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甩下這樣一句話,謝然頭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有些茫然地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想起很久以前,我和謝然也經常吵架,吵架的理由從一袋幹脆麵到我影響了他打遊戲。

他每次都威脅我說:“唐允諾,再這個樣子,你就死定了!”

知道他是真的發脾氣了,我就會乖乖地躲到許彥飛的身後。

許彥飛倒是不以為意的樣子,拉著我的手。

謝然滿臉怒容,指著我的鼻尖咬牙切齒地說:“許彥飛,管好你們家的妞!”

因為許彥飛的縱容,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這樣無所顧忌。哪知道有一天,許彥飛的庇護,朋友的情誼,會全都失去。

我仰著頭看天空,有種冰涼的感覺瞬間滲透到全身。曾經那些細碎的幸福,那些點滴的快樂,全都**然無存。

因為一夜沒睡好,第二天我醒得很早。周末的社團活動,我提前趕到了事先約好的集合地點。我四處尋找著江景程的身影,隨意地拉住一個女生問:“請問我們社長來了嗎?”

女生臉上掛著甜美的笑容,對我說:“哦,他剛剛去聯係大巴司機了,你有事找他嗎?要不要我帶你去找他呀。”甜絲絲的聲音讓我忍不住轉頭仔細打量起她來。

“不用了,謝謝。”我也對她笑了笑。

眼前這個女生,典型的瓜子臉,一頭又直又順的長發,齊劉海,一雙大眼睛十分明亮,睫毛長而卷曲,眨眼的時候輕輕地顫動著,皮膚白皙無瑕,嘴唇水潤如櫻桃。

我在心裏嘖嘖稱讚起來,我們學校什麽時候有這麽漂亮的女生?不禁又多看了女生兩眼,像她這樣漂亮又很有親和力的女生,總容易讓人心生好感,於是我主動和她攀談起來:“這是我第一次參加社團活動,你好,我叫唐允諾。”

那個女孩子聽到我說話,居然呆了幾秒,不過也隻是片刻的失神。

她說:“你是唐允諾?”

“是啊。”

她又問:“天文社的?”

我點點頭,聽語氣她應該不是我們社團的,也不像是我們學校的。

在我們對視間,人群中有人喊了一聲:“允諾。”聞聲,我和這個女生同時回頭。

黑壓壓的人頭裏麵,我一眼就看到江景程朝這邊走過來,我的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朝他招手說:“這邊這邊。”

晴朗的天,有風輕輕吹過,英俊的男生站在人群裏麵格外惹眼。看到他的一瞬間,我的心跳得很快。

同一時間,我身邊的女生居然朝著江景程飛奔過去。從我身邊擦身而過,女生的長發迎風向後飛揚,一眨眼的工夫,她已經撲到江景程的懷裏,兩隻手緊緊環在他的腰間。

江景程愣了一下,然後神情自然地揉了揉她的頭發說:“詩詩,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

女生聞言放開手說:“人家第一次去天文台當然興奮嘛。”

俊男美女,美麗和諧得像一幅畫,可是這幅畫對我來說簡直就是晴天霹靂。

我看著江景程和那個詩詩,不禁感歎,兩個人站在一起真的很般配,可是我傻愣愣地站在他們身邊又算什麽呢?

陽光太過晃眼,晃得我有點頭暈,我看著他們勉強笑了笑。

江景程開口向我介紹那個女生:“允諾,跟你介紹下,這是李詩。”

那個叫李詩的女生立刻對我露出了明媚的笑容,說:“久仰大名。”

我愣了一下,難道江景程和她提過我嗎?

這時候大巴車朝我們這邊開過來,江景程喊了一聲:“集合。”於是,所有人都井然有序地上車。

我心不在焉地跟著隊伍上車,沒有注意到台階上有一小攤水漬。在我踩上去的同時,身後有人驚呼一聲:“小心!”聽到聲音的時候,我腳下一滑,眼看著就要從車上栽倒下去。最危急的時候有人拉住了我的手臂。

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抬頭感激地說:“啊,謝謝呀。”

“不用謝。”李詩鬆開拉著我的手,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站在隊伍最後麵點人數的江景程,挑了挑眉說,“你剛剛一直在走神。”

李詩的眼神十分銳利,對視間我先敗下陣來。我低下了頭,心裏十分混亂,用手抓了抓頭發,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輕聲問她:“你和我們社長關係很好吧?”

