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七情六欲

算起來,我來縹緲閣已經大半個月了,內應一事毫無頭緒,敵在暗,我在明,指不定他什麽時候就給我迎頭一棒,這種腦袋掛在褲腰上的日子過得實在憂鬱啊,因此在經過幾個失眠之夜的深思熟慮之後,我決定主動出擊。

試問縹緲閣裏最可怕的人是誰?答案毫無疑問,必是雲無淵,所以我第一個要查的人也是他。

這天晚上,趁陌羽睡熟之後,我喬裝打扮穿上一襲夜行衣跑到了雲無淵的流雲宮,剛走到門口,就聽到裏麵有人說話,我的武功雖不如他們那般高深,但飛簷走壁這點本事還是有的。

我放低了聲音,輕手輕腳地飛上屋簷,從瓦礫縫隙裏朝下麵看去,隻見他坐在榻上,麵前的桌上放著兩盞茶水,他的對麵坐著一名錦衣公子,那公子外麵罩著一件黑色披風,兜帽遮住了整個腦袋,從我的角度看不到公子的臉,可他的聲音卻如泉水滴石,格外悅耳,挺拔的身影氣度非凡。

好哇,居然和人月下私會?

被我逮住了吧!

雲無淵將麵前的茶盞推了一杯過去,輕聲道:“深夜前來,可是有什麽事?”

“怎麽,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了。”公子捧著茶盞恣意一笑。

雲無淵透過窗戶看了眼外麵的月色,毫不客氣地說道:“既然沒事,那就走吧。”

“唉,傷心啊!”公子捂著心口處哀號。

嘖嘖,太無情了,真像他的風格,我趴在簷上替那個公子抱不平。

公子心碎了一會兒,見雲無淵不理他,又振作起來,端正身子道:“好吧,我是來告訴你,要小心你的劫,近日星象變幻莫測,你那顆星宿已經開始黯淡了,要當心姬月棲。”

雲無淵聽聞這話,眉宇瞬間就微微蹙了起來,別說是他,我一聽這話眉毛也皺得能夾死一隻蚊子了,那廝什麽意思?要當心我做什麽?我還能吃了雲無淵不成!

這兔崽子到底是誰?他與雲無淵之間到底有什麽奸情?哼!大半夜地跑來挑撥離間!

為了看清他的真麵目,我從屋簷上爬下去,整個人貼在門口的梁上朝內張望,房梁空間狹小,我的姿勢有些扭曲,把眼睛都快瞪穿了也沒瞧到他的半分姿色,直到最後他起身離開,垂著頭走向門口時,我才以俯視的角度看到他兜帽下弧線優美的下巴和銀白如雪的幾縷發絲。

然後披風輕揚,他就飛走了。

我盯著他消失的地方看了許久,等我再回頭看向屋內的情景時,不由得愣住了,裏麵的風景十分詭異,因為雲無淵準備脫衣服睡覺了。

是的,他在脫衣服!

外衫脫下了,中衣脫下了,裏衣也慢慢脫下了,露出了一副讓人垂涎欲滴的美背,他的背部沒有多餘的肉,肌理非常結實,光是看著,就覺得一定特別光滑有彈性。

春光乍泄的場麵來得也太突然了……明天會不會長針眼啊?我感覺有**從鼻子裏流了出來,抬手一摸,哎呀,流鼻血了!

不行了不行了,再看下去我就要失控了,而且在這裏偷看劍仙的**,傳出去我的名聲可就毀了!我摸索著準備撤走,誰知右腳竟然踩空,整個人立即失重,砰地一下栽到了地上。

天啊,我的胸!我的胸一定被砸扁了吧?

門口鋪的是大理石,我正麵朝下,感覺前麵和後麵摔得一樣平了,我淚流滿麵地想爬起來,剛一抬頭,就看到了雲無淵那張比天仙還要漂亮的臉,隻不過這張臉現在的表情有點陰沉。

我捂著胸尷尬地笑了笑,朝他打了個招呼:“嗬嗬嗬……真君還沒睡呢?”

“姬月棲!”

哇,語氣好可怕!

我忍著痛迅速起身:“真君,那個……我什麽都沒看到,我隻是剛好路過這裏,所以……”話未說完,鼻血一下子又流了出來。

哇,這個鼻子太不爭氣了!

“路過?”雲無淵平靜的目光從我鼻子下麵一掃而過,臉上的表情變幻莫測,似乎再也不屑與我多說,啪的一聲關上了門。

不用照鏡子我都知道,我現在的樣子一定很猥瑣,但這家夥的態度是不是太惡劣了?怎麽說我們也是同門啊!

