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回不去昨天的我們
01
我倒了一杯熱水，將椅子拉過來，在郭佳妮麵前坐下。
她並不催促我回答那些疑問，隻是很有耐心地等著我。
“因為我說了過分的話，所以她生氣了。”我心中其實並不是很明白劉雯生氣的理由，但她是在我說了那些話之後才生氣的，那麽一定是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吧。
“至於那個男生，他是我的高中同學，那天參加同鄉會的時候，偶然遇見的。”我說。
郭佳妮了然地點了下頭：“那天，在精品店裏，就是這個男生打電話給你吧？”
“嗯，就是他，他叫宋言軼，我們高一的時候同班。”我說。
“原來是這樣啊。那個男生一定喜歡你吧？”郭佳妮笑起來的時候，表情非常溫柔。
我愣了一下，不明白她為何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喜歡我？”
“是啊，他看著你的時候，眼睛裏全都是你。那種眼神，隻有麵對喜歡的人時才會流露出來。”作為我們寢室裏唯一一個有男朋友的人，郭佳妮似乎說得很有道理。
“他的確說喜歡我。”我覺得很煩惱，不知該怎麽辦才好，索性對著郭佳妮說了出來，“讓我給他一次追我的機會。”
“那，蘭歆，你是怎麽想的呢？”郭佳妮目光融融地望著我，她應該是看出了我的糾結，所以才會這麽問我吧。
“其實我今天本來是抱著一定要和他說清楚的想法，和他一起去吃飯的。”我很無奈地說，“但最後，反而是我被他說服，答應好好考慮一下他。我一直覺得很不真實，像他那樣的男生，怎麽可能喜歡我？”
“為什麽不可能喜歡你？”郭佳妮不解地問。
“因為我一點都不好啊！”
像我這樣的女生，不會有人喜歡的。我的手下意識地握成了拳，肩膀有些僵硬，一些破碎的畫麵湧上腦海，我閉上眼睛試圖將這些情緒壓下去。
一隻溫暖的手輕輕落在了我的臉頰上，我睜開眼睛，近在咫尺的是郭佳妮湊近的臉，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些。
郭佳妮笑了起來：“為什麽蘭歆你會有這種奇怪的想法？你很細心、很安靜，笑起來特別好看。真的，蘭歆，你自己或許都沒有發現吧，你笑起來的時候，讓人有一種被治愈了的感覺。不管心情多糟糕、遇到的事情有多不好，但隻要看到你的笑容，就會覺得一切都會好起來。”
“所以……”她另一隻手也伸了過來，用手捏住我的臉頰，輕輕地扯了扯我的嘴角，讓我的嘴角上揚，“笑一笑，笑一笑就好。”
我有些失神。
曾幾何時，有個人在回憶裏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蘭歆，隻要你笑一笑，我就覺得一切都沒問題！”說話的女生，滿臉都是燦爛的笑容，她用力抱了我一下。然後，一身白色芭蕾舞裙的她，邁著自信的步伐走向了那個舞台。
不要去！不要去那裏！
當時，我的心中分明是這麽想的，我甚至伸出手，想要拉住她，然而她好看的裙擺，擦著我的指尖飄過。
“哢噠——”
就在我快要陷入回憶裏時，寢室門外傳來了開鎖的聲音，接著，劉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站起來朝她走近，說：“劉雯，下午的時候真的很對不起，你不要不理我好嗎？”
“你為什麽跟我說對不起呢？”劉雯雙臂環胸，直直地看著我。
“因為你很生氣。”我有些忐忑，她看上去仍然在生氣，因為她的語氣還是冷冷的。這是她第一次用這樣的語氣和我說話，就算是她暗戀許慕琛的那段時間裏，她都不曾這樣冷落過我。
我果然還是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說了什麽萬萬不該說的話吧。
