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她說月光是暖的
01
第二天醒來時，已經八點多了，我連忙爬起來。腦袋有點疼，大概是因為精神總是高度緊張的緣故。我猛然想起了那個吻，觸了觸自己的唇，心裏稍微有些在意。
我走到門邊，試著擰了一下門把手，發現門仍然反鎖著。
我長長呼出一口氣，果然那隻是個夢。門反鎖著，說明夜裏並沒有人打開過房門。再說了，許慕琛這樣的人，怎麽可能會做出偷吻別人那種事？而且偷吻的對象是我，這就更加不可能了。
我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許慕琛還保持著昨天晚上我離開前看到的那個姿勢，似乎仍然在忙碌。
我想起他和我說，他因為要做事，所以才會住在外麵。我心中有些好奇，他和我一樣，不過才大二，就已經開始工作了嗎？
“醒了？”他從電腦前抬起頭來，神色略顯疲憊，“準備一下，我帶你去吃早餐，這裏有一家小籠包做得很好吃。”
“好。”我尋思著吃完早飯就可以回去了。
刷了牙，洗了臉，換衣服的時候，我開始犯愁了，因為這樣的天氣，衣服是無法穿兩天的。
“衣櫃裏有一條裙子，你應該可以穿。”許慕琛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我咬了咬牙，到了現在這個地步，我也不再糾結了。
將衣櫃門拉開，裏麵果然安靜地躺著一條粉色的連衣裙，我心中的好奇又加深了幾分。有睡衣也就罷了，竟然還有女生的裙子，這裏真的隻有他一個人住嗎？
我換上連衣裙，驚訝地發現裙子的大小竟然正好。這意味著，這裙子不可能是羅寧寧的，因為她比我高了至少半個頭。
我推開門走了出去，許慕琛已經關了電腦。他看到我換上了裙子，不由得笑了起來：“蘭歆，你和我妹妹的身高差不多，正好能穿。”
“你妹妹？”
我的腦海中迅速浮出一個女生的臉。許慕琛的妹妹，我認識。小學的時候，芭蕾舞教室裏，從幼兒園的小朋友到高中生都有，當時我們那一期就有個比我們小兩歲的女孩，她就是許慕琛的妹妹許憂兒。那時候許慕琛等在舞蹈教室外，就是為了等妹妹一起回家。原來那個小不點，也已經長到我這麽高了啊。
“嗯。”他點了點頭。
我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雖然我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就像有什麽介意的事被消除了一樣。
“走吧。”他轉身拿了鑰匙，走到門邊，靜靜地看著我。
“那個，我隨身帶著的那個小包，你放在了哪裏？”我剛剛環視了一圈，並沒有發現我的小包，也不知道許慕琛放在哪裏了。
“出去吃個早飯而已，不需要帶包。”許慕琛說，“很近的。”
“吃完我要回學校了。”我說，“今天是周一。”
“我知道今天周一，但我記得你們上午沒課，隻有下午三四節有課。”許慕琛麵帶微笑地說。
我有些驚訝，為什麽許慕琛會知道我們的排課表？他和我不是一個科係的，我們的專業也差了十萬八千裏，他沒道理會知道的。
“走吧，再不去要等位了。”他催促道。
我隻好跟了上去。
許慕琛鎖好門，帶著我朝電梯走去。
也不知道這段時間有沒有人找我，因為手機放在小包裏，從昨天到現在我都沒碰過手機。
劉雯和郭佳妮會擔心我嗎？畢竟昨天我們是一起出的門，因為我半途出了狀況，最後沒能一起回去。還有才與我聯係上的陳珂，那個曾經肆意、如今總是小心翼翼的女生，她找不到我，一定會多想吧……“小心。”
在我走神的時候，許慕琛眼疾手快地拉了我一把。我猛地回過神來，這才發現下麵是高高的台階，而我剛剛差點一腳踏空。
“謝謝。”我心有餘悸地說。
“在想什麽？”他問，“這兩天，你很不對勁呢。”