李詩看著我,大眼睛眨了眨,毫不猶豫地說:“是啊,不是一般的好。”

我本來還想追問,好到什麽程度,可是想到我們才第一次見麵,就硬把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我有些失神,今天遇到的事情完全不在我的預料之中。

突然間,我想起了江景程身上總是帶著一樣東西——那個讓我糾結了很久的情侶鑰匙扣。

以前江景程的身邊並沒有出現和他關係很親密的女生,我還可以對自己說,那個情侶鑰匙扣也許隻是一個單純的飾物,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意義,可是現在,當我看到那個笑容甜美的李詩挽著江景程的手時,我終於明白,其實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看著陽光下的江景程和李詩,我有點受打擊了,無奈地歎了口氣,對李詩笑了下就上了車。

第一次參加戶外的社團活動,大家都非常興奮,大巴車開動沒多久,有人就提議說:“社長,要坐這麽久的車好無聊,要不要找人領頭唱首歌什麽的啊。”

江景程淡淡地一笑,摸了摸李詩的頭,笑著說:“詩詩,你學了這麽多年聲樂,既然大家這麽高興,你就起個頭吧。”

“行啊,不過我要拉著你和我一起唱。”四周有人在起哄,李詩站起來,她就這麽直視著江景程,唇角微彎,帶著撒嬌的意味。

江景程像是很無奈地歎了口氣,揉了揉李詩的頭發說:“乖,不要淘氣。”那麽親密的動作落入我的眼中,刺痛了我的心。我垂下了眼簾,將視線轉移到別的地方。

“小氣,我有多久沒聽你開口唱歌了。”李詩嘟了嘟嘴,也不再去勸說什麽,隨手抓起一個礦泉水瓶當作麥克風,醞釀了一下,張嘴就開唱了。

她的嗓音特別好聽,唱到最後,一車子的人都被帶動起來,都跟著她的旋律唱起來。可是我覺得心裏越來越酸,一直以來對江景程所有的期待好像都在一瞬間瓦解了。

事實已經很清楚地擺在麵前,不管我想不想承認,在江景程的生活裏麵我隻是個外人。

打開車窗,一陣不夠柔和的風吹幹了我潮濕的眼眶。

終點到了的時候,江景程站在我的座位邊,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說:“允諾,我們到了,下車吧。”

我找借口說想去洗手間。打開水龍頭,我捧著水往臉上潑,讓自己冷靜一點。當我抬頭看鏡子,看到站在旁邊的李詩時,我整個人都愣住了,隨即反應過來,朝她笑了笑。

轉身準備離開的時候,李詩突然喊住我:“等一等。”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

李詩定定地看著我,不同於之前的客氣友好,她開門見山地說:“你沒有什麽想和我說嗎?”

“說什麽?”我很疑惑地看著她。

她看了我很久,突然說:“唐允諾,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你。”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為什麽一開始很客氣的李詩,突然轉變了態度。轉念一想,肯定是因為江景程的關係吧。

“哦,彼此彼此。”我毫不退讓地回敬她一句。

“你都不問我為什麽?”李詩皺緊了眉頭,有些意外,也有些惱怒。

能為什麽,無非是正牌女友警告覬覦自己男友的女配角那些話。又不是在拍偶像劇,她喜不喜歡我又有什麽關係?對我而言,我最在乎的是江景程對我的感覺。

我看著她笑起來,說:“李詩小妹妹,你是想向我示威呢,還是宣戰呢?我想你找錯了人,我和江景程隻是朋友。”

說出最後朋友兩個字的時候,我的心有點疼。

“朋友?少給你自己找借口,你剛剛在車上明明就快哭了,我站在那裏都看見了,是你自己不敢承認自己的感情,你就是個膽小鬼。”李詩用一雙明亮的眼睛看著我,“既然你都無所謂,那我也沒什麽好說的。”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李詩走出了洗手間。

我在原地站了許久,好半晌才走近洗手台,又捧起水往臉上一潑再潑。我自己的感情,為什麽連我自己都摸不著頭緒,李詩卻看得這麽清楚?

