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講台上,江景程的目光突然掃過我,然後停在禿頭的物理老師身上,他想了想說:“我當時的思路是這樣的,不過現在想起來,也可以用別的方法試試看。”

物理老師很意外地說:“你是說還有別的方法能得出這個答案?”

江景程笑起來,神采飛揚。接下來他真的用了另一種方式把題目飛快地解出來。讓我驚訝的是,他用的就是我知道的那種解題方法,隻是被他稍加修改變得十分完美。

整個解題過程非常流暢,似乎那些步驟早就爛熟於胸。

階梯教室裏麵有人讚歎道:“厲害!”

“你看物理老師那表情,估計連他自己都沒想出來。”

“他還是人嗎?這都想得出來,太變態了。”

物理老師滿意地點點頭說:“江景程,你的這個方法很好,更加清晰明了。”

我看到江景程的嘴角彎了彎,露出十分謙遜的笑容,說:“其實我也是被人提醒才想到這麽解的。”他把目光轉到我身上停下來,對視的一瞬間,我驚慌地移開視線。

台下的同學因為江景程的一句話而開始議論紛紛,大家都在猜想能指點天才少年江景程的人到底有多聰明。

我把筆記本合上,非常鬱悶地想,氣氛這麽緊張的奧賽培訓課果然不適合我。

就在我走神的一瞬間,江景程已經回到座位上,拍了拍我的肩膀,小聲說:“唐允諾,趁現在教室裏麵亂,我們跑吧。”

我驚訝地看著他:“跑?跑到哪裏去呀?”像他這樣的好學生也會逃課嗎?

他笑得十分燦爛,說出了一個讓我非常窘迫的答案:“我看你畫了那麽久的漢堡,肯定是餓了,帶你去吃東西吧。”

我足足愣了半分鍾才被他拉出了階梯教室。跑過最後一排的時候,我們被幾個女生認了出來,我一眼就看到了我們班的班花。她一臉花癡地看著江景程,居然驚叫了起來,還好被嘈雜的討論聲蓋了過去。江景程微笑著看了她一眼,用手比畫了一個噤聲的手勢。我們班那位班花一臉花癡狀,捂住嘴不停點頭。

好不容易逃出了教室,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特別好。在街口的KFC裏麵我接過江景程遞給我的奧爾良漢堡問:“你怎麽知道我最喜歡吃奧爾良漢堡?”

我的畫功真的有那麽好?

江景程笑眯眯地看著我說:“你畫得那麽認真,還仔細在圖下麵注明畫的是什麽,想不記住都不行呀。”

明知道這是調侃,但我的臉還是控製不住地開始發燙,隻能埋頭拚命啃漢堡。

吃完東西從KFC裏麵出來,江景程和我一前一後走在路上,夕陽染紅了整個天空,江景程的身影融進光芒裏,璀璨奪目。

“唐允諾。”江景程突然停下來轉頭喊我。

眼前的帥哥太過耀眼,我抬手遮住眼睛,從指縫裏看著他,放輕聲音,說:“叫我允諾吧,這麽正兒八經地叫我的名字,讓我有種被班長點名的感覺,聽上去很別扭。”而且我希望聽到他用低沉磁性的嗓音叫我的名字。

江景程輕輕笑了,點頭喊我:“允諾,”停頓了下,又說,“其實你很聰明,我覺得你很適合學理科,為什麽對自己那麽沒有信心呢?”

被江景程誇獎是件值得高興的事情,我卻覺得這裏麵僥幸的成分太多,撓了撓頭發,我說:“老實告訴你吧,其實我也就會那一題。”

他笑了笑,一臉感興趣的樣子,問:“哦,幾年前的考試卷,你唯獨對最後一題印象那麽深刻,難道是因為最後一題很特別?”

