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無法言說的秘密

【01】

“包子?”

小花喊我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回過神來,看著他。

他黑曜石一樣的眼睛裏點綴著細碎的光。

他擔憂地問道:“你不會是生氣了吧?你如果真的喜歡那個夾子,我可以給你買啊!”

我懶得理會他跳越的思維,直接在手機上寫:“說起來,你到底為什麽會來江北啊?明明有湘駿可以去……”

小花笑了:“這都過去一年了,你怎麽還在糾結這個問題?”

“我就是想知道嘛,你之前也沒有認真回答過,一直在刻意地回避我。”我寫。

小花聳了聳肩,說:“我這塊金子到哪裏都是能發光的,不同的地方隻在於是發藍光還是發紅光。藍光、紅光無所謂,但是如果紅光還附贈一個順手的小跟班,那就值了。”

“金子能發紅光、藍光?”我在他麵前舉著手機。

被我戳到言語漏洞,小花臉都不紅一下,反倒更加理直氣壯:“包子,虧你還是學文的,一點發散性思維都沒有。”

我早就知道,跟小花說話時隻要話題一偏,那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可是這一次,我沒能等到預想中如瘋馬一般躥出去的轉向的話題。

兩人都安靜了一陣之後,小花轉過身,隨意地撥弄一下店裏麵的飾品,突然開口:“萬一三年不見,你跟著別人走了怎麽辦?就算是棵白菜,也應該歸我來拱。”

小花說完,忽然覺得有哪裏不對,但是已經來不及改了。

於是,他趕緊拍了拍我的肩膀,說:“所以啊,包子,記得要好好補償我放棄湘駿的損失。”

我心裏一跳。

難道說,小花是因為我才改選的江北?

我臉上一熱,莫名感動之下便要狠狠點頭,結好賬的蘇晴正好走過來,對著小花,鼻子裏發出一聲輕哼,淡淡地說:“這種花言巧語也就來騙騙我姐姐了!當初要不是我拎著棍子去找你,你這沒心肝的,早就跑去湘駿了吧?”

我臉上的笑意一僵,目光掃過一臉不屑卻漂亮得像個洋娃娃的蘇晴,和訕訕地摸著鼻子,笑得比陽光更明媚三分的小花,心中來不及盛開的花就這樣片片凋零。

原來……這才是現實!

是因為……蘇晴吧!

在我剛好長到一米六的時候,蘇晴已經足足高出了我八厘米,在同齡人中看起來十分高挑出眾。修長的脖頸邊,垂著水草一樣柔軟的黑發,漂亮得像中世紀油畫裏的綢緞。我經常拿她和少女漫畫裏的角色比較,然後小花就會說我是在變相給自己臉上貼金。

蘇晴很多地方都和我不同,她的長發已經及腰,而我的頭發在她的強烈要求下開始蓄起,到現在剛剛及肩。

她是站在眾人麵前依然能夠談笑風生,把任何環境都能變成自己的舞台的人。她亭亭玉立,落落大方,從不掩飾心裏的想法。她渾身洋溢著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息,讓人想要接近,而每一次想到她,腦子裏就會出現一片明亮的色彩,像是被揉進了陽光一樣耀目,奪人眼球。

而我,我更希望自己能夠像教室裏的綠色牆壁一樣,安安靜靜,最好不要被人發現。

也許正如小花所說,漂亮又有活力的夾子並不適合我這樣的人。

小花從小的時候起就對蘇晴很照顧,十分遷就,就算吵架了,也都是他先去道歉,讓人覺得他就是她真正的哥哥。

這跟對待我的態度完全不一樣。

但是小花說,蘇晴和他吵架,十有八九都是為了我。

我經常想,小花說不定是對蘇晴有意思。

但小花說,這不是對蘇晴有意思,而是為了在絕境中求生存,畢竟伸手不打笑臉人。

“就她那個脾氣,稍微逆著她的意思,就能把你剝下一層皮來。”這是小花經常說的話。

我作為蘇晴的姐姐,自然很不喜歡這個說法,於是伸手戳了戳小花的臉。

“你幹嗎?”

