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帶刺的玫瑰悄然綻放

【01】

因為顧軒的安慰,我心情平複了很多。然後才發覺,每一次當我因為小花心情不好的時候,都是他留在我身邊,不會予以負擔,卻給我很強烈的安全和治愈感,讓人情不自禁地想要依靠。

剛才他告白的話語,還是在我心中激起了小小的波瀾。

“走吧,你那麽著急地跑出劇場,蘇晴肯定在找你了。”顧軒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揉了揉眼睛,確定已經不那麽紅腫了才跟他離開了社團室。

決賽結束的時候就已經很遲了,我又和顧軒在社團室裏耗了很久,出來的時候,江北大部分的學生都已經回家,通往教室的走廊上顯得特別清靜。

我微微偏頭看了看顧軒,他回頭和我的視線對上,我又慌亂地移開,不敢繼續看他。

“包子!”

小花的聲音忽然在走廊上響起來,我一抬頭,看見小花正站在走廊的盡頭跟我招手。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一種急不可耐的心境。

“有事跟你說,你過來。”

也不知道是怎麽了,聽到小花叫我,我渾身一顫,僵直著身子,拉起顧軒扭頭就往教室走去。

“包子!”

小花肯定沒有想到我會見到他就跑,而且還拉著顧軒。他在我們身後一邊喊一邊跑,我腳步飛快,當年八百米測驗的時候要是有這速度,絕對不會不及格。

可饒是如此,我還是跑不過小花,心裏一陣無措的焦躁。

他是準備趕過來告訴我這個喜訊是嗎?我相信這麽轟動江北的告白,到時候一定會被新聞社當成頭條,變成江北周刊的封麵發布出來的,根本不需要他來告知。

顧軒沒有成為我逃跑的累贅,反而還幫了我幾步。他帶著我衝進教室後,我鬆開他的手一個轉身,立刻壓到了教室的門上。小花趕到得迅速,他一手扒著門,一邊和我互相僵持著。

“包子,你到底躲什麽?我有那麽可怕嗎?”

僵持了一會兒,我意識到他是個男生,現在自己就算力氣再大也擋不住他再推一會兒。於是連忙給顧軒使了個眼色,要他來幫忙。

顧軒猶豫了一瞬,還是決定過來幫我把小花鎖在門外。他隻是走了幾步,連碰都沒碰到我,更別說幫忙了,在門外的小花忽然就吼道:“顧軒,我和包子的事,你少插手!”

顧軒也許是沒想到小花會有這麽大的火氣,伸出來了的手頓了頓,可能是覺著這種情況插手我和小花的事並不好,又默默地收回。他站在我身後,用精神來支持我。

我急得快哭了,不停地拍打著小花抓著門的手,想把他的手指一個個掰開,但他死死扣住,我根本毫無辦法。我心裏一慌,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抬腳就往小花卡在門口的腳上踩去,小花吃痛,一下子收回了腳。門被我用力壓著,忽然和門框之間沒了阻攔立刻合了起來,隨即耳邊聽到小花手被夾住後的一聲悶哼。

我慌亂地鬆開了門,門外小花正皺著眉頭拚命甩著被門夾得發紅的手。我想上前看他傷得怎麽樣了,腳卻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站在原地動彈不得。

小花一邊甩著手,一邊問我:“我來找你,你躲什麽?”

我站在那裏,渾身發抖,連手機都沒有拿出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暖暖她……”

“我在問她。”顧軒想要替我解釋,又被小花打斷,語氣非常不客氣,“你是包子的傳話筒嗎?她的話,用你說?”

“你說話這個態度,我們是誰得罪過你了?”

顧軒也被說得有些上火,我連忙轉過去輕輕扶了扶顧軒的胳膊,要他別被小花激怒。

“出來!”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手臂忽然被小花拽住,整個人被一把扯出了教室,隨後我聽到身後的教室門被猛地關上,響聲在整個教學樓走廊回**起來。小花因為怒火而臉色變得很紅,好看的嘴唇被他抿得隻剩薄薄一層,目光十分犀利,像是要把人看穿看透一樣。

“我是來找你的,你跑什麽?是會吃了你還是怎麽?”小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淩厲。

我搖了搖頭,告訴他,是我自己現在不想見他,甚至不想聽到他說話。

“為什麽?”

我抿了抿唇,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小花逼近了我,極其壓迫地又問了一遍。

“為什麽躲開我?”

我拚命地把頭壓低,因為我知道,這時候隻要一抬頭,一看到小花的眼睛,剛才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就會再一次流下來。

身後的門被人推開,顧軒趕忙從裏麵走過來,站在我身後,一手牽上我,一手輕輕搭上我的肩,將我往後帶了帶。

“夏言,不要逼她。”

小花帶刺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不用你管!”

