溫柔而灼熱的目光下如坐針氈般難受,索性站起來,開始收拾碗筷。

晚上十點的時候,我終於送走了沈風海這尊大佛。

他走得瀟灑,我卻心亂如麻。

4

又過了很久很久,這一團亂麻並沒有被我厘清,我反而被心事壓得幾乎無法喘息了。

新年過後,暖春如期而至。

那是初春陽光還算明媚的一天,冰雪消融,柳色初綻。

石井歌和我一起躺在天台上,望著天空中飄浮著朵朵白雲,像是盛放在碧藍色盤子裏的大白兔奶糖一樣,讓人很想一口一口吃掉。

石井歌與我並排躺著,我的耳中塞著石井歌的耳塞。

耳機裏正播放的是一首英文搖滾樂,**澎湃的旋律就像石井歌本人一樣,囂張狂放又陽光。

我忽然想起那年高中畢業的操場上,沈風海也曾把他的耳塞分給我,與我安靜地並肩而坐,聽著同一首歌。

還記得那首歌的名字,叫《暗戀》。

“模擬著愛情的溫暖數寂寞,流著眼淚亦無悔當初,要是能共你相戀會怎樣……”

記得那時的心跳。

記得那時的心動。

記得他上下唇輕輕翕動為我哼唱的樣子。

記得歌詞的每一字,每一句。

心口忽然間一陣陣鈍痛,我的視線竟然不自覺地模糊了。

“易薇?”察覺到我的異樣,石井歌關切地叫著我的名字。

“石井歌……”我哽咽著,“你說,如果和自己最在意的人,同時喜歡上了一個男生,應該怎麽辦才好呢……”

石井歌久久地沉默。

聰明如他,一向對我了如指掌,這一次也很快猜出了我話裏的意思。

他把嘴角輕輕地勾起來:“易薇,我告訴你一個解決方法吧。”

“是什麽?”我擦了擦眼淚,一臉期待地看著他。

他卻朝我轉過臉,俯下了身子。

他溫熱的唇,蜻蜓點水般覆蓋在我的唇上。

我依然愣愣地躺在原地。

他吻了我。

隻見他露出了狡黠的壞笑,明亮的眼眸中映著我呆滯錯愕的表情:“易薇,換個人喜歡,就都解決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揚起手掌,給了石井歌一記耳光。

“渾蛋!”我罵他。

他揉揉臉頰,不做絲毫辯駁。

我憤然離開。

石井歌的事讓我萎靡了一陣子。

後來易茹看我上課狀態不對,問過我幾次,我也沒有多說,最後易茹索性來到了我的出租屋。

隻有我們姐妹兩個,我們簡單地下了廚,吃了飯,隨意看看電視,聊聊天,就準備睡覺了。

臥室隻有一張床,易茹理所當然地和我睡在一起。

臥室牆壁上開著昏黃的小夜燈,絲絲縷縷的光芒點亮了寂靜的黑暗。易茹穿著我的睡衣,與我同蓋一床被子,像隻小貓一樣窩在我懷裏。

我看著自己懷中的姑娘——她與我一母同胞,有著相同的血液,甚至酷似的樣貌。

小時候,我們一起躺在嬰兒車裏,咿呀學語。

上學了,我們又會窩在同一張**,扯東扯西,小到瑣碎日常,大到歲月理想。

直到高中,我們才分床而睡。

已經有多久沒好好地像這樣親密地一起睡過覺了呢?

“姐,睡著了嗎?”易茹輕輕喚我,聲音小小的,像是夢中的呢喃。

“沒呢。”我朝她轉過頭,“怎麽了?”

“你這幾天上課一直心不在焉的,到底是有什麽事?跟我說說吧。”

我沉默了好久好久,久到當我想開口時,都害怕易茹已經睡著了,所幸易茹還清醒著,並沒有入睡。

易茹聽完之後良久沒說話,像是在思考什麽,過後隻問我:“姐,那你喜歡石井歌嗎?”

我下意識地搖了搖頭,隨後又覺察到我在這樣的光線裏搖頭,估計易茹是看不到的,又出聲回答:“沒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他也就算是我關係不錯的哥們兒,我隻當他是好朋友。”

易茹說:“就像我對宋楠一樣的感覺,隻是好朋友而已?”