我擦了擦鼻血,推開門追了進去,一邊走一邊說:“真君,你聽我解釋啊,我是看到有個黑衣人潛入我們縹緲閣,怕他對你不利,才一路追蹤過來的。”

雲無淵轉回身走到我麵前,淡淡地看著我道:“說完了嗎?”

我一愣:“說完了。”

“慢走,不送。”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說出來連我自己都覺得丟人,在這個良辰美景微風拂麵的月色裏,我被雲無淵一把揪著,丟出了流雲宮,而且還是從窗戶丟出去的。

那感覺隻有一個字——疼!

“完了完了完了,我的胳膊肯定脫臼了。”我晃了晃已經麻木的手,又動了動酸痛的腿,心裏一萬個不服氣。

明明是他跟外人勾結,背後說我壞話,卻還反過來對我施暴,太過分了!以為長得帥就可以隨便動手了?

我又奔回去,怒發衝冠的就要去找雲無淵算賬,由於心裏燃著一團火,所以我幾乎是粗暴地一腳踹開了他的宮門。他還沒有睡,看到我去而複返,訝異地動了一下眉頭。

我先發製人,一瘸一拐地衝到床邊指著他的鼻子破口大罵:“雲無淵,你個渾蛋!你懂不懂得憐香惜玉?不就是看了你的背嘛,又沒把你怎麽著,至於下手這麽凶狠,大不了讓你看回來就是了!”

話音剛落,雲無淵不可思議地掠我一眼,嘴角緩緩一抽。

“你說,剛才那個黑衣公子是誰?你們是不是合計著怎麽謀害我呢?我招你惹你了啊!還有那誰,我招他惹他了啊……”

我感覺越罵越有心得,正搜腸刮肚地想著詞,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震響,一支利箭忽地穿透窗戶從外麵射了進來,我側頭看去,冷厲的箭尖對準的方向正是我的額心。

這是要一箭爆我腦袋啊!

可奈何利箭太快,夾著一股罡風直逼我的麵部,威勢之大根本讓我措手不及。我嚇得麵色一白,想著這下肯定要英年早逝了,卻見雲無淵比它更快,白衣輕閃,抱著我迅速滾到了**,幾乎是同一時刻,他兩指屈彈,一道劍氣飛速朝外麵射出,隻聽外麵的樹葉嗽嗽嗽猛烈響了幾下,然後安靜了下來。

而利箭則嗖的一聲插入了後麵的壁柱裏。

從他的胸口抬起頭,我心有餘悸地吐出一大口氣,這麽近距離的挨著他,我才聞到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冷香,而且胸前的肌肉特別緊實,我悄悄地摸了一下,滑嫩滑嫩的,不知道咬一口會怎麽樣?

這個念頭才剛起,我就感覺到頭頂射來了一道冷光,一抬眼就撞進了他深暗的鳳眸裏,那雙眼睛洞若觀火,讓我的所有想法都無所遁形。

我連忙手腳並用地爬了起來,一晚上摔了三回,這副小身板都快摔得散架了。

雲無淵走到壁柱旁抽出利箭,仔細觀察了一番,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忽然極淡地勾起唇角:“半夜偷窺好玩嗎?”

我脫口而出:“好玩啊,該看的不該看的都看到了。”

雲無淵的臉瞬間黑了。

他摩挲著手中的箭羽,眼眸逐漸轉深:“你可知射箭的人是誰?”

“我怎麽知道誰要殺你。”我甩他一個白眼兒,“平常少做些虧心事,就不會有人半夜三更的還惦記著來殺你了。”

雲無淵低低笑了一下,然後涼涼的潑過來一桶冷水:“那人是來殺你的。”

來殺我的?我一噎,想想也對,方才那箭尖可是毫不留情地對準我的腦門兒,可是若要殺我,為什麽會來流雲宮?或者該說,那人怎麽會知道我在流雲宮?

“莫非是縹緲閣裏的那個內應?”我驚呼一聲。

雲無淵目光清淡,慢慢瞥我一眼:“還不算笨。”

我腦海裏忽然冒出禦尋歡那張賤兮兮的臉,挽起袖子風風火火的我就往外衝:“這個兔崽子,我非打死他不可!”竟然在我背後放冷箭!

“你知道他是誰?”雲無淵在身後問道。

我一怔,停住了腳步,回過頭訕訕地笑了笑:“其實我也不確定。”被他這一問,我倒冷靜下來了,如果是禦尋歡,他要殺我絕對不會當著雲無淵的麵,可若不是他,又會是誰?