戶外的空氣格外清晰,陽光也很燦爛。天文台在山頂,我們一行人爬了一級又一級的台階上去。

我撐著膝蓋不停喘氣,李詩從我身邊經過,語帶譏諷地說:“你也太缺乏鍛煉了吧,才走幾步就累成這樣。”

自從我們在洗手間裏說過那些話以後,她就沒有給過我好臉色看,我也表現得滿不在乎。

江景程點了人數,從後麵走過來。他今天穿著一身黑色的耐克運動裝,頭上鬆鬆地扣了一頂白色棒球帽,清爽又帥氣的樣子。他遞給我一瓶礦泉水說:“允諾,喝水嗎?”瓶蓋已經被他細心地扭開了。

我剛喝了一口,立刻就有人看不順眼,跳出來喊:“我也要。”

我十分厭煩李詩這樣沒完沒了地找碴,把手裏的水遞給李詩說:“你喝這瓶吧。”

李詩怎麽都不肯接,撇嘴說:“你喝過了。”

我一聽,臉垮下來,解釋說:“我隻喝了一小口……”

本來我還想說一句“你愛喝不喝”,但是走在最前麵的隊伍突然歡呼起來,有人喊:“社長,你來看呀。”

江景程聞聲便朝山頂小跑過去,沒過多久,他回頭朝我們招手說:“那個白色的圓頂就是天文台了,我們到了。”

李詩看了我手裏的礦泉水一眼,無所謂地說:“我好像又不怎麽渴了。”說完轉身就朝山頂飛奔過去。

我氣得把瓶子直接捏變形了。

一行人浩浩****來到天文台,由於天文樓頂空間狹小,容納的人數有限,我們被分為兩批依次參觀。

李詩扯著江景程的衣袖,有些霸道地說:“你可不能把我一個人丟下。”

看得出江景程十分遷就李詩,隻要是她提出的要求他都不會拒絕。

最後我和江景程、李詩都被分在了第二組,我恨恨地看著他們肩並肩地往前走,心裏很不是滋味。我長這麽大,還從來沒有這麽憋屈過,當然不會這麽快就認輸,於是趁著工作人員解說完望遠鏡的操作過程後,湊到他們中間說:“社長,這個望遠鏡看上去很普通,真的能看到那麽遠的星球嗎?”

江景程鬆開了李詩拽著他的手,擺弄著望遠鏡跟我解釋說:“這個是光學望遠鏡,我們用它看到了太陽黑子。如果是晚上,可以清晰地觀察到月球還有許多其他的星體。”

李詩因為被江景程晾在一邊,愣了一下。我趁著江景程不注意,轉頭對她做了個鬼臉,心裏覺得很解氣。當江景程解說完了,我又快速把頭轉回來,看著江景程,一臉向往地說:“這地方視野真好,如果晚上來這裏看星星,肯定是一件非常浪漫的事情。”

李詩不甘示弱地擠過來說:“我也要看,我也要看。”她靠過來的時候,故意用力撞了我一下,因為太突然,我整個人站立不穩,擦著光學望遠鏡往後麵倒下去。江景程還沒有反應過來,我已經“轟”的一聲摔在了地上。

江景程嚇了一跳,急忙蹲下來,扶住我問:“允諾,允諾,你怎麽樣了啊?”

讓我完全沒有想到的是,此時的江景程失去了以往鎮定自若的樣子,神情看上去很焦急,一臉蒼白。

雖然我摔得挺狼狽的,但是其實我也沒有摔到哪裏,隻是看上去好像摔得挺嚴重。我看到江景程一副非常自責的樣子,剛想說沒事,李詩就湊了過來,詢問道:“這是怎麽回事呀,怎麽突然就摔倒了呀?”表麵上她是挽住我的手要扶我,其實是阻止江景程過來拉我。

旁邊的人都聽到響動圍了過來。

我咽了咽口水,把剛剛想說的“沒事”又吞回了肚子裏,故意皺著眉頭,唉聲歎氣,哭喪著臉說:“哎喲,我的腳好疼啊!”