他問得很委婉,不會讓人覺得唐突,隻是我的腦海裏突然想起一個人,心情一下子低落起來。

我微微歎了口氣說:“也沒什麽特別,隻是碰巧最後那題有人跟我講解過。別看我剛剛那麽順口講出來,其實我挺笨的,問了好多遍才明白。”

那段時間我真的特別想要提高物理成績,可是許彥飛說:“允諾小傻瓜,學物理要死多少腦細胞呀,我還是喜歡你現在這樣子。”

我裝出不滿意的樣子,噘著嘴問:“為什麽啊?”

他嘴角歪了歪,摸著我的頭發說:“傻傻的,多可愛。”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許彥飛的身影越來越多地出現在腦海裏,就像此刻一樣。為了掩飾自己的情緒,我後退一步,用誇張的表情看著江景程說:“倒是你呀,一來我們學校就成了全校的神話,你不知道那天你們社團招新,那些女生的瘋狂勁呀。聽說天文社也是因為你才可以成立的,你到底是有多厲害呀!”

和我的反應截然相反的是,江景程始終保持者一臉平靜的表情,他隻是說:“其實,我沒有你說的那麽厲害,我隻是提出建議,學校能同意主要還是考慮到天文社本身很有意義。”

我抬頭看著江景程,他水一樣的眸子裏麵透著認真和謙遜。

這麽優秀的人到底為什麽會待在我們學校呢?我忍不住好奇地問:“你可是連續兩年獲得全國物理競賽一等獎,本來你可以去比我們這更好的學校,你為什麽要放棄那麽好的保送機會,選了我們學校呢?”

江景程向前的步伐明顯一滯。天色漸漸暗下來,路燈隨即開啟,燈光照在他完美的臉上,臉上的表情卻很複雜,似乎還帶著一絲落寞。這是一個我全然陌生的江景程,也是我第一次在這個天才少年的臉上看到落寞的表情。

意識到自己的問題可能有些冒失,我把手插進口袋裏說:“不好意思,你不用回答我的,是我太好奇了。”

站在公交車站牌下,我看著平時回家要坐的901路公交車進站,揮手跟江景程說:“車來了,謝謝你的漢堡。”

901路公交車在我麵前緩緩停穩,我站在拚命往車上擠的人群最後麵。就在準備上車的前一刻,江景程突然叫住我說:“我是為了一個女生才來的。”

我愣在了原地。

然而,現在是下班的高峰期,公交車上擠滿了人,等得不耐煩的公交司機吼了句:“還上不上車呀,不要站在門口。”

在司機不滿的催促中,我一臉茫然地跳上了公交車,等我再次回頭去看窗外的時候,江景程的身影已經隨著漸行漸遠的公交車變得模糊不清。

我站在搖搖晃晃的公交車上,腦袋裏回想著江景程剛剛那句話,恍然大悟般想起安雪跟我講過關於江景程的那些傳言,原來,江景程根本不討厭女生。

天才少年放棄了保送機會來到這個學校其實是為了追求心中所愛。

天啊!獨家新聞,我要快點記下來。隻是當驚訝激動過後,我心裏麵居然覺得有一點點悶悶的。

直到公交車廣播報站:“秦園路到了,請下車的乘客帶好隨身物品從後門下車。”

我才想起來不對勁,轉頭問旁邊的阿姨:“阿姨,請問這是開往什麽地方呀?”

旁邊的阿姨說:“火車站呀。”

我一愣,急得大喊一聲:“等一下,司機師傅,還有下的。”一個急刹車,我在司機罵罵咧咧的聲音中幾乎是滾下車的。

有沒有搞錯,居然坐錯方向了!要不是江景程那麽帥,要不是他有那麽厲害的理科頭腦,要不是他讓我知道,他還是一個很深情的人,要不是他正好是我欣賞的類型,我想我根本不會被搞得暈頭轉向。

結果現在的情況是,亂了亂了全亂了!

“美色害人呀!”我在心中悲歎,正準備過馬路的時候,一個高大的人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唐允諾!”

我抬起頭,車站廣告牌的燈光將眼前男生的臉照亮,映入我的眼簾。

還沒等我開口,男生就淡然地道:“唐允諾,你怎麽會在這裏?”

