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藏在星星裏的淚光
01
我做了一個夢，夢裏我還隻是個小女孩，和陳珂、莫雨晨一起，都穿著純白色的舞裙。黃昏的晚霞透過練舞房的窗戶照進來，在光潔的地板上投下一層曖昧的暖黃色。
我張開雙臂，踮起腳尖，跟著悠揚動聽的音樂練習旋轉，陳珂和莫雨晨站在一旁靜靜地看。
我無法停止地旋轉，像是八音盒裏踮起腳尖跳舞的木偶娃娃一樣，似乎隻要沒有人來阻止，就會一直旋轉下去。
“蘭歆，蘭歆！”
夢中的情景開始剝落，就像是被碎石打中的玻璃窗一樣，一下子分崩離析。
我茫然地睜開雙眼，晨光映入眼簾。
“蘭歆。”室友郭佳妮拍了我一下，將我的手機遞給我，“你睡得還真沉，剛剛你的手機一直在響，你看看是不是有人找你有急事。”
“啊，謝謝。”我接過手機，按亮屏幕之後，看到有好幾個未接來電，全都來自一個人。
“不用謝，我去食堂吃早飯，你去不去？”郭佳妮問我。
“我不餓，你快去吃吧，晚了該沒東西吃了。”我衝她擺了擺手。
郭佳妮聽我這麽說，也沒再說什麽，拿著飯卡走出了寢室。
我坐在**，盯著未接來電發呆。
電話是陳珂打來的，我想我應該回撥過去，可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在猶豫不決。
我下了床，刷了牙，洗了臉，將應該做的事都做完了，陳珂始終沒有再打過來。我歎了一口氣，隻好回撥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就像是陳珂一直拿著手機，就等著我打過去一樣。
“喂。”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沙啞，連忙捂住手機咳嗽了幾聲，直到聲音恢複正常，才繼續往下說，“抱歉，我才睡醒，所以沒聽到來電鈴聲。”
“沒關係。”陳珂的聲音聽上去有些緊張，“我還以為……”
“什麽？”我問。
“以為蘭歆你不願意接我的電話。”她低聲說。
“怎麽會呢？不要亂想。”我有些心虛，因為被她說中了實情。
“其實打電話給你也沒有什麽別的事，就是昨天本來說打給你，後來做兼職忙到很晚，回去的時候已經快半夜了，怕打擾你睡覺，所以沒有給你打電話。”她小聲地解釋。
“沒關係啊，其實你不必為了這樣的事特地打電話和我解釋的，我沒有生氣，也不會介意。”我說。
“嗯，蘭歆的脾氣和小時候一樣呢，不會生我的氣。”她的聲音裏多了一絲笑意，也多了一絲回憶的味道，“好了，不打擾你休息了，我要出發去做兼職了。蘭歆，周末愉快。”
“周末愉快。”我說。
掛斷電話之後，我靠在書桌旁，渾身的力氣似乎都被抽空了。果然，要做到和陳珂自如地交談，還是太勉強了嗎？
我找出一袋餅幹，打算隨便吃一點。這時，寢室的門被人從外麵打開了，走進來的不是郭佳妮，而是另外一個室友劉雯。
她周五下課之後就回家了。她家就在青市，所以基本周五都會回去，不過她一般會周一早上再回學校，今天才周日，她這麽早就來寢室還真是難得。
“蘭歆，早啊！”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招呼道。她的性格非常開朗，不管麵對誰，都是一臉笑容，這讓人一見她便會產生好感。
“早啊。”我笑著回應。
“你在吃餅幹啊。”她笑著將拎在手裏的袋子遞給我，“給你，這裏還有一個燒餅。我跟你說，這家的燒餅特別好吃，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隊等著，我可是排了半個小時的隊才買到的。”
“謝謝啊。”我不客氣地接過來，咬了一口，穌酥的、脆脆的，非常香，“果然很好吃！”
“是吧！”劉雯的眼睛亮亮的，因為我的肯定，臉上滿是被認可的喜悅，“怎麽就你一個人在，佳妮呢？”