“那我為什麽要生氣呢？”
“因為我說不關你的事。對不起，我並不是不拿你當朋友看，而是有些事，就算是現在的我，也沒有勇氣去麵對。”
我是真的不想和劉雯變成路人的關係，明明我們曾是可以分享一個燒餅的室友兼好友，卻因為我的緣故而變得陌生。
“嗯，你說不關我的事，我的確是有些生氣的，但是，蘭歆，讓我最生氣的，並不是這一點。”劉雯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睛，緩緩地說，“最讓我生氣的，是你那無可救藥的自欺欺人和退縮逃避。”
“劉雯，你少說幾句吧。”郭佳妮歎了口氣，“或許蘭歆有什麽苦衷。”
“苦衷？”劉雯嗤之以鼻，“我從不覺得過去發生的事會成為現在甚至未來的苦衷。而且任由那種事成為苦衷，說明她就是個膽小鬼。”
“劉雯！”郭佳妮的聲音不由得提高了一些，“不要再說了。”
“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就是單純看不慣。”劉雯沒有停下來，而是逼近我，用更加嚴厲的聲音說，“有時候看著你，我會覺得火大，你對於自己所擁有的毫無所覺。隻是這一點，就足夠讓我生氣了！”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劉雯的話在耳邊不斷回響。
對自己所擁有的毫無所覺？
劉雯是為了這一點，才會這麽生氣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裏湧上一股暖流。盡管我們在吵架，現場氣氛很不愉快，我卻有了一種很感動、很想哭的感覺。
我伸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原來也會有人為了這麽不爭氣的我而生氣嗎？
“你……”劉雯愣住了，“你不會是哭了吧？雖然我的確很生氣，但沒有想要惹你哭啊。”
我撲過去抱住了她，說：“謝謝你，謝謝你願意為我生氣。”
已經多久了呢？從初中開始，我就讓自己處於獨行俠的狀態中，我覺得自己不配擁有朋友，不可以擁有快樂，不能享受幸福。
我在自暴自棄，我甚至想要自我毀滅。我以為這個世界上，再也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夠成為我的朋友，真正關心我了。
但不是這樣的，隻要時間還在前行，隻要還活著，總有一天，真正的朋友還會來到我身邊。
“你……”劉雯茫然地看著我，眼中閃過一絲無措。
郭佳妮衝她聳了聳肩，她歎了口氣，最終輕輕拍了拍我的後背：“算了，敗給你了，我們和好了，隨你怎麽樣都好，我不會再幹涉你了。隻是我希望你能明白，蘭歆，我和佳妮都是你的朋友，下次胃痛的時候，如果我們沒有注意到，就扯一扯我們的衣袖，我們一定會知道的。”
“嗯。”
總覺得能來這裏，真好；能認識劉雯和郭佳妮，真好。那一千多個奮筆疾書、寒窗苦讀的日夜，也因此而變得有意義。
02
一場突如其來的爭執，最終以這種啼笑皆非的方式不了了之，我和劉雯以及郭佳妮，又一次回到了爭吵之前的平靜生活。
不過還是有些東西，在不經意間被更改了。曾經的我，或許並沒有真正拿她們當好朋友，但是自從我和劉雯爭吵之後，我將她們放在了心裏，不再下意識地排斥她們。
轉眼就到了我和陳珂約好的日子。
“我要出去一下，大概會在九點鍾的時候回來。”我跟劉雯還有郭佳妮說了一聲之後，背起小包走出寢室。
我乘公交車來到和陳珂約好的地方，站在噴水池邊等著陳珂的到來。
等了一會兒，陳珂還沒有到。我掏出手機，正要打電話給她，就聽見不遠處傳來了她的聲音：“蘭歆！”
我抬起頭順著聲音的方向望去，看到陳珂急匆匆地跑了過來。她一臉歉意地說：“抱歉，蘭歆，讓你久等了，兼職的地方出了點小狀況，所以耽擱了一會兒。”