“你被剝了這麽多年,臉皮確實挺厚的,就想摸摸。”

然後,小花臉上的表情就僵硬了。

在我看來,小花對蘇晴,像是在嗬護精心培育出來的花一樣,溫柔得讓人羨慕,和對待我時的隨意大相徑庭。愈到後來,這個差距便愈發明顯。

他隻會摸著我的頭,和我係同一條圍巾,在天冷的時候偷偷將我拉到懷裏,眯著眼問我冷不冷。

他這樣大大咧咧的性格,總是讓人無從猜測。

有句歌詞說得很對,越是在乎的人越是猜不透。所以這麽多年,我才隻是老實巴交地跟在他身後,哪兒也不去,哪兒也不想去。

在我的世界裏,我就隻看到他這一縷陽光,無論他是否看向其他的方向。

【02】

五月份剛到,江北就忽然變得熱鬧非凡,不僅和日漸上升的氣溫有關,更和這個月裏有江北一年一度的校慶有關。

江北建校至今有一百多年了,最初是由國外的傳教士創辦的。那時候還不叫江北,而叫蘭汀學堂,後來幾經封校和重建,才有了現在的江北。曆史上,江北的校長皆是著名文人,或是在教育界獨當一麵的大家,因而文學氣息十分濃重,至今還能在校舍的設計上看到前人留下的影響——古色古香,真有一種象牙塔的感覺。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某一任校長,在校慶上第一次加入了篝火作為晚會的活動,掀起了校慶史上前所未有的**,此後,篝火晚會就成為傳統,傳承了下來。

這是江北一年一度的盛會。

記得很早以前,我們就對江北的校慶有所耳聞,一直很向往。

聽前輩們說起,在那一天,每一個班級都會把自己的教室布置成一個小小的遊樂場,主題各不相同。各個社團也是各展其才,小劇院、公開賽、社團體驗等等五花八門,搞得就像日本的學園祭,隻是並不對外公開。

我所在的話劇社也早早準備了一些短劇,社團裏的學長學姐說,高一的新生不用參加活動準備,第一年,隻要好好享受就行了。

“終於不用穿校服了!”蘇晴聽到校慶的消息後,無比興奮地對我說。

沒錯,對女孩子而言,比起慶典,校慶更重要的好處是有了一個能好好打扮自己的機會。

為了準備這次參加校慶的衣服,蘇晴提早了兩周把我拖去商場。說起來,我隻能在她試衣服的時候看包,順便再買份章魚丸子,一邊填肚子,一邊等著她,說好的一起逛商場,最後看起來似乎跟我沒啥關係了。

我今天跟來的時候,一開始還覺得,可能會像歐美電影裏為了畢業舞會而忙碌一樣,和蘇晴在琳琅滿目的服裝店裏鑽進鑽出,還期待著那種從換衣間裏走進走出判若兩人的場景。然而現實中,我的熱情在換了兩三套衣服以後就被消磨得差不多了。

而蘇晴明顯是提前充足了電的,從早上九點逛到下午六點,她把新款的衣裙試了又試,對著兩件在我看起來沒多大差別的衣服猶豫不決。她換了一套又一套衣服,在鏡子前麵轉來轉去,一點也沒有疲憊的感覺。

她剛想問我,覺得現在身上這套和之前的一、二、三、四比怎麽樣,就看到我正窩在沙發裏吃丸子。

蘇晴一臉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姐,你跑這兒來吃丸子?怎麽想的?”

我想了想,在手機上寫:“這家的章魚丸子還是挺好吃的。”

我看了看在鏡子前轉來轉去的花一樣的蘇晴,再看看鏡子角落裏映出來的那個有點灰頭土臉、頂多能算得上可愛的我,實打實地覺得,換了我是小花,也會對蘇晴更好一點。

“姐姐,我選好啦,你的衣服呢?”來不及多想,蘇晴就把我叫了過去。

我從她試過的所有衣服堆底下,抽出我選好的那一件,放到蘇晴麵前。

她看了看我挑的衣服,表示無法接受:“你就準備穿這個參加校慶?”

“這衣服挺好的啊,素雅又大方。”我在手機上寫。

蘇晴上下指點著說:“我就光看見素了,雅在哪裏?你這簡直是樸素得要出家了吧?這是校慶啊,盛典啊,就算不用盛裝出席,但要是這種衣服,你還不如直接從你衣櫃裏隨便拿一件呢,一點都不顯眼。”

“其實也不需要多顯眼啊,我也沒想引起誰的注意。”

蘇晴雙手拍在我肩上,認真地說:“萬一在人群裏走散了怎麽辦?你總要醒目一點,才方便我找吧!等著,我幫你換個風格。”

看到蘇晴又一次紮進衣服堆,我覺得想要快點回家的希望又一次破滅了。

我坐回沙發上,給小花發了條短信,問他在幹什麽。

“在幫學生會跑腿,累哭了。”小花回道。

我笑了起來,調侃道:“怎麽,你親愛的會長不愛你了?”