不對勁的是你吧！我特別想說這句話，但到底還是忍住了，因為我怕一切又會失控，就像昨天我醒來之後，和許慕琛之間鬧出那樣小小的不愉快。
“在想劉雯和佳妮會不會擔心我。”我如實回答。
“不會，我和她們聯係過了，說你會晚點回去。”許慕琛說。
我心裏咯噔一下，什麽意思？他竟然跟劉雯和郭佳妮說了？
“你告訴她們，我在你這裏？”我的聲音都變了。劉雯和郭佳妮本來就覺得我和許慕琛之間肯定不是單純的朋友關係，這下好了，我在許慕琛這裏住了一夜，雖然什麽都沒發生，但和她們也說不清楚了。
“你希望我怎麽告訴她們？”許慕琛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比起留在我這裏，你更願意留在別的地方嗎？比如說，宋言軼那裏？”
“宋言軼？”我茫然地看著他。他為什麽忽然提起宋言軼？我們的聊天內容，似乎和宋言軼沒有關係吧。
“是啊，就是那個你給他機會，讓他靠近你的宋言軼。”他故意在“你給他機會”這幾個字上加重了音量。
“一個機會而已，你介意嗎？”
他根本不可能介意吧，因為和他又沒有關係。
“如果我說我介意呢？”他直直地看著我，似乎很期待我會怎麽回答。
“你為什麽介意？”我說，“我們隻是朋友，你會交女朋友，我當然也會交男朋友啊。不是都說，大學期間不談戀愛，等於浪費生命嗎？”
“你想談戀愛？”他問。
嗯——許同學，你的關注點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算是吧。”我隻能硬著頭皮回答。
他忽然笑了起來，一雙漆黑的眼眸在陽光下明亮無比：“你覺得宋言軼可以嗎？”
“至少他長得挺帥啊，而且好像真的很喜歡我的樣子。”我真想讓許慕琛閉嘴，不要再問下去了，我這個人不擅長撒謊，所以一說謊就特別緊張，並且要消耗更多的心神。
“隻要長得帥、喜歡你就行了嗎？”許慕琛淡淡地說，“符合這個條件的人很多吧。蘭歆，你的要求未免太簡單了。”
“哪裏簡單了？單要長得好，這個就不簡單吧。”畢竟這年頭帥哥雖然不少，但並沒有多到滿大街都是的地步，更何況帥哥都被美女搶走了，像我這樣的，能找個中等偏上的帥哥，就已經要偷笑了。
“不難，你麵前就有一個。”許慕琛停下了腳步，他站在下麵一級的台階上，目光與我對視，“我也符合你的要求，那你是不是也可以考慮給我機會？”
“不要開玩笑了。”
不要再說這種話，我會當真的。我一旦當真，就會無法控製自己的感情。至少現在，我還能夠讓自己待在好朋友的位置上。
現在的我，已經岌岌可危，如果將許慕琛比成敵人，那麽他現在已經攻城略地，就快兵臨我心城的城門之下了。
02
許慕琛果然順應我的要求，沒有再和我說玩笑話了。
我們很快走到了許慕琛說的那家店。這是一家深藏在小巷子裏的早餐店，這個時候店裏人並不多，因為已經過了早高峰，很多順路吃早飯的人，已經離開了。
在外麵的空位子上坐下後，許慕琛要了兩份小籠包。
“吃吃看。”小籠包端上來之後，他微笑著對我說。
我嚐了一個，微甜的湯汁、鮮嫩的肉餡，味道果然很不錯。我點了點頭：“很好吃。”
“嗯。”許慕琛不再說話，安安靜靜地吃掉了他的包子。
吃完早飯，我仍然跟在許慕琛身後往回走，想著到了他家之後，一定要第一時間拿包走人。
然而，許慕琛卻帶著我拐進了另一條路。那條路筆直地穿過一個草木蔥翠的公園。這時節，公園裏的花都開了，走進去之後，到處都是鳥語花香。這個時間，陽光還很溫和，公園裏的空氣非常清新，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多待一會兒。
“景色不錯吧？”許慕琛淡淡地說，“有時候，我會來這裏坐一會兒。”
“是挺好的。”我點了點頭，目光在那些花草上流連。
許慕琛帶著我繞到一條青石板鋪成的小路上。路邊長了不少梔子花樹，這時節梔子花本該凋謝了，但這裏居然還開著一片，微風將花香送過來，沁人心脾。