“沒關係。”我微笑了一下，“現在就去麵試的地方嗎，還是我們可以先找個地方吃點東西？”
“現在就要過去了，時間來不及了。”陳珂的目光裏透著一絲小心翼翼。感覺得出來，像我麵對她時有些無措一樣，麵對我的時候，她也是有些緊張的。
“那我們快點出發吧。”我說。
“嗯。”陳珂應了一聲，帶著我朝地鐵站走去，“那個地方有點偏，加上我第一次麵試家教類兼職，一個人去總覺得心裏沒底。蘭歆，你答應陪我一起去，真的太謝謝你了。”
“你不用這麽客氣的。”
畢竟我們曾經是那麽要好的朋友啊，如果那時候沒有發生那件事，那麽現在我們應該是最靠近彼此的好朋友吧。
時間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它將應該被遺忘的東西慢慢埋入記憶的長河，將本來熟悉的變得陌生，又將很多曾經自以為是的念頭一點一點地抹平。
我沒有想過，多年以後，有一天我會心平氣和地跟陳珂交談。
半個小時後，我和陳珂走出了地鐵站。出站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夜空顯得特別幹淨。
這裏果然很偏僻，剛過七點，路上就顯得有些冷清了。
這是一片住宅區，高樓林立，玻璃窗裏透出溫暖的燈光。我不由得想起了許慕琛的家。
“說起來，如果你麵試上了，以後每天都要跑這麽遠來兼職嗎？”我環視了一圈，發現這裏路燈稀少，連出租車都很少見。
“是啊。”陳珂說，“沒辦法，我需要兼職。”
“為什麽？”因為小學時就認識，我知道陳珂家裏的情況，她爸爸媽媽都有很好的工作，以前一起練舞的時候，她的衣服總是最好的、零食總是最多的。那時候我們三個人一起玩，總是她帶來零食和我們分享。
難道她家發生了什麽變故，所以她需要自己兼職賺取生活費？
回想起來，從陳珂與我再次聯係上開始，她好像一直在不停地做兼職。
“因為我需要錢。”她含糊地說了這麽一句，就不再多說。
四周很黑，我不知道陳珂此時的表情是什麽樣的。
我沒有再多問。每個人都有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而且我和陳珂，早就不是當年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了。隔了這麽多年再遇見，我說不清該將陳珂放在什麽樣的位置。
“不過，如果有更安全的選擇就好了。”我總覺得這裏太過偏僻，人煙稀少，路燈也少，如果做家教，肯定不可能隻是白天來，晚上一個女孩子孤身一人，指不定會遇到什麽危險。
“嗯，還不一定通過麵試呢。”陳珂不以為意地說，“走吧，地址好像還在前麵。”
我跟著陳珂往前走，就這麽步行了十幾分鍾，周圍連建築物都變少了，廢棄的工地上，胡亂堆著一些材料。再往前，隻看到黑漆漆一片，連像樣的住宅樓都看不見了。
我下意識地扯住了陳珂的手臂。
她回過頭來，不解地問我：“怎麽了？”
我停下了腳步，心裏打起了退堂鼓：“陳珂，我們回去吧，這裏太偏了，我們走了這麽久，一開始還能遇到一兩個人，現在一個人都沒有了，連來往車輛也沒有。”
陳珂沉默了，她有些遲疑。
其實我能明白她的心情，如果不是很需要錢，她也不會不停地做兼職，好不容易走過高考這座獨木橋，來到了大學這片廣闊的天空，沒有人不希望好好地去享受四年大學時光。
“已經到這裏了，我們就去看看吧。如果不行，我們馬上回去。”陳珂最終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蘭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兼職，工作時間隻是周末，時薪也很高。”
“好吧。”既然她已經決定了，我也不好多阻攔，“那繼續走吧。”
我心中有一抹小小的不安，四周太安靜、太偏僻了。
“話說回來，為什麽麵試時間會定得這麽晚？”我問。