顧軒終於被惹惱了:“夏言,你到底知不知道,暖暖她其實喜……”

我猛地抓緊了顧軒的手。

“其實什麽?”小花問道,隨後他目光向下一撇,看到了顧軒牽著我的手,像是被燙到一般,忽然就鬆開了我。

我趕緊往後退了一步,躲在了顧軒身旁,牽著顧軒的手,愈發緊了。

小花臉色微微發白,又輕輕叫了我一聲:“包子,你……”

聲音似乎都在微微顫抖著。

我剛一抬頭,對上了他皺起的眉心,心裏一慌,又往顧軒身後躲了躲,慌亂地垂下了眼睛。小花想要拉我的手,就那麽僵持在了空中。

三個人站在門口,誰都沒有說話。小花緊繃著下巴,視線一直落在我身上,似乎想開口說什麽,卻受到什麽莫名的牽製一般,始終沒有說話,臉色越來越沉。

我以為他這麽沉默下去,就再不會開口催促我,可當顧軒回身,稍稍地伸手撫上我的背,似乎是想安慰我的時候。小花下巴一低,眼中有痛楚一閃而過,眼眶甚至隱隱泛紅,他毫無預兆地抬起腳,嘭地一身踹到了身後的木門上,聲音之大,嚇得我心髒狠狠地一跳。

再抬頭時,他已經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我看著他離開,直到他身影消失在那個轉角之後,緊繃的神經才忽然鬆懈下來,雙腿不自覺地一軟。

“蘇暖?”

顧軒連忙扶住我,我緩了一緩,才重新支撐起自己的身子。

我盯著小花消失的方向,愣愣地望了許久,直到蘇晴找到我,才回過神來。蘇晴皺著眉頭問我怎麽了,我搖了搖頭,什麽都覺得無法表述。

我已經什麽都失去了,沒有了小花,失去了我唯一寫的歌詞。

我隻是不想聽他親口告訴我這個消息,這樣也不行嗎?

小花,你到底要讓我多難過呢?

【02】

聲樂決賽之後,我幾乎沒有和小花說過什麽話。

我的朋友一直很少,從前真正親近的也隻有小花。因而在和小花冷戰的這段時間,顧軒和蘇晴的陪伴顯得格外珍貴。

近段時間以來,社團室幾乎成了我們在學校的三人基地。但我知道,他們其實隻是在陪我而已,比賽那日的事,我們都心照不宣地閉口不提。

沒人告訴我小花和梨落的結果,而我也不想知道。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可是小花,他變得愈漸地沒有精神,多少次下課都隻是懶懶地趴在桌上,要麽倒騰單反,要麽睡覺。縱然沒怎麽激烈的接觸,但是從他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和顧軒已經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就在剛才,已經好幾天沒跟我說話的小花忽然讓我幫他去開水房打個開水。可就是去打個水的工夫,再回到教室時,他和顧軒就已經針尖麥芒地對上了。

“你們這還沒怎麽呢,就管這麽寬,是不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懶懶的聲音是小花的。

“你又沒哪裏不舒服,這點小事為什麽非要差遣蘇暖一個女孩子?”

小花哼了一聲,淡淡地看著顧軒:“我沒哪裏不舒服?我就沒哪裏舒服了!包子從來都是自願的,我也沒有強求過她,當初也是她自己答應以後什麽都聽我的,你一個半道出來的,有什麽資格說?”

顧軒也有了火氣,跟他嗆聲道:“半道出來?我和蘇暖認識的時候,你連津城這兩個字都還不會寫吧?”

“有意思了,你才跟她認識幾年?這麽理直氣壯。”

“蘇暖!”

班裏看熱鬧的人忽然發現了站在教室門口的我,有人叫了一聲我的名字,吵架的兩個人就都停了口轉頭來看著我。

小花的麵色凝滯了一瞬,最終還是偏開頭趴回他的桌子。

我把熱水往小花的桌子上一擱,就去了顧軒那,將寫好的字條遞給了他:“怎麽吵起來了?”

“我……”顧軒正想說話,就給小花截斷了。

“包子,我有話問你。”他的聲音蔫蔫的,有些有氣無力的樣子。

我其實早就想找一個台階跟他和好,於是朝顧軒抱歉地笑笑,走回到他身邊坐下。

小花一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我,看我坐定才開口,小聲問道:“你現在還在跟這家夥一起回家是不是?”

聲音壓得很低,像是怕被人聽見了又會讓我生氣。

我理所當然地點了點頭。

“你以後都不打算再跟我一起回去了嗎?”他說這話的時候沒有特別衝,就是一句陳述,語氣中帶著微微的期待,甚至還有些妥協討好的意思。

我寫:“因為顧軒和我住一起啊!”