李詩挽住我的手,我借力靠在她身上站起來,為了裝得更像,勉強向前走了一步,又馬上倒了下去。

江景程立刻過來扶住我說:“允諾,你別動,肯定是崴到了腳。”他不容我開口就說,“允諾,我送你回去。”

我看了一眼皺著眉頭的李詩,勉強站著,繼續裝作一臉抽痛的表情說:“我的腳……”

江景程將背包扔給李詩,背對著我蹲下說:“我背你。”

我半推半就地說:“雖然我的腳很痛,不過這樣太麻煩你了,不太好吧。”

江景程轉頭對我說:“沒事,上來吧。”

這次輪到李詩臉色大變了,她恨恨地看著我,講不出一句話。

我懷著既興奮又緊張的心情爬上了江景程的後背,雙手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轉頭對李詩說:“詩詩,麻煩你把地上的書包遞給我,好不好?”

看到李詩黑著一張臉把書包掛到我的脖子上時,我拚命按捺住自己想要狂笑的衝動,裝出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對她說:“謝謝啊,掃了你們的興實在是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

我一邊心虛一邊得意,江景程背起我的時候,我還不忘回頭對李詩做了個鬼臉,把她氣得直跺腳。

拋下李詩,江景程背著我提前回去了。

趴在江景程的後背上,我聞到了他身上淡淡的檸檬味。我的手輕輕環在他的脖頸上,依稀感覺到那溫熱的體溫,說不出來為什麽,這樣的感覺並不陌生,反而好像很熟悉。他的頭發讓風吹亂了,有幾縷掠過我的臉頰,呼吸聲驟然更近了。

江景程背著我下山的時候,因為背對著他,所以我才有勇氣開口問:“李詩她應該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現在不是。”

“現在不是?”

“嗯,今年詩詩打算報考我們學校。”

環在江景程脖子上的手漸漸沒有了力氣。我的心裏微微泛起一絲疼,應該慶幸的是,還好江景程看不見此刻我眼中的失落。

江景程曾經說過,他是為了一個女生才來這所學校讀書的,安雪也說過江景程在學校沒有和其他女生走得很近,所有的可能性歸結到一起,我隻想到了一種結果。

李詩就是江景程一直在等的女生。

想到這裏,我覺得自己頓時就像泄了氣的皮球,蔫了下來。

從天文台的場館裏麵出來,江景程已經累得滿頭大汗,連我自己都看不過去,又不好跟他說其實我一點事情都沒有。心裏暗暗下決心,回去以後一定要減肥。

還好沒多遠就攔到一輛的士,車子一路開到了我家小區門口,此刻的我心虛得不得了。

眼看沒多遠就要到家了,我轉頭對江景程說:“那個,社長,到小區門口就可以了,沒幾步就能到家了。”

哪知道江景程非要背我回家,他還說:“你變成這樣我要負責任,背你回去是應該的。”

我愧疚地低下頭,說:“不關你的事,要怪就怪我自己太不小心了。”

江景程真的是非常的執拗,說什麽都不肯讓我一個人回去,下了車就問我:“腳還疼不疼?”

我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隻能哼哼幾聲。

“都這樣了,你就別逞強了,我送你到家好了,你家住哪一棟?”沒想到他以為我是在忍痛,二話不說就將我打橫抱起,抱我時的動作也很小心,唯恐再傷到我。

靠在江景程胸前,我心跳加速,想要看他又不敢看的想法占據了我的全部思緒,隻覺得手足無措。不用猜我也知道此刻自己的臉肯定紅透了。

磨磨蹭蹭終於快到家門口,我眼尖地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拎著菜籃子從小區門口往家裏這邊走過來。

不會這麽倒黴碰到我媽吧。我覺得自己快崩潰了,以前隻是無意撞見我和許彥飛走在一起,她就打電話給我班主任問情況,要是被她看到江景程這樣抱著我,還不知道會怎樣發脾氣。

我推了推江景程說:“好了,就送到這裏吧,我覺得腳不那麽疼了,你快回去吧。”

他不放心地問:“你確定?”