“那個小孩的家長說隻有晚上有空，其他時間都很忙。”陳珂回答道。
“哦。”我稍微鬆了一口氣，但是一顆心仍然懸在半空。
我掏出手機，本想給劉雯她們打個電話匯報一下現在所在的地方，但最終我還是沒有這麽做，因為陳珂在，我那麽做總歸是不好的。
又往前走了一會兒，漸漸地多了點燈光，那是從低矮的出租房的窗戶裏透出來的。
“陳珂。”我再一次停下腳步，拉住了她，“地址真的在這一帶嗎？這裏怎麽看也不像是有錢人住的地方吧。”
陳珂這次也疑惑起來，不過對兼職的需求最終讓她選擇繼續往前走。
我無奈地跟上去：“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地方很偏僻，所以讓我一起來的嗎？”
“嗯。”陳珂承認了，“抱歉啊，沒有提前和你說。”
“算了，都已經到這裏了。”
事到如今，道歉似乎沒有什麽意義，而且她要是一個人來，會更加危險，現在至少有兩個人，而且或許是我想多了。
又走了十幾分鍾，建築物開始變得像樣起來。我感覺雙腳有些累，從下地鐵算起，我們已經走了半個小時了。
“就是這裏了。”陳珂比對著手機裏收到的地址和麵前那棟小別墅牆壁上貼著的門牌，確定一致後，才上前按了一下門鈴。
03
鐵藝大門很快自動打開，我和陳珂走了進去，這裏看上去倒的確像是有錢人家。
我下意識地鬆了一口氣，我這一路上的擔憂或許的確是多餘的。
走到別墅正門的時候，剛好有人來開門。開門的是個三十多歲的男人，個子挺高，一雙細長的小眼睛，銳利的目光從陳珂的臉上掃過，然後落在我的臉上。
我看到他輕輕皺了下眉，不過很快就恢複了原來的表情。
“你就是陳珂吧？”他看向陳珂，問道，“怎麽不是一個人來的？”
“哦，這是我的朋友，正好結伴逛街，就一起來了。”陳珂解釋道。
那男人又回頭打量了我一眼。
我打了個寒戰，總覺得那個眼神給人一種不太舒服的感覺。
“既然這樣，那讓你的朋友在樓下稍微坐一會兒，你跟我上去吧。”那個男人說。
“我在下麵等你。”我很知趣地說。
陳珂跟著那個男人上了二樓，我則留在了一樓的客廳。
坐了幾分鍾之後，有個人從外麵推門進來，他手裏拿著一台相機，看到坐在客廳沙發上的我，像是有些意外，不過他沒有和我說話，而是直接上了樓。
我總覺得這個地方很奇怪。我站起來在客廳裏走了一圈。在一個角落裏，我看到了一張掉在地上的照片。那照片背麵朝上，我彎腰撿起來。
在看到照片上的內容時，我的瞳孔劇烈地收縮了一下，心怦怦直跳，我似乎看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那是一張裸照！照片上的女孩什麽都沒穿，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
這時下樓的腳步聲傳來，我來不及細看，連忙將照片藏進了小包裏，飛快地回到沙發上坐下。下來的是剛才帶陳珂上樓的大叔，他手裏拎著一袋垃圾，應該是出去丟垃圾的。
“不好意思，我想問下還需要多久？”我強迫自己保持鎮定，這個時候我如果亂了，一定會引起很糟糕的後果。
“快了。”那人含糊地說了一句，就推開門出去了。
我飛快地拿出手機，在微信朋友圈發了一條定位的信息，然後又飛快地群發了一條求助信息。做這些事情的時候，我的心撲通撲通狂跳。
我剛發完求助信息，那個男人就推門進來了。我暗中慶幸自己沒有打電話，因為時間這麽短，電話打不打得通另說，萬一正在求救的時候，被他撞見就糟糕了。報警也來不及，這個地方太偏了，打草驚蛇不是個好辦法，那樣隻會讓我和陳珂陷入更危險的境地。
“你剛剛在做什麽？”他冷著臉問我。
“沒做什麽啊，看了下時間。我朋友還沒麵試完嗎？”我故作鎮定地說。
我將手機調成了靜音。我現在能做的隻有拖延時間，絕對不能有任何過激舉動，以免激怒這個人。我心中不斷祈禱，哪怕隻有一個人看到我的求助信息，哪怕隻有一個人相信並報了警……“還沒有，再等一會兒。”說著，他走到開放式廚房，打開冰箱門，問我，“喝點什麽？有可樂、橙汁，還有椰奶。”