精致完美的麵容,墨黑的眸子裏有一絲疑惑,目光鎖定在我身上。

我愣愣地看著眼前的男生——嘴角微揚,小虎牙露了出來,有些孩子氣的樣子。他曾經和許彥飛並稱為我們學校的兩大校草,在許彥飛離開以後,聽說風頭更勁。

努力扯出一個微笑,我說:“謝然,好久不見。”

喧鬧的城市街頭,每天有這麽多人不期而遇,然而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和初中唯一的男性死黨這樣麵對麵地站著,卻變得如此陌生。

謝然看了一眼站牌,說:“允諾,你家不是這個方向。”

實在是太丟人了,我打著哈哈說:“坐錯車了,哈哈,居然被你發現了啊。”

“你走路想什麽呢?”謝然冷笑了一下,墨玉般的眼眸注視著我,十分嚴肅地說,“允諾,你一聲不響地把手機號碼換掉,即使我們在一所學校,你卻總是躲著我,你很有能耐呀,居然把自己藏得那麽好。”

我擺手說:“誰躲著你了,沒有的事,是你這個大帥哥眼界高了,看不見我吧。”

謝然眯著眼睛看著我,不耐煩地說:“行了,你少跟我來這一套,我還不了解你嗎?許彥飛走的時候,是誰要死要活的。”

我垂下頭說:“你別亂想,一直沒找你,隻是因為我的手機被偷了,你也知道我從來不背電話號碼,所以才一直沒有跟你聯係。再說,雖然我們同校,可我是上個學期才插班進來的,我怎麽知道你到底在哪個班。”

之前就聽安雪提到過謝然在這個學校,她當時問我:“允諾,我記得以前你和謝然關係挺要好的,怎麽他在這個學校你卻不知道?”

我也很奇怪,就這麽點大的校園,我們居然從來沒有意外碰過麵,不過這樣反倒讓我鬆了口氣。

謝然歎了口氣,說:“允諾,大家同學一場,老實講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他看著我,眼神暗淡下來,“許彥飛就那麽讓你忘不了嗎?”

這個一直不願被我提起的名字,就這樣一遍遍從他嘴裏反複講出來。我突然覺得很火大,語氣很不好地說:“你亂說什麽呀,我忘沒忘記,沒必要和你交代,你又不是我男朋友。”

謝然直直地看著我,臉色有些難看,仿佛憋了很久才把心裏的話講出來:“唐允諾,我就不明白為什麽,那時候明明是我先喜歡上你的,你卻喜歡上我最好的朋友。後來我才想清楚,這事情說到底就是我的錯,我就不應該要許彥飛替我去要你的QQ號碼。”

我覺得腦袋裏很亂,隻聽見謝然用力大聲地說:“允諾,許彥飛早就去外地了!你記得嗎?你為了他差點連命都沒了,他卻一個人跑得無影無蹤!”

我低著頭,嘴唇緊抿,長發垂下來擋住了耳朵,雙手緊握。我真的後悔死了,為什麽今天一時頭腦發熱去聽物理培訓課?為什麽要坐錯車?難道就是為了碰到謝然,然後被他的話句句戳中痛處?

“我也想忘記他呀,可是要怎麽忘呢?”我茫然地看著謝然,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說,“隻要一提起他,這裏就會很疼。”

我抬起頭,瞥了一眼謝然,看到他眉毛緊皺,眼睛裏的神采瞬間褪去,隻剩下暗光閃動,擔心、焦急,許多情緒都堆在那裏。我很想裝作一臉平靜的樣子,但是看到謝然受傷的樣子,我就說不出話了。

我再傻也不可能什麽都看不出來,觸電般移開目光,看著遠處的燈火,露出笑容,過了一會兒,才說:“謝然,別擔心我,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了的。”像是在跟他說,也像是在跟我自己說。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我攔了一輛的士,恢複平靜的神色,轉頭對謝然說:“再不回家,我肯定會被我媽罵死的,走了。”

秋天終於有了一絲涼意,承載在夜風中,雖然不像冬天的風那樣冷得刺骨,但也讓人全身發寒。樹枝被風刮得東搖西擺,也徹底打亂了我的思緒。

坐在的士裏,我把車窗搖下來,頭發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看著反光鏡裏麵自己狼狽的樣子,我有種欲哭無淚的悲傷。

手機響起的時候,我還在望著窗口發呆。

好心的司機提醒我:“小姑娘,你的手機一直在響,不接嗎?”