“佳妮去食堂吃早飯了。”我倒了一杯水，邊吃燒餅邊喝水，“對了，你今天怎麽這麽早就來學校了？”
“因為我爸媽都出門旅遊去了，我一個人在家待著無聊。”她無奈地聳了聳肩。
“原來是這樣。”我吃完了最後一口燒餅，將空袋子丟進垃圾桶，走到盥洗台邊洗了把臉。
“話說，我們幹點什麽好呢？不如等佳妮回來了，我們一起去逛街吧，看看有沒有什麽好看的衣服。”劉雯提議道，“算起來我們三個好久沒有一起去逛街了。”
“好啊，等佳妮回來，問問她去不去。”出去逛逛也好，待在寢室裏，我可能會胡思亂想。
我正和劉雯說著話，郭佳妮吃完早飯回來了。見到劉雯，她也很意外。劉雯將對我說的話又對郭佳妮說了一遍。
“可以啊，去逛街。”郭佳妮將飯卡放到書桌上，“我正愁今天沒事幹呢。”
“那還等什麽，親愛的，我們出發吧！”劉雯性格風風火火的，向來說風就是雨，現在我和郭佳妮都接受了她的提議，她恨不得馬上就出發。
在劉雯的催促下，我們三個人頂著早晨八九點的太陽走到了學校門口的公交車站台。
我們寢室比別的女生寢室少一個人，隻有我們三個人住。
三個人，三種不一樣的性格。
劉雯是那種大大咧咧、風風火火的姑娘，家在本市，隻是離得有點遠，所以周一到周五都是住在學校的。
郭佳妮來自雲南一個風景秀麗的小鎮，她的人也給人一種很溫柔的感覺。她個子高挑，喜歡穿長裙，氣質非常好，有一個男朋友，不過不在我們學校，而是在大學城的另外一所大學。
而我，陸蘭歆，提起來其實有些乏善可陳，若是用一句話來形容，大概就是那種扔在人堆裏不刻意去找都找不到的人。
其實曾經的我，也非常愛笑愛鬧，但是自從那件事之後，我的性格就變成了現在這樣。盡管我刻意想遺忘那件事，但顯然並不成功，我非但沒有忘記，反而讓自己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三個人，三種截然不同的性格，卻成為了不錯的朋友。就像小學的時候一樣，我、陳珂、莫雨晨，我們三個性格也完全不一樣，卻是很要好的朋友。
“蘭歆，快上車！”就在我快要陷入回憶的時候，劉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將我拽上了公交車。
02
宋言軼是在我和劉雯還有郭佳妮逛街逛到一半的時候，打電話給我的。
當時我站在一家精品店裏，劉雯正在試戴發卡，郭佳妮則在挑選合適的耳環，我百無聊賴地盯著一頂帽子發呆。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響了起來。
我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竟然是宋言軼打來的。想起昨天晚上他說的話，我的心情變得有些微妙。
我接起電話，宋言軼滿是笑意的聲音傳到了我的耳邊：“陸蘭歆，是我，宋言軼。”
“我知道。”
“哈哈，我以為你會把我的號碼刪了呢，沒刪真是太好了。”聽聲音，他的心情似乎非常好，“蘭歆，你在做什麽呢？如果正巧有空的話，我來找你玩啊。”
“很抱歉，今天沒空呢。”我說，“在和室友逛街。”
“那真是遺憾，下次我一定早點約你。”宋言軼很遺憾地說。
掛掉了電話，我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劉雯將手按在我的肩膀上，笑得十分不懷好意：“是誰啊？是我們的許大帥哥嗎？”
“不是！”我飛快地否認。
“真的假的啊？竟然不是許慕琛，那是誰啊？”劉雯頓時來了興趣，一雙眼睛裏寫滿了好奇，“快說快說，肯定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為什麽這麽說？”我愣了一下。
“因為我們學校有許慕琛，哪個男生敢追你？”郭佳妮打趣道。
心跳得非常快，此時的我很緊張：“不要亂說，我和許慕琛沒什麽，我們隻是老同學，加上我們又是一個地方來的，平日裏多說了幾句話而已。”