“可樂，謝謝。”我說。
那人從冰箱裏拿了兩罐可樂，遞給我一罐，拿著另一罐在我對麵的沙發上坐下，看樣子他是不打算上樓了。
“不知道這位同學怎麽稱呼啊？”他開始和我搭話。
“我叫徐玉。”我隨便說了一個名字。剛剛陳珂並沒有介紹我是誰，我並不打算把自己的名字說出來——在知道了這裏很危險之後。
“原來是徐同學。徐同學會不會覺得零花錢不夠用，想不想也和陳同學一樣，做兼職賺點零花錢？”他笑著說，“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姓孫，大家都喊我孫哥。”
“孫哥好。”我手裏把玩著可樂罐，想借此舒緩此時緊張到極點的情緒，“我暫時不打算做兼職。”
“哦，那真可惜。”他說。
我感覺自己身上出汗了，我現在隻能祈禱樓上的陳珂不要出事。當然我更希望是我想多了，可能那張照片和這裏沒有什麽關係——盡管我覺得這不太可能。
來的路上，我覺得很不妥，大概就是因為這裏太偏僻了，在這樣偏僻的地方，選在晚上麵試，這太不正常了。
“我來幫你打開。”孫哥站起來拿過我手上的可樂罐，打開遞回給我。
“謝謝。”我把可樂湊到嘴邊，假裝喝了一口。我不敢喝，萬一裏麵加了什麽亂七八糟的東西怎麽辦。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我既希望時間過得快一點，又希望時間過得慢一點，在這種矛盾的情緒下，我如坐針氈。孫哥時不時投來的眼神，讓我有種芒刺在背的感覺。
就在我的忍耐力快要到達極限時，樓上忽然傳來“哐當”一聲。我條件反射般從沙發上站起來，在孫哥還未反應過來之前，先一步往樓上跑。
我沒有往外跑，一來是因為這裏實在太偏僻，周圍幾乎沒有什麽建築物可以躲避；二來是孫哥就在這裏，他是男人，要追到我簡直太容易了。
“你去哪兒？”孫哥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
我不說話，隻是往樓上衝。
剛剛的聲音是從樓上的房間傳來的，我跑到門邊，門關著，我擰了擰門把手，擰不動。
我心中焦急，孫哥已經快要追上來了。情急之下，我將可樂從樓梯上倒了下去。
孫哥穿著拖鞋，光滑的地麵上倒了可樂，更滑了，他摔了一跤，而我這時也終於擰開了門把手。
“陳珂！”我喊了一聲，打開門看到裏麵的情景之後，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房間，簡單到隻有一張桌子，放在桌子前麵的椅子倒在地上，想來剛剛的聲音就是椅子倒地發出來的。房間裏除了陳珂之外，還有三個男人，其中一個就是後來拿著相機上樓的男人。
此時兩個男人按著陳珂，顯然是想脫她衣服。那個拿著相機的男人，正在擺弄相機，應該是想給陳珂拍裸照。
“你們要幹什麽！”我非常害怕，渾身止不住地顫抖。我比誰都清楚自己現在的狀況，這裏一共四個男人，而我和陳珂兩個女生完全沒有什麽戰鬥力。
但就算是這樣，我也必須救陳珂。
我不想再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的未來在我麵前碎掉了，那種感覺真的太難受了，罪惡感緊緊揪著我的心髒。這種罪惡感我已經背負了這麽多年，不想再背負更多了。
所以我明知道自己是在找死，也仍然撲了過去，用力將陳珂拉了起來。
04
“蘭歆，你為什麽要進來？”陳珂此時臉色煞白，沒有一絲血色，她渾身顫抖得厲害，眼中滿是懊悔。她大概是在後悔，沒有聽我的，在發現這裏太偏僻後毅然決然地回去，而是堅持要到這裏來。
現在已經變成了這樣，後悔於事無補，怎麽樣擺脫眼前這種處境才是最重要的。事到如今，我反而變得異常冷靜。我必須自救，同時還要救陳珂！