小花的臉都黑了。

“顧軒是我姨媽的兒子。”我這麽解釋道。

小花看到這裏,稍稍一愣,唇角稍翹,立刻笑了起來。非要形容的話,就是突然之間的雨過天晴,切換之快讓人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真是兄妹?”

我奇怪地瞥他一眼,這種事我幹嗎要騙他?

小花輕輕吸了一口氣,眼角微微睜大地看了我半晌,眉目倏然一展,而後整個人就撲了上來。

我沒有反應過來,被他撲了個滿懷,頭也被按在他的臂彎中,勒得緊緊的,使勁地往懷裏揉。

鼻息之間突然充斥著他熟悉的味道,讓我一時間有些恍惚。不自覺地在想,這樣親昵的擁抱自從冷戰以來,真的是好久好久都不曾有過了。

哪怕不知道他突然這麽激動的原因,我也小心翼翼地回拉住他的衣角,留戀起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來。

“包子,我們和好吧。”

小花笑吟吟的,在我耳邊這麽說著,聲音溫溫的,前所未有的溫柔。

我想問他是怎麽就突然想開了,可他勒得太緊根本沒有給我寫字的餘地。

班上的人對此早就見怪不怪,連起哄都免了,唯有顧軒微微擰起好看的眉,望向我這邊。

激動之餘的小花可算想起了我沒有回複是因為我現在沒法寫字,原本是打算鬆開我,但是半途一愣,又將我摟了回去。

“你還打算等什麽?點頭就可以了,我不聽其他的回答。”

我又好氣又好笑地被他卡在懷裏,心中卻因為他這樣的話語而默默地悸動起來。

像是渴了許久的人終於得到一絲甘泉的感激,又像是哭泣難過的小孩終於得到了一個棒棒糖,他對我的溫柔,總是可以掃清之前所有的痛苦。

愛有萬分之一甜,我卻心甘情願地沉淪。

“從輩分上來說是表兄妹,但我們沒有血緣關係。”正當我要點頭的時候,顧軒走過來,淡然地開口說道。

早一刻還像是摸著自己金毛犬一般,慈祥地摸著我頭發的小花手指突然一僵,久久地沒有落下。

【03】

剛剛和好,我以為小花會像從前那樣,時不時地冒出來找我說話。可一整日下來,他除了剛才抱我的那一下恢複了元氣,其他時候還是轉著筆,淡然地看著自己的書。

可課已經換了幾節,他的書卻從頭到尾沒有翻過一頁。

“你怎麽了?”

“什麽怎麽了?”他回得倒是迅速,隻是看起來不怎麽客氣。

“你和梨落……”我猶豫了一陣,繼續往下寫,是因為覺著他心情不好肯定是跟梨落有關,“你和梨落怎麽了,最近都不見你們一起走了?”

“我和梨落怎麽了?我和她根本就沒怎麽好嗎?”

隔著老遠,我都能感覺到小花在寫下這句話的時候的憤怒。

興許是氣氛作祟,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問過一句:“她那天……不是告白了嗎?”

“告白了又怎麽樣?我非得答應嗎?”

我愣住了。

時隔這麽久,我第一次從小花口中聽到了那個震驚整個江北的告白事件的完整版。

聲樂決賽那天,小花一直沒有上台,而是在滿校園地找我。

“你找我幹嗎?”我問道。

“當然是找你道歉啊!你都不理我了,我還能怎樣?”

我恍然,抿下唇,壓下心底悄然綻開的小花。

嘿嘿,你不也是會擔心的嗎?

小花說他幾乎是跑遍了整個校園,都沒有看到我,也去社團室問了。折騰了好久之後,才想起來之前聽蘇晴說起過,今天我會去看決賽,於是直奔劇場而去。

那天劇場裏人很多,為了凸顯舞台的燈光效果,平日裏觀眾席周圍會亮起的燈都滅了,小花在劇場裏走得很不順暢。他先是不知道怎麽繞到了後台,在那裏遇到了梨落。梨落告訴他我坐在台前的觀眾席上,他才又擠進了人群裏,向前排走了過來。一路上為了避開人群,他左繞右繞的,結果南轅北轍,越走越遠,最後被卡在了後門附近。

他還在後門附近想著怎麽往前走到前排的時候,梨落的歌已經唱完了,邊江開始問起梨落,這首歌的歌詞是寫給誰的。小花剛才一路走過來,被不少的人認了出來,然後就發生了我看到的那一幕,他被聚光燈選中,在所有人的歡呼和豔羨聲中被推上了舞台。而後,我奪路而逃。

那天的梨落很漂亮,像是希臘女神,小花雖然隻是穿著江北的校服,但多虧了他那張模特似的臉,站在台上氣質一點都不輸給梨落。所有人都覺得兩個人實在是太般配了。而梨落在那時候告白,要是成功了,將來就會是江北一大美傳。然而小花,卻是在舞台上,當著幾乎全校的人的麵,拒絕了梨落。

“我沒有和梨落在一起。”

這條短信一直顯示在我的手機屏幕上,我盯著它看了許久,好像生怕看不出第二層意思一樣。

他居然拒絕了梨落。

如果上一次在校慶上,他拒絕了那個女生,是因為那女生不是他喜歡的類型,那麽梨落呢,又是因為什麽?

