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是被上帝眷顧的孩子,我是魔鬼的棄嬰

陪你把沿路感想,活出了答案

陪你把獨自孤單,變成了勇敢

一次次失去又重來,我沒離開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

陪你把想念的酸,擁抱成溫暖

陪你把彷徨,寫出情節來

未來多漫長,再漫長還有期待

陪伴你,一直到,故事給說完

——陳奕迅《陪你度過漫長歲月》

To:易薇

姐姐,你和我一樣,是喜歡沈風海的吧!

從那天我看到你在巷角放肆地親吻他的那一幕開始,我就懂了。

你矛盾著、糾結著,明明想要靠近沈風海,卻又害怕沈風海,於是你故意假裝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把他往外推拒著。

以至於情緒爆發的時候,才會一發不可收拾。

你氣急敗壞,他溫柔繾綣。

你們一定不知道,那個夏天,那條小巷,你踮著腳,他低著頭,你們就這樣靜靜地站在一起,擁抱和親吻都顯得那麽自然,像是一幕令人不忍心破壞的畫卷一般。

我不合時宜地站在你們身後,就是一個局外人。

這是多麽幸福又令人心酸的一天。

姐姐,我真的好羨慕你啊!

要怎麽做,才能不讓我成為你和他之間存在的尷尬呢?

所以,我選擇了假裝沒看到,好像這樣,就能繼續和你們一起走似的。

就讓我們保持現狀,誰也不要戳穿彼此的心事,好嗎?

From:易茹

1

沈風海自從那一晚開始,就充當了管家一樣的角色,每天追在我身後,管天管地。

我上課睡覺的時候,被他一巴掌拍醒。他完全不理會我馬上就要爆發的情緒,隻是笑眯眯地看著我,還挑起好看的眉,酷酷地用手撐著下巴,冷不丁地說:“乖一點。”

我中午去食堂吃飯的時候,他寸步不離地跟在我身後,完全不顧忌追隨他腳步的那些花癡女生,堂而皇之地在嘈雜的食堂裏換掉我已經點好的飯菜,轉而拿著我的飯盆對食堂師傅說:“多來點肉,謝謝。”還完全不怕別人誤會,加上一句解釋的話:“她太瘦了,多吃點肉,補充營養。”

我用眼角的餘光都能看到,旁邊那一大群追隨沈風海的女生正目露凶光地死死盯著我。

這還不夠,他幾乎每時每刻都追在我身邊,不許我打架,不許我和他眼裏的那些學渣男生混在一起,不許我不吃飯,也不許我逃課。

纖塵不染的他,和囂張跋扈的我,幾乎在學校裏形成了一道奇特的風景線,走到哪裏都要被人圍觀。

我抓狂地跟他吵架,想要甩開他,他卻隻是微笑著跟在我身邊。

易茹在旁邊觀察著我們兩個,欲言又止了很多很多次。

最後,她的情緒終於在某個夜晚爆發。

她拉著我的手,小心翼翼地問我:“姐,沈風海他……他是不是喜歡你啊?”

我瞪著她,義正詞嚴地反駁道:“如果限製別人的自由叫喜歡,那就有鬼了!”

像是反駁我自己一樣。

“他那也不叫限製你的自由吧!他那是對你事事上心,都是為你好。”易茹一聽我對沈風海有意見,便趕緊急著替他解釋。

我嗬嗬冷笑:“他有病吧!這樣的好,我寧可不要!”

易茹無語。

沈風海確實有病,而且執念還深得要命。

他夜以繼日地貫徹著要把我教導回“正途”的原則,跟我展開了遊擊戰,不知不覺,竟然堅持了將近一年之久。

夏天彈指即到,馬上就要高考了。

高考之前的那段時間,對我來說是灰暗的。因為同樣是高三生,爸爸媽媽隻對易茹的飲食起居非常在意,隻關心易茹的複習進度,每天也隻檢查易茹在學校的模擬考試成績。

他們認為,以我的脾性,就算能考上大學,也不會是什麽好大學,即使到了大學裏,也不會認真學東西,隻會吊兒郎當混日子,將來不會有什麽大出息。與其省吃儉用供兩個大學生,還不如把更多的精力和投入都放在易茹身上。易茹才是他們未來的希望。

這樣一來,我便完全沒有了考大學的欲望。

晚上回到家,媽媽照舊會一邊做家務,一邊數落著我以往的混賬事跡,一邊表揚著易茹的乖巧懂事、成績優秀。

而事實上,這一年,拜沈風海所賜,我早就沒有在外麵惹事的機會了,甚至真的像所有的乖乖女一樣,每天按時上課,按時吃飯,按時睡覺,按時交作業。

可惜媽媽完全沒有察覺——她根本不會關注我的變化,她在意的隻有易茹。

我細細地聽著她責備我的那件事——跟同小區李奶奶家的小孫子打架,不禁覺得太過可笑。

如果我沒記錯,那應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她竟然念念不忘,還在責怪我。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責怪我、批評我、打壓我,已經成了她的日常習慣。而她這樣做的目的在於,能夠更好地教育易茹:“你看看你姐姐,你可千萬不要和她一樣!”

每每這時,易茹總是替我辯駁:“媽,姐姐在學校考試成績很優秀的……”

媽媽卻隻是一臉鄙夷地看著我:“她天天惹是生非,哪有時間學習?考了好成績也肯定是考試的時候抄了別人的答案!就知道給我丟臉!”