“那你說，剛剛約你的是誰啊？”劉雯勾住我的脖子，湊近我，不懷好意地問。
“一個高中同學。”為了防止她們繼續將話題扯到許慕琛身上，我隻好如實招來，“昨天我不是去參加了同鄉會嗎？偶然碰上的。”
“哦？”劉雯笑得一臉曖昧，“我們可愛的蘭歆，桃花運要來了嗎？真是讓人羨慕啊！”
“就算沒有別的男生，單單一個許慕琛，就足夠你羨慕了吧。”郭佳妮說話永遠這麽一針見血。
劉雯第一次見到許慕琛就驚為天人，她站在寢室裏對我們宣布自己戀愛了。不過說是戀愛，其實隻是單戀，而她的單戀對象正是許慕琛。不過一個月後，她又對我們宣布自己失戀了，因為她不打算繼續喜歡許慕琛了。
“為什麽啊？”當時郭佳妮問劉雯，“你又對別的帥哥一見鍾情了？”
“並不是，因為我覺得許慕琛喜歡我們的蘭歆同學。”劉雯伸手指著我說，“既然名草有主了，我繼續單戀多不知趣啊！”
“沒有，我和許慕琛隻是高中同學而已！”當時我極力辯解。
然而就算我解釋得再多，劉雯和郭佳妮都不相信，她們覺得我和許慕琛之間肯定不是單純的老同學那麽簡單，因為許慕琛對我的態度真的太曖昧了。
關於這一點，我並不認同。朋友之間，因為熟悉而走得近一些，這也是很正常吧，況且我一直都很自覺地與他保持距離。真不知道為什麽劉雯和郭佳妮總愛開我和許慕琛的玩笑。
“真好奇我們蘭歆喜歡什麽樣的男生呢。”劉雯笑著看著我，“你看，許慕琛那樣的都打動不了她。”
“其實隻要是喜歡的人，怎樣都好吧。”郭佳妮終於選好了合適的耳環，她戴著耳環到收銀台結賬去了。
大概是看出我不太想繼續聊這個話題，郭佳妮和劉雯都沒有繼續說許慕琛的事。
出了精品店，我們商量了一下，決定一起去看最新上映的大片。
不過當我們三個乘坐電梯抵達電影院所在的樓層，從電梯裏走出去的時候，卻意料之外地遇見了兩個人。
這兩個人我們都不陌生，甚至其中一個還很熟悉。
“咦，是許慕琛？”劉雯低呼一聲，“什麽情況啊，許慕琛怎麽會和羅寧寧一起來看電影？蘭歆，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難道你們兩個真的隻是普通朋友？”
我怔怔地看著站在不遠處的一男一女，同樣出色的外表、契合的身高差，隻是站在那裏什麽都不用做，就足以成為眾人的焦點。如果說這世上有誰能夠配得上許慕琛，那麽肯定是羅寧寧那樣出色的女生。
她是低我們一屆的大一小學妹，從進校起就被全校男生追捧為校園女神。
如今校園女神和校園男神站在一起，這畫麵完美得讓人生不出嫉妒的情緒。
“蘭歆？”劉雯見我不答話，輕輕推了推我，“你沒事吧？”
“沒事啊，我當然沒事。”我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反複告訴自己，我和許慕琛隻是朋友，既然隻是朋友，那麽看到這樣的畫麵就不必在意。
“走吧，我剛剛用手機訂好票了。”郭佳妮揚了揚手機，“去前麵機器上取票。”
我跟著郭佳妮走到取票機旁，感覺自己渾身都像長滿了眼睛似的，一直都在留意許慕琛那邊的情況。他沒有發現我們，此時正微笑地和羅寧寧說著什麽。
“我們要不要過去打聲招呼？”劉雯慫恿我。
“不用吧，人家小情侶出來約會，我們就不要去打擾了。”我拽著劉雯往邊上走了一些。郭佳妮已經取到了票，因為快開場了，我直接將她們兩個人拉進了放映廳。
隻有離許慕琛遠一點，她們才沒有機會去和許慕琛說話吧。我現在的心情有點亂，根本沒有辦法好好和許慕琛說話。
我曾和陳珂說過，我很不擅長撒謊，所以說起謊來格外艱辛。我沒有那麽圓滑，沒有辦法將自己的心意全部隱藏起來。
03
我們來得比較晚，後排的位子都坐滿了，郭佳妮訂的是最前麵一排、靠近角落的位子。我們坐下來沒多久，就看到許慕琛和羅寧寧也進來了。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絲澀澀的感覺縈繞在嗓子裏，以至於好久好久我都說不出話來。