我重重地點頭,說:“確定。”心裏祈禱他趕快走吧,萬一真碰上我媽,就死定了。

江景程把我慢慢放下來,動作很輕,一臉緊張。

為了讓他放心,我又單腳在地上跳了幾下,說:“你看我這不是挺好的,沒準還能跑……”

跑字的尾音還沒說完,一個人影突然從江景程背後閃過來,我覺得背後一涼,看清楚那個人影的時候,腳下一軟,整個人差點坐到地上去。

我的視線越過江景程直接落到他身後的人身上,顫抖地喊了一聲:“媽。”

江景程聽到我這麽喊也跟著回頭往後看。

老媽瞄了我一眼,說:“唐允諾,你在亂蹦什麽呢?”說話間搶先江景程一步把我扶起來,順勢將我拉到她身後,又用審視的眼光把江景程上上下下看了個遍,轉頭問我道,“允諾,他是?”

我唯唯諾諾地說:“這是我們天文社社長江景程。”

扭頭又對江景程說:“這是我媽媽。”

江景程愣了一下,然後微笑著對我媽媽說:“阿姨,是這樣,今天是天文社的社團活動日,允諾在天文台崴了腳,所以我就送她回來。”

我站在一邊不吱聲,眼睛偷瞄老媽的表情。老媽臉上狐疑的表情更甚,衝江景程淺笑著點點頭,完了對我說:“你怎麽這麽嬌氣,就這麽點小傷還讓人家送。”把我說了一通,才轉向江景程,“麻煩你送我們家允諾回家了,要不要上去喝杯水?”

江景程忙說:“阿姨,不用了,既然我已經把允諾平安送到家,那我就不上去打擾了。”

老媽忽然眯了眯眼睛,仔仔細細地看了幾眼江景程,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深。

我用力挽住老媽的手,提醒她說:“媽媽,人家跟你說話呢。”

老媽瞪了我一眼,再看向江景程的時候態度沒有了之前的嚴肅,一副笑容可掬的樣子,十分和善地說:“哦,既然這樣,那謝謝你送我們允諾回來。”

我看著老媽,覺得她真是演得太假了,又看看江景程,他臉上一直掛著禮貌的笑容,氣定神閑的樣子。

回到家裏,老媽一直沒有吭聲,拎著菜就進了廚房。一般暴風雨來臨的前奏都是比較平靜的,我想自己這次肯定不死也要脫層皮了。

看著老媽從頭到尾都不吭聲的樣子,我想這回怎麽也得下場大暴雨。

哪知道我坐在客廳等了半天,也沒見到一點動靜,心裏覺得有些奇怪。我走到廚房裏麵看到老媽正在切菜,試探著說:“媽媽,那個,江景程是我們學校理科加強班的高才生,我和他隻是在一個社團。”

老媽切菜的動作沒停,點頭說:“我知道。”

我嚇了一跳,問:“你知道?”

老媽說:“怎麽不知道,江景程嘛,上次去你們學校開家長會,他的相片就貼在學校公告欄最顯眼的地方,上麵還介紹了他以前拿過的獎,整整占了大半個公告欄呀,真是不得了,聽說他以前是曉曉那個學校的。嘖嘖嘖,你們學校居然有這種人才啊,長得還挺好看。”說完瞅了瞅我,哼了一聲,“你要是能趕得上人家十分之一,我就謝天謝地了。”

我蹩眉說:“媽媽,你隻是想和我說這個呀?”按照我媽以前的脾氣,看到我和一個男生走得那麽近,應該會仔細逼問我們之間的關係,然後再把我狠狠教訓一頓,怎麽今天碰到江景程就全變了呀。

老媽放下菜刀,又擦了擦手,轉頭對我說:“你媽,又不是老古板,隻要不影響學習,正常的男女生交往也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何況江景程這孩子成績這麽優異又這麽有涵養,真是難得。”言語中媽媽毫不掩飾對江景程的讚賞,在我的印象裏麵這還是第一次。

就在我轉身準備回客廳的時候,突然聽到老媽嘟噥了一句:“說起來,那孩子看上去真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我詫異地回過頭,媽媽又瞪了我一眼,我也不好再說,快速溜出了廚房。

晚上,黎曉聽說我崴了腳立刻就來看我。她推門進我房間的時候,我正好在房間裏找手機數據線,她一進來就看見我從**蹦下來,到處亂翻,她關了門說:“我聽說你崴了腳,怎麽現在看你挺正常的呀。”

我邊在屜子裏找數據線,邊對她說:“得了吧,那都是我瞎編的。”

黎曉立刻發揮她的八卦精神,趕緊問:“說說看,怎麽回事呀?”