習以為常的對話,卻每次都能讓我聽得心如刀割。

易茹總是很心酸、很抱歉地看著我,她也無法再更多地為我證明什麽。

我便摸摸她的頭發,笑著對她搖頭:“沒關係的。”

是的,沒關係的,我已經習慣了。

一旦人對人的看法根深蒂固之後,就會戴著有色眼鏡去評判了。無論怎麽解釋,他們都不會相信的。

他們隻會認為你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高考很快如期而至。

忙碌的家長和學子在炎熱的烈日下奔走,安靜的考場內隻聽見筆尖觸到試卷的沙沙聲。每一科考試結束後,都能聽到有人痛哭,有人大笑,有人唉聲歎氣的聲音。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麻木和嚴肅的。

卻不知道有多少人和我一樣——無論成功還是失敗,似乎都看不清未來。

但是,就算如此,因為有沈風海的監督,我還是在考前堅持複習好了每一門功課,順利地考完了,並且發揮得還不錯,並沒有因為爸爸媽媽的態度而自暴自棄。

分數出來後,我的總分在意料之中。雖然跟年級第一的沈風海以及年級第二的易茹比,還是有一定的差距,但是也算第一次擠進了年級前二十名。

填寫高考誌願的時候,我猶豫了很久。

最後我填寫了S大。這所大學的分數線曆年來都是最高的,也是全省範圍內最好的一所高校。

雖然我知道自己的成績還算不錯,但是考慮到家裏對我的未來並不抱期望,而且,以家裏目前的經濟狀況,同時供兩個大學生確實也比較吃力,所以——

我隻能報考一所錄取線高得我幾乎根本不可能被錄取的學校。

2

填寫誌願的時候,是一個午後。

夏日的陽光溫暖了操場的跑道,碧綠的葉子斑駁了正在奔跑的少年的身影,蟬聲持續不斷地叫囂,身穿校服的學弟學妹們嬉笑打鬧地經過我身邊。

我一個人沿著操場行走,看著這所熟悉的校園,第一次生出了不舍的情緒。

然後我聽到一個熟悉的腳步聲不緊不慢地向我走近。

我停下來,駐足望著他。

沈風海。

他一如既往,幹淨又簡潔的白襯衫、牛仔褲,高大頎長的身材,帥帥地站在盛夏的光影裏,溫暖美好,像是一場影像清晰的夢境。

他嘴角帶著輕柔的笑意,一步一步走向我。

他先是把手中剛買的旺仔牛奶遞給我——我最愛喝這種甜膩的玩意兒,他就總是以一副寵溺的姿態,為我提供這種小零食,讓我覺得好像自己就是那個幸福的被寵溺者。

他拿過我手中的誌願書,看到我報考的學校,愣了愣,而後摸摸我的頭,眼角眉梢都是令人心動的溫柔。

他說:“加油,我陪你。”然後拿出筆,沒有一絲遲疑,對照著我的誌願表,抄寫了一份。

一模一樣的向往,一模一樣的學校。

瀟灑飛揚的字跡,漂亮得不像話。

那一瞬間,仿佛整個世界都晴空萬裏,光芒萬丈,似乎有一條寬闊而美麗的長路在我的眼前逐漸蔓延開來。他站在路上,用燦爛的笑容溫暖了沿途的風景。而最令人感動的是,他在等我——他朝我伸出了手。

那是我多麽渴望的一雙手啊……

我承認,我的心跳快得幾乎要爆炸了,苦心隱藏了很多年的秘密,再也無法壓製,幾乎立刻就要跳出我的喉嚨。

沒有爭吵,沒有立場的對立。

他說他陪我。

感動隻維持了幾秒鍾。

我清楚地知道,自己考上S大的希望是很渺茫的。

沈風海,他就像是一個被神眷顧著的孩子;而我,就像是魔鬼的棄嬰。就算真的考上了那所大學,爸爸媽媽也不一定就真的會讓我去。

所以我不動聲色,隻是對沈風海笑一笑,繼續望著這熟悉的高中校園。

沈風海與我並肩而坐,摘下一隻耳塞,塞入我的耳中。

耳機中正放著一首男女對唱的粵語歌,之前我也曾聽沈風海偶爾哼唱過幾句歌詞,因為旋律很不錯,還曾經問過沈風海這首歌的名字。

那時他隨意地看著我,淡淡地吐出了兩個字:“《暗戀》。”

這是一首講述暗戀的歌。

此時此刻,沈風海正閉著眼睛,一字一句地隨著耳機中的旋律輕聲哼著——

我怕講得太清楚,終於我會失望

也怕時間盡流光,方知道沉默的錯

我知我其實很傻,遐想中找快樂

你提過每一句情歌,都可以觸動我

……

來憑借友情的資格守護著

難在靠近,未能夠觸摸

有一刻相望,突然有些感覺

太震撼,才會想閃躲

模擬著愛情的溫暖數寂寞

流著眼淚亦無悔當初

要是能共你相戀會怎樣

誰亦從未問過

誰亦不容問錯……

他挨在我身邊,夏風徐徐吹過,他的聲音溫柔得像是睡前的輕哼,拂過我的耳畔,讓我失神了很久很久。

我曾經對他提過,這首歌很好聽。

當時他說:“你覺得好聽,那我就學一學,到時候唱給你聽。”

現在,他唱給我聽了。

其實沈風海真的算是十項全能,不僅外形俊美帥氣,成績全校拔尖,連音樂天賦都十分驚人,聲音磁性,魅力十足。

所以此時此刻,他唱得真的很動聽。

唱完之後,他一臉邀功的表情對我說道:“怎麽樣,還不錯吧?獎勵一下?”

我白他一眼,嫌棄地吐出三個字:“少自戀。”

他就不再說話了,靜靜地坐在我身邊,隨我一起,望著可能是最後一次在這所學校裏看到的風景。

3

等待錄取通知書的日子對大多數高考生來講是最難熬的,這種感覺就像,你已經被釘在一個審判台上,運氣好的話可能當庭無罪釋放,還能得到一筆不菲的賠償款;運氣不好的話,則被宣判死刑。

但是對我而言,似乎並不會有太過驚喜的結果出現。

所以,當S大的錄取通知書被送到的時候,我正一個人在樓下的網吧百無聊賴地打遊戲。

驚喜居然真的出現了!

我奇跡般地被S大錄取了!

原因是,我是全省的數學狀元!

盡管語文成績一般,但是因為一個數學狀元的身份,S大信息技術與科學係破格錄取了我。

我怔了許久許久。

屏幕上,遊戲裏的怪獸正在肆虐,耗掉了我最後一滴血。

我心裏像是堵著一口氣,忽然手上用力,把錄取通知書一撕為二!