“他心疼文藝部的那個校花梨落,文藝部一半的活都丟給我了。”這條信息末尾,他還附帶了一個大哭的表情。

江北的學生會長邊江,也算是有名的人物了,以第一名的成績考入江北,以新生的資曆當上了學生會長,並且把江北之前沒什麽實權的學生會弄得是風生水起,到現在,學校的一些學生活動,老師還要看著學生會的臉色來做。

小花有出眾的策劃和執行能力,所有事情都能一二三四說得一清二楚,就算是學生會裏有些連邊江都收拾不了的爛攤子,也能很快被他收拾幹淨了。邊江一早就看上了小花,所以不止一次地表示,希望小花能夠進入學生會。小花嫌麻煩,每次都婉言拒絕了。

對此,他說:“有那份空閑為人無償跑腿,我寧願坐在教室裏喝水。”

但現實是,即使不入學生會,學生會裏麻煩他的事情依舊不斷。

後來我才知道,小花因為成績優異,曾經在暑假提前被學校召入。邊江作為前屆的優秀生代表,給提前召入的學生做了一次簡單的演講,他們倆就是在那時候認識的。兩人一見鍾情,不,臭味相投,呃……一見如故,沒兩天就把各自的家底都相互交代清楚了。

再說小花提到的那個梨落,我還真沒見過,不過關於她的傳聞我倒是聽了不少。作為江北新一屆的校花,梨落應該是所有女生中長得最漂亮的了。

聽說當時校花評選的時候,蘇晴也榜上有名。但是,當校記者團借著組委會的名義過來,采訪她關於評選的感想時,對這個評選毫不知情的蘇晴直接問了一句:“這有什麽意義嗎?”於是,她因一票之差,隻被封了個“冰山美人”的稱號。

蘇晴對此倒是不怎麽介意,隻是動不動就被拿去和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比較,讓她覺得心裏有點發毛。

這麽說起來,那個邊江還真是挺花心的。我記得當初新生入學典禮剛結束的時候,他還在大庭廣眾之下誇蘇晴,說是他見過的最漂亮的女生,現在又去梨落那邊獻殷勤。嘖嘖嘖,不靠譜的男生啊……

手機又震動了一下,是小花發過來的信息。

“小包子,我這邊真的分身乏術,先不聊了啊。”

然後,手機就安靜了。

我把手機屏幕開了關,關了開,非常無聊。

蘇晴還在替我挑來挑去,我看了看她,把手機塞回包裏,起身準備去買支雪糕,結果被蘇晴逮個正著。

“姐,想溜到哪兒去?過來試衣服。”

我伸在半空中的腳,收也不是,出也不是,隻好就這麽尷尬地懸著,從鏡子裏看起來特別扭曲。

最後,我還是隻能妥協,乖乖地去試蘇晴為我挑的顏色鮮亮的衣服。

在蘇晴為校慶日準備“戰袍”和各種配飾的那段時間,小花則忙著協助邊江籌備篝火晚會的相關事宜,以至於一直沒空差遣我,我難得有了一段清閑的時光。

三個人中,蘇晴在為難到時候要穿這雙鞋子還是那雙鞋子時,小花估計是在糾結,校慶的某個環節要這麽搞還是那麽弄。而我,就隻能思考一下,那天吃早飯的時候,是要喝一碗稀飯還是兩碗稀飯這種問題了。

江北的校園裏開始聽得到蟬鳴了,女生們出門逛街,會打傘來保護皮膚不被曬黑了,於是,江北的盛大校慶也到了。

蘇晴一大早就起來精心打扮好了,現在在我身邊繞來繞去,幫我梳頭發、整理衣服。

“頭抬起一點,我看不到你的臉了。”

“稍微低一點,我夠不到你的頭發了。”

“往左邊一點……往右邊一點……”