許慕琛摘下一朵梔子花遞給我：“我記得蘭歆你很愛梔子花的。”
“啊？”我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知道，我似乎沒有說起過吧？”
“高一。”他將花放在我的手心，眼神寧靜深遠，有一絲回憶的味道，“梔子花開的時候，你總會帶一朵來學校。”
我心中微微一動，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慕琛。高一到現在，已經過去四年多了，他竟然還記得這種事？不，不對，問題不是這個，問題是他為什麽會注意到我。高一的我，比現在更加沒有存在感，在學校裏可以算是獨行俠，甚至一直到高中結束，班上都還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
我這樣的一個人，許慕琛為什麽會注意到？
和我不一樣，許慕琛那時候就是眾人的焦點。他這樣的人，無論在哪裏，都注定被人注視著、向往著。
“你為什麽會注意這種事？”我實在想不通，便問了出來。
“因為梔子花，很香。”他微微笑了笑，“那麽香的花，很難不注意到吧。忘了嗎？那時候我坐在靠後門的地方，你愛從後門進教室，所以幾乎每天都會從我身後走過。”
“哦，對的。”陳舊的記憶混合著梔子花的香氣，慢慢湧上心頭。
記憶中，天空總是非常藍，沒有一絲雜質的藍。滿地蔥翠的青草，滿世界柔和的陽光。
我邁著輕靈的步調從教室後門走進去，沒有人回頭看我。我就像個單薄的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地走到自己的座位旁。
耳邊還回**著早讀課的琅琅讀書聲，我坐在座位上，打開書包，將那朵盛開的梔子花拿出來，放進抽屜裏。
這樣的過往，寧靜且孤單，我本以為沒有人注意到我的這個小動作。
“走吧。”許慕琛淡笑著，緩緩從我身旁走過，“回去吧。”
“嗯。”我跟了上去，手上捏著的那朵梔子花柔軟馨香。
穿過公園，從另一道門走出去，就繞到了小區的後門。
許慕琛對這裏異常熟悉，想來他應該在這裏住了很久了，說不定從大一開始就住在這裏了。
到了許慕琛家之後，他主動將我的包遞給了我。
我連忙找出手機，解鎖後看到有好幾個未接來電，有劉雯的，也有陳珂的，還有一個是宋言軼的。
我將自己的衣服裝進袋子裏，將我來過的痕跡都收拾幹淨，這才對許慕琛說：“衣服我回頭洗了再還給你。我要回學校了，可以告訴我，哪裏能乘車嗎？”
“你等我一下，我下午也有課，而且我的事情也做完了，我跟你一起回學校。”他一邊說，一邊動手收拾東西。
“可是你一夜沒有睡覺啊！”我以為他今天不會去學校，畢竟他昨晚一夜沒睡。
“到學校再睡，韓教授的課不能不去上，現在過去，還能睡兩三個小時。”許慕琛衝我笑了一下，“走吧。”
“好。”我跟在他身後走了出去。
出了小區大門，順著柏油路走了大概十分鍾，就到了二號線地鐵入口。我看了一下站名，這才發現，從這裏到我們學校，其實並不算遠。我下意識地看了許慕琛一眼，昨天晚上他明明說沒有回去的車了，但地鐵會運行到半夜十二點，那個時候應該還沒到十二點吧？
“怎麽了？”覺察到我困惑的目光，許慕琛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問道。
“沒事。”我連忙移開視線。
我沒有任由自己胡思亂想，想太多，注定難過。
這個時候，地鐵上人並不多，平時總是非常擁擠的地鐵裏，還有不少空座位。我和許慕琛在空著的座位上坐了下來。
“我睡一會兒，到站了你喊我。”許慕琛說。
“好。”我點了點頭。