我想到了媽媽嫌棄的臉,想到了之前她口口聲聲說“還不是抄來的成績,能有什麽出息”,想起了她鄙夷的眼神……

既然每個人都不在意我的未來,那我就如你們所願。

正當我要繼續撕錄取通知書的時候,我的手被人死死地攥住了。

我抬起頭,看到沈風海正紅著眼睛瞪著我,一隻手用力攥著我,阻止我繼續撕錄取通知書,另一隻手則緊緊捏著另一半已經被我撕碎的通知書。

“易薇,你幹什麽!”他生氣地大聲質問我。

我用力推開他:“沈風海,你憑什麽管我?”

沈風海抓住我的胳膊,拉著我一步一踉蹌地走出了網吧,來到一條幽靜的巷子裏。

“易薇,你瘋了嗎?為什麽要撕錄取通知書!”他終於放開我的胳膊,質問的語氣依然帶著怒氣,“要不是快遞員給你送完通知書就給我送,我還不知道你在網吧!我再晚來一步,你是不是就要把這通知書給毀屍滅跡了?”

“我不想去。”我別過頭,不想與他對視。

“為什麽?”沈風海追根究底,“總要有個原因吧。”

“沈風海。”我諷刺地笑著,“你以為,每個人都能夠像你一樣,想要什麽就能得到什麽,想去哪裏就能自由自在地去哪裏嗎?別搞笑了,S大——一所由全省的特級優等生組成的重點大學,你認為,適合我嗎?你知道一個普通家庭,供養兩個重點大學的學生,每年需要多少費用嗎?這個機會應該是屬於易茹一個人的!你以為,我爸媽會希望我去S大上學嗎?他們隻會認為我在浪費時間罷了!”

“易薇,我沒想到你竟然這麽懦弱!”沈風海毫不留情地回擊我,“你連把S大的錄取通知書拿給你爸媽看的勇氣都沒有,你連解釋的勇氣都沒有!你完全不敢去嚐試,就自以為是地給自己判了死刑嗎?”

他看著我,就像在看一個被他驅逐出境的叛徒。

心如置冰窖,我一言不發。

我這樣沉默的態度似乎刺激到了他,他像是受傷的獅子一樣,抓住我的雙肩,眼神飽含期望又可憐地看著我:“說好的一起呢?我們不是說好了嗎?一起加油,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學?為什麽你又不去了呢?你不去了,那你又讓我怎麽辦呢?”

我猛地抬頭盯住他:“沈風海,你現在這樣,是什麽意思?”

“我要你和我一起去S大。”他一字一頓,堅定地說。

我氣得都笑了:“你憑什麽讓我跟你走?你有什麽資格管我?你是我的什麽人?”

“易薇,你能不能不要像隻刺蝟一樣,逮著誰就刺誰一身血?你分不清誰對你是好心壞心嗎?”

我冷眼看著他:“那你對我又是什麽心?好心嗎?好心就可以強迫我?非拉著我跟你一起?難道是我們的校草大人沈風海看上我了?”

說完,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氣急敗壞地把他推在牆上,用胳膊把他高大的身軀圈在我的懷裏,禁錮住他的動作之後,猛地把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我的唇,吻上了他的。

他身上有專屬的味道,青草一樣的清香,幹幹淨淨的,夾雜著檸檬洗衣皂的氣息,一縷一縷,拂過我的鼻尖。

他的唇十分溫潤,和我一樣,流露出初吻的青澀。

他的身體原本是僵硬的,然後一點一點地放鬆,沒有迎合我,也沒有推開我。

我胡亂吻了他一通,足足有一分鍾。

我放肆又囂張,他淡然而優雅。

“姐。”

易茹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內心一顫,幾乎是手忙腳亂地趕緊放開了沈風海。

“易茹,你怎麽來了?”我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緩解尷尬,隻能沒話找話。

易茹穿著美麗的花裙子站在巷口的陽光下,白皙的皮膚被盛夏的陽光鍍上一層淡淡的金色,即使她垂下了長長的睫毛,試圖掩蓋些什麽情緒,我還是看出了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黯然。

沒一會兒她就笑起來,像是完全沒有看到我和沈風海的行為一樣,笑容大大的,燦爛而迷人:“我是來報喜的,我考上了S大。”

夏風拂過,易茹長長的裙擺飄揚著,漂亮極了。

我笑了——像易茹這樣,才是一個優等生的樣子吧。

如花似玉,溫柔靜美,才華橫溢。

我們三個都考上了S大。

命運就是這麽可笑。

報考S大,原本隻是我一時兒戲、破罐子破摔、魚死網破一般的選擇,而沈風海,卻毫不猶豫地抄了我的誌願書。

可誰知道,易茹也二話不說就拿走了沈風海的誌願書,然後又拿走了我的,兩張誌願書一對比,她就一字不差地抄寫了一通。

我卻十分好奇,易茹是因為想追隨我呢,還是因為想默默地跟在沈風海的背後?

易茹當時隻是大大方方地說:“沒別的想法,就是想和你們在一起,初中、高中、大學,都在一起。”

她是那麽坦然。

和她相比,我顯得過於畏首畏尾了。

“恭喜你。”我真心地對易茹說。

易茹笑得甜甜的:“我們都如願了,真好。”

聽了這話,我和沈風海一時無言。

易茹察覺出我們的異樣,眼尖地注意到我和沈風海手中各執一半的錄取通知書,神色一僵,隨後冷冷地質問我:“姐,你想幹什麽?”

我沒有說話。

易茹卻已經懂了,她慢慢地走上來,拉住我的手:“姐,我知道你生爸媽的氣,但這件事並不是沒有餘地,我們回家和爸媽好好說,他們一定會支持的。”

我看著眼前的易茹。

她一向是膽小的,畏懼爸爸媽媽的家長權威,也正是因為這一點,她顯得乖巧溫柔,深得爸媽的歡心,她從來不會反抗爸媽的安排。

而這一次,在爸媽已經明說不讓我去上大學之後,易茹卻要堅持為我辯護。

我心領了,卻不看好結果:“算了吧,他們不會聽的,供我上大學,他們會覺得很虧。”

易茹卻死死拽著我的手,用不容拒絕的語氣說:“憑什麽?我們都考上了S大,憑什麽隻讓妹妹去,姐姐卻不能去?沒有這樣的道理。這一次,如果爸媽不讓你去S大,那麽我也不會去的!”