好不容易從桌子底下翻出黑色的手機數據線,我把數據線一端插在手機上,另一端連接上電腦,才慢慢把今天發生的事情告訴黎曉。

完了我還十分納悶地問她:“你說我媽今天是怎麽了,跟變了一個人似的,你說她要是把我罵一頓,我還覺得挺正常,現在這樣反而讓人害怕。”

黎曉思考了半天,眼珠子轉來轉去的,摸了摸下巴說:“都說嶽母看女婿,越看越順眼,我看差不多就是這個理。”

我順手拿起椅子上的抱枕就往她身上砸過去,罵了句:“鬼扯!”

電腦和手機通過數據線連接起來,我點開手機裏麵的資料,電腦裏麵全部是我躲在江景程後麵偷拍他的照片。

黎曉抱著我扔過去的抱枕湊過來看,一臉驚豔的樣子,說:“他就是那個傳說中的天才少年江景程吧?天啊,比在我們學校校刊上登的照片還要帥,你看他的側臉這麽立體,比那些什麽號稱少女殺手的明星強多了,允諾你碰上傳說中的極品了。”

我好笑地看著花癡一般的黎曉,打趣地問她:“那比起你們學生會會長呢?”

感歎歸感歎,黎曉馬上為自己喜歡的人辯護,說:“他們是不同類型的,不能放在一起比較。我們會長也很帥啊。”

我笑了笑,問她:“對了,你和他發展得怎麽樣了?”

黎曉有些喪氣地說:“別說發展了,不論我為他做什麽,他的回應都是淡淡的。聽說他以前有過一個女朋友,後來不知道怎麽就分開了……你說那個女的怎麽就不懂得珍惜呢。”

我愣了愣,輕輕地說:“兩個人在一起,不是你想的那麽簡單。”再純粹的感情有時候也不能抵禦外界的阻撓,或許是因為父母的反對,或許是因為老師的勸導,又或許是一方的退出,很多時候,我們其實都是身不由己的。

黎曉不認同地搖頭說:“我可不管那麽多,我媽總說我現在年紀小很多事情都不懂,可是誰說年紀小就不懂愛了,我就是要堅持到底。”

我哀歎了一聲,說:“曉曉,你記不記得以前我談戀愛的時候,你對我講過什麽?”

黎曉沒有吭聲,還是我先開口說:“你說兩個人在一起,愛得比較多的那一方是會吃虧的。”這可是黎曉以前的愛情理論。

黎曉愣了半天,才嘟著嘴說:“你那時候不是也告訴我,喜歡就是喜歡,吃虧就吃虧唄。”

我徹底無語了。

那時候的我真是傻,隻想到義無反顧地對他好,因為他的一句甜言蜜語開心好久,因為他的不理解而傷心流淚。

隻是後來的後來,我終於明白了,有時候隻有愛是不夠的,光有愛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我關掉照片文件夾,黎曉卻另有發現,指著我手機存儲盤裏麵一個文檔說:“這不是我上次發給你的星座解析嗎?你還說對星座沒興趣,原來都偷偷儲存在手機裏了。”

黎曉轉頭對我笑,說:“你又是偷拍人家,又是研究星座解析,允諾,你是不是真的喜歡上江景程了?”

好像心事被人看穿了一般,我啞然失笑,搖頭說:“我也不知道。”

黎曉掐了我一下,問:“什麽叫不知道啊!”