身邊的劉雯和郭佳妮在說話，我很想說點什麽，可是我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集中注意力，滿腦子都是那個畫麵。
帥哥美女，仿佛他們天生就應該在一起。
“蘭歆，蘭歆？”郭佳妮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臂，“你怎麽了？你的臉色看上去不太好。”
“我沒事，可能剛剛逛街累了吧。”我連忙回應道，“坐一會兒就會好的。”
“蘭歆，你是不是……”劉雯看著我，幾度欲言又止。
“什麽？”我強迫自己不要想太多。一直以來我不是都能好好控製自己的情緒嗎？我做得很好，一直沒有露餡。我還能繼續偽裝下去，假裝自己是不在意許慕琛的。
“你果然在意許慕琛的事吧？”劉雯盯著我的眼睛，她的表情變得很認真，“你要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嗎？任何人看了，都不會說你沒事的。”
“我沒有。”
看吧，我果然不適合撒謊，可就算是這樣，我仍然不想承認。
“可是……”劉雯還想說什麽，郭佳妮輕輕扯了她一下，用眼神製止她說下去。
劉雯沒再往下說，而是和郭佳妮一起沉默了。
“我沒事的。”
因為從一開始就決定好了和許慕琛隻是朋友，所以隻需要給我一點點時間，我一定可以讓自己更加堅強，可以在麵對這種情形時，做到麵不改色，不慌不亂。
所以現在，拜托，請不要揭開我的麵具，不要讓卑微的我更加難堪。
電影不知不覺已經開始播放了，銀幕上的光落在我的臉上，我一直低著頭，雙手緊緊握成拳頭藏在衣擺下。我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一定很不好，渾身僵硬，無論是誰，都能輕易看穿我的偽裝。
劉雯、郭佳妮，不要回頭看我，請不要看著我！
胃裏忽然傳來一陣**，我暗道不好。一旦我緊張起來就特別容易胃疼，這種感覺真是久違了。伴隨著胃痛湧現的，還有那件我不願去回憶的往事。
那時候的我，也是坐在像這樣的座位上，周遭全都是人，我坐在那裏，因為緊張而胃疼。現在我一緊張就胃疼的毛病，就是那時候的後遺症。醫生說這是神經性的疼痛，一旦我高度緊張，就容易出現**性胃痛。
我疼出了一身的汗，明明離銀幕那麽近，擴音器就在頭頂不遠的地方，可是電影裏的聲音似乎離我很遠很遠。
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我坐在座位上汗如雨下。劉雯和郭佳妮專心看著電影，我不敢動彈，我害怕讓她們發現我此時的狀況。我心中暗自祈禱，電影再長一點、再精彩一點，這樣我就有足夠長的時間恢複。
腦子裏越來越亂，甚至出現了短暫的空白，我有些著急，一方麵希望她們不要發現我的異樣，另一方麵又希望她們趕緊發現我的異樣，這種矛盾的心情將我整個人都吞沒了。
就在我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一隻手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我驚得抬起頭來，落入我倉皇視線裏的，是許慕琛的臉。
我怔怔地望著他。
有那麽一瞬間，我懷疑自己是不是疼得產生了幻覺。在明白這是現實不是幻覺之後，我滿腦子都是為什麽他會在這裏。
再接著，我瞬間清醒過來，想要落荒而逃。我想從這個人眼前逃開，從這種糟糕的境地裏逃離。
然而不等我逃跑，許慕琛已經彎腰直接將我從座椅上抱了起來。
“蘭歆不舒服，我帶她先走，你們隨意。”他對劉雯和郭佳妮說道，然後不等我說話，就當著整個放映廳的人的麵，將我抱了出去。