我驚訝地看著她,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易茹像一隻被觸動了底線的小豹子,柔弱卻並不可欺:“姐,這一次,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如果讓我一個人去S大上學,那這個代價是我不能承受的,我寧可留下來陪你。你說他們是想讓我和你一起留在這座破城市自生自滅,還是願意把我們一起送到S大,讓S大造就出兩個優秀的社會人才呢?”

頓了頓,她又笑了,語氣輕鬆:“姐妹同心,其利斷金嘛!”

我望著易茹和沈風海兩個人堅定的目光,雖然硬撐著不讓自己的表情發生什麽變化,內心卻還是難免受到了一絲鼓勵。

也許,這樣,也是可以的。

4

易茹當天回家之後就直接找到了爸爸媽媽。

當時媽媽正拿著易茹的錄取通知書跟爸爸一起笑得合不攏嘴,看見易茹回來了,很是開心。

“小茹,不錯不錯,這可是我們省最好的大學了,S市又是大城市,很有前途的!”媽媽讚不絕口地說道。

易茹對媽媽笑了笑:“媽,姐也考上了,我們要去上同一所大學了。”

“什麽?”媽媽的臉色就像唱戲一樣反轉,原本的笑臉瞬間被驚異所代替,她把目光轉向我,正如我所預料的那樣,帶著一抹質疑,“你也能考上S大?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我麵無表情,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麵對她的臉。

憤怒和不平慢慢在我心中發酵。

易茹趕緊拉過媽媽的手,解釋道:“媽!我早就跟你說了,姐姐成績很好的,你偏不信!姐姐真的很厲害,她是我們全省的數學狀元哦!這下你該放心了吧,S市那麽遠,我一個人去,本來還特別害怕,我可從來沒自己出過遠門,這下有姐姐陪我,就不怕有人欺負我了!”

“S市消費那麽高,你們兩個同時去上S大,以我和你爸的能力,隻怕會有些吃不消啊……”媽媽一臉苦惱的樣子,“不如,易薇留下來,在咱們家這邊上一所職業學院,每天吃住在家裏,消費也低很多,反正你讀大學也就那麽回事,有個文憑就好了……”

我冷笑一聲。

易茹不幹了。

“媽!你怎麽能這麽說?”她板起了臉,“如果非要這樣,那麽我就留在家裏去上你說的職業學院,你讓姐去S市上大學。”

媽媽瞪她一眼:“你胡說什麽!乖乖地去上你的學,別摻和這事!”

我搖搖頭,看著媽媽的臉,心裏越發失望。

易茹卻像是一頭小強牛一樣,頭一次反叛媽媽,發起了脾氣:“媽,如果你不讓姐去上大學,那我也不去了!你也太偏心了,怎麽能這樣對姐姐?我們倆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你看著辦吧!”

媽媽氣得臉色發白:“你也敢跟我嚷嚷了?”

易茹慢慢放緩了語氣,軟硬兼施:“媽,你何必這樣呢?大學的課程並不緊,如果咱家經濟有困難,我和姐姐兩個人都可以做兼職啊!你看姐姐,她理科特別棒,不僅是數學狀元,計算機水平也很厲害的!你看我,我可以去給別人做英語家教啊!”

“那怎麽行?你還小,怎麽能出去做兼職?再說,你身體也不好,好不容易這幾年沒怎麽進醫院了,媽媽可不想你到了大學因為辛苦而生病。”媽媽聽到這裏,趕緊打斷了易茹想做兼職的念頭。

易茹笑了笑,順著媽媽的話講下去:“好好好,我不去找兼職。我知道,你是不希望我吃苦,想給我最好的生活條件。其實你們每個月給我一千塊的零花錢我也花不完啊,不如我和姐姐一人五百塊。這樣,你們的負擔沒有加重,我和姐姐又都可以去上S大了……”

說著,她嘻嘻笑了一聲,撒嬌道:“再說了,爸爸的公司最近不是有起色嗎?說不定明年咱家經濟比現在好幾十倍呢!反正總會有辦法的。還有,我姐練過跆拳道,萬一遇到危險,有我姐在我身邊,你們也放心不是?”

這一番話說下來,媽媽的臉色才有所緩和。

媽媽想了半天,最後點點頭,看著我說:“這倒也是。易薇,你跟你爺爺學的那點跆拳道成天用在惹是生非上,到了大學,可得用到保護妹妹的身上……”

易茹的眼睛裏幾乎放出光來,連連點頭:“姐姐肯定會的!媽,你這是答應了嗎?答應了嗎?”

這時,一直沉默的爸爸忽然站了起來,瞥了我一眼,最後拍板道:“這點小事有什麽好嘮叨的?好不容易都考上了重點大學,當然要一起去!錢的事,有我呢!”

易茹甜甜地笑了,朝我眨眨眼睛,然後對爸爸撒嬌:“爸爸最好了!”

我暗暗地鬆了一口氣,轉身準備回房。

突然,爸爸喊住了我,走到我身邊,拍了拍我的肩膀,讚許地說道:“考得不錯。”

情不自禁,我心裏竟然暖暖的,甚至有些不好意思。

“謝謝爸爸。”我第一次聲若蚊鳴地說話。

就這樣,經過一番波折,我和易茹同去S市上大學的事情定了下來。

兩個月的暑假過後,我們成了S大的新生。

我們都徹底告別了高中生涯,成為了名副其實的大學生。

幾個小時的高鐵過後,我、易茹、沈風海三人拖著沉重的行李箱來到了S大的門口。

大學裏的熱鬧氣氛與高中時的冷悶相比,令人感覺舒服很多。校門前有負責接新生的學長和學姐,還有很多像我們一樣的新生。

我和易茹報的是同一個係,被分到了同一個班,又恰逢老天眷顧,分到了同一個寢室。

因為我們倆長相相似,穿衣風格卻截然不同,一起走在陌生的校園裏,還挺吸引目光的。一路上,好多人朝我們看,然後指指點點,大概在分辨我和易茹哪個是姐姐,哪個是妹妹。還有一些是在爭論我和易茹的打扮哪個更受歡迎。

易茹延續一貫的風格,對每一個人都微笑示意。而我,對於不熟的人,當然是麵無表情,置之不理。

突然,隨著大家的驚呼聲,一個腳踩滑板的男生從我們後麵滑了過來。

他穿著花襯衫、藍褲子,戴著一頂很另類的鴨舌帽,手上還戴著一條黑色的手環,腳踩滑板從我和易茹身邊一躍而過,末了,回過頭來,朝我們吹了一聲響亮的口哨。

易茹一向靦腆,接受不了這樣直白熱絡的搭訕,早就紅著臉低下了頭。我卻無所謂地朝他微微笑了笑,態度還算友好。

引路的學姐見狀熱情地介紹道:“他叫石井歌,以前參加過全省的滑板大賽,是第一名呢。他高你們一屆,是大二鼎鼎有名的人物。他可是輕易不和女生打招呼的,你們算是幸運啦。不過你們可別一不小心就喜歡上他哦,咱們學校裏喜歡他的女生可多啦,你們排不上號的哦!”