我摸了摸脖子,隻覺得那裏涼涼的,姬月棲的這顆腦袋這麽多人惦記,光是想想就覺得好恐怖,以後睡覺我還能閉上眼睛嗎?

一想到這,我心裏頓時那個鬱悶啊!

我又不是姬月棲,別人要結果我的小命簡直分分鍾的事啊,若是下次再遇上別人來放一把暗箭,那我的小命不就不保了?

我吞了一下口水,慢悠悠地把目光投向床邊的雲無淵,他收好了箭,此刻正若有所思地看著我。

“真君,我們打個商量如何?”我獻媚地湊了過去。

雖然還沒摸清雲無淵的底細,但就目前情勢而言,雲無淵在六界呼風喚雨,天下難逢敵手,所以我決定——死死抱住他這雙強而有力的大腿!

他姿勢不變,卻略微挑了一下眉,我挨著他坐下,笑意盈盈地幫他順了順衣袖上的褶皺:“真君啊,你一定不願意看到我死的對不對?今天晚上發生了這麽凶險的一幕,實在太可怕了,我的心到現在還撲通撲通地跳呢。在縹緲閣裏,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尊主想說什麽?”他不為所動地注視著我。

“我想說,從今天開始,我就搬到流雲宮和你一起住了。”

“……”

“怎麽了怎麽了?真君不說話,是不是歡喜得瘋了?”

雲無淵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著我,然後將我從他的**提起來拖到門口,一掌推了出去,一字一頓決然地道:“我拒絕。”

“哎哎,真君別急啊,我還沒說完呢。”眼看他要關門,我連忙抬起一腳插進去夾在中間,“真君心念蒼生,不會見死不救吧?”

雲無淵別了我一眼:“尊主一身修為,誰能殺得了你。”

“真君錯了,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全天下就沒幾個不想要我死的,我修為再高也架不住那麽多人啊,這次北海之戰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我期期艾艾地望著他,咬著舌尖拚命擠出幾滴眼淚,可憐吧唧地說道,“我知道真君一直不待見我,是因為我手段殘忍,殺戮成性,這次重傷,我從閻王爺那裏徘徊了一圈,終於深刻地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我抓著他的手真誠地看著他的眼睛:“真君,我決定從良了。”

雲無淵絕美的臉上露出一副無法置信的錯愕表情。

“隻要真君肯助我,我一定帶領眾弟子改邪歸正,從此洗心革麵,重新做人!我發誓!”

我朝天舉起三根手指,雲無淵的臉上恢複了鎮定,卻仍是沒有說話,我撲過去,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號得驚天地泣鬼神:“縹緲閣現在內憂外患,真君不能撒手不管啊。真君若不答應,我今兒就在這裏長跪不起了,真君若是看不慣就殺了我吧,如果我錦……我姬月棲注定要死,那我寧願死在真君手裏,真君殺了我吧!”

我閉上眼睛,昂起頭,大有視死如歸的氣概:“動手吧!”

好半晌都沒有動靜。

我掀開眼皮朝他看去,雲無淵目光幽幽,眼風裏竟挑了一絲揶揄:“起來吧,你這樣可一點都不像我認識的姬月棲。”

我心下一驚,不會被他看出什麽來了吧?難道是我演過頭了?姬月棲那麽不可一世的大魔頭,打死也不會像我這樣慫包地抱住他的大腿吧?

我戰戰兢兢地看著他:“在真君眼裏,姬月棲……也就是我,是個什麽樣的人?”

雲無淵不知想到了什麽,居然輕輕一笑:“我認識的姬月棲,不會這麽蠢,也不會這麽無賴。”屋內燭火通明,他仙姿俊逸,容顏在火光下絕色傾城,嘴角那抹笑容雖淡,卻足以叫人神魂顛倒。要知道一個不愛笑的人一旦笑起來,那效果真是致命的。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這是在誇姬月棲嗎?不會吧?

“大概……可能……也許傷到腦子了?”

他抬眸瞟我一眼,低低笑道:“也許吧。”

看著他的笑,我有些失神又沮喪地問:“真君是不是很討厭現在的我?

隻要真君說哪裏不好,我都改!”

“倒也沒有以前那麽討厭。”雲無淵擒著那抹若有若無的笑,眼底的神色頗有幾分意味深長,他伸手將我拉起來,淡聲道,“從現在開始,我會在一個月內幫你找出縹緲閣的細作,並殺了他,但你必須聽我的,不可擅自做主。”

我一愣:“呃……真君這意思是答應了?”