“因為我聽到上麵有動靜啊。”我說，“怎麽回事啊？麵試結束了嗎？結束了我們就回去吧。”
“就這麽回去不太好吧。”孫哥這時候已經走了進來，他反手關上門，麵帶可怕的笑容朝我和陳珂逼近。
我拚命告訴自己不要慌，慌了就全完了。
“那孫哥想怎麽樣呢？”我強作鎮定地問。
“你這位朋友不想接這份兼職，這讓我很為難啊。”孫哥和其他三個人相視一笑，笑容不懷好意。
“我是來麵試家教的，不是來麵試什麽平麵模特的。”陳珂怒道，“還請你們讓我們離開！”
“平麵模特不是挺好的？”我用力按了一下陳珂的手，希望她能明白我的暗示。這個時候激怒這些人，我們怎麽死的都不知道。現在我們在別人的地盤，又處於絕對劣勢，隻能動腦子，盡量拖延時間。
“你知道是什麽樣的平麵模特嗎？”然而不知道陳珂是不是憤怒了，她沒有接收到我的暗示，仍然義憤填膺地說，“是拍那種很下流的照片的！”
“但是你很需要兼職，不是嗎？”我心中非常急，這可怎麽辦，要是陳珂不配合我，我要怎麽拖延時間？
“再需要錢，我也不會做這種事的！”陳珂說。
“放心，來這裏麵試的，很多人一開始都和你一樣，但是等拿到錢了，沒有哪個不眉開眼笑地感謝我。”孫哥用眼神示意一個人上來繼續他們要做的事，“這位徐同學，既然你來了，不如也試個鏡？”
“不許動她！”陳珂一把將我拉到身後，試圖用這樣的方式保護我，“有什麽衝我來，跟她不相幹！”
我看著她的後背，心中湧上一股暖流。其實她和我一樣，哪怕過去了這麽多年，哪怕發生了那樣的事，在心底最深處，我們仍然是彼此很重要的夥伴，所以才會明知道很危險，也想要保護對方。
我的手握成了拳頭。我咬緊了下嘴唇，無論如何，我一定要救陳珂！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救她！
我已經膽怯了太久，我不要再這樣下去了，我想要改變。看著陳珂的背影，這一刻，我心中湧起的，是更加堅定的信念！
“平麵模特挺好的啊。”我從陳珂身後走出來，抓住她的手用力握著，“既然孫哥覺得我有這個條件，試試就試試，我聽說這一行很賺錢。”
“喲。”孫哥對於我的配合感到非常意外，“還是徐同學看得清。陳同學，你要多向你朋友學習學習啊！”
“蘭歆！”陳珂一臉震驚地看著我，她不明白我為什麽要說這樣的話，“你怎麽能答應這種事？”
“你呀，怎麽這麽不懂事？多少女生想要這樣的機會，但是長得不夠好看，都沒有這個資格呢。現在孫哥看得上你，多好的機會啊，萬一被大公司看中了，以後說不定還能出道當明星呢。”
我心中的情緒已經排山倒海，臉上卻不動聲色。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我的演技是這麽的好。我不擅長撒謊，所以撒謊的時候，渾身都緊繃著，精神高度緊張，胃一陣一陣地抽搐。我拚命壓抑住自己的真實情緒，不讓別人看出我在說謊。
我必須說謊，因為我要救陳珂，救自己。
“妹妹果然有眼光，看得長遠。”孫哥的臉色好轉了些，看上去完全相信了我的話。
“這樣吧，孫哥，我朋友死腦筋，想不明白，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和她好好說說。”說著，我將陳珂的手機從她口袋裏掏出來，幹脆利落地關了機，然後將自己的手機也關了機，將兩部手機都放進了隨身的小包裏，把包隨手往辦公桌上一丟，說，“孫哥，我和她好好溝通溝通。”
“去吧，隔壁房間空著。”孫哥見我把手機放下，誠意十足，便揮了揮手，讓我帶走陳珂。
陳珂很倔強，看樣子十分惱怒。
我生怕她壞事，硬是把她拖進了隔壁房間。
我反手鎖上了門，陳珂冷冷地看著我，那眼神幾乎能將人凍僵。
“和我吵架！”我壓低聲音對她說，“快！”
陳珂愣了一下，隨即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我，顯然是明白了我的意圖。