回過神來,我對司機點頭道謝,按下手機接聽鍵。

手機那邊的人說:“你好,我是江景程。” 他的聲音像是暖暖的和風輕輕拂過我的耳邊,我立刻就想到那個微笑的天才少年,閃亮的眼眸,似乎讓我寒冷的心也溫暖了一些。

我驚訝地問:“你怎麽會有我的電話號碼?”

他笑了一下,提醒我說:“你的入社申請表上麵填了。”

天才的記性都這麽好吧,似乎他隻看了一眼就記下來了。我佩服地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哎呀,那我的底細豈不是被你摸得一清二楚了?”

江景程輕笑說:“你別介意呀,我回家才發現你的物理練習本被我收進書包裏了,會不會影響你寫作業,要不我現在給你送過去?”

我趕緊搖頭說:“啊,沒事沒事,不要緊的,明天你再給我好了。”

我們倆都意識到,這通電話講得好像有些太客套了,頓時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我不想讓氣氛冷下來,於是說:“我今天真倒黴呀,坐車居然坐反了方向,你說我是不是腦袋秀逗了?”

碰巧遇上堵車,司機不耐煩地按了按喇叭。

電話那邊江景程問:“允諾,你還沒有到家嗎?”

我沉默下來,他的聲音那麽輕柔,瞬間就讓我浮躁的心安穩下來。

也許是這樣的夜太冷,我突然很想靠近江景程,想要汲取他身上的溫暖。

很久我才開口說:“是啊,路上堵車。江景程,你能陪我說說話嗎?”說完,我就覺得自己實在有些太厚臉皮了。

一瞬間,電話那端隻剩下綿長的呼吸聲。

半晌,他輕輕地應了聲:“嗯。”聲音很輕,很有磁性。我的心沒來由地跳了一下,耳朵一下就火燒一般燙,腦子裏麵浮現的是江景程燦爛的笑容,做題時的冷靜和理智,以及和他一起逃課時緊張的情緒。

一瞬間,之前的種種壞情緒居然一掃而空,快樂像被風灌滿的氣球,漲得大大的。

聊了一會兒,我告訴他就快到家了,他才停頓了一下,語氣平靜地說:“這麽晚了,你一個女孩子在外麵不安全,早點回家吧。”

我握緊手機,點頭說:“好。”

他又說:“萬一有什麽事情就打電話給我。”

溫柔的囑咐聲讓我笑起來,但還是說:“好。”

他說:“再見。”

我把手機貼在耳朵邊,輕聲說:“嗯,再見。”我一直有一個習慣,就是等對方先掛電話然後自己再掛,這是和許彥飛在一起後才慢慢養成的習慣,然而每次聽到許彥飛那端的忙音時,我都會有些遺憾和失落。

等了一會兒,江景程並沒有把電話掛斷,手機裏麵一直傳來他均勻的呼吸聲。

我終於忍不住問:“你怎麽還不掛電話呀?”

他的回答讓我一時無語,他說:“我在等你先掛呀。”

兩個人沉默了一陣後,都笑起來,然後我聽見江景程說:“還是你先掛吧。”

車窗外,月光皎潔,我的心差點亂了節拍。

我覺得眼眶有些濕潤,依舊低聲說:“好。”

這一刻,有種溫暖的感覺如小溪般流經全身形成一股暖流。我突然發現,如果有個人在你最寂寞的時候陪你天馬行空地聊天,在你掛電話的前一刻依然守候在另一端,那是一種幸福。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手機鈴聲再次響起,屏幕上“老媽”兩個字不停閃爍。

我忐忑不安地接通電話,老媽暴怒的聲音傳來:“唐允諾,你知不知道現在幾點了!”