雲無淵雲淡風輕地點頭,我心裏一喜,飛快地撲上去抱了他一下:“就知道真君舍不得我死。”

雲無淵身子一僵,俊臉瞬間就黑了。

“真君既然答應了,那我可不可以也提出一點小小的要求?”我作勢用手比了一下,真的是很小的一個要求。

“說。”

“如果真君一個月之內沒有找出細作,那真君就做我的男朋友吧!”

他的臉更黑了。

“實在不行,我做真君的女朋友也可以的!”

黑成鍋底了。

可能受不了我的無恥了,雲無淵鳳眸微掀,猛地揚起手掌,我嚇得一跳,拔腿就往外跑,那速度之快,連我自己都覺得意外。

我和雲無淵終於變成了一條船上的螞蚱。

從那之後,縹緲閣的大小事物全部交給了他來處理,雲無淵這人向來清高冷傲,從前對姬月棲幾乎是愛答不理,現在我們私下達成協議後,他每一天基本上有大半時間都和我待在一起,這下,縹緲閣的眾弟子都懵了。

還有些大膽的弟子竟然在私下傳我和他的緋聞,禦尋歡對此很是不爽,聽見一次揍人一次,我挺同情他的,喜歡上這麽個沒有七情六欲的麵癱大仙,情路坎坷啊!

和雲無淵相處的時日一長,我發現他這人幾乎是無所不能,做事情滴水不漏,不僅雷厲風行,黑化起來還歹毒得很,幸好我沒有和他成為敵人,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可也正因為這樣,我對他越發的依賴起來,也漸漸放鬆了對他的警惕,就連他讓燕堂對外放出姬月棲還活著的消息時,我都沒有反對。

倒是陌羽那個單純的小妮子有些糾結:“尊主,要是讓大家都知道您還活著,那豈不是很沒有安全感啊?”

“何止沒有安全感,簡直太沒有安全感了!”

“那尊主怎麽不阻止?”

不用阻止,因為我知道雲無淵是不會讓我這麽輕易就死的,他雖然淡泊人情,但他的心裏始終裝著天下蒼生,我也是蒼生中的一粒不是嗎?

這個消息放出去不到一天,外麵的世界就沸騰了,據說有很多人已經磨刀霍霍,揚言要再一次削掉我的腦袋,而更多的人則是怕我帶著眾弟子去大開殺戒,嚇得不敢出門。

姬月棲這倒黴的人生,我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詞去形容了。

原本我並不知道雲無淵這麽做的用意,但現在我明白了,因為過不久就是蓬萊掌門的壽誕,他過生日,仙門中大大小小的門派肯定都會去,當初殺姬月棲時這老家夥可是占了大頭的,他們必然會懷疑此事的真假,勢必要一探究竟,那奸細很可能就此露出破綻。

這天陽光正好,雲無淵準備帶我去月光城給蓬萊掌門選禮物,臨行前他又吩咐小鳳去喚禦尋歡,讓他也一同前去。

沒出一會兒,可愛的小鳳就飛回來了,它撲騰著翅膀歇在窗欞上,大聲叫道:“真君,禦尋歡早就走了,他也去了月光城,他下麵的狗腿子說他去為女魔頭選禮物去了。”

不叫我女魔頭會死嗎?會死嗎!

“是嗎?”雲無淵若有若無的瞥我一眼,起身道,“走吧。”

我隨著他的腳步走了出去,小鳳飛在我頭頂,看著我的著裝毫不客氣地鄙視道:“女魔頭,你穿成這樣有什麽用?就你這張臉,化成灰別人都認得!”

我可不可以一巴掌掄死它?

我必須收回它可愛的那句話,礙於姬月棲的名氣,也為了我的小命,今天我特意“女扮男裝”,為了讓我看上去更像個爺們兒,陌羽還在我嘴上貼了兩撇小胡子,我自己照過鏡子,那模樣簡直帥裂蒼穹。

這個臭鳥蛋,到底什麽眼光!

“女魔頭,你剛才是不是在心裏偷偷罵我?”小鳳怒瞪著一雙鳥眼。

我摸了一下胡子,冷哼道:“不要用你那針孔大的心眼兒揣度我大海般的胸襟。”

“胸襟?你有胸襟這種東西嗎?”小鳳顫動著翅膀,笑得差點從空中掉下來,“嗬嗬,笑死我了!”