學姐介紹完,看著男生的背影,幾乎已經眼冒紅心了。顯然她自己就是傾心於石井歌的女生之一。

易茹看到我對那個喜歡滑滑板的陌生男孩笑了,神色異常驚訝,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看著我:“天啊,姐,你什麽時候對陌生人這麽友好了?都會笑了!要是以前,你肯定已經炸毛了。”

她這話一出口,我就愣住了。

是啊,我這是怎麽了?

我竟然以自己都沒有覺察的方式,在慢慢變得柔軟嗎?

我下意識地朝沈風海看去。

他正在偷偷地微笑,那種笑容是滿足的,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似的。

我忽然想起他那天說的話——

“給我時間,我會改變你的。”

那個夜晚,那棟樓前,那盞昏黃的路燈下,沈風海曾經這樣信誓旦旦地對我說過。

然後他就一點一滴地滲入了我的生活,無處不在。

我本來是一隻渾身長滿刺的刺蝟,而他在不知不覺間,已經拔掉了我身上的很多刺,明明應該是血淋淋的過程,他的手段卻完全沒有讓我感覺到疼痛。

我說不上來這種感受——好像自己心裏不為人知的一角,被人悄無聲息地窺視了,並且被人刻意地改變了。

盡管沒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卻令我十分不自在。

“沈風海!”我叫住他,“你不是應該去男生宿舍嗎?為什麽還要跟著我們?”

沈風海一臉無辜地看了看一手一個的大箱子:“大小姐,我不是在給你們拎東西嗎?”

我剛要反駁,就看到有個陌生的男孩從不遠處迎了過來:“這就不用你了,讓我來給兩位新來的美女服務唄。”

他的話語中帶著一點點玩笑的意思,卻又並不令人覺得輕佻,身上穿著運動服,像是剛剛打完球,額頭還帶著一層薄汗。

不等我們回話,他便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哦,忘了自我介紹,我是宋楠,沈風海的哥們兒。早就聽他說了,有兩個大美女會跟他一起來S大讀書,今天一看,果然名不虛傳啊!”

我沒說話。

易茹聽對方說是沈風海的朋友,就立馬開啟了熟人模式,溫柔應對道:“你好,宋楠,我是易茹,這是我姐姐易薇。”

“哇,你們長得簡直一模一樣!你們是雙胞胎嗎?沈風海這小子怎麽沒提前告訴我來的美女是一對姐妹花?”宋楠說著,朝沈風海打趣地一推。

沈風海笑了笑,回應道:“你小子,別打什麽歪主意哦!”

宋楠笑了笑,極其自然地接過了易茹手中的行李,笑眯眯的樣子令人感覺很親切。

“我是S市本地人,也是這兒大二的學生,就算是你們學長了,以後有什麽事直接找我啊,我會罩著你們的。”

我和易茹都驚訝於他的話。S市算是一線城市了,本地人多多少少都會有些優越感,從宋楠的語氣裏也能感覺到這種優越感,就算是本地人,也不會輕易說出能在S市罩人這樣的話。

沈風海看出了我們的疑惑,笑著罵了宋楠一句,又低聲向我們解釋:“這家夥是貨真價實的小少爺,家裏有點權,別看他平時說話有點痞裏痞氣的,其實人特別好。”

宋楠緊跟著補充了一句:“可不是,我正直得很,熱情得很,就喜歡為美女服務。”

說完,他順便把我手中的行李也接過去了。

一行人都被他逗笑了。

我看著沈風海的笑臉,硬生生地抑製住了想把他從我身邊趕走的衝動。

5

一切都安頓好了以後,就開始了正式的大學生活。

大學的課程與高中相比,就很輕鬆了。

易茹依然乖乖地每天按時去上課。她人緣好,又漂亮,很快就和班上同學打成了一片,甚至連大二、大三的學長學姐們也有不少成為了她的朋友,隻不過短短三個月,易茹就開始收情書了。

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宋楠也湊在了我們中間。

頭幾次我還會開玩笑地逗弄他這個自來熟的加入者:“喲,這是誰啊,這不是學長嗎?怎麽跟我們一塊蹭飯了?”

宋楠就會笑嘻嘻地說:“必須的,我得照顧學弟學妹啊。”說著還拍拍沈風海的肩,挑挑眉:“你說對不對?”

沈風海笑著瞥他一眼,然後對我們聳聳肩,一副“我不認識這人,他的所作所為與我無關啊”的表情。

久而久之,我們也習慣了宋楠的存在。

易茹長得漂亮,人又不錯,很快就成了S大裏口口相傳的熱議人物——係花。

成為係花,意味著她會有更多的追求者。

以易茹的性格實在是很難招架得住那麽多形形色色的男生,而且進入大學之後,我和易茹都發現了,這大學男生的臉皮,比起高中時,簡直是厚太多了。

於是——

時不時地,易茹的手機號碼就會被莫名其妙地泄露出去,以至於她總是會收到表白的短信和電話。

時不時地,易茹走在路上,就會有不認識的男生跑過來搭訕,或者送點小女生愛吃的零食,或者幹脆玩遊戲打賭,賭輸了的人跑到易茹麵前來告個白。

時不時地,就會有人守在我們宿舍樓下,拿著一把破吉他唱著情歌,歌詞的內容讓易茹羞紅了臉,匆匆忙忙地下樓跑出去,根本無從招架。

在這種情況下,我不自覺地就成了一名“護妹狂魔”。

但凡有看不順眼的男生跑來找易茹,不顧易茹的拒絕還繼續死纏爛打的,都被我用跆拳道伺候了。

意外出現在那天下午放學。

我們一行人正準備從學校出去吃點好吃的,迎麵走來七八個壯碩的青年。

那些人給人的感覺,一看就是來者不善。

被逼無奈,我、易茹、沈風海、宋楠,四個人都不得不停住腳步。

果然,他們之中為首的那個染著棕色頭發的青年走到了易茹跟前,吊兒郎當地笑道:“就是你。”

我看不慣他那副囂張的表情,衝上去擋在了易茹身前:“你要幹嗎?”