下課之後,我主動走到了小花身邊。

“你居然拒絕了梨落?”

小花皺起眉頭:“幹嗎,你好像很希望我和她在一起的樣子!”

我連忙搖了搖頭。

“那上次你們吵架,是怎麽回事?”我追著問道。

小花突然沉默了,隔了好久之後才回複我。

“那一天我本來要去社團找你,結果在路上遇到了梨落,她說你和顧軒在一起,讓我不要去打擾。”寫到這裏,短信的內容就截止了,過了一陣才又有了下文,“我當時還不知道你和顧軒……所以就讓她別亂說,可能是語氣不對,就把她惹火了。”

小花本來隻是一提,希望梨落不要拿我不能說話這事來開玩笑。沒想到一向比較溫文爾雅的梨落忽然就來氣了,怎麽都不肯道歉。小花向來都是個吃軟不吃硬的,梨落不肯道歉,他自然也就不會服軟。

那天兩人第一次不歡而散。

梨落沒當回事,結果小花就真的連著幾天沒理她。

“我並沒有刻意地跟她賭氣,後來就真的看見了你和顧軒走在一起,就更知道原來我才是弄錯的那一方。”

小花大概是第一個不肯跟梨落低頭的男生,所以她最後沉不住氣了,先來找了小花。原本是想著大家各自平靜了這幾天,再大的仇也該過去了,更別提這麽一句玩笑話。結果沒想到,小花和她見麵後第一句就是:“我最近沒心情,你不要總是糾結個沒完好嗎?”

聽到這我就笑了,真是典型的花花公子做派,難怪會被甩一巴掌。

“我不喜歡她提起你時有些輕視的樣子,更不喜歡她同時提起你和顧軒,所以才說了那麽一句話。”

我想,小花對顧軒的敵意已經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境界,竟然會敏感到在梨落的麵前炸毛。

這麽理論起來,他被梨落扇耳光,裏麵還有我的一份“功勞”。我琢磨著要不要道個歉,轉念一想還是別給自己招麻煩了。

“倒是你!”小花那邊的口吻忽然重了起來,“那天江北劇場出來之後,怎麽見到我就跑?”

我發了個微笑的表情給他,其後的深意讓他自己揣測。

“你怎麽會拒絕梨落的?我之前一直以為你們關係挺好的。”

“其實主要是那件事。”小花忽然朝四周看了看,然後壓低聲音問我,“梨落唱的歌的歌詞,是你寫的吧?”

我張著嘴巴點了點頭,臉上微微一熱,原來他聽出來是我寫的了,那他是不是也就知道,那是我寫給他的?

“我就知道!”小花的得意幾乎都可以透過屏幕漫過來,“什麽浮影流沙啊,還永無鄉啊的,這麽蠢的詞,也就你才寫得出來。”

“不過……”

他忽然挺直了後背,看著我的目光有點認真,我眨了眨眼睛,不得不承認,他認真的眼神雖然帥氣,但是讓我有點發毛。

“你那首歌,我其實聽懂……”

“丁零零——”

上課鈴聲把正在全神貫注聽小花下文的我嚇了一跳,老師準時地走了進來,小花朝我聳了下肩,我雖然覺得遺憾也隻能離開。

【04】

跟小花和解之後,他身邊再沒有過梨落的身影了,梨落這個人,就好像忽然從我們的生活中消失了一樣。我們又恢複了一起上學一起回家的模式,四個人一起。雖然他跟顧軒還是從頭到尾不對盤,但是對我,總算是變得和從前差不多了。

他時不時仍是會來一句:“小包子,扶著朕嘛!”

然後我默默地在心裏接一句:是,九千歲。

在江北的第二個暑假快要來臨的時候,班上突然流傳開了一個消息。

“顧軒,你要回南鎮了?”

周邊的人都湊了過來,我沒法說話所以隻能盡可能地瞪大了眼睛看著顧軒。

顧軒沉默地點了點頭,臉上卻還掛著溫和的微笑:“因為學籍的關係,我必須回南鎮參加升學考試。”

“怎麽才來不久就又要走呢……”班上不少女生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

“南鎮好啊!”小花忽然就從人牆後麵拱了進來,平素對顧軒有多遠繞多遠的他,今天就像是顧軒的摯交一般,一手扶著我的頭,眼睛眨巴眨巴地盯著他看,貼心地繼續說著,“之前學校排名的時候,南鎮不是也很靠前嗎?和津城的幾乎不相上下。而且你本來就是南鎮人,留在那裏讀書肯定比在北方更適應一些,對吧?哪方麵的考慮都是南鎮會好些的。”

周圍的人一聽,也默然附和,雖然是真的舍不得顧軒,但是升學考是關係到未來命運的事,怎能因為一點不舍而輕易改變呢?