我瞪它一眼,趁雲無淵不注意,伸手朝它的屁股狠狠地抽了一下,小鳳氣得後頸毛都快炸開了,羞憤地吼道:“女魔頭,你臭不要臉,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對我耍流氓!”它一邊罵著,一邊凶狠地朝我撲過來。

我也不甘示弱,它撲來一次我揍它一巴掌,撲一次揍一次,然後我們倆就這樣一路打出了縹緲殿,沿途的弟子看到我們,別說下巴,眼珠子都快突出來了。

由於今天晚上還得趕回縹緲閣,是以雲無淵決定全程禦劍,終於又一次要出縹緲閣了,想想心裏還有點小激動呢,可是一想到我不會禦劍,這小激動立刻就化成了感傷和悲憤。

看著雲霧繚繞的天空,我嚇得杵在原地好半晌都挪不動,雲無淵輕輕一揮衣袖,一道白光從空中忽閃,倏地一下就化作一柄超大的透明寶劍,他身影一淡,下一秒就立在了寶劍之上。

我崇拜地仰視他,一雙眼睛都快迸出火星子來了,他回眸看我,淡淡地問道:“還不走?”

“真……真君,我……我大姨媽來了。”我必須為我的急中生智點一百個讚,這個理由簡直太天經地義了。

可誰知真君大人似乎並不以為然,他驚訝地略略蹙起眉,那副樣子完全是在告訴我——大姨媽來了跟禦劍有關係嗎?

“大姨媽來了就會流血,失血過多就會體虛,體虛就會沒力氣,沒力氣我就有點害怕會……掉下去,真君……”我盡量讓我的眼神看上去無辜可憐,楚楚動人。

也許是因為我的演技太好,小鳳聽完趴到一邊嘔吐去了,雲無淵鳳眸一動,從雲層中禦劍而來,伸手攬住我的腰,我連忙厚臉皮地將他抱住,還朝後麵的小鳳挑釁地拋了個小媚眼兒,終於成功地把小鳳氣吐血了。

之前在月光城,我身負重傷,並沒有好好逛過,此次穿梭在熱鬧非凡的街道,才切身感受到這座城的繁華,當真是琳琅滿目,應有盡有。我完全像一匹脫了韁的野馬,什麽都阻擋不住我鄉巴佬進城的那種興奮腳步。

雲無淵帶我去吃了很多美食,又在玉器店裏為蓬萊掌門選了一個送子觀音,我對此百思不得其解:“朽琛不是個老頭子嗎?你為啥還要送他一個送子觀音,他看到這禮物會被你氣得腦出血吧?”

聽說朽琛沒有兒子,此生就隻有兩個女兒,一把年紀了還收到這種禮物,不是刺激他嗎!

“一般沒什麽事能把他氣到腦出血,除了看到你。”雲無淵話中有話。

我很識相地閉上了嘴巴,抬頭朝四周環顧了一圈,目光定格在那些玉器的價格上,下意識地又張大了嘴,等雲無淵去結賬的時候,我還特意跑過去瞟了幾眼,然後就傻眼了——

“雲無淵,你真有錢!”我忍不住驚歎道。

雲無淵看了看我,忽然揚起一絲意味不明的淺笑:“尊主若是喜歡,也可以選一個。”

“真的嗎?”我睜大眼睛,他的意思是也要送我一個禮物?有句話怎麽說來著,恭敬不如從命?就衝他這麽大方,我必須給麵子啊,選!

我哧溜一下就撲進了玉器店,小鳳在我身後罵罵咧咧的,我懶得理它,徑直走到賣女兒家頭麵的那一塊,讓掌櫃的給我取出一支非常漂亮的白玉簪,這白玉簪我方才就注意到了,高端大氣上檔次,非常適合我。

我正準備伸手去接,豈料另一隻手比我更快,唰一下就奪了過去,我扭頭一看,是個頭發長長,格外漂亮的小姑娘,她一身黃裙,穿得那叫一個貴氣逼人,渾身上下都透著青春驕縱的氣息,她抓著白玉簪嬌橫地道:“這簪子是我先看中的,你一個大老爺們兒買什麽姑娘頭麵,看你這白白淨淨的,一副小白臉的樣子,該不會是個變態吧?”

你才變態,你全家都變態!

我心頭火起,麵上卻努力維持著平靜:“姑且不論我買給誰,這簪子分明是我先看中的,姑娘這樣強搶豪奪,未免過於失禮了吧?”

“我強搶豪奪?”小姑娘跟我杠上了,她難以置信地指住自己的鼻子,又用好看的水晶指甲戳著我的心窩子,盛氣淩人地道,“我就強搶豪奪怎麽了!你算哪根蔥?敢在這裏跟我搶東西?”

氣焰還挺囂張!

“你知不知道我是誰?”她又戳了我一下。

我怒了:“我管你是誰?再不將東西還我,休怪我不客氣!”