我很認真地想了想回答道:“站在江景程的身邊,我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很親切,很舒服,很想靠近……”然後我彎腰拔出插在電腦USB接口的數據線,接著說,“但是,他好像有女朋友了。”

雖然我覺得那個李詩並不適合江景程,可是到底適不適合並不是我說了算。

從一開始,我就太高估自己的能力了,以為隻要開始一段新的感情,就有百分之百的勇氣去麵對,可是真正麵對的時候,原來也是會怯懦,會受傷,會心疼的。

越是深陷,就越是無法自拔。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去接近江景程。

我長歎一聲,爬上床,翻了個身,把被子往頭上一蓋,說了一句:“曖昧果然不適合我呀。”

星期一回到學校,所有人都在為後天的期中考試忙得團團轉。江景程正在準備一個理科知識競答比賽,根本沒空搭理我。

中午的時候,安雪被老師留下背課文,隻剩下我一個人吃飯。我也懶得去食堂排隊,直接在小賣部買了方便麵和奶茶,剩下的零錢買了兩根棒棒糖。拆開包裝紙,一手一根棒棒糖,左邊手上的舔完再換右手的舔,一臉十分享受的樣子,以至於手機鈴聲響起來的時候,我根本就騰不出手接電話。

離教室已經沒多遠了,我想肯定也不是什麽重要電話,幹脆等對方再打過來,於是一蹦一跳地往教室跑去。

剛到教室門口,我的腦袋立馬短路了。江景程站在我們教室門口,手裏端著飯盒,還提著一袋子水果。

我在心裏大喊,完蛋了,完蛋了,這下穿幫了,江景程怎麽會來我們教室呀?

安雪站在江景程旁邊,衝我不停使眼色。

江景程滿臉疑惑地看著我,問:“允諾,你的腳好了嗎?”

“啊。”我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心虛地說,“哦,好了,休息兩天就沒事了。”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就有越描越黑之嫌。以江景程的高智商,八成也明白是被我騙了。我現在真的有一種想要從教學樓上跳下去的衝動。

江景程點頭說了句:“哦。”然後把視線移到我手裏提著的方便麵和奶茶上。

我下意識地把手裏的塑料袋往身後藏了藏。

他囑咐我說:“方便麵裏麵有防腐劑,吃多了不好。”說著就把手裏的飯盒和水果交給我,說,“我幫你打了飯,袋子裏是新鮮的水果。係主任找我,我先走了。”走了幾步又想起什麽,回頭說,“崴了腳的話還是要好好休息比較好。”

我提著江景程給我的東西,無比挫敗地看著他匆匆離去的背影。

安雪也清楚地看到了剛剛那一幕,拉著我的手臂問:“允諾,你什麽時候崴了腳,我怎麽都不知道呀?還有,還有,江景程居然帶那麽多東西給你吃,你們的關係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好了啊?”她邊講邊激動地搖著我的手臂。

我轉頭看著安雪,答非所問地說:“江景程找我,你怎麽不提前通知我呀!”

安雪翻了個白眼說:“你還說呢,剛剛我打電話給你,你都不接,江景程都在這裏等你好久了。”

我把江景程送給我的水果抱在懷裏,捶胸頓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活該!

從那天以後,我對電話鈴聲特別敏感,幾乎是鈴聲一響就立刻接起來。

黎曉打電話過來的時候還問:“允諾,你什麽時候接電話變得這麽積極了呀?”

我哀歎一聲說:“別提了,一提我就想吐血。對了,你這個時間不是應該在學校,找我有什麽事呀?”

黎曉難得好聲好氣地說:“允諾,你還記不得以前你會一種很獨特的紅繩編法,好像是叫情人結對吧,就是你以前送給你前男友的那個。”

我點頭說:“記得呀,怎麽了?”

黎曉趕緊說:“你能不能再幫我編一個呀,我想在聖誕節的時候送給我們學生會會長。”

所謂的情人結其實就是中國結的一種編法,隻是編織方法完全相反。我記得那時候是我和許彥飛逛街的時候在地攤上看到的。

我站在那裏看了很久,可是攤主怎麽也不肯把手藝交給我。他說:“這個叫情人結,隻能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後來我每天都去那個地攤轉一轉,一連去了一個月,攤主終於被我打動了,教我編了這種特殊的情人結。

我編好的第一個情人結是送給許彥飛的。許彥飛離開後,我就再也沒編過,因為我已經不再需要它了。

情人結隻能送給自己喜歡的人。

沒想到黎曉還記得這個,我愣了愣問:“幹嗎非要送那個呀?”

