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呆呆地看著他,階梯教室外麵走過一大群高年級的學生,看到我跟江景程站在一起,不懷好意地笑起來。

走廊上的陽光灑進來,照在我臉上,暖融融的,而我還沉浸在自己的小幸福裏渾然不覺。突然間,我好像有很多話要跟他說,我想問他為什麽總是對我那麽好?如果李詩隻是他的妹妹,那他心裏的那個女生到底是誰?

但是我不敢問,我怕問了以後,他講出來的答案不是我想要聽的。

好像是怕我誤會什麽,江景程又解釋說:“詩詩她從小就無拘無束,個性也很外向,我知道她說話有時候很衝,不過她沒有惡意的,你不要介意。”語氣裏麵或多或少都透著對妹妹的袒護。

我心想著,這兄妹兩人性格也差太多了,便好奇地問他:“你們是親兄妹嗎?”

江景程點頭說:“其實詩詩是隨我媽媽姓的,而且她自從懂事以後,就堅決不同意改父姓。”

我點點頭想,如果李詩是隨父姓的話那就是姓江,那李詩就變成了江詩——僵屍!真是悲劇呀。

我忍不住笑起來說:“可以理解,嗬嗬。”聽江景程這麽一講,我覺得李詩其實也沒那麽討厭,反而有那麽一點點可愛。

不過在這之前,我經曆了怎樣一番輾轉反側的糟糕心情,江景程是絕對不會知道的。此時,他依然風輕雲淡地看著我笑,我的情緒,總是完完全全被他牽動。

這一次在他麵前,我決定要矜持一點。

江景程似乎在斟酌著什麽,我卻先開口說:“那個比賽,讓我想想,我晚點答複你。”

他微微笑了一下說:“好,我等你的答複。”

他的眼眸像一潭深幽的水。我的心猛然跳了起來,一時間居然想不到合適的回答,恰好這時候手機鈴聲響起。

和江景程揮手告別的同時我按下了手機接聽鍵。黎曉在手機那邊火急火燎地說:“姐,今天我媽居然偷看了我的日記。”說到後麵似乎帶著一點哭腔,夾雜著周圍的嘈雜聲,聽得出黎曉現在肯定不是在家裏。

似乎是抽泣了幾聲,黎曉又說:“我媽媽讓我和他分開,我不同意,她還說要去學校找我們老師,我們大吵一架,然後我跑出來了。你說她怎麽能偷看我的日記!”

我嚇了一跳,立刻問她:“曉曉,你現在在哪裏?”

黎曉說:“我在我們學校附近的麻辣燙店。”

從學校的大門出去,我攔了車,囑咐她說:“你在那裏別動,我現在就去找你。”

等我趕到黎曉說的那個四川麻辣燙店子時,就看見黎曉一個人坐在角落裏點了一桌子的菜,手裏正在開一罐啤酒,我走過去一把搶過她手裏的啤酒說:“你這是在幹什麽?”

黎曉抬起頭看著我,臉紅紅的,朝我笑了笑,親昵地喊:“姐,你來了呀。”

我覺得今天的黎曉很反常,在她對麵坐下,說:“曉曉,你說你平時挺聰明的,怎麽這次就這麽糊塗,你就不會在你媽麵前暫時妥協嗎?”

黎曉搖搖頭說:“其實我不是在和我媽賭氣,我是在和我自己賭氣。”說著低下了頭。

我皺了皺眉,問:“不是因為姑姑,難不成是因為那個學生會會長?”