我把手機拿到離耳朵遠遠的地方,等那邊火暴的聲音停下來才重新放到耳邊說:“媽,我陪黎曉買參考書去了,真的,沒騙你,我就這麽不值得你信任嗎?好了好了,我和黎曉在一起,馬上就到家了,等下我們就一起回來吃飯。”

黎曉和我家隔得很近,她家住三棟,我家住七棟,兩家來來往往非常方便。黎曉的爸爸媽媽工作都挺忙,她來我家蹭飯是常事。掛了電話,我對司機說:“師傅,麻煩在小區的三棟那邊停。”又打了電話給黎曉說明情況,車子停下的時候,黎曉已經站在樓下等我了。

我付了錢從車上下來,就聽見黎曉站在台階上對我說:“你倒好,每次都拿我當擋箭牌。”

我討好地說:“曉曉,我的好表妹,就知道你最好了。”

黎曉看上去心情很好,擺了擺手說:“少惡心,我都習慣了,走吧,去你家吃飯。”說著挽住我的手往我家走去,邊走邊說,“你今天是不是和男生一起出去了呀?”

我扭頭問她:“你怎麽知道?”

“別忘了,你以前每次和男朋友出去約會就謊稱說是去找我,還讓我幫你保密。我都幫你圓了無數次謊了,不記得了嗎?”

怎麽會不記得,那時候我是真的非常喜歡許彥飛,恨不得天天都圍著他轉。知道他周末會和一幫人去體委打球,我也想去,可偏偏我媽管我管得很嚴,所以每次我都謊稱和黎曉出去,為的就是每個周末和許彥飛在一起。

即便如此,許彥飛卻根本不把我當回事,還很冷漠地對我說:“請你搞清楚,喜歡你的人是謝然,我隻是幫他問你要QQ號。”

我幾乎是放下了所有的矜持,對他說:“可是我喜歡你啊。”

他愣了一下,把籃球用力地砸在地上,罵了句髒話。

我又想到了許彥飛,整個腦子裏麵,全部都是他的驕傲,他的優秀,他從不輕易對別人低頭,跟我完全是截然相反的性格,所以我才會被他吸引,一次次地堅持,終於我把他徹底征服了,可是最後他一聲不響地離開了。

算起來,許彥飛離開至今差不多有三年了。

“允諾,發什麽愣呀,到家了。”黎曉推了推我說。

不知不覺,我和黎曉已經手挽手走到了家門口。

老媽開門看到黎曉和我在一起,也沒發脾氣,隻是瞪了我一眼說:“也不知道早點打個電話回家。”

轉而又十分熱情地對黎曉說:“曉曉呀,肚子餓了吧,快去洗手吃飯。”

這是什麽媽媽,居然完全忽視自己的女兒,真是不公平待遇呀。我在心裏哀歎了一句。

從小到大,黎曉就特別招人喜歡,好吃的好喝的總是她先拿。我去夾雞腿的時候,媽媽攔住我的筷子說:“隻有一個雞腿了,你就不會讓給你妹妹嗎?”還沒等我抗議,媽媽已經把雞腿夾給了黎曉,熱情地說,“來,曉曉,多吃點。”

我看不下去了,放下筷子說:“媽,你也太偏心了吧。”

老媽麵不改色地說:“曉曉總是考全年級前十,你卻隻會讓我操心。”

我嘴角抽搐了一下,鬱悶地拿起筷子繼續吃飯。趁著老媽去廚房端湯的一會兒工夫,黎曉對我做了個鬼臉,我把她碗裏的糖醋魚搶過來。這樣的小吵小鬧,從來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姐妹感情。

晚上老媽留黎曉在家裏住。我們倆窩在我的**看韓劇,手機信息鈴聲突然響起了。我正看著電腦屏幕裏的帥哥犯花癡,踢了踢在吃薯片的黎曉說:“去,幫我看下信息。”

黎曉不情願地說:“憑什麽呀?”