黎曉說:“允諾,我準備和他正式告白了。”

我愣了一下,突然覺得有點失落,我沒有告訴黎曉,剛剛有一瞬間,我想起曾經那麽那麽喜歡許彥飛的自己,所以心也跟著狠狠地痛了一下。

不過事關表妹的幸福,我很爽快地答應下來。

黎曉立刻歡快地說:“謝了,我就知道表姐你最好了!”

約好了和黎曉星期五去買編情人結要用的紅線,結果中途她接到學生會會長的電話,滿心歡喜地對我說:“學生會要準備聖誕節活動,他說讓我回學校。姐,你不會怪我吧?”

我氣不打一處來,不客氣地罵:“你有沒有搞錯,我是來陪你買東西的,現在你居然要把我一個人丟下。”

黎曉央求著我:“對不起,對不起,別生氣了,大不了下次我請你吃大餐。”

我現在總算明白這傻丫頭是一頭栽進去了。

揮揮手,我對她說:“行了行了,等下我自己回去。”

走之前,黎曉還笑眯眯地說:“允諾,如果我告白成功,一定帶他來見你。”

我一邊趕她走一邊說:“去,去,去,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什麽事情都丟給我,真不知道是你告白還是我告白。”

黎曉回學校去了,我也沒有興致一個人逛街,買好線就回家幫黎曉編情人結。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做過這種手工活了,手法自然有些生疏。

研究了半天,紅色的繩子在指尖繞呀繞,好在出來的效果還是很不錯。收尾的時候,我習慣性地在兩根線的最尾端分別串上一粒黑曜石,有辟邪的作用。最後剪掉多餘的線,大功告成,我伸了個懶腰才發現天已經黑了。

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我趕緊掏出手機接聽。

“喂,允諾,我是江景程。”好聽的嗓音立刻讓人心情愉悅。

我笑著說:“我知道。”

他帶著笑的聲音傳過來,說:“允諾,聖誕節學校有個歌唱比賽,學校規定每個社團都要參加,為了公平起見,我們社團抽簽決定參加比賽的人員,明天下午放學記得來階梯教室抽簽。”

聽了他的話我沉默了一下問:“可不可以棄權?”

江景程笑了笑說:“允諾,你是不是很害怕比賽呀?不過這次我也沒辦法,別說你就連我也逃不了,因為社長是必須參加的。”

話雖如此,我仍然抱著僥幸的心理參加了第二天的抽簽,讓我想不通的是,像我這種向來和中獎無緣的人居然會這麽“幸運”。

我手裏拿著抽到的字條,看著上麵寫著“比賽”字樣,連連搖頭,說:“不行不行,我這嗓子吼幾句還可以,唱歌絕對不行。”

江景程說:“不用擔心,學校舉辦這個活動就是為了熱鬧,重在參與,唱得好不好其實無所謂。”

我可不這麽認為,立刻說:“那也不行,我可不想上台丟人。”

江景程不說話,我知道他在學習和工作上一直是很認真的人,既然之前就宣布了規則,就不會隨便改變決定。

我說話的語氣軟下來,央求著:“會長,天文社裏麵也有學聲樂的女生,我覺得她們更加合適。”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一直帶著淡淡的笑容,**漾在我的心裏。一束陽光照進來,我微微有些醉了,而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麽他明明和李詩那麽親密,卻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我?我心裏又不自覺地咕嚕咕嚕冒泡。

我委屈地看著他,低下頭,很小聲地問:“可是我和你一起唱歌,你女朋友會不會不高興呀?”

江景程愣了一下,滿臉疑惑地說:“誰說我有女朋友。”

“啊!”我驚訝地問,“難道李詩不是?”

江景程頓了一下,嘴角上揚的弧度越來越大,梨渦淺淺陷下去,他笑著說:“允諾,你想多了,李詩是我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