“喲,這怎麽長得一模一樣啊,原來是雙胞胎啊!”他朝後麵他那幫兄弟調笑了幾聲,“不過果然還是妹妹可愛,這姐姐就像個男人婆一樣,哈哈。”

沈風海雙手抱胸與他們對峙:“有事?”

那青年痞裏痞氣地說:“沒事啊,就是想找易茹妹妹玩玩,約個會成不?”

這個時候宋楠卻猛地衝上前,二話不說就給了那人一拳。

“沒事就給老子滾!”他一出口罵得比對方還像痞子,“老子的學妹,你這種癩蛤蟆也敢打主意?”

宋楠這一拳打得不輕,那人鼻子都流血了。

那人一下子就怒了,招呼著他那幾個地痞兄弟往前衝!

我和沈風海、宋楠十分默契地背對背圍成一個圈,把易茹圍在了中間,保護起來。

三對七。

我笑了:“宋楠,你牛,你對付三個,我和沈風海一人對付兩個,怎麽樣?”

於是,一場混戰開始了。

這是一種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

我練過跆拳道,宋楠是籃球運動員,我們兩個打起來還算是有技巧的,沈風海就有些吃不消了,單打獨鬥還可以,他一個人打倆,還真是有些吃力。

對方人多勢眾,很快我們身上都掛了彩。

易茹雖然被我們圍在中間,但她看準時機就會掄起包往對方身上用力地砸,待對方要反攻的時候,她就立刻又退回保護圈裏,倒也幫了不少忙。

不過我們沒打多久,就被校紀律主任發現了……

主任帶著一幫保安衝了過來,我們幾個立刻就跟野貓見了大老虎一樣,乖乖地站在校門口,不敢再出手。

跟我們動手的那幾個人並不是S大的學生,所以到最後倒黴的還是我們。雖然事出有因,但說到底是我們先動的手,所以在受了主任唾沫橫飛的責罵之後,第二天,我們四個人遵循主任的“偉大指示”,頂著初生日頭,掛著彩,在學校的國旗下罰站,一直站到中午。

沒多久,幾乎全校師生都知道了我們罰站的事。

“唉,籃球隊隊長宋楠啊,怎麽罰站了?”

“那個男生是誰啊?沈風海——全係成績第一的那個吧,他怎麽也罰站了?”

“那兩個男生算什麽!看看,那個不是係花易茹嗎?誰這麽不懂憐香惜玉啊,竟然讓她站在國旗下!”

“另外那個女的是誰啊?跟易茹長得一模一樣,雙胞胎嗎?他們幹什麽壞事了……”

我們就像動物園裏的大猩猩一樣被圍觀著。

以前惹事的時候也不是沒被罰站過,但是都與這次不一樣。這次跟我一起的有學霸沈風海、係花易茹、籃球隊隊長宋楠,比我一個人罰站可要引人注目多了!真是有生以來最特別的體驗。

不過,對於他們三個來說,這可能是人生中唯一一次難得的體驗機會,此刻,他們正相視而笑呢!

說到底,我還是跟他們不一樣的吧!

盡管到了大學,時間更充裕了,更自由了,束縛更少了,爸爸媽媽也不在身邊,大家的寬容度也更高,我的格格不入甚至是離經叛道已經顯得無足輕重了,但是,像現在這樣,四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就會顯現出來了啊!

我到底和他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6

這樣想著,腦子裏那根敏感的神經又被牽動了,我開始不愛去上課,不愛加入他們的活動了。

逃課的時候,我會讓易茹幫我簽到。

但我隻逃了三回課,就被沈風海抓住了。

沈風海就像是有千裏眼一樣,我們明明在不同的班,但他就是能知道我正在上什麽課、我上課有沒有睡覺、我是不是又逃課了……

簡直事無巨細。

真是令人煩得要命。

那天下午是枯燥的公共課。因為前麵兩節課老師教的那些東西都很基礎,所以我覺得沒必要再浪費時間去聽,便一個人窩在宿舍裏製作PPT玩。正在興頭上,就聽到沈風海在樓下大喊我的名字。

以前我沒看出來他有這種氣魄啊,一個氣質優雅的學霸校草,竟然能夠跑到女生宿舍樓下上演河東獅吼,真是太拚了。

這種事一次兩次還好,次數多了就讓人不勝其煩。

公共課而已,又不是非去不可的專業課,值得他這樣興師動眾嗎?

看樣子,他還是學霸的執念太深,我得讓他清醒清醒!

於是,我離開電腦桌,起身打了一盆冷水,走到窗前,伸出頭和半個身子,把水往樓下倒去,正好不偏不倚澆在了沈風海的頭上。

一向以帥氣優雅形象示人的沈風海,瞬間就成了一隻不折不扣的落湯雞。

而我毫不客氣地站在窗前看著他,諷刺地笑道:“沈風海,上不上課是我的自由!現在又不是高中,你不要再惹我!我告訴你,如果還有下一次,就不光是一盆水這麽簡單了。”

我以為至少沈風海是會生氣的。

沒想到,他隻是溫和地仰頭看著我,許久之後,掏出手機,給我發了一則短信:“我隻是想叫你一起下樓吃飯。你很久沒和我們一起吃飯了,今天我想單獨喊你試試看。”

樓下的他穿著濕漉漉的襯衫,頂著水淋淋的頭發,在圍觀眾人的嘲笑聲中,狼狽卻依然不失溫柔。

我看看手機上的那行字,再看看站在那裏的那個人,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辦。

突然想起,易茹說我這一年多來,不知不覺中柔和了很多,這都是拜沈風海所賜,他正在一點點拔掉我身上的刺。

可是拔光身上所有刺的易薇還是易薇嗎?還是那個從小天不怕地不怕、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的易薇嗎?