黎曉趴在桌子上,一臉泄氣的樣子說:“喜歡他的女生實在是太多了,大家都覺得他長得帥,家裏又有錢,頭腦還那麽靈活,可是敢跟他表白的女生不多,因為他對誰都是一副冷漠疏離的樣子。”

黎曉轉頭看看我,繼續說:“我覺得自己真可笑,我以為我和那些女生不同,說自戀點就是,有我聰明的沒我漂亮,比我漂亮的沒我聰明。自從進入學生會以後,我總是想辦法待在他身邊幫他做了很多事,而他也從來沒有拒絕過,即使隻是幫他去買水這種小事我也會覺得很高興,因為我覺得至少他注意到了我。”

停頓了一下,黎曉握住水杯晃了晃,眼睛裏麵有了水光,臉上卻笑著說:“可是我錯了,他心裏一直忘不了他的前女友。”

沉默了一下,我說:“那又怎麽樣,再喜歡也是曾經的事情了,你不是說一定要讓他喜歡上你,怎麽現在有一點困難你就退縮了。”

黎曉想了想,有點猶豫,可還是開口說:“姐,你說你之前也忘不了你的初戀,是不是因為是第一次喜歡上的人,所以在潛意識裏覺得他是最好的。你為了他和姑姑鬧得那麽厲害,現在想一想,你會不會覺得後悔……”

我皺眉,想都沒想打斷她說:“曉曉,感情是不能這樣算的,我喜歡他的時候就是喜歡,哪裏顧得上那麽多,即使是現在我們分開了,我也沒想過後悔。”

黎曉也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擺手說:“好了,好了,不談這些不開心的事了。你看我點了這麽多菜,你要陪我一起吃掉。”

我和黎曉都沒有再講話,火鍋裏冒著白煙,鍋底也湧起了鼓著的泡泡。

我把編好的情人結放到她麵前,說:“曉曉,至少讓他知道你的心意吧。”

黎曉看了那個情人結很久,才緩緩抬頭看著我,她的臉隱在一團團白霧繚繞的熱氣當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她說:“姐,謝謝你,我會在聖誕節那天送給他的。”

我的眼皮狂跳起來,升騰的白汽中,我看著黎曉,好像看到了幾年前的自己,率真可愛,無畏勇敢,為愛癡狂。

和許彥飛在一起的第一個聖誕節,我也曾偷偷送了一個情人結給他,本來是想給他驚喜。直到那天下午,有個陌生的女生把那個情人結還給我,還說讓我不要纏著許彥飛,我和他根本不配,話說得非常難聽。

我的喜歡總是那麽小心翼翼,在許彥飛麵前顯得那麽卑微。也是那一次,我再也忍受不住,爆發了。

那一天,不管許彥飛怎麽打電話我都不接。直到許彥飛放學把我堵在校門口,問我:“我打電話給你,你怎麽不接?”

我賭氣說:“不想接。”

許彥飛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問:“你受什麽刺激了嗎?”

看到他臉上驚訝的表情,我覺得自己很可悲,居然為了一個男生變得這麽懦弱。

於是,我仰著頭,對他大吼起來:“對啊,我受刺激了,你說呢,今天是聖誕節,你下課就和謝然在一起。我送你的情人結你不喜歡大可以丟掉,犯不著送給別的女生讓她來侮辱我。你是不是認為無論你怎麽樣對我,我都不會生氣?那我告訴你,許彥飛,你太高估我了,我再也不會纏著你了!”

許彥飛看著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就那麽一直愣在那裏,直到我飛快地跑掉,他也沒有追上來。

當天晚上,我哭著給黎曉打電話說:“我再也不要喜歡他了,他怎麽能這樣對我。”

結果還沒等黎曉安慰我,許彥飛就發信息給我,說:“下來,我在你家樓下。”

我把窗簾拉開,夜晚十點的小區走道上,空空****很安靜,昏暗的路燈下,許彥飛的身影被拉得很長很長,一直延伸到橘色的光暈裏。

我飛快地跑下樓,他一看見我就把那個我親手編的情人結遞到我眼前,說:“傻瓜,你送東西給我也不告訴我,這個情人結是被那個女生偷偷拿走的,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不等我開口講話,許彥飛一把將我擁入懷裏,低聲對我說:“以後再也不準和我說那種話了,嚇死我了。”