“沒錯。”

“那你就不要煩了。”易茹的聲音帶了些安慰的笑意,“隻要把自己的意思表明,如果彼此還能繼續做好朋友,自然再好不過。如果對方還是不能放棄,那我們也沒有辦法。”

確實是這個道理,這也是我從頭到尾都很明確地拒絕石井歌的原因。

“姐,你知道嗎?其實我特別羨慕你。”易茹歎了一口氣。

我扭過頭,透過黑暗,想看清她的臉龐。“羨慕我?”而後故作輕鬆地開玩笑,“你從小到大都有那麽多朋友圍著,也有那麽多男生喜歡你,你還羨慕我這個沒出息的姐姐什麽?羨慕我被爸媽趕出來了嗎?”

易茹卻字字句句都無比正經,全然沒有開玩笑的意思:“羨慕你有勇氣反抗爸媽,也羨慕你敢愛敢恨。很多人都說你任性,其實我知道,姐,你隻是率性而已。你遇到不公平的事,會有勇氣去反擊;你遇到壞的人壞的事,也敢打敢罵。我卻沒有這種勇氣,所以更多的時候,我都是逆來順受的……有時候我真懷疑,你上輩子一定是個闖**江湖的女俠。”

我聽得又好氣又好笑,伸出手來戳戳她的額頭:“你哪裏來的這麽多古怪想法,真是傻丫頭。”

易茹的聲音卻又忽然帶了點黯然:“我最羨慕你的就是……你總是有辦法很自然地和人相處,不用偽裝,不用小心翼翼。你總是把自己最真實的一麵表露出來,哪怕你氣急敗壞,哪怕你渾身是刺,你至少活得真實,像是一無所有,卻又無所畏懼的刺蝟。”

我心裏暗暗歎息:其實,正因為一無所有,才能夠無所畏懼。

最悲哀的勇氣。

易茹又喃喃補充了一句:“尤其是,在沈風海麵前。”

我瞬間就懂了。

猶豫了一下,我還是遲疑地問出了口:“易茹,你乖乖告訴姐姐,你是不是喜歡沈風海?”

這句話問出口後,我明顯感覺到易茹的呼吸頓了頓。

片刻後,她把臉深深地埋在了我的頸窩處,羞澀地點了點頭,輕輕哼出了一個甜甜的字:“嗯。”

坦白之後,易茹的心事就全都浮出了水麵。

我知道了,那一年夏天,兩個小小的姑娘手牽著手趴在窗邊,望著初來乍到的美好少年——我滿心歡喜地朝那位心愛的少年吹響了口哨,而一向靦腆的易茹其實也難得地鼓起了勇氣,對少年露出了微笑。

一切都在那一瞬間發生——驟然加快的心跳,還有豆蔻初開的喜悅。

暗戀的種子悄悄地埋在了心底最深處,隨著歲月輾轉,時光變遷,終於在塵埃中開出了花。

我也知道了,那年沈風海來我家拜訪時,帶來的禮物不隻是一盤粽子,還有一盒陳奕迅的簽名專輯。

他把粽子給了我,把專輯給了易茹。

粽子被我吃完了,也就沒有了。

而那盒專輯,至今仍被易茹珍藏著,每一首歌、每一句詞,她都能倒背如流。在多少個夜裏,她那樣珍愛地抱著CD,戴著耳機,重複循環地聽了那麽多遍。

聽到耳朵起了繭子,聽到天荒地老,也聽不膩的旋律。

內向的她,也會迫不及待地向所有人宣布她最愛的偶像是陳奕迅。

其實,她那樣執著地去追隨一個明星,不過是因為,多年前,她最心愛的少年,送了一盤這個明星的專輯給她。

不過而已。

多麽酸澀而堅定的一場暗戀。

黑暗中,易茹沉靜的臉,安然地埋在我的懷裏。

我看著易茹,想著沈風海。

一點一滴,字字句句。

我不禁無聲地笑了,笑著笑著,眼眶就濕了。

我最愛的妹妹。

我最愛的少年。

痛苦的抉擇有千千萬,最痛苦的卻莫過於此吧。

5

我默默地退出了當初和沈風海一起組建的學習小組。

像是一切都回到了兩年前的高中時期。

我獨來獨往,驕傲而孤獨地走遍了學校的每一個角落,抬頭望見的是一個人的天空,低頭看到的是自己的一雙腳,單調而落寞地行走,像是失去了同伴的刺蝟。

在我一次又一次地失約之後,沈風海和易茹到底還是察覺到了我的變化,其間沈風海曾經找到我、攔住我,逼我給他一個解釋。

又是一年夏天,沈風海帥氣的麵龐映在東方初升的朝陽裏,嚴厲的眼神像是一頭馬上就要暴怒的獅子一般,他緊緊扯著我的手臂,質問我為什麽說話不算話,為什麽又脫群而去。

我定定地看著他的臉,如同欣賞世間最美的景色。

看著這個總會跟在我身邊像是動畫片裏的黑執事塞巴斯蒂安似的,曾經為我事無巨細操心的少年;看著這個我深愛的,可同時又是易茹深深愛著的少年,然後,我甩開了他的手。

易茹是我最愛的妹妹,我怎能和她爭搶同一個男生呢?我怎能總是插在他們中間,放任自己的心事無限滋生壯大呢?