雖然不用自己動手的感覺很不錯,但是一直像個木偶似的坐在那兒,總讓我覺得自己有點像生活不能自理的殘廢。

蘇晴花了很久的時間幫我來打理發型,之後用一個輕巧的羽毛發卡將我的頭發輕輕挽到耳後,說這會讓我看起來顯得精致又清爽。

“好啦,你自己看看。”蘇晴看著煥然一新的我,表示非常滿意,“絕對會讓大家驚豔的。”

我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微微伸了伸脖子,臉上露出了震驚的表情。

蘇晴一臉滿足,顯然我的表情對她來說是很高的讚賞。

鏡子裏麵那個人,一身雪白的連衣裙,裙擺蓬起,但因為布料偏重,所以看起來非常有質感。腰上的靛藍色腰帶被蘇晴繞到了後麵,係出了一個大大的蝴蝶結,在素白的整體色調裏添了一處亮點。

我用來遮掩的劉海兒被蘇晴梳起,露出了大大的杏眼,眼裏現在還帶著滿滿的詫異。我微微一笑,鏡子裏那個人也朝我一笑,轉頭而帶起的羽毛晃動,為我整個人添上了一種俏皮的意味。

鏡子裏的人就是我,這個事實甚至讓我一時覺得有點接受不了。

那個人很漂亮,漂亮得有些可愛,漂亮得有些不像是那個安靜而透明的蘇暖。

我第一次這麽久地盯著鏡子看,看得都有些發愣了。

原來我也是可以這麽好看的……

我腦中當即一閃而過地浮現出小花的臉。

如果他看到這樣的我,是不是也會覺得好看?

等等!怎麽每次覺得什麽好看的時候,都會想讓他看一看?

“把腰挺起來!”出門前蘇晴一掌拍在了我背上,“姐,你自己看看,你是不是很漂亮?別那麽沒自信!我跟你打賭,今天我們走在一起,一定是你更受矚目。”

【03】

我和蘇晴到達學校的時候,校慶已經開始了。往常書香滿園的江北,在校慶這天,儼然成了一個遊園勝地。

平日裏因為校服而黑白分明的同學們,現在用最五彩斑斕的方式穿梭在校園中。

蘇晴帶著我穿梭其中,我聽到了最響亮的笑聲、最誇張的尖叫、最衷心的掌聲、最真誠的喝彩。

歡樂的聲浪大得掩蓋了我想笑時發出的令人尷尬的“吃吃”聲。聽著別人的笑聲,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以為是聽到了自己的笑聲。

“啊,是蘇暖。”

遊園的路上,有認識的同班同學朝我們兩個跑了過來,對著我上下左右地看。

“很漂亮啊,蘇暖!”他們毫不吝嗇地稱讚道,“平時你總是用頭發遮著,真看不出來!好看,真的很好看!”

蘇晴笑得很得意:“我就說嘛,聽我的準沒錯。”

我無聲地笑了笑,漸漸挺起了胸膛。

正樂在其中的時候,一個挺高大的男生忽然站在我們麵前,擋住了去路。

“你是蘇晴?”那個男生的聲音驚訝得有點虛偽,要說成是故意製造的偶遇,那倒是合情合理,“光你們兩個女生玩,多沒勁啊,算我一個吧。”

“不用,兩個人挺好的。”

“蘇晴,別這麽小氣嘛。”男生一邊說,一邊伸手攔住了她。

蘇晴正準備對那個男生報以禮貌的一笑就離開的,沒想到他這麽不知趣,臉上頓時冷得連嘴角都懶得動了,拉著我就走。

“蘇晴?是蘇晴?”

路過的其他男生,明顯都聽過蘇晴的名字,紛紛停下腳步,往這邊看了過來。

“之前校花評比裏隻比梨落少一票的那個‘冰山美人’?”

“好像比梨落還漂亮啊!”

“沒有,梨落更好看一點吧……”

蘇晴的臉色越來越不好。

蘇晴並不認識梨落,頂多是在我這裏聽說過是江北的校花,現在忽然被別人拿來和一個完全不認識的人比較,她把心裏的不愉快清楚地寫在了臉上。

“讓開。”

對於不喜歡的人,蘇晴從來都是言簡意賅,多說一個字都覺得是在浪費時間。

先是引起了太多人圍觀,又被這麽冷淡地拒絕,攔著我們的男生覺得有點沒麵子,就一直不讓我們走。

大概是因為蘇晴強大的氣勢,男生有點不敢直視她,於是把目光轉向了我:“這個是誰?從前沒見過,挺可愛的嘛,你朋友?”