“哈,還敢給我來橫的?看我不打得你滿地找牙!”小姑娘的脾氣也不是蓋的,握著簪子就衝了過來,一拳直奔我的眼珠子,我身子一側,迅速朝旁邊避開。

她速度挺快,一招不成,又改換腿踢,一腳朝我跨下踹來,我黑著臉將她踢開,在我們倆打鬥期間,掌櫃的在一旁心急如焚地盯著他的寶貝,而小鳳則一邊撲騰一邊給小姑娘加油。

起先我還是有些心虛的,畢竟我對自己這三腳貓的功夫沒有什麽太大的信心,豈料那小妮子卻比三腳貓還不如,竟然三兩下就被我給揍趴下了。

雲無淵走進門剛好看到了這一幕,冷著臉問道:“這是怎麽回事?”

我整理了一下淩亂的衣服,朝小鳳努了努嘴:“小鳳,你說。”

小鳳捂著眼睛,在櫃台上麵蹦蹦跳跳的:“她搶人家東西,還打人!”

它用翅膀指著我,是的,它指著我!

這小犢子,等著!看我回去不扒了它的皮!

“你好大的膽子!我乃蓬萊仙島的大小姐禦嘟嘟,你竟然敢打我!我一定讓我爹把你剁得稀巴爛!”那姑娘摸著屁股呼天搶地大叫著,憤憤不平地從地上爬了起來。

哎呀,真是冤家路窄!

我實在沒想到她竟然就是朽琛的千金,不過嘟嘟這名字很像小狗小貓啊?朽琛真會取名字,簡直沒文化到棒棒噠!

“從小到大,從來都沒有人敢打我!”禦嘟嘟在看到雲無淵後,兩眼放光,癡迷了好一陣,然後就淚流滿麵地開始向他控訴我的罪行,完了之後又怒發衝冠地瞪著我問道,“你是誰?有種報上姓名!”

還是別了吧,我怕我報上姓名會把你嚇死。

我正思策著隨便弄個名字忽悠她一下,卻聽得雲無淵輕淡的嗓音答道:“原來是蓬萊大小姐,大小姐既喜歡這根玉簪,便讓給你買吧,我們再去別處看看。”

禦嘟嘟立刻停止了流淚,紅著臉問:“公子人真好,敢問公子尊姓大名?”

打住,還想染指我的心上人?我立刻朝她射去一記眼刀,所幸雲無淵這人從來不為美色所動,連半個多餘的眼神都沒有給她,轉身就朝外走去。

我忙吭哧吭哧跟了上去:“雲無淵,你不是說要送我禮物的嗎?你出爾反爾!”

“憑什麽要送你,你不會自己買啊,裏麵的東西貴死了!那支破簪子要一萬兩啊!”小鳳為主子打抱不平。

一萬兩?真貴!所以說它是為了錢,剛才才故意胳膊肘往外拐的?

我白了它一眼:“叛徒!”

小鳳吹著口哨得意地撲騰了幾下,雲無淵見我們又嗆上了,無奈地輕笑道:“你若真想要,回去後送你一支便是。”

“為什麽要回去之後送?”

小鳳笑得那叫一個欠揍:“因為現成的不要錢啊!”

我立刻鄙夷地瞪住他,瞧把你摳的……掉錢眼兒裏了!

月光城最繁盛的中心有個十分奢華的地方叫鎖豔樓,是個極負盛名的風月場所。聽說禦尋歡三天兩頭地就往那裏跑,也不知道他哪來那麽多錢,鎖豔樓的消費可是貴到吃人不吐骨頭的。

這次既然來了,我倒是很想去裏麵見識一下,說不定還能遇到禦尋歡呢,但是雲無淵卻堅決反對:“姑娘家去那種地方做什麽?”

“沒事兒,我今天是爺們兒!”我拍了拍裹住的胸部。

雲無淵頭也不抬:“不準。”

“真君一點都不好奇嗎?”我循循善誘,“我們就去瞟一眼。”

“不行。”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鎖豔樓的下麵,街道上人來人往,每個路過的人都會伸長脖子朝裏麵張望幾眼。鎖豔樓門口並沒有什麽花枝招展的人來招攬生意,隻有兩個魁梧大漢像門神一樣的杵在那裏站崗,即便這樣,進去燒錢的人仍然絡繹不絕。

小鳳盯著二樓牌匾上那刺瞎眼睛的三個大字,很是鄙視:“一看這名字就忒俗氣!”

“是吧,我也覺得,俗!”我點頭道。

“那你還要進去?俗人!”

閉嘴!

既然不能進去,我們隻好打道回府了,誰知才剛邁出幾步,就聽得小鳳嘰嘰喳喳地叫起來:“禦尋歡?女魔頭你快看快看,他在裏麵!”

