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縹緲女魔

誠如陌羽所說,雲無淵真的是個很厲害的家夥,雖然不知道他的修為到底強大到什麽地步,但是我那麽重的內傷,居然沒出三天,就被他修複得差不多了。

我不明白,他既然不滿姬月棲,我受重傷不是正合他的意,又為什麽要耗費真氣來救我呢?

“尊主在想什麽?”輸完真氣之後,雲無淵收手從榻上走了下去,估計是發現我兩眼發直、魂不守舍的樣子,回頭瞥了瞥我。

我用手撐著下顎,朝他露出一個燦爛無比的笑容,說了一句連我自己都起雞皮疙瘩的話:“在想你。”

別鄙視我,厚臉皮都是練出來的。在北海海底幾百年,我連一個可以說話的人都沒有,為了打發無聊的時光,隻好每天對著魚兒說話。對著一些魚嘛,有什麽話不敢說的?時間一長,這厚臉皮的毛病已經練到連我自己都怕的地步了。

雲無淵彈了彈衣角,對我的“一腔深情”視若無睹,他緩步走到窗邊,抬頭望著外麵的浩瀚天際,目光無比幽遠。

外麵的陽光傾灑在他身上,白衣如雪的身影隻是隨意往那裏一站,便是遮天蔽日般的絕代風骨,仿佛全世界的光芒都聚集在他一人身上,那感覺,就宛如他是四海八荒中唯一的神。

“真君又在想什麽?”我起身走到他身邊,同他一起並肩站在窗前。

他看著天空,而我,看著他。

他實在太好看了,要不是礙於姬月棲尊主的麵子,我早就口水流一地了。

“你的內傷已經大好,但陌羽熬的藥你還是要繼續喝,直到內外傷口全部治愈。”他淡淡地叮囑,說是叮囑,其實更像是命令。

“喝,隻要你說的,我都喝!”我朝他挨近一點,笑眯眯地問道,“真君為何這麽關心我?”

“你無須想太多。你是縹緲閣的尊主,我救你都是應該的,如果你出了事,縹緲閣群龍無首,必將迎來一場禍亂。”

他墨色的眼底晦暗不明,看不清是什麽情緒,話分明說得慎重,可對他來說,又仿佛無關痛癢。

“你好好休息吧。”他盯著我看了半晌,揮一揮衣袖,走得瀟灑果決。

就不能坐下來好好地聊聊人生嗎?每次都一副公事公辦的麵癱臉……我撒丫子就要追出去,一腳還沒跨出,就撞上了滿麵春風的陌羽。她的身後還跟著四五個伺候的丫頭,那幾個丫頭都是她一手**出來的,專門貼身伺候姬月棲的起居,方才她們都隨陌羽一起熬藥去了。

我認命地走回去坐下,端起藥碗猛灌了一大口。

濃烈的氣味入喉,我的眼淚一下子就衝上了眼眶:“這是什麽藥?苦死我了!”

前兩天的藥還是帶甜味的,難道今天換藥方了?

侍女們原本是垂著頭站在兩邊的,一聽我這話,嚇得個個身體一顫,全部驚恐地跪了下去:“尊主饒命!”她們一個個哭喪著臉,把頭在地上磕得砰砰直響。

我沒說要你們的命啊……動不動就一臉如喪考妣的模樣在我麵前下跪,跟上墳似的,我前世欠你們的啊!

我趕緊讓她們起來。結果她們一起來,陌羽那小妮子又跪下了:“尊主,不關我們的事啊,是……是真君吩咐的。之前的藥裏麵加了甜味的丹丸,真君說這藥丸會影響傷口愈合,不讓屬下加了。真君還說……”

我連忙擦了擦嘴,把她扶起來:“他還說什麽?”

陌羽吞了吞口水:“真君說尊主連殺人都不怕,還怕什麽苦。”

我連雞都沒殺過,什麽時候殺人了?等等,難道姬月棲以前殺過人?