他閉上眼睛，不多時就睡著了。他無意識地將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本想推開他，可回頭時，看到他眼下一片淡青色，我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最終沒有推開他。
一夜沒睡，到底還是會犯困的吧。
我坐著沒動，想要拿出手機給陳珂回個電話，卻害怕動了會吵醒他，最終我就這麽僵坐著，直到下車。
“抱歉，為什麽不推開我？”這是許慕琛被我喊醒後說的第一句話，“肩膀很酸吧？”
“沒關係的。”我忙說，“走吧，你趕緊回寢室休息一會兒。”
“嗯。”他點了下頭。
肩膀酸酸的，隱隱有些發麻，果然這一路一動不動地坐過來，還是會感覺吃不消。
我想起昨天在出租車上，自己似乎也是一路靠在許慕琛肩膀上的，這麽一來，我們倒也扯平了。
03
到達校門口，我本來是要自己回去的，但許慕琛堅持要把我送到寢室門口。
為了不把時間浪費在沒必要的爭論上，我還是妥協了。
和許慕琛在寢室樓下分開後，我走進寢室樓，站在二樓窗口，目送著他走遠了，才朝寢室走去。
還未走到寢室，手機就響了起來。我忙拿出來看了一眼，是陳珂打來的。
“蘭歆，你總算接電話了。”她似乎鬆了一口氣。
“對不起啊，我昨天手機沒帶在身邊，剛剛打算給你回過去，又有些不太方便。”我解釋了一下，“你是有什麽急事嗎？”
“是這樣的，明天下午六點之後，你有時間嗎？”陳珂小心翼翼地問。
“有的。”一般不上課的時候，我要麽在圖書館看書，要麽在寢室裏看小說、電視或者動漫打發時間，除非有特別的安排，否則都是空閑的。
“太好了，我能麻煩你一件事嗎？”陳珂問。
“你說吧。”我沒有進寢室，而是走到走廊盡頭的窗戶邊。
“是這樣的，我要去麵試一個家教的兼職，但是那邊有點偏，而且我第一次參加這樣的麵試，你能陪我一起去嗎？”她問完，又補充了一句，“因為我其他能拜托的朋友全都有事，所以才會想要拜托你的。”
“好啊，那明天下午我們在哪裏會合？”或許是因為她的聲音太過小心翼翼，讓我怎麽都無法忍心說不。其實說實話，我有點懷念曾經那個張揚任性的陳珂，那樣的陳珂，很陽光、很耀眼，而如今的陳珂，她活在月光下。
時間改變的，不隻是陳珂，把我也改變了。不知道陳珂心裏，是否也在懷念曾經的那個我——回不去的我？
“謝謝你，蘭歆，謝謝。”陳珂感激地說，“我們在市中心的大餘廣場見麵，到時候我在廣場中間的噴水池邊等你。”
“嗯，那就這麽說定了。”我說。
掛掉電話之後，我找到宋言軼的電話號碼。他也打過電話給我，雖然我不知道他找我做什麽，但他打過來我沒接到，不給他回個電話不太禮貌。
我看了下時間，十點半，這個時間宋言軼或許在上課。我想了想，給他發了條短信，詢問他是否有事找我。
做完了這些，我才回到寢室門口，翻出鑰匙開了門。
劉雯和郭佳妮還躺在**沒有起來，聽見我的腳步聲，兩個人都從**探出腦袋。
“你回來了啊！怎麽樣？昨天後來怎麽辦的啊？”劉雯睡眼惺忪地看著我，顯然沒有睡好。
“沒事，去醫院拿了點藥，胃已經不疼了。”我說，“你們怎麽睡到現在，昨天很晚回來嗎？”
“昨天我們回來的路上，遇到了我的一個朋友，他非要拉著我們一起唱歌，最後就去KTV唱了幾個小時，我們可是掐著宵禁的點進的寢室。”郭佳妮回答道。
“原來是這樣。那你們再睡會兒吧，現在還早。”我將昨天換下來的衣服拿出來，打算拿到水池邊去洗幹淨。
“等等。”劉雯已經清醒了，她看著我身上的衣服，十分好奇地問道，“你身上這衣服哪兒來的？難道是許慕琛給你的？”
“許慕琛妹妹的。”我硬著頭皮回答。我就知道回來之後，肯定要麵對劉雯和郭佳妮的盤查。
“嘖嘖。”劉雯不懷好意地看著我。