我不能。

趁我還有理智,趁我還沒愛他到無法自拔,我必須控製自己。

“沈風海,你到底煩不煩?我有自己的安排,你別管。”我板起臉,毫不客氣地撞開他,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像倔牛一樣。

對,就是這樣,不要心軟,一定不能留戀。

必須要學會離開他,才能不再那麽愛他。

沈風海不死心地又追上來,我不願意再多說話,蓄滿了力氣,一口氣跑進了公寓樓,進了出租屋,鎖好門。

然後我十分利索地打電話給物業,也通知了警衛室:“我不認識那個人,他不是這裏的人,不要讓他進公寓。”

如願以償,沈風海被警衛攔截在公寓門外。

我所租住的公寓正好在門口第一棟,所以扒開窗簾,能夠清晰地看到在樓下徘徊的沈風海。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

從早上七點,到晚上七點。

期間沈風海離開了一會兒,估計是去吃了點東西,沒多久又回來了,他一直等在那裏,雷打不動。

最終他等到了半夜才戀戀不舍地走了。

我看著他一步步遠去的背影,隻覺得無比心酸,卻又無可奈何。

沈風海似乎就這樣放棄了。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再也沒來找過我。

我好像終於獲得了自由。

正應了那句歌詞:“我一個人吃飯旅行到處走走停停,也一個人看書寫信自己對話談心,隻是心又飄到了哪裏,就連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僅僅是失去你。”

好像一個患了傷春悲秋文藝癌的孤獨少女似的。

這樣的症狀持續時間很長。

陪在我身邊的是石井歌。

除了把自己埋在書海裏,剩下的時間我基本是被石井歌硬拖出去的,打打遊戲,玩玩滑板,也受他的影響,聽了幾場搖滾音樂會。

肆意放縱,肆意破壞,在遊戲廳裏拚個你生我死,兵荒馬亂。

我是一匹脫了韁的野馬,石井歌是為我解開了韁繩的人。

石井歌對我的心思始終了解,我也沒有再不留情麵地戳穿什麽,該和他一起吃喝玩樂、嬉笑怒罵的時候,就很自然地走在一起。

時間長了,就開始有我和石井歌在一起了的傳言。

石井歌和我兩個當事人心裏清楚始末,隻是彼此付之一笑。

“唉,如果傳聞是真的就好啦。”石井歌踩著滑板做出一個漂亮的空翻,語氣誇張地感歎。

我白了他一眼,搶過他的滑板,漂亮地玩了一圈,一臉傲氣地還給他:“想得美。”

石井歌笑起來像個心願未遂的孩子:“唉,去年你就是這樣在我的賽場上搶走我的滑板,給了我一個下馬威,從此我就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了。”

“石榴裙?”我斜眼瞧他,示意他用詞不當。

他便心有靈犀一般“呸”了一聲,糾正道:“錯錯錯,我們殺伐決斷的女俠大人易薇同學,怎麽會穿石榴裙呢?哥們兒我是拜倒在你的牛仔褲下了,成不?”

我揚手做出要揍他的姿勢。

他趕忙舉起雙手做投降狀。

這樣的相處方式倒也相安無事。

可是就算與石井歌相處得多麽舒服,卻都少了一份心跳的感覺。

一天一天地放縱歡笑,也沒有帶來多少真正的快感。

直到有一天,我到學生宿舍去看易茹,卻發現易茹正一個人趴在宿舍的**,哭得不能自抑。

我驚呆了:“易茹,你這是怎麽了?”

易茹回頭看到來人是我,反而哭得更加傷心,一雙眼睛紅得像是小兔子一樣。

她不說話,我也不問,隻是幫她擦眼淚。

易茹軟軟地靠在我的懷裏,止不住的淚水像是被擰壞了的水龍頭裏的水一樣,沒一會兒就把我的上衣浸濕了。

易茹雖然性格柔弱,我卻還從沒見她這樣哭過。

終於忍不住了,我開始質問易茹:“你實話告訴我,到底出什麽事了?”

易茹依然不說話,隻是哭著搖搖頭。

我恍然間意識到了什麽——

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有本事能夠讓易茹這麽傷心,那麽除了他,估計不會再有別人了。

“是不是沈風海?”我試探地問。

易茹的哭聲頓了一秒鍾,沒說話。

在我看來這就是默認了。

“易茹,別哭了,我去找他算賬!”我氣衝衝地撂下這句話就衝出了門。

“姐,你別去了!”易茹在後麵出聲阻攔我。

我怎麽可能聽?