那是一個難忘的聖誕之夜,送許彥飛上公交車時,我收到一條他發給我的短信,看得我淚流滿麵。

許彥飛說:“小傻瓜,我已經習慣了你每天都在我身邊,你怎麽能說跑就跑了?我不允許,我要你永永遠遠都和我在一起。”

抬頭的時候,我看到許彥飛在公交車的窗口朝我揮手,淡淡的橘色燈光下,他對我笑得神采飛揚,那樣的笑,讓寒冷的空氣也變得溫暖起來。

然而這樣甜蜜的回憶並沒有持續多久,就因為許彥飛的離開而告終。

忽然間想起的往事仿佛就在眼前,像刺一樣的紮進我的心裏。我深吸了一口氣,對自己說,不許哭,唐允諾,不許哭。

這天晚上,黎曉不肯回家,我打電話和舅媽說了很多好話,舅媽才安心讓她睡在我家裏。

黎曉和我一起回家的時候,突然喊住我,問:“允諾,你和江景程怎麽樣了?”

許彥飛的身影又在我眼前浮現出來,我沒有轉頭看黎曉,也沒有回答她的問題,隻是低低地催促她:“幹嗎突然問這個呀,快回家吧。”

如今,在鼓勵黎曉勇敢追逐心中所愛的時候,我居然忘記了,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已經失去了那種喜歡上一個人的勇氣。

這一夜我睡得十分不安穩,我知道黎曉也和我一樣,隻是這樣安靜的夜太深沉,我們誰都不說話,最後各自做著夢入眠。

第二天去學校的時候,我困得不停打瞌睡,幾乎是剛踏進教室,上課鈴就響起來了,還好任課老師還沒有來。我剛鬆了口氣,安雪就對我說:“你怎麽才來呀,江景程剛才來找你了,你都不知道我們班女生看他的眼神那叫一個炙熱。”

我閉上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轉頭對安雪說:“安雪,江景程要和我一起參加學校在聖誕節舉辦的歌唱比賽,你說是不是我在做夢呀?”

安雪一臉嚴肅地看著我說:“不,親愛的,這不是夢,江景程剛讓我轉告你,不要忘記歌唱比賽的事情。”

我一聽這話就滿臉沮喪地說:“你知道就我那水平,平時吼兩下還行,讓我比賽不是去丟人嗎?”

安雪用力地點點頭說:“那倒是,不過既然江景程找你了,你也早點答複他吧。”

我想想也是,所以中午放學後,連中飯都沒吃就直接到江景程班上找他。這是我第一次去教學樓最頂層的教室,文理強化班教室都在這一層。

很不巧的是,江景程班上的同學告訴我他剛剛已經下樓吃飯去了。我爬到教學樓最頂層,扶著欄杆往下看,學校的楓樹落光了葉子,留下光禿禿的枝幹,告別了金色的秋天,隨之而來的是一個綿長又濕冷的冬天。

江景程混在放學的隊伍裏麵,我一眼就認出了他。

蔚藍的天空,幾縷浮雲飄在天際,初冬的風冷得刺骨。我為了看清楚江景程,把腦袋最大限度探出欄杆外。

他站在學校公告欄前,似乎是很仔細地在看上麵的通知,表情是什麽樣的我看不太清楚,但是我知道他現在肯定為了比賽的事情而頭疼。

校園裏,人來人往,廣播響起來,甜蜜的浪漫情歌,歡快的旋律。

我忽然好奇地想,不知道江景程唱歌會是什麽樣子呢?想了想,我從口袋裏掏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給江景程,說:“社長,你覺不覺得,今天學校廣播裏放的歌歌詞很好聽?”

我在樓上看著他,他卻渾然不覺,隻是茫然地四處環顧,然後回我短信,說:“如果我說我會唱,你要不要和我搭檔參加比賽?”