我能感覺到很多目光聚集在我們的身上，那些目光帶著各種各樣的情緒——好奇、探究、羨慕、冷漠。
“蘭歆，怎麽回事？”劉雯和郭佳妮追了出來。
我掙紮著想從許慕琛懷裏掙脫，我說：“許慕琛，你放我下來，我沒事的。”
“她胃疼。”許慕琛完全不理我，對劉雯和郭佳妮說，“你們回放映廳吧，這裏有我。”
“那好吧。”郭佳妮本想說什麽，劉雯一把拉住了她，說道，“那蘭歆就交給你了，晚點你要負責把她送回寢室。”
“嗯。”許慕琛點了點頭，回應道。
劉雯和郭佳妮看了我一眼，無視我眼中的乞求之意，轉身就回了放映廳。
“許慕琛，我沒事。”我對許慕琛說。
許慕琛低下頭看著我的眼睛，他的眼神很嚴肅、很認真。直覺告訴我，他現在的心情並不是很好。
“我真的沒事，你快回去看電影吧，我自己去弄點溫水喝就好。”因為許慕琛的出現，胃疼得更厲害了，我懷疑他繼續這麽抱著我，我會疼到胃穿孔。
“閉嘴。”許慕琛冷冷地吐出了兩個字，不再理會我，抱著我走了出去。
外麵買票的地方站了不少人，見許慕琛抱著我出來，他們紛紛朝這邊看過來。
“低頭。”一直以來都脾氣很好的許慕琛，忽然就變成了惜字如金的霸道男神。
很多話堵在我的嗓子裏無法說出來，胃疼得我像是要死掉一樣，我實在沒有力氣和許慕琛爭辯，隻能聽話地將頭低下去。他身上有好聞的皂香，非常清爽。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跳聲，很急很快。
許慕琛一路抱著我出了電梯。路人的目光，我已經沒有心情去在意了，我現在隻希望他快點將我放下來。
他抱著我走出了商場大門，在路邊攔了一輛出租車，不由分說地將我塞了進去。
“去最近的醫院。”他在我身邊坐下，和司機說了一聲，然後回頭，將視線重新落回我的身上。
那目光看得我心虛不已，我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到我的臉。
“我不要緊的，不需要去醫院。”隻是胃疼而已，去醫院真的太誇張了。
“不要緊？要是現在給你一麵鏡子，讓你看看你自己的臉色，你就知道你到底要不要緊。”他皺眉，不悅地說，“陸蘭歆，你不要命了嗎？”
我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總覺得這樣的許慕琛有點可怕。
04
到了醫院，許慕琛將我放在候診室的椅子上，自己拿著單子去掛了號，然後帶著我去看醫生。
“不要緊，是神經性的胃痛。”醫生一邊說，一邊給我開了一點藥，“回去好好休息，按時吃藥。記得要保持心情愉快，不要生氣，那樣容易引發胃疼。”
拿好了藥，許慕琛倒來一杯溫水。
我吃完藥稍微歇了一會兒，胃沒有那麽疼了，便打算回寢室休息。
許慕琛卻不由分說地又將我塞進了出租車，跟司機說了一個地址。
我茫然地看著他，他說的地方並不是我們學校。
“你要帶我去哪兒？”我驚疑不定地看著他。
他瞟了我一眼，涼涼地說：“去把你賣掉的地方！”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點什麽，許慕琛卻伸手一把捂住了我的嘴巴：“不許說話了，閉上眼睛睡一會兒，到了我喊你。”
我拍開他的手，沒再說什麽。反正他不至於把我賣了，而且我現在這樣，就算有心和他保持距離，也根本做不到。
我索性閉上眼睛。這樣也好，他就不會看到我眼底異樣的光芒了。
我的心想要朝他靠近，理智卻告訴我那樣是不行的。
心裏亂得厲害，很多回憶交錯著閃過，有些是最近才發生的，有些是很久很久以前發生的，它們交疊在一起，如同光與影縱橫交錯，讓人目不暇接。
不知道什麽時候，我迷迷糊糊地睡著了。我感覺自己似乎將頭靠在了許慕琛的肩膀上，我試圖將頭移開，然而許慕琛的手輕輕按在了我的頭上。
我茫然地睜開眼睛看了他一眼，他的側臉完美得不可思議。我重新閉上眼睛。就一次吧，不管是夢還是現實，就讓我貪心這一次吧。