我顫抖了一下,看著侍女們膽戰心驚的樣子,袖子下那雙青蔥如玉的手忽地覺得一陣發麻。

北海三百年,我一直懷疑我自己失憶了,可我記得生命中很多事情,唯獨不記得是誰囚禁了我,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誰,隻是經常會有一個聲音在我腦海裏響起,那個聲音喚我錦瓔。

空白的記憶多少會讓人感到恐慌,所以在成為姬月棲之後,我覺得自己應該要多了解姬月棲,這樣才不至於在別人麵前露餡,才可以繼續借用她的身體活在陽光之下,也隻有這樣,我才有機會查到自己的真實身世。

當然,除此之外,我還得為姬月棲報仇,還得查出縹緲閣裏暗度陳倉的家夥到底是誰,不然這家夥哪天擺我一道,我不就要跟姬月棲一樣翹辮子了嘛。

說起這個,我就愁啊,這顆老鼠屎到底什麽來路?

傷好之後,我又去雲無淵和左右使那裏分別認了個門兒,幾人看到我都挺驚訝的,尤其是他們殿裏的丫頭和侍衛,看到我就跟看到鬼一樣。其實不止他們,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我發現縹緲閣的人都很怕我,說話大點聲都能讓他們兩腿發軟,有時我就算打個噴嚏都能把他們嚇個半死。

我就納悶了,姬月棲長得這樣貌美絕色,怎麽一個個看到她,都跟她刨了他們家祖墳一樣?

這個疑惑壓在我心裏很久了,不弄個水落石出我感覺就要精神分裂了。

所以,我做出了如下對策——三杯酒放倒了可愛的小軍師陌羽姑娘,然後從她嘴裏開始套話。

“尊主?你是問尊主是個什麽樣的人?這個問題還用問嗎?你是不是傻?”

好樣的,這丫頭已經醉得開始要說——真——話——了!

“尊主當然是個……好人!”

不知怎的,我對這個答案居然有些不滿意:“你確定?”

“當然確定!”陌羽大著舌頭,拿那雙清亮又迷糊的小眼神瞅我,猛地伸手朝我腦門兒給了一巴掌,“你不懂,尊主其實挺可憐的。全天下的人都想殺她,她一個人,連個可以依靠信任的人都沒有。”

“全天下的人都想殺她……是什麽意思?”我沒聽錯吧?姬月棲的人緣差到這種地步了?

“你是不是傻?”陌羽又戳了我一下,“尊主殺人如麻,人命在她眼裏賤如螻蟻,她曾在一夜之間屠盡數百人,斬殺四大門派所有門徒,天下人都恨她入骨,當然想要她的命了!但縹緲閣乃仙門中最大門派,尊主的修為又所向披靡,沒有人是她的對手,所以盡管尊主殘暴無情,又是人人都想除之而後快的女魔頭,卻沒有幾個人敢明目張膽地來殺她。”

哐當——

我的下巴差點兒掉地上了!

她剛剛說什麽?姬月棲一夜間屠盡數百人?姬月棲殘暴無情?姬月棲是個人人喊打喊殺的——女——魔——頭?

我的媽呀!

“震驚”兩個字已經不足以形容此刻我的心情,我隻感覺胸膛裏有十幾萬頭得了癲癇症晚期的野馬呼嘯著狂奔而過,生生地將我一顆脆嫩的心踩得稀爛!

原來不是沒人緣,而是她根本沒人性!

難怪!難怪連路邊賣水果的阿婆都認識她!難怪縹緲閣的下人們看到她就嚇得魂飛魄散!難怪姬月棲不怕我借了她的身子溜之大吉!因為我根本沒法子溜,全天下的人都想殺我,我能溜到哪裏去?

天殺的姬月棲啊!你……你竟然背了這麽多的孽債!這不是玩我嗎?

我像被雷劈一樣傻啦吧唧地僵在原地,嘴巴張張合合,卻始終說不出一個字來。

好久好久之後,旁邊傳來陌羽的鼾聲。

我從懷中摸索出一麵鏡子,仔細地端詳著這張臉。

太美了!

我又抬起玉瓷般的纖纖雙手,翻來覆去地看。

太可怕了!

我用這雙手捧著這張臉,突然有種自行了斷的衝動。我用力扭了一下脖子,結果疼得我哭爹喊娘,再也沒忍心下手,畢竟感覺疼的可是我錦瓔啊!

我抓起陌羽,淚流滿麵地把她搖醒,凶巴巴地質問她:“死丫頭,剛才你為什麽要說姬月棲是好人?害得我還小小地感動了一下!”

陌羽閉著眼睛委屈地嚷嚷:“尊主救過我的命啊,她是我的救命恩人,當然是好人啦!我這輩子都要報答她的,全世界都與她為敵又怎麽樣?

我……我一定和尊主一起對抗全世界!”