我握著手機,看到江景程認真發信息的樣子,忍不住笑出聲來,心裏也沒那麽抗拒參加比賽的事情了,回信息說:“可以考慮一下。”

不到一分鍾,我看到江景程低頭看手機信息,不知道是不是在笑,這次他沒有再看公告欄轉而低頭認真發信息。

果然,我的短信鈴聲馬上響起了。江景程回複說:“你在哪裏?我馬上去找你。”

我說:“你抬頭往教學樓頂層這邊看。”

江景程抬頭看過來,我朝著他用力揮手。

那個少年就站在公告欄前,目不轉睛地看著我,我清晰地看見他臉上的笑容。下一瞬間他立刻朝教學樓這邊飛奔過來,我看著他朝我一點一點地靠近,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好像全身的血液都開始沸騰了。

江景程跑到樓頂的時候,扶著牆壁不停喘著氣,然後慢慢朝我走過來。當他走到我麵前時,我聞到他身上有一股檸檬香味,若有若無,很好聞。

我仔細看著他,發現他的睫毛居然很長,而且微微卷翹起來,眨眼時輕輕扇動。他抬頭的時候,眼睛裏麵一片清澈,眼神一如既往的溫柔。

江景程笑了笑說:“你答應和我一起參加比賽了?”

我點點頭算是同意了。

初冬的陽光照在他白色校服的領口上,泛著一層暖色。

江景程把一隻手插入口袋,另一隻手遞給我說:“我很期待我們的第一次合作。”

我慢慢地伸出手握住他的手,立刻感受到了他手掌的溫度,很暖很安心。

江景程已經縮回了自己的手,我才回過神來,縮回自己的手,臉有點燙,低下頭說:“萬一我唱得不好或者忘詞怎麽辦?”

說完,我有些窘迫地低下頭。

江景程倚在欄杆邊輕輕一笑,說:“不是還有我嗎?”很溫柔的語調,讓人不禁心頭一顫。

我抬頭看著他神情自然的樣子,大方地點頭說:“那就請會長大人多多指教了。”

離聖誕節眼看沒幾天時間了,每個社團都開始拚命準備歌唱比賽。

雖然我做好了所有心理準備迎接比賽,但是第一次節目彩排來得很不是時候。

因為生理痛,我無精打采地趴在課桌上休息。

安雪拿了一個暖寶寶對我說:“這個給你,等下彩排前貼在肚子上麵暖一暖吧。”

我感激地對她眨眨眼睛。

安雪把目光移向窗外,推了推我說:“允諾,江景程來了。”

我抬頭一看果然是他,用力把貼在保暖內衣上的暖寶寶在肚子上按緊,才朝他走過去,對他說:“會長,現在就去嗎?”

江景程看了一下手表,說,“時間差不多了,我們一起去大禮堂吧。”

我和江景程趕到禮堂的時候,彩排已經快開始了,負責指揮彩排的是學生會的文藝部部長。

“江景程。”文藝部部長本來還在跟其他人交談,看到江景程進來就朝他微笑著揮了揮手,走過來。

貼在我肚子上的暖寶寶的溫度剛剛好,我整個人軟綿綿的,腳步有些不穩,拉了拉江景程的大衣衣角,這一幕正好被跑過來的文藝部部長看到。

文藝部部長愣了一下,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轉頭遞給江景程一遝資料,笑容甜美地對江景程說:“這是我昨晚幫你打印好的歌詞,你先看看吧,彩排的時候是可以看歌詞的,我先去排練了。”

文藝部部長說完又看了看我,完全是懷疑加挑釁的目光,傻子也看得出她對我有些敵視。

我轉頭看了看正在低頭認真看歌詞的江景程,搖頭想,喜歡上這樣優秀的人還真是一件辛苦的事呢。

第一個節目是由文藝部部長親自上陣表演的。音樂悠揚的旋律一響起,動聽的嗓音加上優美的舞姿便展現出來。我和她一比,相形見絀,垂下頭,我有些羨慕地說:“我們學校真是臥虎藏龍呀。”如果文藝部部長是和江景程同台的話,他們一定會成為全場最閃亮的一道風景吧。