“你們不要誤會，我隻是借了這件衣服，我和許慕琛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麽，但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我趁著劉雯沒有開始胡說八道，連忙解釋了一下，“因為我胃疼，吃了藥，那藥有安眠功效，所以睡著了，等我醒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十二點，學校肯定回不來了，所以才會在許慕琛家留宿。”
“其實你不需要和我們解釋。”郭佳妮輕聲說，“蘭歆，你是在和我們解釋，還是在和你自己解釋呢？”
“啊？”我怔住了，一時間有些反應不過來，郭佳妮為什麽忽然說這些？
這時劉雯忍不住從**跳了下來，一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貼近我的耳朵說：“蘭歆，你到底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時候？你說你和許慕琛隻是普通朋友，但如果隻是這樣，他為什麽會那麽在意你？我和佳妮就在你身邊，卻沒有發現你胃疼，許慕琛坐在後麵好幾排的地方，卻發現了你的異樣。除了他一直在看著你這個解釋，沒有別的可能。所以，蘭歆，你到底要裝糊塗裝到什麽時候？”
心中轟地一聲巨響，我錯愕地抬頭看她，然而她已經放開了手，往衛生間走，一直走到盥洗台旁。
我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來。麵對劉雯的話，我竟然想不出話來辯駁。
“我一直在看著你啊！”
耳邊回響起許慕琛對我說的話，他是這麽說的，劉雯也是這麽說的。
“你到底要裝糊塗裝到什麽時候？”
劉雯的話再次回響在耳邊。
我要裝糊塗裝到什麽時候？
我不知道啊，這種事，我不知道啊！
我的手緊緊地握成了拳，心髒猛烈地收縮著。
“哢嚓——”我仿佛聽到了什麽東西破裂的聲音，那是我建造起來的厚厚的城牆，現在牆麵出現了裂痕，被困在牆內的那些情緒，正在一點一點地往外溢。
我真的特別不適合撒謊，無論是對別人還是對自己。
“蘭歆？”郭佳妮滿臉擔憂地看著我，“你沒事吧？劉雯剛剛說的那些，隻是她自己的想法而已。你知道的，她最愛開你和許慕琛的玩笑了，你不要當真。”
“我沒事，我不會當真的。”
哪怕我明白自己的掙紮和抗拒毫無意義，我仍然不會當真的。
“唉！”我聽見劉雯很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她滿臉都是水，靜靜地看了我一會兒，最終什麽也沒有說。
她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明明是喜歡的，偏偏要假裝不喜歡。
然而就算是逞強，我也一定要繼續裝傻下去。
04
下午的課，我一直上得心不在焉，無論怎麽辦，都沒法集中精神。
“蘭歆，你跟我來。”第一節課結束之後，劉雯終於忍無可忍地將我拽出了教室。她一路拉著我狂奔，最後爬上了天台，這才鬆開了我的手：“我隻問你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啊！”從大一開學到現在，快要滿兩年了，我和劉雯還有郭佳妮相處一直很融洽，平常的關係也很要好。
“那麽，蘭歆，你到底在糾結什麽？”劉雯性子比較耿直，從來藏不住心事，無論心裏有什麽，都會馬上說出來，她是憋不住話的。
“如果真如你所說的那樣，為什麽你還會悶悶不樂？”劉雯不解地看著我，“這很奇怪，不是嗎？還是說你有自虐傾向？寧願自己一個人難受到胃疼，也不肯去和對方說清楚自己的心意。”
“說什麽啊？”我假裝什麽都不明白。
“說你喜歡許慕琛這件事！”劉雯顯然不給我裝糊塗的機會，“我不是在開玩笑。蘭歆，你知不知道其實你真的很好懂，在想什麽、在意什麽，幾乎一眼就能看透。”