陌羽說完又繼續打鼾了!

這臭丫頭,居然這麽愚忠!

縹緲閣不僅是最大的仙中門派,還是六界公認勢力最大的天下第一教,而姬月棲就是這個大教的教主——也是四海八荒裏公認的大魔頭!

她不僅殘暴冷血,殺人如麻,還幹過許許多多喪盡天良的壞事,總之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她這樣的壞蛋了!

得知姬月棲生平的種種瘋狂事跡之後,我為自己的這條小命感到深深的擔憂!

原以為離開北海後,從此可以獲得自由,以為天大地大從此任我逍遙,卻不想隻是從一個坑跳入了另一個更大的坑!

唉,造孽啊!

從那以後,別說逍遙,我連大門都沒敢跨出去過,活得忒小心翼翼,喝口水怕噎死,連上個廁所都怕被雷劈成幾瓣兒,成天躲在寢殿裏裝死,這種日子持續了五天,縹緲閣裏炸鍋了。

我回到縹緲閣後甚少出去,因此知道這事的人少之又少,除了幾個高層及其身邊親近的人外,其餘人都還蒙在鼓裏。

姬月棲已死的消息早在外麵傳得沸沸揚揚,現在連縹緲閣內部好多人都以為她掛了,於是情況變得混亂起來。

這天我還沒起床,就聽到外麵一陣劈裏啪啦的響動,披著衣服到桃花林一看,才發現是下麵的城堡中有人在放煙花,場麵那叫一個喜慶。

煙花一直持續了很久,那絢爛的美麗在空中曇花一現,把我多日來的陰霾驅散了不少,我哼著小曲兒回房更衣,才剛穿戴整齊,禦尋歡那個家夥就風風火火地來了。

他還是一襲紅衣,眼角眉梢都是說不出的風流魅惑。我走到桌邊坐下,為自己斟了一杯茶,美滋滋地問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外麵挺熱鬧啊,還放起了煙花?”

禦尋歡挑了挑眉,略帶興味地說:“聽說尊主死了,有些人挺開心的,所以放煙花慶祝呢。”

“噗……”我剛喝的一口茶全噴了出去,還差點把自己噎死。

陌羽嚇了一跳,忙跑過來給我遞帕子:“尊主,您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我真的沒事,我隻是被姬月棲氣得胸疼!

“尊主別生氣,一會兒我就去把這些人全殺了。”禦尋歡說得雲淡風輕,仿佛殺人就跟吃飯一樣簡單。

我睜著一雙猩紅的眼睛瞪著他:“不許濫殺無辜!”

禦尋歡的眼底掠起一絲驚詫,繼而笑了笑:“怎麽,我們的尊主大人突然間憐憫起蒼生來了?”

他的話雖不是全然針對於我,可那話語裏濃濃的諷刺卻令我有些氣惱:“你敢這樣對我說話?”

禦尋歡一愣,嘴角的淡嘲斂了下去,恭敬地道:“屬下不敢。”

“你今天來找我,是有什麽事?”

禦尋歡嘴角輕揚,又綻開一抹明豔的笑:“尊主這次失血過多,雖然傷已經大好,但身子還得好好補補。”他說著朝外麵微微抬手,立刻就有兩個婢子提著大大小小各種補品走了進來。

嘩啦一下,就占據了我麵前的整個桌子。

我錯愕地抬頭,還沒來得及說話,禦尋歡又湊我麵前,掏出一張白紙折疊的小鳥放在我手裏,小鳥挺精致的,看上去活靈活現。

“這是什麽?”

“屬下這些天沒來麵見尊主,就是去找這東西了。”他的指尖溢出一絲紅光,朝小鳥輕輕一點,白紙鳥兒渾身一顫,竟然活了過來,在空中撲騰了幾下又回到我掌心,然後它張口說話了。

它居然張口說話了!

“你們休想利用我,我是不會出賣真君的!”

這小東西是雲無淵的?

“姬月棲,你個臭雞蛋!渾蛋女魔頭!你會不得好死,遭報應的!”

我可以把它的嘴縫起來嗎?

姬月棲已經不得好死了,你們現在罵的可是我錦瓔。我對它露出一副凶殘的樣子來:“好好說話,不然我就拔光你的毛,把你烤著吃了!”