不,沈風海,我易薇不是那麽輕易就能改變的人!

既然你執念如此之深,那麽就別怪我反過來,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團糟了!

這樣想著,我從窗口探出了頭。

看到樓下圍觀的同學越來越多,我的嘴角挑起一抹諷刺的弧度,而後綻放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雙手圍在嘴邊,用力地喊出了一句話:“沈風海!你給我聽著,我答應你了!從今天起,我易薇就是你的女朋友!”

周遭靜默了一瞬間,隨後就是鋪天蓋地的笑聲、調侃聲、口哨聲、議論聲。

沈風海就像是動物園裏滑稽可笑的猴子一般,被人圍觀著。

已經是深秋,寒風瑟瑟,沈風海衣衫單薄,又被我用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凍得臉色蒼白。他站在樓下怔怔地看著我,良久都沒有反應過來。

大概又過了五分鍾,沈風海才慢慢恢複了笑容,就仿佛沒有經曆剛才那尷尬的一幕一樣,照舊朝樓上的我問道:“下來吃飯嗎?”

我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套上衣服下了樓。

我走到沈風海身邊,沈風海全然不顧圍觀同學的目光,伸手為我整理外套領口的紐扣,幫我緊了緊衣服,關切地問道:“今天大降溫,你要不要上去再加件衣服?外麵有點冷。”

我一把拍開他的手:“管得真寬!”

沈風海臉色略顯蒼白,額前還掛著水滴,他卻毫不在意,溫柔地一笑:“剛才不是說,你是我的女朋友嗎?那我就得管你,就得操心你。”

嗬,將計就計啊,還真有腹黑的潛質。

“好,沈風海,這頓飯就算你的,今天這事雖然是我整你,但你也算是占了便宜,一頓烤鴨是免不了的。”我瞪著他,“我告訴你,以後你再敢閑得沒事來我宿舍樓瞎折騰,就不僅僅是潑你一盆水、給你這個校草製造緋聞的事了。”

“我巴不得你多跟我製造點緋聞呢。”沈風海煞有介事地說道,“要玩就玩真的,你別手下留情,隻管放馬過來,我見招拆招。”

我一邊往烤鴨店走,一邊損他:“還真不怕死?你閑得沒事,我還忙著呢。想讓我跟你玩真的?想得美!”

沈風海半天沒接話,我回頭一看,他正停在那裏,打了一個大大的噴嚏。

見我看著他,他朝我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好像得去宿舍換身衣裳。”

我停住了步子,再次把他的落湯雞造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聲:“嗬,到底吃不吃了?要想跟我吃這頓飯,你就得給我受這個罪,誰叫你自討苦吃。”

沈風海搖搖頭,舉手做投降狀:“成,我從了,我要是凍感冒了,你記得來我床邊喂藥啊!”

“想得美。”

本來是一時的玩笑話,可是沈風海的身體十分不爭氣,烤鴨吃完後的第二天,他竟然真的得了重感冒。

發燒、頭疼、咳嗽、打噴嚏、喉嚨腫痛等各種症狀,通通在他身上上演了一遍。

我到底還是有點愧疚的,所以還是去他宿舍看了看他。

但我當然不會真的如他所願,去他床邊喂藥。真正守在他床邊、照顧他吃藥吃飯的,是易茹。

可是因為我們實在長得太像,從小到大,因為長相問題,鬧出來的烏龍笑話層出不窮,不曾想這一次,竟也遭遇了。

我在女生宿舍樓宣稱自己是沈風海的女朋友,而沈風海作為校草級別的人物,又是大一新生裏的佼佼者,一直被很多女生惦記著,經我這一鬧,沈風海有女朋友的緋聞,很快就在學校裏傳開了。

沈風海在宿舍生著病,易茹幾乎每天都會去看他。

我聽說,當時易茹並沒有反駁,隻是羞答答地紅了臉。

我還聽說,沈風海也沒有反駁,隻是一直病懨懨地躺在**,不知道是燒糊塗了,還是本身就不想反駁,默認了。

聽了這些,我忽然覺得自己的思緒有些混亂。

但是,很多事情,循著蛛絲馬跡,也正在逐漸清晰。

易茹,是喜歡沈風海的吧!

自從見到沈風海的第一眼起,她就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從小到大,不管我和沈風海怎麽吵鬧,她最後都會站在他那邊;班主任事件之後,沈風海天天盯著我、限製我,易茹便跑來問我,是不是沈風海喜歡我才對我這麽好;知道沈風海填報了S大之後,她也義無反顧地填了S大……而現在,沈風海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感冒,她便鞍前馬後、不辭辛勞、不懼流言蜚語天天往他宿舍跑,任勞任怨地照顧他。

如此種種,似乎都隻能說明那樣一個事實啊!

7

得出這樣的結論後,我開始無理由地心煩意亂,晚上還經常做同一個夢。

夢境並不可怕,甚至可以說是溫馨的、美好的、明亮的。

隻是夢醒以後,我卻會覺得奇特,還會有些茫然。

夢的內容,是多年以前,沈風海剛剛搬到我家隔壁時,淡然安靜地坐在樹下,悠然地翻著手中的漫畫書。

夢裏的他,舉手投足都美得像一幅畫,小小的少年,初初展露出帥氣的外表,優雅的氣質渾然天成。

夢裏的我,還趴在那年的窗邊,小小的身體蜷成一團,托著下巴,望著他,幾乎入了迷。

他抬起頭,找到了我所在的位置。

我便滿心歡喜地向他打招呼,吹了一記響亮的口哨。

吹口哨這項技能,是爺爺在世的時候教給我的。爺爺像是一個老頑童一樣,可以用口哨吹出各種好聽的曲調,我那時候天天跟著他苦練,後來終於也能吹得像他那樣響亮清脆。

我還記得當時學習這項技能的時候,爺爺撫摸著我的頭,花白的胡子一翹一翹的。

他告訴我說:“口哨是吹給喜歡的人聽的。”