“我沒想到你是這樣的人！”她大聲說，“這種事沒得商量！”
“你傻不傻！做兼職才賺多少錢？這個來錢快！”說著，我抓起一個煙灰缸砸在了地上。“哐當”聲響，混合著爭吵聲，這樣更能營造出我和陳珂的爭吵很激烈的假象。
“那也不能做這種事！”陳珂大聲喝道。
我和陳珂就這麽你來我往地吵著。我心中暗暗著急，其實我也不是很確定會不會有人發現我的求助信息，隻要有一個人發現，有一個人相信，立馬報警，我和陳珂拖延下去，就一定能夠等到救援。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我額頭上全是汗，手心更是被冷汗浸透了。更糟糕的是，胃開始痛了。陳珂的表情也好不到哪裏去。
我們必須撐到救援人員到來，外麵的四個人，單靠我們自己完全沒有辦法解決，這也是我為什麽沒有報警，而是選擇用那樣的方式求救的原因。這裏很偏僻，就算短時間內我報警成功，警察趕過來，也一定來不及了。
我現在隻希望孫哥他們晚一點發現我們的意圖。
終於，隱隱約約地，我聽到了警笛的聲音，再接著，警笛聲越來越清晰。我心裏一鬆，終於來了！
陳珂整個人顫抖得厲害，她的承受力已經到了極限，她是真的害怕了。我在樓下等的那段時間裏，她可是一個人麵對三個男人，她承受的壓力比我大多了。
“給我出來！”孫哥顯然也聽到了警笛聲，他終於反應過來，“竟然騙我！不想活了！開門！”
“怎麽辦？”陳珂已經帶上了哭腔，“對不起，蘭歆，是我的錯，是我……”
“什麽都不要說了。”眼見著那門就要被撞開，我心中也很焦急，但陳珂已經崩潰了，我不能崩潰。胃越來越疼，我滿頭都是冷汗。我隻能祈禱，再堅持一會兒，一會兒就好！
“陳珂，從窗戶逃！往外跑，警察快到了！”警笛聲離得非常近了，現在跑出去，一定會獲救的。
我跑到窗戶邊，用力推開窗戶：“快點，陳珂，下去！”
陳珂已經六神無主了，聽我這麽說，連忙爬上窗台。好在窗戶邊就是落水管，她抱著落水管往下滑。我轉身想要跟著陳珂下去，然而就在這時，“哐當”一聲巨響，身後的門被撞開了！
腳步聲飛快地來到了身後，我驚得回過頭，孫哥已經近到眼前，他抬起手朝我抓來，滿臉都是殺氣。
怎麽辦？恐懼一瞬間攥住了我的心髒！
05
“嘩啦——”
清脆的玻璃碎裂聲傳入耳中，破碎的玻璃濺了一地，孫哥原本要抓住我的那隻手，被人攔住了，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走到了我的麵前，他一把抓住孫哥的手臂，在孫哥震驚錯愕的時候，將他朝門口甩了過去。
“許慕琛？”我瞪大眼睛看著站在麵前的人，“你……”
“閉嘴！”許慕琛冷冷地吐出這兩個字。
“膽子挺大啊，妹妹，這找來了幫手。”孫哥從地上爬起來，一臉陰沉地走過來，而另外三個人也圍了上來。
“怎麽辦？”我抓住了許慕琛的衣擺。剛剛許慕琛沒有來的時候，我一直很鎮定，現在許慕琛來了，我一下子變得六神無主。
“站著不要動。”許慕琛拍了拍我的肩膀，然後將我扯著他衣擺的手拿開。他往前走了一步，然而就在這時，原本站著的孫哥忽然倒了下去。他倒下去了，但那個位置還有個人站著。
我瞪大眼睛看著那個人：“宋言軼？你怎麽在這裏！”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宋言軼衝我微笑了一下，順手朝我丟來一樣東西。
我下意識地接住，那是我隨身攜帶的小包。
和宋言軼不一樣，許慕琛是從二樓窗戶翻進來的，而宋言軼則是從門口直接進來的。大概他是先到了隔壁房間，發現沒人，所以找到了這裏。
“你們找死！”那些人被激怒了，臉上浮現出狠厲之色。
“警察已經來了，你們確定是我們找死？”宋言軼笑得非常燦爛。
那三個人終於反應過來，叫囂著“你們給我小心點”，轉身就要跑。然而這時警察已經衝上來了，三個人被逮了個正著。