“你你你你你……”它似乎被我氣得不輕,用力在我掌心啄了一下,掉轉頭似乎準備從門口飛出去,禦尋歡手掌一抬,無數道紅光如羽絲一般拋出去,瞬間就將它給擒了回來,然後幾巴掌就把它給打得暈天暈地了。

“你敢打我!”它怒罵。

“哈哈哈……”我看了一眼禦尋歡那妖嬈的模樣,笑得停不下來。

禦尋歡怒其不爭地瞪著我,殿內的所有人都滿麵驚懼地看過來,我連忙壓住笑意,悻悻地摸了摸鼻子,他用紅光化作一道網罩住鳥兒,冷聲威脅道:“這次尊主遇害是否是雲無淵在背後搞的鬼?你若不說實話,我今天就將你大卸八塊。你說一句謊話,我就先拔你一根毛!”

“臭不要臉,打不過真君,就來威脅我!你敢動我一根毛試試!”

嗬,這小鳥兒還挺囂張。

禦尋歡是什麽人,他連姬月棲的豆腐都敢吃,會不敢動你?果然,禦尋歡下手了,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它腦門兒上的毛,小東西痛得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你連畜生都下毒手,連畜生都不如!”

噗——不知怎的,我又想笑了。

但看著禦尋歡黑沉的臉色,我還是忍住了。

禦尋歡二話不說,又拔了它三四根毛,小家夥終於扛不住了,淚如雨下地叫著投降:“別拔了,我說,我說。”它用翅膀捂著頭,飽含屈辱地瞪著禦尋歡,“姬月棲去月光城後,我是奉真君的命令去蓬萊送信了,可我並不知道信的內容。”

“好個雲無淵!”禦尋歡輕輕一笑,從鼻息中溢出一聲冷哼,“尊主前腳剛離開,他後腳就送信給蓬萊,這其中的用意已經不言而喻!回縹緲閣的那天,你說我沒有證據,現在屬下將證據找來了,尊主是不是該抓人了?”

我心裏一震,難道真的是雲無淵嗎?

陌羽也說過,他對姬月棲特別不滿,可是我們又沒有看到信的內容,僅憑鳥兒的一句話就去抓人,這合適嗎?

而且我一想到他那張絕美出塵的臉就覺得好生舍不得,再說他道行那麽高,誰能抓得住他呀?

“這個……不妥當吧?”

禦尋歡見我猶豫,一雙桃花眼不滿地眯了起來:“到了現在,尊主還要包庇他?”

說包庇有些嚴重了,隻是現在的局麵真有些尷尬,姬月棲臨死前懷疑的人可是禦尋歡啊,姬月棲那人陰狠歹毒,她既然起疑,自是有她的道理,萬一我抓錯了人,豈不是傷大家感情?最主要的是禦尋歡又懷疑雲無淵,現在還找出了一些不能作為呈堂證供的蛛絲馬跡,這可如何是好?

我正躊躇著怎麽應付,房門口白影忽閃,雲無淵那縹緲的身影就從容地走了進來。

說曹操,曹操就到!我一呆,連忙抓起桌上的小鳥收到背後,用兩根手指死死地捏住它的嘴。禦尋歡看到他,笑得那叫一個媚色天成:“嗬嗬嗬……真君來的真是時候!”

雲無淵像沒看到他一樣,清冷的目光淡淡地瞥向我:“我來尋小鳳,尊主還是將它給我吧。”

原來這小不點兒叫小鳳,我對雲無淵回以一笑,重新在桌邊坐下:“真君沒有什麽要對我說的嗎?”

雲無淵目光一動,往前走了幾步,禦尋歡低低一笑:“事實擺在眼前,還有什麽可說的。”大紅衣袍輕漾,他上前一步擋在雲無淵麵前,一邊用白皙的指尖撫著胸前的長發,一邊朝外麵喊道,“來人啊,把真君給我抓起來!”

喂喂,還沒經過我同意呢?我一臉錯愕,眼睜睜地看著一大波屬下從門外衝了進來,他們抽出手中的大刀對準雲無淵,卻又不敢上前,視線在兩人身上搜索了下,最後眼巴巴地落在我身上。

別這麽看著我,我壓力很大的好嗎!

我背著手幹巴巴地笑了笑,正打算讓眾弟子們退下,卻見他們迅速朝兩邊分開讓出一條道,一身黑衣的燕堂從中間大義凜然地走了過來。

哎呀呀,今天刮的是什麽風,居然把縹緲閣的幾個大咖都吹來了?