蘇晴沒有理他,轉身準備離開。她的這個舉動徹底惹惱了那個男生,他一把抓上蘇晴的肩膀,上邊精致的肩章被他扯得沒了樣子。他臉色憋得通紅,額頭上的青筋都暴了出來,緊捏著的拳頭像是隨時要打出來,我趕緊把蘇晴拉到身後,結果又被她護了回去。

剛才還熱鬧著的周圍,現在安靜了下來,同學們小聲嘀咕著,看熱鬧似的把我們三個人圍在中間。

“隻不過是覺得你漂亮,想跟你說說話而已,你神氣什麽?”

蘇晴看向他,話裏颼颼地冒著冷氣:“那我也隻不過是覺得你很煩,想走開而已,你火什麽?”

“你這個……”

“怎麽?江北還有會為難女生的男生?”

一個清麗的聲音忽然插入進來,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一個穿著小黑裙的女生一邊說一邊走到了兩方中間,擋住了男生看蘇晴的視線。

“和女孩子發火,是不是太過分了?”

全場都窒息了,不是因為這女生挑釁那個高大的男生,而是因為她那張漂亮的臉。

前麵氣焰有些囂張的男生,在看到這個女生後,也頓時變得有些結巴:“不,不,不用你管。”

此時,安靜的環境,忽然被一個聲音震醒。

“是梨落!”

梨落?

我仔細看了看那個小黑裙女生,剛才隻是覺得她好看,現在看來,不僅好看,簡直是精致得像個瓷娃娃。

在眾人的感歎聲中,體育部和活動部的兩個部長也到了梨落身邊,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隻是習慣性地站在她兩側,無聲地圍起了一個屏障。

現在的情況看起來,特別像來找麻煩的人遇上了更厲害的人。

“找麻煩的人”自知勢弱,灰溜溜地走了。

梨落轉過頭來,向我們一笑:“沒事吧?”

老天真是不公平,為什麽有人長得好看,聲音還這麽好聽?

我有點不想她知道我不會說話,於是特別感激地點了點頭,表示謝意。

梨落微微點頭,又朝我們笑了笑,隨後帶著兩個部長離開了。

等梨落走了,我才反應過來,剛才蘇晴還沒有說過“謝謝”,結果一轉過頭,就看到蘇晴眉頭緊鎖地盯著梨落消失的方向看。

“你怎麽都不說謝謝啊?人家好歹幫了我們的忙。”我掏出手機打字。

蘇晴依舊眉頭緊鎖:“我不喜歡這個人。”

【04】

梨落真的很漂亮。

就算蘇晴有“親妹妹”的加分,梨落也依舊是不輸給蘇晴的。膚色如雪、唇色如櫻這樣的詞用在她身上完全不算誇張。和蘇晴的直發不同,梨落的長發在末端自然地微微卷曲,雖然我喜歡直發,但不得不說,梨落這樣確實別有一番韻味。

就在剛才,她還出手幫了我和蘇晴,也不知道蘇晴是怎麽回事,張口就說不喜歡。

“你怎麽了?”我打字問道。

蘇晴搖了搖頭:“我也說不上來,但就是覺得不怎麽喜歡那個梨落。”

“點火了!點火了!”忽然有人喊了起來。

我和蘇晴急忙看向操場。

果然,篝火已經被點起了。所有期待著篝火晚會的人都歡呼了起來,大家爭先恐後地往操場上跑去。

夜幕降臨,校慶的狂歡被掀到了**。

掛了一天的彩燈亮起,從高處看下去,就如同置身星海。

在一片歡呼聲中,教學樓裏的人紛紛擁向廣場。

“姐姐,抓緊我,別走丟了!”