我把她手裏的薯片搶過來說:“因為你離桌子比較近唄。”

黎曉翻了個白眼,爬到桌子邊,打開我的手機翻看信息,看完後,回頭看了我一眼,笑得很陰險的樣子說:“允諾,老實交代,你今天是不是和這個叫江景程的在一起呀。”

一聽到這個名字,我立刻撲過去和黎曉搶手機。

黎曉一邊躲開我,一邊念著信息內容:“允諾,你到家了嗎?剛剛忘記跟你說,明天是第一次社團活動,我順便把你的物理練習冊還給你,記得不要遲到。”

我十分嚴肅地說:“黎曉,把手機還給我。”

黎曉坐下來,把手機塞進我手裏,說:“他就是你說過的那個天才少年吧,你加入天文社,也是因為想接近他吧?”

我腦子裏麵很混亂,說不清對江景程到底是什麽感覺,隻是搖頭說:“你怎麽知道我是為了他?”

“你以前可是出了名的敢於進攻、不怕挫折。”

我有些無語地扶額,說:“黎曉,人是會變得好不好。”

黎曉挑眉說:“那又怎麽樣!我覺得江景程很不錯,頭腦這麽厲害,還這麽關心你,你要不要試著發展一下呀?”

我搖頭,努力回想和許彥飛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事實告訴我,在上一場戀愛中,我已經筋疲力盡,失去了安全感。

低下頭,我說:“試過了,很久以前我就試過了,為了那個人,我什麽都顧不上,一心一意追著他到處跑,結果我有多狼狽,你也看到了。如果那個時候不是有你陪在我身邊,我都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黎曉輕輕抱了抱我,說:“允諾,戀愛是不可能不受一點傷的,不管兩個人以後會怎樣,隻要想到在一起時曾經是開心的,哪怕隻剩下一些微小的幸福,也都是值得的。”

我轉頭去看黎曉,從小一起和我長大的表妹,總是喜歡跟我搶東西吃,不停和我鬥嘴,卻在許彥飛離開的那年,在我最難過的時候,從寄宿學校裏麵跑出來,陪在我身邊,對我說:“為了一個男孩子這麽傷心,不值得。”

這一刻,我突然覺得自己的表妹已經長大了。

我抱著**的毛絨大熊,看著黎曉說:“還記不記得小時候,我們看到精品店一個漂亮的手工玩具都非常喜歡,我想盡辦法存錢,最後那個玩具還是被別人買走了。很久以後,你告訴我你在一個小店裏看到了同樣的玩具,那時候我卻不想要了。”

黎曉笑了笑說:“嗯,因為得不到所以才會覺得更想要吧,那麽輕易地得到反而覺得無所謂了。”

我點頭,其實許彥飛就像是那個漂亮的玩具一樣,讓我永遠隻是看得到卻得不到,這中間我付出了那麽多的努力,現在回想起來,還是覺得很快樂,這樣已經足夠了。

黎曉抬起頭,看著我,問:“到現在你還忘不了那個人嗎?”

又是這個問題,我伸手輕輕回抱了一下黎曉,仿佛重新獲得了勇氣,我說:“曉曉,雖然不會那麽快,但是我想試著放下他了。”

因為我太累了,已經沒有力氣去等待和經曆失望。

我說我想試著放下,不代表馬上就能忘得一幹二淨,可是有人並不這麽想。

星期五的下午是物理老師的課,照例又拖堂了。想到昨晚江景程通知我今天是第一次社團活動,一下課我就急著衝出教室,沒想到謝然突然出現在我們班教室門口,攔住我說:“我昨天的話還沒說完呢!”

我在心裏歎氣,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抬頭衝著他笑了笑,我說:“我知道你要說什麽,但是能不能以後再談這個問題,我趕著去辦事。”

謝然瞪著我說:“又想躲我嗎?”

再這麽糾纏下去估計連江景程的影子都見不到了。我急得直跺腳,很認真地對謝然說:“都說了不是躲你,我急著去參加社團活動。你倒底讓不讓我走啊?”