禦尋歡看到他,臉色有些不悅:“你來幹什麽?”

燕堂隻有比他更不爽:“右使大人又在興風作浪,我當然要來保護尊主。”

興風作浪?

這個詞兒……用得真好!我在心裏默默地給燕堂豎了個大拇指。燕堂恭敬地給雲無淵拘了一禮,然後以一種絕對保護的姿態站到我背後。

禦尋歡也不惱,慵懶地笑了下,把目光再次瞟向雲無淵:“真君,我知道縹緲閣沒有人是你的對手,可你出賣尊主,差點害了尊主的性命,哪怕傾盡縹緲閣所有人力,我也會殺了你!”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雲無淵那張麵癱臉絲毫沒有露出半點情緒,他的眸子繞過禦尋歡朝我看來,“尊主再不放手,小鳳就要被尊主給捏死了。”

我吃了一驚,手指下意識地一鬆,雲無淵手掌微抬,一道白光忽閃,倏地一下小鳳就回到了他的掌心裏。那小不點兒一回去就開始告狀:“真君,他們打我!他們把我的臉都打腫了!”

你有臉嗎?

“真君,他們還罵您,說您是奸侫小人,罵得可難聽了!”

冤枉人挺有成就感是吧?

我氣得嘴角直抽抽,小鳳還想再說,雲無淵微微合攏手心,就將它給收起來了,然後他抬起頭,像是料到小鳳透漏了什麽,雲淡風輕地說:“尊主走後,我確有讓小鳳給蓬萊捎過信,但那封信並非是給蓬萊掌門的,信中的內容也無關尊主,我這樣說,右使可還滿意?”

禦尋歡嗤笑一聲,這廝連嗤笑都帶著迷人的騷氣:“單憑真君一句無關,就真的無關了?”

“那不如等右使找到那封信再說吧。”雲無淵一句話,算是對此事下了最終結論,他望著禦尋歡,鳳眸裏沁出一絲寒涼,“縹緲閣最近混亂不堪,左右使卻有閑情在這裏耗著,你們都很閑嗎?”

他的話很淡,卻總讓人覺得莫名的冷,禦尋歡咬著牙,顯然被他氣急了,燕堂垂著頭道:“真君恕罪,屬下這就去處置了那些人。”

雲無淵抬手製止他,回身看著我漠然道:“縹緲閣的人都以為你死了,尊主若不想事態發展到難以控製,明日當召集所有主事弟子在縹緲殿議事澄清,尊主可有異議?”

“沒有異議,沒有異議!”我連忙搖頭。

雲無淵這才收起了眼底的寒意,看了我一眼轉身離開,臨走出門前,他又停下步子問道:“我一直很好奇,右使為何處處針對於我?”

禦尋歡若有所思地盯著他,聲音微含厲色:“我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他說完,輕甩精致的紅袍袖子,竟大步越過雲無淵,率先一步走了出去。

我兩眼圓瞪,驚恐地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這家夥的話說得這麽曖昧,莫非……他喜歡的人是雲無淵?因為愛而不得,所以就要毀了他?

媽呀,我是不是知道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

“真君……保重!”我同情地看著雲無淵,頓覺壓力倍增,畢竟從此後我又多了一名情敵,而且這情敵還是個斷袖!

雲無淵回我一記莫測高深的眼神,白色衣袂如仙般飄遠了,他一走,燕堂也趕緊下去安排明天的會議了。我讓殿裏的婢子們都退了下去,於是屋裏就隻剩下我和陌羽兩人。

四周靜得出奇。

“陌羽,你覺得雲無淵像奸細嗎?”我思索著今日發生的事,一時間竟不知道該相信誰了,姬月棲懷疑禦尋歡,可禦尋歡這人除了比女人還妖豔無雙,其他都還不錯,感覺並不像,倒是雲無淵那囂張的樣子挺值得懷疑的。

我的小軍師聽了這話,急慌慌地跑了過來:“尊主,您怎麽會突然懷疑起無淵真君了,您不是一直都喜歡人家嗎?”

什麽?

我喜歡雲無淵?不對,姬月棲喜歡雲無淵?

我被陌羽驚得一口氣差點沒回過來,姬月棲那麽無心無情的人,也會喜歡別人嗎?