“因為我不可以喜歡他。”心思被劉雯直截了當地戳穿了，我無法反駁，隻好告訴她實話，“劉雯，我是沒有資格喜歡許慕琛的。”
“資格？”劉雯愣了一下，“為什麽沒有資格？難道你以前對許慕琛表白過，被他拒絕了？”
我搖了搖頭，不說話。
“那麽是許慕琛已經有女朋友了？”劉雯追問。
我仍然隻是搖頭。
我要怎麽告訴她那段藏在心底塵封已久的秘密？那是我打算永遠也不要去回憶的秘密，因為一想，我就會渾身緊張，口幹舌燥，整個人陷入可怕的膽怯之中。
“他沒有拒絕你，他也沒有女朋友，既然是這樣，為什麽你沒有資格？我看你明明就很有資格，瞎子都看得出來，許慕琛一定是喜歡你的。”劉雯說。
“我和許慕琛是不可能的。”我想我需要和劉雯說清楚，否則她一定還會惦記著這件事，“劉雯，這無關我和他到底誰喜歡誰的問題，而是我不可以喜歡他。這是我的問題，是我自己的問題，與許慕琛，與你們都沒有關係，你不要再管我的事了。”
“所以我們是在多管閑事？”劉雯的語氣有些衝，“你知不知道你昨天走了，我們很擔心你，我給你打了那麽多電話都打不通，我們也很著急。陸蘭歆，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頓時慌了神，“劉雯，你不要多想，我真的沒有怪你們多管閑事的意思，你們對我很好，我心裏都明白。”
“那你就告訴我啊！”劉雯很抓狂，一副完全不知道該拿我怎麽辦才好的樣子，“你要我們看著你煩惱，卻什麽都不做嗎？就像是看著一個溺水的人在我麵前掙紮，我卻要冷眼旁觀，這種事我做不出來。”
“對不起，唯獨這件事……”我欲言又止。
是呀，唯獨這件我自己也不想去麵對的事，我不願讓任何人插手。
“那就這樣吧！”劉雯被我氣到了，“既然這樣，那你好自為之，我和佳妮都不會再管你的事了。或許在你心裏，我們根本算不上你的朋友！”
“不是這樣的！”我還想說些什麽，可是劉雯已經轉過身，大步從我麵前走開了。
我一個人站在天台上，思緒很亂。
其實我不太理解劉雯為什麽這麽生氣，隻是因為我不肯告訴她有關我和許慕琛的事嗎？朋友之間，就一定要分享彼此的秘密嗎？
每個人都有不想被別人知道的秘密，都有不能說出口的話，為什麽劉雯無法理解我？如果是朋友，她應該可以理解我的啊……我在天台上站了很久，直到下課鈴聲將我的思緒拉回來。
我慢吞吞地走下樓。進教室的時候，裏麵的人已經走得差不多了，劉雯和郭佳妮也都走了，隻有我的課本還放在桌子上。我收拾好課本，慢慢地走了出去。
看樣子劉雯是真的生氣了，盡管我不明白她為何要為了我的事情和我生氣，但我想還是找個機會向她道歉比較好。
畢竟劉雯和郭佳妮，是我進入大學以來，相處得最融洽的朋友。高中時代的我，刻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進了大學，我才開始試著重新讓自己回到人群中去。
我一個人抱著課本走在校園的小路上，身旁是三五成群的同學，似乎沒有像我這樣的獨行俠，每個人都在和別人說笑，這就顯得我格外孤單。
孤單嗎？
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從初中到高中結束，我一直都是一個人，這是我為了懲罰自己，故意讓自己身陷孤單之中的。但在遇見劉雯和郭佳妮之後，我就很少一個人了。直率熱情的劉雯、溫柔體貼的郭佳妮，我似乎已經習慣了和她們待在一起。
這讓我覺得，我從來都沒有失去過那些重要的人。是的，或許對我來說，劉雯就是曾經的陳珂，而郭佳妮，她是我不敢去回憶的莫雨晨。
我在心裏建了一道圍牆，牆的裏麵，有一片名為秘密的花園，那裏圈著的，是我們快樂而懵懂的曾經，是我們因為莽撞無知而犯下的無法彌補的過錯。因為那個錯誤，我讓自己變成了另一個人，從此拒絕快樂，拒絕一切能讓自己擺脫孤單的機會。