顧軒笑著:“嗯,家裏人也是這麽想,所以才讓我回去的。”

小花的眼睛亮得跟天邊的星星一樣:“那你去了南鎮要好好加油!”

見小花都這麽大度,我雖然心生不舍,更擔心蘇晴,但是也沒什麽話說,垂下頭暗暗地給顧軒寫了句:“加油。”

小花轉過頭來接著問我:“包子,你先前知道顧軒要走嗎?”

我搖了搖頭,小花就眉飛色舞得更厲害了,都不知道他是在高興什麽。大概是因為……顧軒走了的話,就沒有人撼動得了他江北第一校草的地位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像是突然想起來一般,伸手撥了撥我的劉海兒,低頭仔細地將我瞅了瞅,在我耳邊輕聲道:“天涯何處無芳草,包子,你可千萬不許哭啊!”

真是的,我為什麽要哭?

在顧軒和蘇暖的陪伴下,我的發聲練習終於有了起色。

近段時間以來,我已經能夠艱難地說出一些短句了。所謂艱難,難的不止是開口的我,還有聽著的顧軒和蘇晴。

“太……陽……很大!”蘇晴歡呼起來。

我花了近十分鍾說出來的一句話,因為一個字一個字之間隔得太遠,一定要寫下來了才能明白我究竟說了什麽。

想到以前看電視裏那些口吃的人說話時,自己心裏的糾結,我明白顧軒和蘇晴兩個人現在一定聽得很不舒服。

和發音練習的起色並進的,還有一個奇怪的現象。就是我在試圖說話的時候,胸口總是會時不時地發悶,像是有什麽重物壓住了一樣,會一下子喘不過氣來。以前也有,但是不那麽明顯。現在好不容易發聲有進步了,沒想到這個毛病也跟著“進步”了。

每一次覺得胸悶,都隻是停下來休息一會兒,然後再繼續練習,一直也沒出什麽差錯,也就沒在意。直到剛才,正在說話的我忽然眼前一黑坐在了地上,我才意識到問題沒有想的那麽簡單。

“姐,你還好嗎?”

蘇晴和顧軒陪在我身邊,有些擔憂地扶我去椅子上坐下,我揉著胸口,好一會兒才緩過勁兒來。

顧軒一臉的擔憂:“剛才突然是怎麽了?”

我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最近幾次練習發聲的時候,每次覺得,啊,感覺來了,快要說出話的時候,胸口就有一股氣提不上來。剛才就稍稍勉強了一下,就坐地上了。”

顧軒看完我的話,疑惑地和蘇晴對視了一眼。

【05】

醫生從來沒有提起過練習中會有這種情況發生,剛才我又一次覺得頭暈,讓他們兩個都很擔心。

蘇晴問道:“姐姐,這是第幾次了?”

我仔細想了想,最早能記起來的一次大概是三周前,那時候隻是覺得一口氣噎住了,並沒有任何的不適,和今天完全不一樣。

蘇晴抿了抿嘴巴鼓勵道:“說不定……會是個好兆頭呢?”

顧軒問為什麽這麽說。

蘇晴想了想接著說道:“假設說我們是在通廁所……”

顧軒撫了撫額頭:“能換個比喻嗎?”

“那好吧,假設我們在通下水道……”

顧軒抬了抬眉毛,放棄了。

蘇晴說,我的言語能力,就像是被什麽塞子堵住了,我老是提不上來的那口氣,可能就是那個塞子。等我什麽時候能把這口氣提上去了,可能就是要徹底好了。

我和顧軒對望了一眼,覺得這個比喻雖說有點奇怪,還是挺有道理的。

顧軒還是有點擔心:“可是剛才暖暖都倒下去了,沒事嗎?”

“我再試試。”

心裏有點興奮,已經讓我把剛才類似窒息的恐懼拋之腦後了。

“沒關係嗎?”

我笑笑:“再差也不可能比現在更糟了。”

打完這句話,我立刻站直了身子,招呼顧軒和蘇晴過來幫我指導。兩個人看我這麽興奮,都笑著走了過來幫我調整姿勢。

抬頭,挺胸,深呼吸,讓氣流平緩地通過。

“準備好了嗎?”

我點了點頭,又一次深呼吸,張口準備說話。

來了。

胸腔處莫名的壓迫感讓我捏緊了拳頭,我努力集中精神,然而胸口的壓迫卻越來越明顯,喉嚨中在努力地發出嘶啞的音節。

勉強和那股窒息似的壓迫抗爭了一會兒之後,腦中忽然響起“嗡”的一聲,眼前就開始模糊起來了。

我感覺到腳下在慢慢變輕,心髒像是在耳邊跳動一樣,特別清晰。

“蘇暖!”