他愣了一下,很意外地說:“你不是最討厭學校組織的這種活動,每次總想躲掉。”

我擺手說:“今時不同往日了。”

謝然一動不動地盯著我,眼裏閃過一絲驚詫,然後一臉愉悅地問:“那你要不要來學生會?我可以安排你進去,你們社長那裏我幫你去說。”

我不耐煩地說:“不用了,我在天文社待著挺好的。”

謝然難以置信地看了我半天,才開口說:“江景程的社團?”

原來江景程這麽有名呀。我來了興趣,停下腳步,轉頭問:“怎麽,你也認識他啊?”

謝然點頭。

我又問:“那你覺得他怎麽樣?”

謝然想了想說:“他是學校重點培養的對象,社團和學生會開會的時候見過幾次,脾氣倒是挺溫和的,也沒什麽架子,你問他幹什麽?”

沒想到謝然也會這麽誇人,我忍不住抿嘴笑起來,說:“哦,這樣呀,沒事了,我先走了啊。”從謝然身邊繞過去,我飛快地朝天文社的教室跑去。

等我匆忙趕到階梯教室的時候,大教室裏麵很安靜,我輕輕推開門,校園廣播裏放著柔和的英文歌曲,江景程背對著我坐在教室的第一排,很認真地在看書。有風吹來,吹亂了我的劉海,而我隻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我在圖書架上找了一本關於星座的書,悄悄在教室裏找了個位子坐下來,我把動作放得很輕,生怕驚擾到江景程。

星座書上麵說我今年的整體運勢還不錯,除了愛情運偏低。看到速配星座的時候,我回憶著有沒有從關於江景程的八卦裏聽到過和他有關的星座,還沒等我整理出任何頭緒,突然有一個聲音在我身邊響起:“你對星座有興趣?”

我抬起頭,呆呆地看著江景程,半晌才反應過來說:“啊,抱歉,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

江景程在我身邊坐下,搖頭說:“怎麽來了也不叫我呢?”

空****的教室裏麵,我很喜歡像現在這樣和他兩個人一起安靜地坐著,可是今天這樣的氣氛,似乎又有一些反常。

我用手托著下巴歪著頭看向他,說:“我不是故意遲到的,因為物理老師拖堂才延誤了社團活動,我來的時候教室裏麵其他人都走了,我看你看書那麽認真,不好意思打攪你。”

江景程說:“沒關係,我一直都在等你。”

他從書包裏翻出我的物理練習冊遞給我說:“這是你的練習冊。我看你一直沒過來就做了一會兒題。”

我這才注意到他桌上那本習題集。

仿佛看出了我的驚訝,他解釋說:“我解題的時候太投入,很容易忽略身邊的事情。”

我點頭說:“我明白,特別是解不出題來的時候,真想抱頭亂抓,恨不得把頭皮都抓破呀。”

他嘴角微微翹起來說:“是的,你的比喻很形象。”

我看了一眼他手裏那本跟磚頭一樣厚的書,不用翻我都覺得裏麵的題目肯定又難又刁鑽。

依稀記得許彥飛也有很多這樣的書,我每次問他:“你看這個題目到底是什麽意思呀?”他就會很不耐煩地丟過來一本《答題手冊》,說:“拿去自己翻。”

每次我就是這麽簡單地被許彥飛打發過去了。

為什麽又想起他來了?我皺了皺眉頭。

也許是發現我皺眉,江景程問:“想知道天文和物理之間的聯係嗎?”

我點頭說:“好呀,我想知道。”

老天知道,我現在隻是想聽帥哥和我講理科知識,並不是膚淺地隻為了和他搭訕,雖然這兩者之間沒有本質的區別。

他翻開筆記本,然後拿起筆在紙上畫了大小兩個套著的圈,說:“浩瀚宇宙,一切基礎都離不開物理,從身邊的自然物理到應用物理,均可延續到分支細節物理。而天文其實本身就是物理的一部分,或者說是源頭之一。”

我手裏抱著筆記本,仔細聽他認真講話,看他在紙上寫寫畫畫,然後時不時用餘光偷瞄他一眼。有人說頭發細軟的人脾氣很好,這樣的人不論做什麽都會很認真,看著江景程,我覺得這話挺有道理的。

他講了很多,分析得十分透徹,可惜實在是太複雜了,我聽得似懂非懂,暗自擦汗,點點頭,又搖搖頭說:“你講得太深奧,我不是很懂,你為什麽要跟我講這些呢?”