我徹底地沉入了夢鄉，第一次跟隨自己的內心而動，沒有強迫自己離開許慕琛。
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四周非常安靜，柔和的燈光映入眼簾，我猛地坐了起來，睡著之前的記憶全都回到了腦海裏。
胃已經不疼了，我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幹淨整潔的房間裏，小夜燈散發著溫柔的光。
這是什麽地方？
我下了床，看到地上放著一雙嶄新的拖鞋。我穿上拖鞋走到窗戶邊，拉開窗簾發現外麵是一望無際的夜空，夜空下，霓虹燈忽明忽暗。這裏樓層很高，從上往下看，底下車水馬龍，顯得有些不真實。
我很困惑，這裏到底是什麽地方？
我走到門邊，擰開門把手打開門走了出去。外麵是客廳，客廳的牆壁是淺灰色的，看上去幹淨利落。我環視一圈，最終在客廳一角的開放式書房裏看到了許慕琛。
他坐在一張高背椅上，麵前放著一台筆記本電腦。他鼻梁上架著一副眼鏡，正聚精會神地敲著鍵盤。
原來許慕琛是戴眼鏡的！我站在房間門口，稍稍有些走神。
“醒了啊。”許慕琛發現了我，關上筆記本電腦，“胃還疼嗎？”
“不疼了，我在出租車上睡著了啊，你怎麽沒有喊醒我？”我想起自己是在車上睡著的，醒過來卻直接到了這裏。難道說我是一路睡到這裏，被許慕琛抱下車的？
“我喊了，但你睡得沉，聽不見。”他推了推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站起來，挪開椅子緩緩朝我走來，“為什麽會胃痛？”
我怔住了：“哪有什麽為什麽。倒是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在那裏？為什麽知道我不舒服？還有……這是什麽地方？”
“為什麽……”他已經走到了我麵前。
身高一米八七的許慕琛比我高了一個頭，此時他逼近我，一種壓迫感當頭罩下。我本能地想要逃開，他卻伸出一隻手撐住我身後的牆壁，用這種最直接的方式擋住了我的去路。
“因為很難不發現吧。”他似笑非笑。
我怔怔地望著他，心中浮上一絲怪異的感覺，總覺得今天的許慕琛很奇怪，他讓我有一種我從未真正認識過他的錯覺。
在我的認知裏，許慕琛總是很溫柔，笑起來非常陽光，但是此刻的許慕琛，看上去異常冷靜，深邃的眼神讓人一眼望不到底。
“你……”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道該如何麵對這樣的許慕琛。
“我一直都在看著你啊，陸蘭歆。”他緩緩地說道，“你問我為什麽知道你在那裏，為什麽知道你不舒服，當然是因為，我一直在看著你啊！”
“啊？”我的瞳孔迅速放大，不可思議地看著許慕琛，心髒開始瘋狂地跳動起來。手緊緊揪著裙擺，我感覺到自己在輕輕顫抖。
“那個……很晚了，我要回去了。”我一把推開他，飛快地往前走了兩步。
隻是我並未能逃開，許慕琛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臂，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攔住了我的去路。
“你在害怕什麽，陸蘭歆？”他連名帶姓地喊我，語氣陌生極了。
我簡直要懷疑麵前的人是不是我認識的那個許慕琛了。
“你在說什麽啊，我隻是想回寢室，很晚了，我留在這裏不方便。”我不敢回頭看他。因為麵對許慕琛冷靜深邃的眼神，我會有種無處遁形的感覺。
“是嗎？哪裏不方便？”他的聲音懶洋洋的，“陸蘭歆，你很奇怪。”
“奇怪的是你才對吧！”我忍不住回過頭來，總覺得他在故意捉弄我，“莫名其妙把我帶到這裏。你不是在和羅寧寧約會嗎，為什麽要管我的事？”
許慕琛怔住了，隨即他忽然笑了一下：“你在介意什麽？介意我和羅寧寧約會這件事嗎？陸蘭歆，你為什麽會胃疼？隻有心情極度糟糕或者處於高度緊張時，你才會胃疼吧？那麽，陸蘭歆，你果然是介意的吧？”