那三個人連同被宋言軼打暈的孫哥都被帶下了樓，房間裏一時間隻剩下了我、許慕琛、宋言軼。
誰都沒有先開口，氣氛有些凝重。
我咽了口口水，總覺得氣氛很奇怪。當然除了覺得氣氛很怪之外，我心中也有些震驚。宋言軼會趕來這裏，這比許慕琛來救我，更讓我難以平靜。
我一直都沒有認真地去麵對宋言軼，不管是一開始敷衍地答應給他機會，還是後來表示會好好考慮他，我都隻是隨口一說。
從什麽時候起，我失去了真誠之心？麵對劉雯和郭佳妮，我不夠坦率；麵對宋言軼，我同樣沒有做到這一點。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明白了劉雯為何會那麽生氣。
他們都是認真的，隻有我永遠不在狀態。我對別人是這樣，對自己更是這樣。
是從什麽時候起，我變成了這個樣子？我封閉了自己的心，不讓自己與外界有聯係。可就算我用這種方式來懲罰自己，我也不應該失去待人的真誠之心。
“走吧。”最終是宋言軼先開了口。
“你先走，我有話和蘭歆說。”許慕琛沒有看宋言軼，而是回過頭來看向我。
宋言軼遲疑了一下，先出去了。
宋言軼出去之後，房間裏隻剩下我和許慕琛兩個人，氣氛更加凝重了。
近在咫尺的許慕琛，渾身散發著肅殺之氣，他的眼神很冷，整個人處於憤怒之中。
我縮了縮脖子，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麽好。
“你是白癡嗎？”他咬牙切齒地說，“這麽偏僻的地方，一看就不對勁，你去哪裏不好，要跑到這種危險的地方來！”
“我……我發了求助信息。”我嘀咕了一句。
“你還敢說？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嗎？”他是真的生氣了，“萬一我沒有看到信息怎麽辦！萬一我來遲了怎麽辦！”
我下意識地打了個哆嗦，不太敢想他來遲了的後果會是什麽。
“我……我是群發的求助信息，總會有人看得到吧。宋言軼不是也來了嗎？”我並沒有想過許慕琛會來救我，選擇群發信息，不過是因為那是最快的方式，時間太緊，容不得我去思考更多的求救手段。
“所以才說你是白癡啊！”說著，他忽然往前邁了一步。
我本能地想逃，盛怒之下的許慕琛給人的壓迫感簡直太強了。
他卻沒有給我逃跑的機會，他用力地將我拉進了懷裏。
離他這麽近，我聽到了他怦怦的心跳聲，那樣急促，那樣沉重。他的呼吸很快，他是心焦地趕過來救我的吧，因為趕得太急，所以才會氣息不穩……不等我深想，許慕琛已經放開了我，說：“走吧，還得跟警察去錄口供，協助調查。”
胃一抽一抽地疼，我悄悄地用手按住了胃部，裏麵的衣服已經被汗濕透了，但我不想讓許慕琛發現我胃疼。
我強忍著痛意，和許慕琛下了樓，陳珂和宋言軼都在下麵等著我們。陳珂看到許慕琛之後，下意識地朝我看了一眼。我有些狼狽地別開頭，總覺得剛剛那一眼，她已經看穿了我的謊言。
我對她說過不喜歡許慕琛，她一定已經發現了我在說謊吧。
我們上了警車，一起去了許慕琛報案的那個派出所。
原來許慕琛是在離他住的地方最近的派出所報的案，他坐著警車過來，所以才會到得這麽快。
“我是打車來的。”宋言軼說，“看到你的求救信息，我就報了警，但接警員說已經有人報案了。不過我還是有些不放心，加上我本來就離這裏不遠，便打車過來了。”
“謝謝你啊。”我頓時覺得十分過意不去，這個地方這麽偏僻，打車費一定很貴。
“不用說謝謝，你沒事就好。”宋言軼說。
“其實你不用趕過來的。”我說，“能幫忙報警就算幫上大忙了。”
“我可是在追你啊。”宋言軼盯著我的眼睛說，“喜歡的人有危險，卻不第一時間趕來相救，那多不像話。”
我張了張嘴，不知道要說些什麽好。
就在這時，坐在我另一邊的許慕琛緩緩地開了口：“可以閉嘴嗎？車內請保持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