陌羽可能覺得我臉上的表情還不夠扭曲,又給我甩了一個深水炸彈:“您不是還說過,此生隻信賴真君一人嗎?而且在去月光城之前,您還脫衣服勾引過人家呢。”

陌羽說完,還掩嘴笑了起來,我倒抽一口涼氣,隻覺得五髒六腑都被她的話給震碎了!

姬月棲居然勾引過天下第一劍仙?而且還是……脫衣服的那種?

“太無恥了!”一想象那種汙穢的場麵,我就覺得全身的血液嗖嗖直往上衝,氣得整張臉都綠了,難怪雲無淵對她特別不滿,難怪他每次看我的眼神都涼涼的,敢情還有這麽一段不堪回首的過去啊!

“當時脫到什麽程度了?”我忍不住好奇地問。

陌羽的臉唰一下就紅了,捂著眼睛害羞地道:“屬下什麽都沒看到。”

我低頭看了看要什麽有什麽的身材,砰地一下拍著桌子站了起來:“太過分了,太過分了!姬月棲太無恥了!臭不要臉!”

“尊主?”陌羽弱弱地看著我,她那個眼神,就好像在看一個神經病。

我懶得管她,捂著發疼的手一邊垂淚,一邊氣勢洶洶地來回走動,這個挨千刀的姬月棲,背下一身孽債也就算了,居然還有情債!

想過我的感受嗎?

我還沒有從姬月棲“魔鬼”般的人生中回過神來,第二天的會議就開始了,陌羽給我穿得很隆重,還化著大濃妝,我提著紫色裙子往鏡子麵前一站,差點被自己給活活嚇死,本來姬月棲就長得妖豔,還把嘴巴塗這麽紅,簡直跟吸血鬼似的。

“陌羽,我們換個……”

“尊主,真君讓小的來接您,說是議事的人已經到齊了。”

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外麵趕來的人給打斷了,目光朝外麵一瞥,門口一個弟子裝扮的男子垂著頭,恭敬地立在那裏。

“走吧。”

我歎了口氣,就這麽一身大紅大紫的隨著他們去了縹緲殿,縹緲殿出其意料的大,估計能容納下幾千號人,四周矗著八根大理石築成的圓柱,前麵是幾十級的台階,台階上擺著一張禦案,禦案的後上方掛著一塊金色牌匾。

看著那塊牌匾,我覺得無語二字都不足以表達我內心的蒼白,上麵寫著四個大字——唯吾獨尊。

我就坐在“唯吾獨尊”這行字下麵,屁股才剛觸到椅子上,下麵就傳來一陣排山倒海的吼聲:“尊主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哎呀,要不要這麽突然,嚇得我腿肚子都發軟了!

那麽多人動作整齊地跪下,齊刷刷地高呼,跟打雷一樣,我兩腿一抖,險些從椅子上滾下去,望著下麵那片黑壓壓的人頭,我苦哈哈地抬起手,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很鎮定:“起……起來吧。”

“謝尊主。”

聲音整齊劃一,聽得我小心肝兒一顫一顫的,但同時又隱隱有些興奮,長這麽大,我還是頭一次這麽威風呢!

他們站起來後,就開始以“姬月棲遇襲”一事展開討論,還有很多人不時偷瞟我,眼神裏都帶著驚詫和畏懼,大概是沒料到姬月棲還活著吧。

下麵站了將近有三四百人,全部都是縹緲閣裏的主事者,他們這些人手裏多多少少都握著縹緲閣的部分大權,可從他們站的隊形來看,縹緲閣裏大約分為三派。

左邊的最前麵站著左使燕堂,右邊的最前麵站著右使禦尋歡,而中間的最前麵則站著一名很老的白胡子長者,據說他的名字就叫白胡子,是縹緲閣裏年齡最大的人,曾為姬月棲擋過一刀,因此雙眸失明。

在他的前麵,雲無淵一人鶴立雞群,孤傲冷絕地立在大殿中央,那睥睨眾生的姿態,似乎世間一切都不曾入過他的眼。

大殿上爭得不可開交,他仿佛沒有聽到一樣,連眼神都沒有分給他們半點兒。

望著下麵**萬丈的眾人,我忽然有些躍躍欲試——魔頭就魔頭吧,總比囚禁在海底好多了,好歹是威震八方的縹緲閣尊主,手下還有一大票帥哥美男供自己差遣!不要白不要!

“尊主此次受了如此大的屈辱,我們一定要血洗蓬萊和冥山,殺他們個片甲不留,為尊主報仇雪恨!”