“你閉嘴！”我像一隻被人踩中了尾巴的貓咪，瞬間炸毛了，“許慕琛，你閉嘴！我介意什麽啊，我沒有介意，無論你和羅寧寧怎麽樣，都和我沒關係吧！你少自以為是！我要回去了！”
說完，我用力甩開他的手，跑到門邊，打開門衝了出去。
我必須逃離這裏，因為胃裏又傳來一陣**，繼續待下去，我怕自己又會胃痛。
05
涼爽的風吹在身上，讓我稍稍冷靜了一些。
從那棟大樓裏走出來，我才發現這裏是一個小區。走出小區，我準備掏手機時才想起來，我的包還在許慕琛那裏，並且我腳上還穿著拖鞋。剛剛出來的時候太倉促，我竟然什麽都沒拿，甚至鞋都忘了換。
現在應該很晚了，隻有路燈的光照亮四周，路上行人稀少。我環視一圈，發現這個地方我沒來過。
一時間，我忽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能去哪裏。
現在的我身無分文，身上又沒有手機，再加上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根本哪裏也去不了。
我在路邊的台階上坐下，微風吹起我的短發，掃在臉上，癢癢的。
我想我還是得回去找許慕琛，拿回自己的包，不然我回不了學校。可是剛剛出來得急，我根本不記得他住在哪裏。
說起來，許慕琛為什麽會住在這裏？
他和我來自同一座城市，家並不在這裏。不過說起來，對於許慕琛，我了解得並不多。
雖然我們是高中同學，但也僅止於此，我一直在阻止自己去靠近他，也就不會去打聽或者留意跟他有關的事。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大一下學期開學的時候，那天我和他乘坐同一趟高鐵回學校，更巧的是他就坐在我對麵。六個小時的旅程，兩個曾經在一個班級念過書的同學，如果什麽都不說，那就太不正常了。
於是，我們斷斷續續一路聊到了學校，順理成章地交換了手機號碼，順理成章地知道了各自的專業，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見麵就會說說話的朋友。
不會刻意去找對方，不會為了特別的理由而接近對方，遇見了會說說話，這就是我和許慕琛之間的關係。
到底為什麽，許慕琛會忽然變得這麽奇怪呢？
不過想來，他似乎並非今天才變得奇怪，昨天同鄉會結束之後，他就變得有點奇怪了。
心中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點什麽，但我不願意去深想，怕想了徒增煩惱。
“唉……”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坐在台階上，對著寂靜的夜空發呆。
不知道過了多久，身後傳來一串腳步聲，然後有個人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有時候我需要做事情，在學校寢室裏沒有辦法專心致誌，因此忙的時候，會住到這裏來。”許慕琛的聲音淡淡的，很平靜，“算起來，你是第一個客人。現在冷靜下來了吧，我煮了點粥，你胃不好，喝點粥吧。”
我忍不住回頭看他。
他沒有看我，而是仰頭看著天空。許是感覺到了我的視線，他偏過頭來看我。黑暗中，昏暗的燈光照過來，落在他的眼底，仿佛點亮了黑夜中的一點星光。
“現在已經很晚了，回學校已經沒有車了。”說著，他緩緩地站了起來，遞給我一隻手，不催促，隻是安靜地等著我將手放上去。
我並沒有將手放上去，而是直接站了起來。他微微笑了笑，並不在意。他轉身往前走，我默默地跟著他走。
如果可以，我真想馬上回學校去，因為待在隻有我和他兩個人的空間裏，對我來說真的太危險了，我沒有那個自信能壓抑住自己的感情。