其實一直以來,我都有一個問題很想問江景程,本來想裝作不經意問出口,隻是開口的時候,我不敢看他的眼睛,隻好目光閃爍地睨著地麵。

我問道:“江景程,你來這所學校以後,有沒有見過那個人?”問題太突然,怕他不明白,我又補充了一句,“我記得你曾經說過,你是為了一個女生才來這所學校的。”

江景程聽到這句話,看了我一眼,麵色平靜地回答:“見過。”

我忽然覺得肚子一陣發疼,疼得我想流眼淚。

剛想問江景程那個女生是哪個班的,要不要我幫忙去打聽,可是喉嚨裏好像被塞了團棉花一樣堵得難受。而江景程的下一個問題讓我更加無措,他問道:“允諾,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情景嗎?”

我轉頭看向江景程,心裏隻有一個念頭,他問這個幹什麽?

愣了幾秒,我才認真考慮他提的問題,想到我們第一次的相遇是在分班考試的時候,現在回想起我當時做出的那些荒唐事,我的臉不禁微微有些發燙,不聲不響地低下頭,自嘲般笑道:“其實文理分班考試那天,我誤以為你是安雪的朋友,所以……”

思緒飄到了那個陽光明媚的上午,男生俊秀的臉,和我擦肩而過時身上若有似無的檸檬香味,讓我心裏無端地生出一股親近感,不知不覺就朝著他走過去了。

“看來你真的不記得了。”

出乎意料地,江景程突然打斷我,眼睛直視著我,明亮的眼睛裏似乎滿是複雜的情緒,但是轉瞬即逝。

他說:“允諾,其實我以前在暑期奧賽培訓班就見過你了,每次上課你都是一個人抄兩份筆記。”

我震驚地看著江景程,思緒一下子回到三年前陪許彥飛一起參加物理培訓課的夏天。

沉悶的培訓教室裏麵密密麻麻擠了幾十個聽課的學生,頭頂的吊扇呼啦呼啦轉個不停,燥熱的空氣中沒有一絲涼意。

許彥飛的耳朵裏塞著白色的耳機,趴在桌上昏昏欲睡。我坐在他身邊推他,小聲說:“喂,剛才老師說是重點,你有沒有在聽呀?”

許彥飛懶洋洋地看了我一眼,嘴角一歪,湊到我旁邊,笑著說:“小傻瓜,這些題目這麽弱智,我聽了直犯困。乖,讓我再睡一會兒。”

慵懶的聲音帶著一點撒嬌的意味,讓我整個人都軟下來,隻能抽出他的筆記本,低頭默默幫他把筆記補上。

那時候的我單純地認為,喜歡一個人就是無論為他做什麽都會覺得很幸福。

收回思緒,我把額前的劉海捋到耳後,有些難以置信地問:“江景程,你怎麽會記得那麽清楚呀?”即使是天才,但這也太神了吧。

江景程逆著光站在我麵前,看向我,嘴角彎了彎,說:“其實當時我就坐在你後麵的位子上。”他的眼神和微笑都極為柔和。

這個城市真的很小,來來往往擦肩而過的人遇到了好幾次,可還渾然不覺。

光芒在江景程深黑的眸子裏流轉,好像深藍天幕中不停閃爍的星光,映在我的眼睛裏。

江景程說:“你說我們算不算挺有緣呢?”說到這裏他卻笑起來,笑意從眼底滲出來。

台上有人突然喊:“下一組,天文社,合唱曲目《私奔到月球》,江景程,唐允諾作準備。”

我驚訝地轉頭問江景程:“這首歌是……”

江景程笑了笑說:“沒錯,就是廣播裏放的那首歌,你說歌詞寫得很好。”