是誰說過，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之後再失去。
曾經隻覺得矯情，如今卻覺得這句話說得甚是有理。
我抱著課本回到寢室，劉雯和郭佳妮都不在，但她們的課本都在桌子上放著，應該是去食堂吃晚飯了。
我拿著飯卡，打算去吃晚飯的時候，手機響了起來。我拿起來看了一眼，竟然是宋言軼打來的。
“陸蘭歆，下課了吧？”
我接通電話，把手機湊近耳邊，宋言軼的聲音傳進了耳中。
“嗯，下課了。”我打開寢室的門走了出去。
“那麽，不知道陸同學有沒有時間一起吃個晚飯啊？”宋言軼的聲音含著濃濃的笑意。
“啊？”我愣了一下，“今天就算了吧，我正準備去學校食堂。”
“是嗎？”宋言軼笑道，“我看到你了。”
“啊？”我的腳步頓了頓。
宋言軼是什麽意思？
這時候我已經走出了寢室樓的大門。我下意識地掃視了一圈，就見宋言軼手裏拿著手機，正一臉笑容地朝我走來。
夕陽餘暉照在他的身上，這讓他看上去更加陽光開朗。從旁邊路過的那些女生，紛紛側頭，眼中都帶著驚豔的神色。
我心中很是震驚，宋言軼為什麽會在這裏？
“陸蘭歆，去吃飯帶上我吧。”宋言軼麵帶微笑地站在我的麵前，說道。
05
“你怎麽在這裏？”一時之間，很多問題同時湧進了我的腦海。宋言軼和我並不是一個學校的，他是怎麽知道我的寢室樓在哪裏的？
“我說過要追你啊。當你有心想要知道那個人的事，就總有辦法知道的。”宋言軼笑著說。
“那個……”我深吸了一口氣。既然他就在這裏，那麽很多話，我應該和他說清楚才對。尤其是那天，在聚會上，我答應給他一個機會的事。
“看在我這麽有誠意的分兒上，你就不要拒絕我了吧？”宋言軼很真誠地看著我。
“先吃了晚飯再說吧。”我說。
我和宋言軼並肩往前走，走到半路的時候，迎麵撞上了劉雯和郭佳妮。她們看到我和宋言軼走在一起，都露出了震驚和困惑的表情。如果放在往常，劉雯肯定會跑過來不懷好意地讓我介紹宋言軼，但今天，她沒有這麽做，她拉著同樣不解的郭佳妮，什麽也沒說就回了寢室。
我在心中長歎了一聲，看樣子劉雯是真的很生我的氣。
不過我現在不能回去和她解釋，眼前擺在第一位的，是和宋言軼說清楚。
我不喜歡騙人，也討厭騙人，我欺騙過宋言軼，說要給他一個機會，但我明明從一開始就不打算給他這個機會，之所以那麽說，不過是因為許慕琛在場。那些話與其說是講給宋言軼聽的，倒不如說是講給許慕琛聽的。
找了一家小餐廳，點了些吃的，我就開始尋思要怎麽和宋言軼說。
“陸蘭歆。”坐在對麵的宋言軼喊了我一聲。
“嗯？”我抬起頭來，回應了一聲。
他伸出手指按住了我的眉心。他的指尖微涼，觸碰到我的眉心，讓我混亂的大腦一下子冷靜了下來。
“不要皺眉，要多笑。”宋言軼笑著說，“其實高一的時候，我就很想這樣做了。”
他輕輕撫了撫我的眉心：“那時候你也總是心事重重的，眉頭緊鎖著，好像總有煩心事困擾著你一樣。”
我怔怔地望著他。我以為從初中到高中，沒有人意識到我的存在，因為我讓自己變成了一個不合群，獨來獨往的人，我享受那種孤獨，好像那樣我就可以讓自己心安。
但許慕琛注意到了我，不隻是許慕琛，麵前這個有著燦爛笑容的宋言軼也注意到了我。
“說起來，宋言軼，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這一點我始終無法理解。我和宋言軼在高一的時候，幾乎沒有說過什麽話。
時隔多年在這座城市意外相遇，他還能認出我是誰，這讓我很意外。
“為什麽呢？”宋言軼認真考慮了一下，說，“大概因為你很特別吧。高一的時候我們同班，你總是一個人，好像是故意的，不和任何人走近。我發現有其他女生想和你說話，你的反應也總是淡淡的。我就在想，這世上怎麽會有人故意讓自己被孤立？”
“啊？”