我一怔,順著敞開的大門朝裏麵望去,果然從人群中見到一個熟悉的紅影,他一身豔色錦袍,腰間束著金色玉帶,上麵掛係著兩個小小的香囊,綴著長長的流蘇,一眼望去,既貴氣又妖媚。

他正對旁邊的小二說些什麽,然後紅影一旋,撩起錦擺瀟灑地上了樓。

“果然在裏麵,我倒要看看他搞些什麽鬼。”我一下子來勁了,頭發一甩就朝門口走去,走到一半想起來自己沒有錢,隻好回頭看向雲無淵,“真君,借我點錢吧?”

雲無淵低眸看我一眼,臉上掠過一抹複雜之色,但也隻是一瞬,再抬起頭時那雙狹長的眸底已沒有了溫度,他又成了高貴清冷、無情無欲的劍仙。

“尊主確定要進去?”

“嗯。”我肯定地點頭。

雲無淵沒有再多說一個字,與我錯身而過,步履從容地進入了鎖豔樓,微風吹起他的衣擺,那白影翩然似仙。

鎖豔樓裏很安靜,沒有想象中的紙醉金迷和胭脂香粉,來來往往的客人皆是低聲細語,言談間規矩有禮,樓舍裏的陳設也十分有品位,環境相當優雅。

“這地方……還不錯嘛。”我暗自咂了咂嘴,一個風月場所做到這種格調,難怪生意好到不行,我再朝四周的小官瞧了瞧,嘖嘖嘖,真夠白白嫩嫩的,水靈!

雲無淵冷冷地睇我一眼,我連忙收回亂瞟的眼神,朝上前招呼的小二道:“開一間上房,好酒好菜伺候著。”目光一瞥二樓包廂,我指著其中一間道,“我就要那間……的隔壁。”

小二抱歉地搖頭:“公子,隔壁有人了。”

“我出雙倍的價錢!”

小二答得爽快:“好,馬上為公子準備。”說著,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公子請先買單。”

我怎麽有種被坑了的感覺?

還好不是坑我的錢,我笑眯眯地望向雲無淵,他黑著臉去買單了,弄完之後我們準備去二樓,小二又喊住了我:“公子,要人嗎?”

我往旁邊的小官掃了幾眼,剛想說要,還沒出口,就感覺一道冷光直射我的心口,我連忙擺手笑道:“嗬嗬嗬……先吃飯,吃完了才有力氣辦事。”

小二露出一個猥瑣的笑,點頭表示了解,然後帶我們進了二樓的雅間,他們的做事效率很快,沒出半盞茶時間,好酒好菜就全部上來了,看得人十指大動。

我吃了幾口,就聽到隔壁傳來一道女音:“姬月棲果真沒有死?”

我一口菜沒吞下去,卡住了,怎麽到哪兒都有人這麽關心我?況且鎖豔樓裏怎麽會有女人?

“吃飯不要三心二意。”一盞茶推到我麵前,雲無淵低聲訓斥,順帶伸手在我背上輕輕拍了幾下。

我端起茶水一飲而盡,這時隔壁又有了動靜,“你那麽關心她的死活,是因為雲無淵嗎?”

好樣的,這道熟悉到不能更熟悉的聲音,用屁股想都知道是誰,除了禦尋歡,不作第二人選。我心下一凜,站起身就要衝到對麵去,手腕卻被雲無淵一把拉住了。

“不要打草驚蛇,若要看,便在這裏看。”他拉著我坐下,手掌在空中輕輕一拂,一道透明光圈就暈散在房內,隔壁的情況如同一幅畫卷在我們麵前展開。

那間房很大,禦尋歡半倚在榻上,眉目間盡是慵懶,他前方的桌子前坐著一名白衣女子,那女子蒙著白色麵紗,看不清具體容貌,但一雙露在外麵的眼睛卻極是漂亮,流轉間顧盼生輝,她的身後還站著五個青衣侍女,個個手握長劍,眉目冷俏,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白衣女子目光一頓,眉梢間凝起一抹輕淡的怒意:“這個不用你管。”

“我才懶得管你的閑事,不過要提醒你一句,最好別去招惹雲無淵,他那樣的人,也就姬月棲沒事能逗逗他。”禦尋歡長指捏起一顆葡萄,姿態愜意地放進嘴裏。

逗……雲無淵?這個風流鬼,我跟他有仇嗎?

我悄悄瞥一眼雲無淵,他的臉色不是很好看,小鳳的臉色就更不好看了,活像要把我剝皮一樣。

那廂的白衣女子聽了這話更是氣憤,騰的一下站了起來:“姬月棲那個賤人,憑什麽能和他走那麽近?遲早有一天我要殺了她!”