我低下頭跟在江景程身後,慢慢地往舞台上走。上台階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輕輕推了我一把,催促道:“動作快一點,後麵的同學還等著排練。”

突然間,我感覺到有什麽東西從肚子上滑了下去。

“呀!”驚叫一聲,我想起了貼在肚子上的暖寶寶。

我僵立在原地深吸一口氣,第一反應就是去撿暖寶寶,彎腰的時候,肚子猛然漲痛起來,腳下沒有站穩,整個人往前傾,直直載倒在江景程的腳下。

那一瞬間,我覺得整個禮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們這邊。

不知道是誰先起哄喊了一聲:“喲,還沒有過年呢,不用行那麽大的禮吧。”

我腦子裏嗡嗡直響,臉火辣辣的。

江景程回過頭,二話不說,蹲下來,伸手扶住我,低頭在我耳邊說:“允諾,頭暈的話,休息一下。”

“沒……沒事。”我把頭埋下去,不敢看江景程的眼睛,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舞台下,看熱鬧的人也沒有了聲音,一時之間氣氛顯得有些詭異。

江景程轉頭問文藝部部長:“能不能參加下次的彩排?”

文藝部部長大概覺得我很嬌氣,有些鄙夷地看了我一眼,想都不想搖頭說:“不行,我們學生會會長規定了所有人不得缺席第一次彩排。”

我撿起地上的暖寶寶,用力握在手裏,憤憤地想,什麽爛規定呀,她不就是想要我難堪嗎?

本來已經開始打退堂鼓了,被文藝部部長這麽一鄙視,我的倔脾氣上來了,脫口說道:“唱就唱吧,我沒問題的。”

江景程看了一眼我手裏的暖寶寶,轉頭問我:“你剛剛臉色很不好,還是去醫務室看看吧?”

我擺擺手說:“不用,沒事,沒事,不用去醫務室。”

文藝部部長走過來,咬了咬嘴唇問我:“到底要不要繼續?”她的目光從我臉上移到江景程扶住我的手上,然後又回到我的臉上,嘴唇被牙齒咬得有些發白。

我一眼就看出,她肯定喜歡江景程,所以才想讓我難堪,可我偏不想讓她得逞。

迎上她的目光,我點頭說:“開始吧。”

借著江景程扶住我的手的力道,我慢慢站了起來。

學校大禮堂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人,文藝部部長拍了拍手,示意彩排繼續進行。

站在舞台上,我猶豫了一下叫住江景程,有些難以啟齒地說:“社長,剛剛……”我低下頭,搓了搓自己的衣角,說,“剛剛謝謝你了。”

因為是第一次彩排,大家都很隨意,從禮堂外麵走進來一群人,都是學生會的幹部。很明顯,他們都是來看彩排的,一時之間大禮堂變得十分熱鬧。

伴奏音樂響起的時候,我全身緊繃起來,不管怎麽深呼吸都無法放鬆,後背開始不停冒汗,眼前所有的畫麵好像都在旋轉,就連伴奏的音樂都聽不太清楚。

江景程唱完前麵兩句輪到我的時候,我沒有跟上節奏,隻剩下伴奏音樂的旋律。台下的人開始議論紛紛。

音樂進入過渡段,舞台下有人開口說:“唐允諾,你到底知不知道要怎麽唱歌?”

舞台下麵說話的人雙手交叉環抱在胸前,一動不動地看著我。

我驚了一下,在這種場合下總是和我針鋒相對、說話不留餘地、對我的嗓音進行如此犀利批判的,除了謝然還能有誰。

自從上次和謝然在操場上不歡而散後,我已經很久沒有看見過他了。難不成他因為我拒絕了他,所以想趁這次機會報複我?