“怎麽才算是喜歡?”那時的我什麽都不懂,隻會天真地發問。

爺爺笑了:“就像是爺爺現在寵溺著懷裏的小易薇啊,這就是喜歡;又像是街頭的小男孩看中櫥窗裏心儀的賽車,把所有零花錢拿出來也要買,那也是喜歡。”

遇見沈風海的那一天,是我第一次向一個陌生的男生吹了口哨。

那種感覺是很奇怪的,仿佛吹口哨隻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隻是覺得時機到了,口哨聲便自然而然地為他送了出去。

對比是如此強烈。

每每夢到這一幕,我便會醒來。

夢醒之後,看著窗外白霧茫茫的秋色,我便覺得,自己的思緒也像整個城市秋冬季節的大霧一樣,茫然無措,模糊不清。

總是被這樣的思緒煩擾著,我突然很想逃離,就像高中時為了逃離那個氣氛壓抑的家而成天在街上亂逛一樣。於是,趁著沈風海生病,易茹也不在宿舍,我便真的一個人離開了學校,去了市區的繁華街道。

因為沒有具體的目的地,我便來到了聚集著很多年輕人的街心廣場。這裏非常熱鬧,我們學校的學生很多都喜歡來這裏玩。我一眼便認出幾個眼熟的,大部分都是我們學校的學長學姐。

看到前麵圍著一群人,好像在搞什麽活動,一時好奇,我便也擠進了人群,這才看到眼前立著的一張巨大的立體海報——街頭滑板藝術大賽。

我正覺得無聊想要離開,卻聽到圍觀的人群中爆發出了雷鳴般的掌聲。

緊接著就是一群瘋狂的女生蜂擁上來,生生地把我堵在了人群裏,進退不能。

“是石井歌!石井歌肯定又會拿到第一名!”

“太帥了!我也要加入他的後援團!”

“石井歌!我愛你!”

“井歌第一!所向披靡!”

一陣陣震耳欲聾的聲音在我的耳邊響起,一排排花癡女生堵在廣場中間,甚至還拉起了一條為石井歌加油的大橫幅……

我根本就出不去了。

簡直令人無語。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怎麽還有這麽大的追星熱情啊?而且,不過是一個滑板男孩,至於這樣為他神魂顛倒嗎?

真是莫名其妙!

算了,既然沒辦法擠出去了,我索性就站在原地看一看這個滑板男孩的比賽吧。我倒要看看,他的滑板技術是有多出神入化,引來這麽多瘋狂的粉絲。

比賽開始!那個被女生們瘋狂擁護的男孩十分利索地套好了護腕,頭上還戴著一頂花裏胡哨的鴨舌帽,踩上滑板,飛快地越過了障礙物。

滑板在他的腳下像是生了風一般,飛速地滑動著。石井歌的動作十分嫻熟,遊刃有餘地踩著滑板進行空中旋轉、騰空跳、越障礙等環節,最後從容不迫地完成了決賽。

絲毫沒有意外地,第一名獲得者就是他。

人群又開始沸沸揚揚,擁擠不堪。

我被一群女粉絲又堵又推,心煩得要命,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自然就是那個石井歌,可恨他竟然完全意識不到自己所造成的“交通擁堵”,還在友好地笑著跟粉絲們打招呼。

真是看不慣他。反正也擠不出去,隻能被人群推著來到前麵的比賽場地,我便索性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石井歌的麵前,輕蔑地笑了笑,二話不說,搶過了他的滑板。

結束之後,我毫不客氣地又把滑板扔給他,挑了挑眉。

石井歌一臉玩味地看著我:“喲,你滑板也玩得不錯嘛,叫什麽名字?”

“我叫——”我邪笑地看著他,“我叫你姐姐。”

石井歌聽完,臉上的笑容一僵。

人群一片寂靜。

不過,果然如我所料,這樣做的後果是,我走到哪裏,一開始死活都推不動的人群,現在自動給我讓出了一條道。

隻是其中夾雜的議論聲令人有些不爽——

“這女的是誰啊,神經病吧。”

“挑釁的唄,有病。”

……

我麵不改色地聽著,也不反駁。

不得不說,我心裏一定住著一個惡魔,連續幾天的心煩意亂,經過剛剛在賽場鬧了這一通之後,竟然漸漸散去,隱隱生出一絲得意。所以聽到那些辱罵我的流言蜚語,我也並不生氣,隻是懶得去管了。

石井歌很快就甩開了那群火熱的粉絲,追了上來。

“剛剛打聽到了,你是一年級的易薇,對吧?易薇還是易茹?聽說你們兩個是雙胞胎姐妹,我不太認得出來。”他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前來搭訕。

“石井歌同學。”我停住腳步,回應他,“剛剛我隻是看不慣你那群自以為是、不管不顧阻塞交通的粉絲,才折騰了一下你的滑板。如果你覺得生氣,那我現在道歉。你不需要跟著我了,我馬上要回女生宿舍了,懂嗎?”

“你怎麽跟個刺蝟似的?”他嘖嘖兩聲,“這年頭美女身上都帶刺嗎?”

“專刺你們這些花心男生。”我不冷不熱地堵了他一句。

他抱著滑板跟我並肩走著,笑眯眯地解釋:“得了吧,我可一點都不花心,不信你問問別人,我可是個還沒談過戀愛的純潔男生。再說你又沒試過當我女朋友,又怎麽知道我花不花心呢?”

眼看他大有要跟我一塊回宿舍的架勢,我趕緊停住了腳步:“就到這裏吧,你回吧,別跟著我。”

“我送你回宿舍啊。”

“不用。”我拒絕道,隨即又想到了什麽,微微一笑,“你既然打聽出了我是易薇,那你有沒有打聽到——我是沈風海的女朋友啊?”

他愣了愣:“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雖然隻是暫時拿沈風海當擋箭牌,但看似效果還不錯,於是我順口接了下去:“是啊,所以你不要再跟著我了,我怕我男朋友誤會。”

果然,他沉默了好一會兒,最終無奈地攤攤手:“那好吧。”然後轉身離開了。

我看著他路燈下的背影,忽然覺得很奇妙——

明明是初相識,為什麽他離開的時候竟然……竟然那麽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