顧軒的聲音在頭頂響起,我看到蘇晴一臉驚恐地向我走來。

一切發生得太快,我還沒能來得及反應,就眼前一黑,什麽都聽不見,也看不見了。

黑暗中的感覺非常微妙,自己好像是淩空浮了起來,感覺輕飄飄的,但是在那混沌中抓不到任何東西的感覺並不怎麽好受。

“蘇暖……蘇暖?”

喊著我名字的聲音,像是隔著水傳來,聽得不甚清楚,但是一直在耳邊回響著。

也不知在空中飄**了多久,忽然受到了地心引力似的,整個人重重地往下墜落,再往後,就醒了過來。

“是我不好……”

我微微睜開眼睛,看到蘇晴和顧軒正守在我床邊。再看到周圍陌生的蒼白,我意識到自己大概是在醫院裏。

蘇晴滿臉的淚痕,被顧軒單手摟在懷裏安慰著。

看到此情此景,忽然覺得自己醒得不大是時候。

這段時間以來,蘇晴和顧軒相處的時間比從前多了不少。顧軒一直都是一個細心的人,他都能發現我心情不好就會去社團室,也就肯定或多或少地會發現蘇晴對他的那點小心思。隻是蘇晴沒有明說,顧軒更不會主動點破。

看到他們倆現在氣氛這麽融洽,我決定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暫時繼續裝昏迷。雖然讓他們一直這麽擔心著不大好,但等來日他們大事既成,一定會來感謝我的。

我躺在病**,第一次想要對那些在影視劇裏扮演昏迷者的演員立正敬禮。要在自己知情的情況下保持假昏迷的狀態,實在是太不容易了。大腿已經不夠自己掐的了,於是我悄悄動了動手,準備開始掐腰,以免自己笑場。

“如果不是我的話,姐姐肯定不會昏過去的……”

“不是你的錯啊!”顧軒安慰道。

看著蘇晴,我暗暗地有點著急。平日裏看社員們演戲看多了,現在看到蘇晴哭,都忍不住想要指導一下。她現在哭的樣子,實在是不怎麽可愛。她得再哭得梨花帶雨一點啊,別老盯著我,應該看著顧軒啊。到時候顧軒一定會覺得蘇晴如此脆弱可愛,那麽一來二去,說不定就成了,也不枉我這麽難受地在**躺著著急。

蘇晴哭得傷心,肩膀一抽一抽的,連話都說不完整。

“姐姐她不知道……”

顧軒又拍了拍蘇晴的肩膀:“她知道的,而且我想,她肯定不會怪你的,所以別難過了,好嗎?”

我看到蘇晴搖了搖頭,心裏又開始感慨。搖什麽頭,此時應該點頭,然後小鳥依人地往顧軒懷裏一靠,然後顧軒就會為了安慰她,提出要不要出去逛逛。他們一走,我也就解放了。等他們回來,想必也已經是交代完了各自的心意,過來見我這個做家長的了。

蘇晴明顯沒有繼承我的創劇天分,依舊死死守在我床邊。

我有點忍不住了,隻好輕輕推了推舌頭,用牙齒輕輕咬住。

“姐姐如果知道了,肯定會討厭我的……你肯定也不想再理我了……”

我心想,剛才那下昏倒,畢竟是我主動要求說話才會這樣的,雖然塞子理論是她提出的,但畢竟主動實踐者是我,怎麽也怪不到理論創立者啊。

顧軒肯定也是這麽想的,所以他一再勸慰道:“我相信,暖暖一定不會怪你的。”

蘇晴忽然激動起來,提了提聲音道:“你不會知道,姐姐更不會知道……”

“不會的……”

我著實有點躺不住了,正準備“垂死病中驚坐起”,和他們攤牌,順便嚇他們一跳。可蘇晴的下一句話,生生地把我按了下去。

“小的時候,要不是我,姐姐也不會差點被悶死在衣櫃裏,她不能說話,都是我害的……”

顧軒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看著蘇晴,旋即扶她坐了下來。

從蘇晴帶著哭腔的話語中,我第一次聽到了最真實的,關於我喪失的那段幼年的記憶。

【06】

六歲那年的夏天,姨媽和來自南方的新姨父再婚了。

新姨父的妻子去世了兩年,他還有一個兒子,白淨得像是溪水裏剛撈出來的鵝卵石,也就是顧軒。姨父姨母要去新婚旅行,就把顧軒暫時寄在了我家。當時的我和蘇晴,正是朋友不嫌多的年歲,忽然多了一個漂亮的小男孩當朋友,讓我們兩個都很開心。