結果蘇晴這句話剛說出口,就突如其來地發生了一陣推擠,我和蘇晴被衝散了。我被擠在中間,隻能知道焰火的方向,卻怎麽也找不到蘇晴。我十分著急,看現場吵鬧的樣子,就算我能夠喊出聲音,蘇晴恐怕也聽不到。

慌亂中,我好像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卻分不清楚方向。

等人流稍微穩定了一些,我身邊已經完全沒有認識的人了。

在人群中來來回回,我一直沒有找到蘇晴,最後隻得一個人繞到教學樓的頂樓,想找個高點的地方放眼去找。

頂樓上空空****的,被暖橘色的夕陽小心翼翼地籠罩起來,完全沒有樓下的熱鬧。

天邊的日落,輕輕吹過耳邊的黃昏的風,讓我浮躁的心漸漸平息下來。

在這個角度,我幾乎是在用淩駕的方式俯視整個江北。黃昏的風已經帶著微微的涼意,拂過臉頰的時候,須臾間就帶走了熱量。

剛才置身其中的時候我還不覺得,現在聽著那些歡呼聲從那麽遠的地方傳過來,好像真的和自己沒什麽關係一樣,腦中迅速浮現出朱自清的那句話:“熱鬧是他們的,我什麽也沒有。”

然後,我就想到了小花。

今天一整天都沒有見到他,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忙什麽……

天色開始發暗,暖橘色被染得越來越深沉。橘色的光落在我的白色禮服裙上,暈染出一種鐵鏽似的橘紅,暖得讓人覺得很舒服。

我動了動胳膊,低頭看看自己這一身打扮,想起今天其他人對我的評價,忽然特別想知道小花會不會喜歡這樣的我。

我輕輕站上天台邊緣,用一種要被天空吸收過去的姿勢張開雙臂,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隻是想著趁著沒人在,小小地“文藝範”一下。

身後忽然傳過來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同學,你這是要變身了嗎?”

我舉著的手一僵,半晌沒好意思動彈,正覺得十分尷尬,忽然覺得這個聲音很耳熟,趕忙轉過身去,然後就看到穿著校服的小花站在我麵前。

我回頭的那一瞬間,正在不厚道地笑著的小花微微皺了皺眉頭,他走近幾步盯著我看了幾秒,這才瞪大了一雙眼,露出毫不掩飾的驚訝:“包子?你還真的變身啦!”

看到他臉上的表情,我高興地張開手,轉了一個圈,再笑嘻嘻地給他比了一個“代表月亮消滅你”的姿勢。

“真的是!”小花也跟著我笑,同時上下打量著我,“可以嘛,包子,拾掇拾掇也挺有樣子的,像是……”

像什麽?我睜大眼,微微有些期待。

“神經病患者。”

小花看到我迅速沉下去的臉色,“撲哧”笑出聲來:“開玩笑啦,挺漂亮的。”

聽得出他話裏的真心,我又笑了起來,感覺所有的小心翼翼在這一刹那得到宣泄,歡喜油然而生,湧在心口,暖到發燙。

“我剛才也看到了蘇晴……你這一看就是出自她的手筆啊。”

我忙點點頭,有些興奮得不能自已,眉飛色舞地把今天一路上看的玩的都不厭其煩地打字告訴小花。小花也耐心地湊在我身邊看我打字。

“認識的同學都說很好看,還有啊……就連之前並不怎麽說話的男生,今天都毫不吝嗇地說了不錯……說不定我也可以交到新朋友呢……蘇晴班上的舒淩,人就很好啊。”

我在手機上敲下最後一行字,再抬頭看向小花的時候,他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

我一怔,眨巴眨巴眼,不知道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麽。

他動了動喉結,盯著我欲言又止,從他的眼睛裏,我幾乎可以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臉。

迎麵有風吹過來,吹開了我的頭發,卻把小花的臉略微藏進他頭發的陰影裏。

他抿了抿唇,緩緩伸出左手,輕輕摸在了我頭上。

腦袋被他按下,我垂下眼睛,心卻跳得很快。

我感覺到他的手摸過我的頭發,隨後發絲就散落了下來,我立刻伸手摸去,那枚羽毛發卡已經不在了。

那枚小小的飾品,他捏在手中翻轉了兩下,然後還到我手上。

“有什麽好高興的?那些男生說你好看,都是騙你的,你也聽不出來?這個不要戴了。”

他的聲音,微微發冷。

【05】

我呆立在那裏,看著他沉若深淵、看不出一絲情緒的眼,心髒像是被猛捶了一擊,忽然疼得厲害。

剛才不是還說好看嗎?剛才不是還覺得我現在這樣很好嗎?可是現在小花臉上,已經完全看不出剛才欣賞的表情了,嚴肅得像是被人惹惱了一樣。

我傻傻地立在原地,錯愕了沒過多久,他又變回了原先那種嬉笑的表情。

“你剛才不是還說好看嗎……莫名其妙地生什麽氣?”我有些不服氣地在手機上寫。

“我說過了,你和這些東西不相稱。”

我悄悄抿起嘴巴,心裏微微有些生氣。

如果站在這裏的是蘇晴,他是不是就會一味地誇讚下去,是不是就會覺得什麽都和她很相稱?而我,隻是想要別出心裁一次,是不是在他看來都是多餘的?