又一個要殺我的,但是姑娘咱能別罵人嗎?我聽著怎麽這麽刺耳呢!

我扭過頭看著雲無淵:“真君,你們認識?”

依照情況來看,白衣女子似乎是對雲無淵有點意思,而且還和禦尋歡關係匪淺,最重要的一點是她對姬月棲充滿了仇恨,看他們熟稔的程度,應該不是第一次在這裏會麵,禦尋歡私下密會這樣的人,讓我不得不重新懷疑起他的真實目的。

如果鎖豔樓隻是他與外人謀事的一個遮蔽場所,那麽他這個人就有些太可怕了!

雲無淵沒有直接回答我,他輕輕抬手,空中的畫麵就消失不見了,我皺著眉又追問了一句:“真君,她是誰?”

“她們是蓬萊的人。”雲無淵俊美的麵上沒有太多表情,仿佛對眼前的一切早就了然於心。

蓬萊的人?據我所知,蓬萊和冥山多年以來一直看縹緲閣不順眼,姬月棲雖然很可惡,但蓬萊和冥山亦不是什麽好人,他們幹過的壞事也不少,和姬月棲純屬一路貨色。

禦尋歡竟然與蓬萊的人有一腿,他到底想幹什麽?

“真君,她不會是蓬萊的二小姐吧?”方才還在玉器店裏遇到了禦嘟嘟,二小姐出現在這裏也不奇怪了,雖看不到她的容貌,但這盛氣淩人的樣子倒是如出一轍。

雲無淵古怪地看了看我,淡淡回道:“好奇心已經滿足了,尊主該回縹緲閣了。”

“可是……”

“沒有可是。”

“但是她要殺我!”

雲無淵的身影一怔,淺聲道:“有我在,她不敢。”

“你分明是認識她的,為什麽不願意透露她的身份?”

“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

“雲無淵,你在袒護她!你偏心!”

“……”

“雲無淵,她不會是你的老相好吧?”

“……”

雲無淵聽到後麵,臉色微變,眸底冷光乍現,我心裏猛一咯噔,難道被我猜中了?

好你個雲無淵,背地裏居然還有一個這麽漂亮的老相好!難怪姬月棲勾引你都不上當!我的情敵怎麽這麽多,命苦啊!

我轉頭看著雲無淵,咬著下唇作淒苦狀:“真君,我們說好要一起並肩作戰的,你怎麽能始亂終棄?”我手捂胸口,從屋中的銅鏡裏看到自己撕心裂肺的表情,我真是越來越佩服自己的演技了。

雲無淵和小鳳大概是被我精湛的演技給征服了,盯著我,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就這樣捂著心口走了出去,剛下樓梯,小二領著一排小官湊到我跟前:“公子,您看看有沒有喜歡的?”

我再搖頭,小二很無奈:“您到底喜歡什麽樣的?”

我伸手朝雲無淵一指:“他那樣的!”

小二的表情裂了。

回到縹緲閣後,我向陌羽如此這般打聽了一番,陌羽堅決否定老相好一說,並用她的人格擔保雲無淵潔身自好,幾千年來一直孤家寡人,唯一與他有點苟且的也就是姬月棲那個無恥的家夥。

說真的,姬月棲雖然哪都不好,但眼光還是不錯的,我喜歡。

當天晚上,雲無淵獨自一人來找我了,帶著他承諾過的簪子。

那簪子非常精致,每個細節都巧奪天工,用上等的白玉製成,白玉上雕著精美的蘭花,用紫金砂滾著蘭花邊,通體泛著流光,分分鍾秒殺被禦嘟嘟搶去的那個。

我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真君,這個太好看了,適合我!”

雲無淵輕輕一笑,鳳眸裏像落了漫天星鬥,璀璨得讓人歎為觀止。我抬頭望去,月光淡如水,他長發如墨,白衣勝雪,在夜色中隨風輕揚,那模樣幾近美絕,尤其是衣襟和袖口的紫色蘭花,與我手中的簪子相得益彰,簡直就是絕配。

情侶搭配啊!

我笑得都快精神分裂了,對著他的側臉傻樂了老半天,回過神後從腰上迅速扯下一塊玉佩遞到他手中,雲無淵垂眸瞧了瞧:“這是做什麽?”

我笑嘻嘻地答道:“送你的定情信物。”

“定情信物?”他的臉一下子僵住了。

“對啊,你都送我定情信物了,我自然要回送你一個了,定情信物都是成雙成對的,禮尚往來嘛。”

他的臉色又黑成了鍋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