那時候的蘇晴,全然不是現在這樣有些大大咧咧的樣子,相反,她特別內向害羞。連一開始見到顧軒的時候,都是躲在我身後,拉著我的衣袖不敢出來。

顧軒從小就好性子,作為比我和蘇晴大一點的哥哥,對我們姐妹倆很是照顧。就是他那張小嘴實在甜得過頭。我自認為已經是很討長輩喜歡的了,結果顧軒來了以後,就再沒人誇我有禮貌了。

我想盡法子要折騰顧軒。不管是在門上放東西讓他在開門的時候被砸,還是路上走著走著忽然被繩子絆一跤,能夠想到的,都用上了。可是每次都被他發現,有時候還要被他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輸得好不狼狽。

蘇晴偷偷問我,顧軒人那麽好,為什麽我還老是捉弄她?

我認真地告訴蘇晴,想要捉弄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蘇晴點點頭,似懂非懂。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那麽多次我的陷阱不攻自破,都是因為身邊有蘇晴這個小奸細。

一天下午,比賽跳繩,我終於贏了顧軒一次。輸了的顧軒要跑到一個街區外的冷飲店給我們帶冰棍,於是我和蘇晴坐在台階上等著顧軒買冰棍回來。

顧軒是跑著來回的,所以也沒等多久。蘇晴遠遠地就看見了顧軒,於是拉了拉我的衣袖。

“姐姐,顧軒哥哥回來了。”

我朝她指的方向看去,那邊一跳一跳地過來的正是顧軒。他自己嘴裏叼著個碎碎冰,慢悠悠地過來了。

“跑快點啊!冰棍都要融了!”我當即脾氣就上來了,向顧軒吼道。

顧軒笑嗬嗬地向我們跑了過來,從袋子裏撈冰棍給我和蘇晴。

“姐姐,顧軒哥哥好漂亮的,你看你看。”

蘇晴在我耳邊說話,酥酥癢癢的。其實我也覺得這家夥長得挺好看,隻是蘇晴成天在我耳邊嘀咕,都被念得沒什麽想法了。我嘴裏咬著冰棍,抬頭看了一眼顧軒,對他笑道:“顧軒,我妹妹說你好看呢,她可喜歡你了。”

蘇晴深吸了一口氣,徹底躲到了我身後,接過顧軒的冰棍的時候,臉紅得不敢抬起來。

顧軒嘎嘣嘎嘣地咬著冰棍,笑著對蘇晴說:“蘇晴也很好看。”

躲在我身後的蘇晴,微微探出了頭,她帶著小碎花的裙擺,在我眼角的餘光中一動一動。

“蘇暖更好看,我也喜歡蘇暖。”

蘇晴剛剛探出的頭,又縮了回去,拽著我衣袖的手越來越緊。

我記起來了,六歲的那個夏天。

炎熱的太陽,聒噪的蟬鳴,以及口中冰涼的冷飲。

大大咧咧的我,害羞靦腆的蘇晴,還有白淨漂亮的顧軒。

那也許,就是一切的開端。

瑣碎而零星散落的記憶,被如今泣不成聲的蘇晴,用斷斷續續的語句重新串聯起來,像是織出了一張巨大的網,擋住了所有的光明,讓黑暗鋪天蓋地地向我席卷而來。

【07】

“97……98……99……100!我來啦!”

尋常的午後,幼兒園裏結束了一天的課程,所有孩子都在園內肆意地玩耍著,等著下班的父母來接自己。

前一輪的捉迷藏裏被我抓到的第一個孩子做這一輪的“鬼”,數到100就在幼兒園裏找出所有藏好了的孩子。

“蘇晴,跟我來,帶你去個絕對不會被人找到的地方。”

我拉著蘇晴,在幼兒園裏一陣好跑。

“哈哈,衣櫃,絕對沒有人會想到這裏的。”

蘇晴站在我身邊,猶猶豫豫地不肯進去:“好黑……”

我眼睛一翻,手一伸把她推了進去。

“你怕黑,大家都怕黑,所以他們肯定想不到我們藏在這裏。”

蘇晴哆哆嗦嗦地靠在我身邊,由著我把衣櫃裏的衣服垂下來遮住她。

“姐姐,我怕……”

蘇晴好像快要哭起來了,我沒有辦法,隻好先把櫃門推開一點點。櫃子裏漏了光進來,又能看到一點外麵的景象,蘇晴立刻就不怕了。

幸好我還沒有那麽快就長大,衣櫃裏塞下一個我和一個蘇晴後仍有些空餘。

“藏在這裏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我笑著捏了捏蘇晴的手,蘇晴也咯咯地笑著回應我。

蘇晴沒有答話,過了一會兒,不知怎麽地就生氣起來。

“姐姐,我出去了。”

我嚇了一跳,連忙拉住她:“你現在出去會被‘鬼’抓住的!”