我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些僵硬,變化不出任何表情。

小花看我沒有反應,也沒有繼續說話,眼睛不自然地瞥向別的地方,就好像在鬧別扭一樣。

我不再看他,垂著眼睛盯著自己的鞋尖。

不受控製地翻湧起來的委屈,被卡在咽喉處,夾雜著不知所措,讓我的身子開始微微發抖。

我捏著被小花拆下的羽毛發卡發呆,心裏有點迷茫。

“夏言——”邊江推開天台邊上的門,探身過來說,“才一會兒沒盯住,怎麽又擅離職守了?哦,蘇暖也在。”

我向邊江點了點頭,算是應答。

邊江的目光在我和小花之間轉了轉,然後眉毛一挑,笑了起來:“你們倆……是在約會嗎?”

“你看這氣氛像嗎?”

我還沒來得及擺手否定,小花已經開口了。

我轉頭看小花,他卻忽然背過了臉,讓我看不到他的表情。

“別不承認嘛!蘇暖不是挺可愛的嗎?”邊江拍了拍他肩膀。

“你不是來抓我擅離職守的嗎?還不走?”小花依舊沒有轉過身,他用手肘撞了撞邊江的腰,似乎等不及要走。

邊江恍然大悟似的一拍腦袋:“對!那麽回頭見啦,蘇暖。”

我上前一步,想要拉住小花,結果隻是碰到了他的衣服邊,手上空空地收了回來。

“包子,你就待在這兒,別亂走,不然我一會兒還要花時間找你。”小花忽然對我說道。

我看著他的背影,忽然覺得有些委屈。

今天遇到了那麽多人,他們一句句的讚賞讓我累積起來的自信,竟然這麽容易就被一個人擊垮了。

我站在空****的天台,忽然覺得特別寂寞,像是被人遺棄了一樣。

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麽,都是多餘的呢?

我越想越難過,實在不想一個人待著,所以在小花走了沒幾步後,我便立刻下樓,循著他的背影,準備追上去。

“夏言——”

對麵的人群裏忽然有誰叫了小花一聲,小花偏過頭,搜尋著那個聲音的主人。

人群中擠出一個女生,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麵前,小花貼心地扶了她一把。

看到這一幕,我的雙腳頓時像是被禁錮住了一樣,再也無法前進半步。

那個女生我並不認識,但是她看起來非常可愛。短短的頭發剛剛遮過耳垂,在臉頰上自然地微微翹起,乖巧的短外套,蓬鬆的裙子,可愛的靴子,她站在高高的小花身邊看起來特別小鳥依人。

而那個女生的耳邊,夾著和我手中一樣的羽毛發飾。

不同的是,我手心中的發飾已經支離破碎。

小花低頭朝她笑了笑,顯得格外有禮。

他一定是誇讚過那個發卡了,不然那個女生不會忽然笑著伸手去摸摸那發卡上的羽毛。

我伸手理了理散落下來的頭發,然後看著手心裏靜靜地躺著的發卡發呆。發卡上麵的羽毛被風吹散開來,破碎而單薄。

我驟然間發現,這麽盛大的熱鬧場麵,隻能給我一種強烈的寂寥感,像是全世界都在狂歡,獨獨將我排除在外。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篝火,那個女生的臉看起來特別紅。

我死死地攥緊袖口。

女生將壓在胸口許久的一封信,雙手交到了小花手裏,然後對他招了招手。小花俯下身去,湊到她嘴邊聽她的耳語,而她雙手輕輕合在胸口,滿眼期待地望向小花。那種眼神,讓我莫名地覺得熟悉。

究竟是在哪裏看到過這樣的眼神?

一年前?兩年前?三年前?

還是……就在幾天前的鏡子中?

我忽然明白了那個女生來找小花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