下午的時候，在電影院裏，我因為許慕琛而胃痛，我的情緒已經開始失控了，但我不願意去麵對這一點。
我跟著許慕琛回到了他的住所。我出來的這段時間裏，他做了一些簡單的吃食。
他裝了一碗小米粥遞給我，我一言不發地接過來，安靜地吃著。
許慕琛似乎覺察到了我現在的心情，並沒有像之前那樣咄咄逼人。我們就這麽安靜地吃完了晚飯，許慕琛開始收拾碗筷。
“我來吧。”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來就好。”他拒絕了我的好意。
我沒有堅持，走到沙發邊坐下。茶幾上放著他的筆記本電腦，不知是沒開機還是在待機狀態，屏幕一片漆黑。
我心中又忐忑起來，今天回不了學校，那就意味著我要在這裏留宿，可這裏隻有一間臥室。
我是不是離開比較好？可是我要怎樣不著痕跡地讓許慕琛明白我的心情呢？我並不是一個擅長言辭的人。
這時許慕琛端著一杯熱水放到我麵前。水杯觸碰到電腦鼠標，黑色的屏幕一下子亮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掃了一眼，卻見那是一個文檔界麵。還沒等我看仔細，許慕琛已經一把將電腦合上了。
我捧著水杯，有些尷尬：“那個……我還是離開比較好吧？”
“不用。”許慕琛淡淡地說道，“我有事情要做，你不用管我，可以當我不存在。”
“可是……”
這仍然不是我留在這裏的理由。
“蘭歆。”他打斷了我的話，“你在擔心什麽呢？還是你不相信我，你覺得我會侵犯你嗎？”
“沒有！”我飛快地否定了。許慕琛這樣的男生，怎麽會做出那種事情，更別說是對我這種不起眼的女生。
“那麽就留下來吧。”許慕琛說，“浴室裏有一套幹淨的睡衣，你早點休息吧，我應該會忙一整夜。”
“那就打擾了。”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我如果堅持要走，那就是不相信許慕琛。
許慕琛衝我略微點了下頭，便拿著筆記本電腦回到了書桌前。
我慢慢喝掉了杯子裏的溫水，將杯子放回茶幾上，然後進了衛生間。
置物架上果然放著一套幹淨的女式睡衣。睡衣明顯不是現買的，因為已經被洗過。我心中不由得開始猜想，這套睡衣原本是為了誰而準備的呢？
羅寧寧嗎？
腦海中再次浮現出許慕琛和羅寧寧並肩而立的畫麵，心髒隱隱有些發漲，像是裏麵裝了無數肥皂泡，它們在不斷膨脹，就快要擠爆我的心髒。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這種讓人厭煩的情緒，擰開水龍頭，用冷水洗了把臉。
洗漱台上還有一支未拆封的牙刷。我刷了牙、洗了澡，換上睡衣走出去，客廳的大燈已經熄滅了，隻有角落裏亮著一盞台燈，許慕琛坐在電腦前，神色專注而認真。
專注於一件事的許慕琛，整個人像是被打上了一層柔光。如果他現在的樣子被學校的女生看到，怕是會引起瘋狂尖叫，收獲一片少女心吧。
我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將門反鎖。
我躺在**，卻輾轉反側睡不著。
這是許慕琛的床，之前睡著了被許慕琛放在這裏，並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覺，但現在知道這是許慕琛休息的地方，我總有一種很緊張的感覺。
過了好一會兒，睡意襲來，我沉沉睡了過去。後來在半夢半醒之中，我感覺有人靠近我。我微微睜開眼睛，卻看到了許慕琛，他彎下腰，輕輕吻了吻我的唇。
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我重新閉上眼睛陷入了沉睡。
應該是夢吧，畢竟我進來之後，順手將房門反鎖了，沒有人能進得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