他看穿了我的意圖嗎？看穿了我一直一個人的原因，看穿了我被孤立的原因？
是的，我是故意的。
因為我覺得我不配得到快樂，我的心一直被關在一座封閉的城堡裏，怎麽敲都敲不開那扇緊閉的門。如果我能夠快樂，能夠擁有美好的人生，那就太不公平了。
“後來我總想，如果能讓你笑一笑就好了。”他收回按住我眉心的手，微微笑了笑，“不過高一之後，我們就沒有再同班了，高考結束，我忽然發現我找不到你了。很奇怪，明明要找你有很多辦法，但我並沒有去找。”
“我以為我對你不過是好奇，直到前幾天，在聚會上再次遇見你。”他的目光亮得驚人，“我發現見到你的那一瞬間，我的心跳都停了兩秒，我從來沒有那麽激動過。那時候我才明白，高一時會關注你，或許並不隻是好奇。我喜歡你，在我自己都未曾察覺到的時候，就喜歡你了。”
“可是這很奇怪吧？”
怎麽會有沒來由的喜歡呢？如果是喜歡羅寧寧那樣的大美女，這或許情有可原。但他喜歡的是我啊，沒有讓人驚豔的長相，沒有出色的特長，性格也不好，所以，他到底喜歡我什麽啊？
“陸蘭歆，喜歡本來就是一件沒道理的事。”宋言軼說，“如果有理由，那就不叫喜歡了吧。”
他說得似乎也有道理，但……我還是有一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對不起。”我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指尖，“那天在聚會上，我答應給你一個機會，是騙你的。”
“我知道啊。”宋言軼說。
我驚訝地抬起頭來，他知道我在說謊？可是他當時明明很開心啊。聽到了謊話，他不生氣嗎？
“因為就算是騙我的，那也是一次機會，不是嗎？如果你直接拒絕了，我現在來見你，不就沒有理由了嗎？”他眼中的笑意漸漸隱去，“所以就算是騙我，我當時也非常開心。所以，蘭歆，你不需要和我說對不起。”
“我是做好了被你拒絕的心理準備來找你的。”他很認真地說，“上一次說得太倉促，也不夠正式，看上去好像是在開玩笑，這一次我想認真地再說一遍。”
“陸蘭歆，你願意給我一次機會嗎？”他靜靜地看著我，默默地等一個答案。
“我……”
“等一等。”他卻忽然打斷了我，“你還是不要急著回答我吧，至少認真考慮一下我，好嗎？我是認真的，沒有半點玩笑的成分。或許你覺得很突然，甚至可能很唐突，但請原諒我，我隻能這麽做，因為也許這是我唯一的機會。”
“好，我會好好考慮的。”我點了點頭。或許是因為他語氣裏的憂傷，或許是因為他眼睛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光芒，我最終沒有馬上拒絕他。
每一份感情都值得被認真對待，或許我還是會拒絕他，但我希望是在自己深思熟慮之後，再告訴他答案。這是對他的尊重，對他這麽認真地對我表白的一種尊重。
他鬆了一口氣，笑容重新回到了臉上：“謝謝。”
吃過晚飯，和宋言軼在學校前麵的公交車站台分別後，我慢悠悠地往寢室的方向走。
天空已經黑了，滿天星星不停閃爍，像是誰抓了一把鑽石撒在漆黑的幕布上。
本來決定好了，一定要和宋言軼說清楚，最後卻是我被他說動了。或許是他的態度太過真誠，以至於我無法說出拒絕的話。明明知道這毫無意義，明明答案早就有了，卻還給別人無謂的希望，這樣真的很不好吧。
回到寢室的時候，隻有郭佳妮一個人在寢室，劉雯並不在。郭佳妮見到我，衝我微微笑了一下：“回來了啊！”
“嗯。”我點了點頭，“劉雯呢？”
“去圖書館了。”郭佳妮欲言又止，似乎想要對我說什麽，但又因為某些理由，導致她無法直接說出來。
她沒有說話，但是從她的表情和眼神看，我沒有說錯，她的確為此而困惑。隻是，我要從何說起？
心髒慢慢地揪緊，仿佛有人捏住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