燕堂後麵的隊伍裏有人出聲叫囂,那嗓門兒大得,連屋頂都快要被他掀翻了,好像不這麽大聲,就顯示不了他的忠誠似的。

“你說得輕巧,蓬萊雖不如我們縹緲閣強大,可也是仙門中數一數二的,冥山宗主更是有未卜先知的能力,哪能是說滅就滅了的!”禦尋歡身後的隊伍裏有人開始唱反調了。

先前說話那人不樂意了:“你怎麽長他人誌氣,滅自己威風!”

“自古邪不壓正,這是千古流傳的道理,你個沒文化的,跟你說了也不懂。”那兔崽子鄙夷地翻了個小白眼兒。

大哥,你好有文化,可是你確定不需要注意下場合嗎?當著這麽多邪教分子的麵說邪不壓正,你覺得合適嗎?被人揍了我可幫不了你啊!

大殿上瞬間鴉雀無聲。

就在這片靜寂之中,對麵那人爆發了,衝過去就要打人:“你個土鱉渾蛋,還拐著彎罵大家,別以為我聽不出來,今天不把你打成殘廢,老子就不是人!”

他衝到一半,被燕堂給拽住了,卻死活不肯回去:“老大,他侮辱我們,你讓我弄死他!”

燕堂什麽也沒說,拉著他往回拖,這時,旁邊傳來一聲不屑的輕哼,像是在嘲弄他們的無能,很不巧,所有人都聽見了。

大殿裏又靜了下來,這次換燕堂爆發了,他一把推開被拽的弟子,隔著人群朝對麵道:“禦尋歡,你笑什麽?”

禦尋歡懶洋洋地答了一句:“我笑莽夫啊。”

“有種你再說一遍!”燕堂頓時火冒三丈。

禦尋歡真的慢條斯理地重複了一遍:“我笑莽夫啊……笑莽夫啊……莽夫啊……啊……啊!”

我的神啊,還自帶回音效果!

我看著禦尋歡那個風流痞子,嘴皮子狠狠地抽了一下,燕堂已經被他氣得衝上去就要找他拚個你死我活:“混賬東西,老子打不死你!”

“你來啊。”禦尋歡還在故意挑釁。

燕堂掄起拳頭就要捶過去,周圍的人一擁而上,連忙七手八腳地把他拽住。燕堂手腳不能動,卻還猶自不甘地大聲叫罵著,場麵一時混亂得不可收拾。

“胡鬧什麽,都退下。”一直站在原地沒出聲的白胡子突然開口了,他穿著一身灰色的寬袍,雙手攏在袖子裏,閉著的眼睛雖然看不見,卻比旁人還要明白。

這老頭一看就是個閱曆豐富,特別有故事的人,我正襟危坐,想聽聽他到底會說出什麽讖字真言,就聽得他緩緩言道:“蓬萊朽琛那糟老頭兒就是個小人,冥山宗主比他好不到哪裏去,但他們實力不容小覷,對付小人我們就要用比他們更小人的方法,要徐徐圖之。”

老頭兒,你牛!

白胡子一說完,中間的人全部舉手附和,大殿上一時間熱鬧非凡,就跟菜市場似的。

看著這群不安好心的家夥,我隻覺得以後的日子大概不會好過了。

禦尋歡的目光在眾人身上逐一尋過,最後落在前方的雲無淵身上:“對於尊主受害一事,真君以為如何?”

他笑得極是**,那一舉一動真夠叫人媚到骨子裏了,可雲無淵卻連頭都沒有回,他站在那裏白衣靜然,安逸得像是不存在,可卻又是那樣的紮眼,隻要有他在的地方,所有一切都黯然失色。

他抬起頭與我對視,淡漠地說道:“尊主今日坐在這裏,便已澄清外麵的流言,內亂已平,外患皆隨天意,容我先行離開。”

他說著,身影一晃,轉眼就已化成光束消失在大殿裏,他既然說話了,別人也不敢反駁,這場鬧騰終於結束了。

經由這次會議,我算是看出來了,手底下這些人個個不是省油的燈,禦尋歡與燕堂兩派是死對頭,白胡子派屬奸猾一黨,禦尋歡愛極生恨的人就是雲無淵,雲無淵對禦尋歡呢則是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雲無淵仿佛沒有結派,但好像僅他一人,便足抵千軍萬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