還沒等我開口反駁,謝然在台下喊了聲:“音樂停一下。”

礙於這麽多人在場,我好聲好氣地說:“不好意思,我忘詞了。”

謝然更是一臉不可理喻地看著我,說:“歌詞不是在你手裏嗎?唐允諾,麻煩你認真對待彩排,不要拖大家的後腿。”

江景程看著謝然說:“忘詞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的,重新來一遍就好了。”

謝然眯著眼睛仔細看了一眼江景程,目光相交時擦出了濃濃的火藥味。幾秒鍾後,謝然神色如常,修長的手指打了個響指,示意伴奏音樂重放。等我第一遍唱完,音樂停止,全場都沒有了聲音,所有人都瞪大眼睛,嘴張成O形看著我。

舞台下麵有人竊竊私語道:“剛剛發生了什麽事,是不是卡碟了,怎麽放音樂的人也不知道調一下。”

所有人都把視線移到音響附近的人身上,負責放伴奏音樂的男生上一秒手裏還拿著準備等下放的碟片,下一秒碟片“啪”的一聲掉在了地上。

“走調能走成你這樣驚天地泣鬼神也真是厲害啊!”謝然冷笑一聲說。

我知道我的聲音屬於那種不開口則已,一開口絕對震驚全場的類型,可是也不至於這麽誇張,怎麽所有人都傻愣愣地看著我。

就連總是一臉波瀾不驚的江景程都十分震驚地看著我問:“允諾,你剛剛是很認真在唱嗎?”

我都快要哭了,點頭說:“我是很認真的。”

其實我很想跟江景程道歉:“對不起,害得你和我一起丟臉了。”

舞台下,謝然嘴角抽了抽,一副“我早就知道結果會這樣”的表情,指了指我說:“唐允諾,你這種五音不全的人是不是存心來砸場子的?”

聽到台下有人在竊笑,我雙手緊握成拳,強忍住內心的憤怒。

江景程正對著謝然,拿起話筒開口說:“這隻是彩排,身為學生會會長,你這麽說是不是有點太過分了。”

對於此時挺身而出的江景程,我對他的崇拜更深了一些,不停點頭讚成他說的話。

謝然看了我們兩人一眼,視線停在江景程身上,說:“不是我過分,而是像剛剛那種效果,萬一出現在比賽那天,在全校老師同學麵前丟臉的是她本人。”

江景程笑了笑,看看我,說:“沒那麽嚴重,允諾她隻是太緊張了,而且也是因為練習不夠才這樣。如果還有什麽不足,我是她的搭檔,會幫她糾正的。”

謝然也沒再說什麽,微笑著點頭說:“既然如此,那我期待你們之後的表現。”然後朝我們揮手說,“後麵還有人要排練,你們先下去吧,換下一組。”

等我和江景程都下了台,我哭喪著臉對江景程說:“對不起。”

江景程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沒有責怪,隻是笑著對我說:“沒關係,多練習一下就好了,而且又不一定要拿獎,重在參與。”

被他這麽一安慰我更加灰心喪氣了。

等所有人把目光重新放到舞台上後,我氣鼓鼓地衝到謝然麵前,視線在他胸前掛著的學生會牌子上停住,職務一欄寫著“學生會會長”。我把他拉到沒有人的角落,叉著腰開始興師問罪:“喲,學生會會長,你了不起呀,學生會會長就能濫用職權對我進行打擊報複嗎?”

謝然有些好笑地看著我說:“我謝然是這種人嗎?這次的歌唱比賽是學生會組織的,作為學生會幹部,我有責任對節目質量進行嚴格把關。”

我算是明白了,這次我是栽在他手裏了,既然沒有道理可講,那也不用自取其辱了,我說:“我明白了。但不管你怎麽打擊我我都不會屈服,不就是唱首歌,大不了豁出去了。”

我轉身就要走,謝然一把把我攔住,說:“允諾,你和江景程……”

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我不耐煩地問:“你什麽時候說話變得這樣吞吞吐吐的了,到底想說什麽呀?”

謝然目光閃爍,歎了口氣,說:“允諾,許彥飛其實已經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