“沒關係,反正我也不想玩!”

蘇晴掰開我拉著她的手,執拗地走出了衣櫃。我怕被“鬼”發現,來不及把她喊回來,連忙把衣櫃的門關了起來。

“抓到你啦!”

衣櫃外響起“鬼”的聲音,躲在我附近的一個孩子被找到了。我心裏一陣得意,他絕對想不到要打開衣櫃的門。

不知道過了多久,似乎其他的孩子都逐一被找到了,我還安然地待在衣櫃裏,外麵傳來了“鬼”和其他孩子說話的聲音。

“我前麵抓到蘇晴了,蘇暖呢?”

“不知道啊,沒有看見。”

“就差她了,要不去問問蘇晴吧。”

“可是剛才她被找到之後就回家了呀。”

“要不讓蘇暖自己出來吧。”

當“鬼”的那個小孩明顯有點不服氣:“那我不就輸了。”

提議的小孩勸道:“可是一會兒爸爸媽媽該來了,沒時間繼續找了。”

“鬼”猶豫了很久才接受了這個提議,他和所有被找到的孩子一起,在幼兒園裏喊著我的名字。

我瞬間覺得自豪感特足,在一聲聲“蘇暖”的呼喚下,我決定像個英雄一樣地打開衣櫃門,從裏麵堂堂地走出來,接受大家的膜拜和羨慕的眼神。畢竟在那個隻能想到躲在樹後和課桌底下的年歲,躲在衣櫃裏簡直算是一個創舉了。

“蘇暖,出來吧!算你贏了!”

我覺得是時候跳出衣櫃嚇他們一跳了。我得意地笑笑,抬手一推門,卻發現門忽然變重了,不像剛才輕手一推就能打開。我以為是自己感覺錯了,連忙又試了幾下,還是沒有變化。

我笑不出來了。

“她不會是和蘇晴一樣回家了吧?”

“啊?這樣啊,難怪找不到。”

我急了,忙在櫃子裏大喊起來:“不是啊!我在這裏!我在這裏!幫我開一下門!”

沒有人聽到我的聲音。

園內小孩子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我心裏忽然開始恐慌起來。我猛烈地拍打著衣櫃門,靠在衣櫃後麵用腳踹,用背頂,但是怎麽都打不開了。

我像是和外麵失去了所有聯係一樣,所有的聲音都被鎖在衣櫃裏,在我耳邊不斷地響起,沉悶的,低沉的,讓人心煩意亂的。

剛才讓我覺得安全的黑暗,現在變成了恐懼的源泉。

衣櫃裏所有不知名的東西都讓我覺得可怕。

脖子上碰到的光溜溜的東西,手上不小心抓到的毛茸茸的東西,一轉頭不小心貼到的像是誰的頭發一樣的東西。

“我在這裏!”我大聲喊道,“救命!救我!我不要被巫女帶走!”

衣櫃外麵沒有人回應。

這裏一定已經不是在幼兒園了,我是不是被帶到了荒郊野嶺,是不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坐在衣櫃裏放聲大哭,哭著哭著忽然發現身上越來越熱,吸入喉嚨的氣息似乎越來越黏膩,像是偷偷躲在被子裏和蘇晴聊天的時候一樣,覺得呼吸越來越困難。在家裏的時候,我們總是會忽然掀開被子,大口大口地喘了氣之後再躲回去,可是現在,門就在我眼前,可是我卻推不開。

身邊的黑暗被無限地擴展開,我漸漸地感覺到整個人像是浮了起來,輕飄飄地停在空中,也不知道飄了多久,耳邊盡是些混沌不清的聲音。

“暖暖……暖暖……”

我猛然驚醒,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忽然接觸到明亮的日光燈,覺得特別刺眼。

“姐姐……姐姐醒了!”

“暖暖!”

蘇晴和爸爸媽媽在我的床邊守著。

爸爸的臉色很難看,似乎有些疲憊了。媽媽也好不到哪裏去,眼圈都青了。蘇晴在一旁號啕大哭,一邊喊著我的名字一邊抹著眼淚。

但是那時候的我,已經不記得發生了什麽事情了。

“你怎麽樣了?”媽媽蒼白著臉色問我。

我吞咽了一陣,準備告訴她我現在沒事,隻是胸口有點悶。我張了張嘴巴,沒有發出聲音,原先困頓的雙眼忽然變得清明起來。我瞪大了眼睛,掙紮著要坐起身來。

我的聲音……

“暖暖怎麽了?”爸爸看我反應有些奇怪,一臉的擔憂。

我慌亂地揮動著手臂,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看著手足無措的我,蘇晴的眼中漸漸出現了恐懼,媽媽站了起來,身子微微向後一倒,被爸爸抬手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