我下了多大的決心、費了多大的心力撮合易茹和沈風海,還強迫自己遠離他們的世界,可是沈風海竟然這樣欺負易茹?

易茹能忍,我卻忍不了!

從女生宿舍衝到男生宿舍的這一路,我想了很多。

想到我、沈風海、易茹,我們三個人一起長大的點點滴滴。沈風海對易茹從來都是溫柔愛護的,像是對待自己的親妹妹一般照顧,今天又怎麽會讓易茹這麽傷心?

而易茹像隻順從的綿羊一樣,雖然看似柔順,其實骨子裏非常堅強大膽,她又為什麽會這麽哭?

沈風海那家夥……他到底做了什麽沒天理的事啊!

越想越氣。

男生宿舍本來是不讓女生進去的,但我一路風風火火,再加上以前幹了不少囂張事,管事的阿姨都認得我,了解我火爆的性格,倒也沒硬攔著我,我竟然一路闖了進去。

好在宿舍裏很多男同學都外出了,才沒有遇見什麽尷尬情況。

我“砰”的一聲,踹開了沈風海的宿舍門:“沈風海,你給我出來說清楚!”

這一踹不要緊——

回應我的是一陣陣咣當咣當摔東西的聲音……

我探頭望過去。

宿舍裏,宋楠和沈風海竟然正扭打成一團!

沈風海的襯衫領口被宋楠死死地攥在手裏,嘴角帶著瘀青,顯然是被宋楠揍的!

沈風海硬生生地受了這一拳,並不躲閃,也沒有還手……

“沈風海,你還有沒有良心!”宋楠一邊打一邊罵罵咧咧,“你不喜歡易茹為什麽不早說?非要等到易茹跟你告白,你再拒絕。”

這一句話,就讓我懂了。

原來易茹向沈風海告白了,而沈風海……沒有接受?

我衝上前,拉開了宋楠,一把將沈風海推倒在地,氣得大罵:“沈風海!你渾蛋!”

沈風海兩眼通紅,受傷的嘴角扯出一絲邪笑,我第一次看到他向我露出嘲諷的表情:“易薇,你有什麽資格罵我?”

這一句話更是讓我怒火中燒!

我攥緊沈風海的領口,揚起拳頭:“你說什麽?”

沈風海從容不迫地撣了撣自己的衣衫,盯著我一字一句地道:“易薇,我說的是,你有什麽資格罵我?”

我震驚極了。

記憶中,那麽纖塵不染、陽光靜好的少年,在麵對我的時候,從來都不會這麽咄咄逼人。

我的拳頭終於還是落了下去,而在拳頭落下的同時,我的淚也落下來了:“就憑易茹是我最愛的妹妹!就憑易茹是我親手推到你身邊的!沈風海,你怎麽能這樣對待她?你怎麽忍心!”

沈風海揉了揉被我拳頭打到的痛處,勾起一抹冷笑:“易薇,你是我見過的最愚蠢的人。”

“你說誰愚蠢?”

“說的就是你,易薇!”沈風海甩開我的手,“你想知道我為什麽傷害易茹對嗎?好啊,我告訴你是為了什麽!就是為了你!易薇,你滿意嗎?”

我呆愣在原地,久久都回不過神來。

他傷害了易茹,是為了我?

這是什麽邏輯?

也許是我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讓沈風海實在看不過去了,他又補充解釋了一句:“我不接受易茹,是因為我喜歡的是你,懂了嗎?”

我僵立著,完全不知道應該再說些什麽才好。

而宿舍門口不知什麽時候竟多了一個人——石井歌。

石井歌也住在這一層,估計是聽到了沈風海宿舍裏打架的動靜被吸引過來的,就一直圍觀著。

此時此刻,聽到了事件始末,石井歌竟然看看我,再看看沈風海,又看看宋楠,諷刺地鼓起掌來。

“真是一場姐妹情深與青梅竹馬對抗的好戲。”石井歌冷笑著火上澆油。

明白過來的我,忽然懂了——原來我才是罪魁禍首。

我最應該鄙視的,是我自己!

我奪門而去。

我想,我再也沒臉見易茹了,也再也沒臉見沈風海了。

我的確愚蠢透頂!簡直是個白癡!

我一直隻顧著撮合沈風海和易茹,一直以為他們才是彼此喜歡的,到頭來,卻因為我,害得我們三個人的關係變得一團糟。

更是個不折不扣的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