我其實很害怕學理科的男生,較真起來讓人覺得沒完沒了,冷漠起來又讓人恨得牙癢癢。

可是我又這麽喜歡學理科的男生,理智得和人吵不起來,聰明得讓人為之傾倒。

秋風乍起,黃色的樹葉在枝頭輕輕搖曳,我的心軟得像湍急河流裏的青荇,油油的在水底招搖,順流而動。

江景程抬起頭,停止寫字,氣氛一下子變得很嚴肅,我的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他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著我,深黑的眼眸仿若一潭秋水,令我眩暈起來。

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第一次來天文社的時候,你說對天文不了解,但是很好奇,所以我想,如果我幫你介紹一下天文學,你應該會感興趣吧。”

江景程的笑容始終淡淡的,就像晴空中一抹淡然飄散的雲,我想,如果他能笑得再深一點,一定更帥。這個想法就這麽自然而然地從我腦子裏麵冒出來。

眼前這個人,對我來說充滿了**,讓我如此迫切地想去探尋他還有多少我未知的秘密。其實江景程講對了一點,我確實對天文很有興趣,因為他,所以非常感興趣。

後來江景程再講什麽我都沒聽進去。當我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想了很多。電話鈴聲突然響起來,我恍恍惚惚地接通說:“喂,請問是哪位?”

“我,謝然。”幹脆利落的聲音傳來。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這麽快就查到我的電話號碼,皺著眉頭問:“你怎麽有我的電話號碼呀?”

他說:“你別管那麽多,我有話跟你講。”

我對他很無語,不過想想有安雪那個大嘴巴,他能問到我的電話號碼倒也沒什麽好奇怪的,便回了一句:“我現在沒話跟你講。”

他也沒什麽好脾氣,提高聲音說:“不要逼我每天都去你們班教室堵你。”

我相信謝然肯定是說到就能做到,到時候學校裏麵還不知道又會傳出什麽樣的流言,我不想被江景程誤會。歎了口氣,我說:“你可別這麽勞師動眾,我聽你說完。”

醞釀了一會兒,謝然開口說:“允諾,你聽我說,許彥飛他……”

我停下腳步,喊他:“阿然。”這一瞬間,我想起了許彥飛,腦海中卻浮現出江景程的樣子。

秋風緩緩吹來,吹動了我額前的碎發,撥動了我那顆許久不泛漣漪的心。

我說:“如果你問我還想不想許彥飛,我可以告訴你怎麽會不想。當初我可以為了他去偷我媽的錢,為了他離家出走,為了他不顧我媽媽的反對,但是許彥飛還是和我分開了。原來我也一直以為我忘不了他,但是最近我才發現不是我忘不了,而是不甘心,不甘心他就這麽離開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回頭看了看那條曾經和許彥飛一起走過無數次的小街,曾經沿途種著兩行茂密的梧桐樹,寬闊的葉子綠了又黃,黃了又枯,但是枝葉依然繁茂,而現在卻因為城市地鐵修建變得麵目全非。

在這條街上,許彥飛第一次牽住我的手,第一次在梧桐樹下吻了我,第一次對我說:“我不希望你和阿然走得太近了,我的允諾小傻瓜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

可是三年過去了,那個對我宣布歸屬權隻有他的人,現在在哪裏?

我用力握了握手機,似乎是想給自己一點勇氣,接著說:“我真的有必要對一個棄我而去的人念念不忘嗎?阿然,你說這麽簡單的道理我怎麽想了這麽久才想明白。”

電話那端,謝然沉默下來,過了一會兒,他問我:“允諾,你要不要考慮做我女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