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夏天的小花

【01】

“小包子,扶著朕嘛!”走在身旁的小花突然又把手扶到了我的頭上。

當我不悅地抬頭看向他時,他正彎起那雙好看的眼睛,用我近十年來都覺得逃離不開的“殺人”微笑對著我。

我想躲開他魔爪的心思,倏然就被澆滅了,眼睛微微一眨,打心底覺得這個笑容實在是太過嚇人。

蘇暖啊蘇暖,你什麽時候才能在這朵小花麵前有點骨氣?

其實,小花的名字裏並沒有“花”這個字,這也並不是他的小名。

可能是童年裏的那個午後,他和蘇晴被草地上小花簇擁著的場景給了我太過深刻的印象,我一時興起,就自顧自地給他取了這樣的稱呼,以至於在後來十幾年的人生中,習慣得讓我都快要忘了他原本叫夏言。

我還記得第一次正式跟他見麵時的場景。

那是在我七歲那年的盛夏,這個小王子一樣的少年忽然闖進我的生活,不,更準確地說,是摔進我的生活。

當寶劍不再是威風的象征,而是害他絆倒丟臉的罪魁禍首時,就注定了我們的相遇飽含了難以解釋的戲劇感。

看到他突然跌倒在我的麵前,我止住了原先的哭泣,甚至因為這突如其來的一幕瞬間就破涕為笑。

小花的下巴紅腫了一大片,看起來非常疼,他捂著下巴,皺著眉頭看了我一眼。我捂了捂嘴,試圖挽回剛才不禮貌的舉動。

“你剛才,什麽都沒看見!”他忽然命令似的說道。

我本來就有些不知所措,聽到他那麽說之後,又因為驚詫於他的反應而多了幾分木訥——我原本以為他一定會哭的。

“你什麽都沒看見,對吧?我沒有摔跤,對吧?”他再次強調著,這一次,語氣裏滿滿都是脅迫的口吻。

我愣愣地點了點頭,看著他作勢要起身,就準備自己離開,卻看到他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抽出腰間的寶劍指著我。

我正一臉不解,就聽到他十分理所當然地說道:“你給我回來!扶朕起來!”

我頓住腳步,回頭看他,並沒有走過去扶他,因為,當時懵懂的我並不知道他口中的“朕”是誰。

他看我呆立在原地沒動,明顯對我有些不情願但其實是沒理解的表情很不滿意。

“你連這點小事都不肯聽我的,我怎麽相信你不會告訴其他人我摔倒了?”

我一時間沒有明白他的邏輯,但很清楚一點,現在應該是要把他扶起來再說,於是過去幫了他一把。

當時我還不知道,這個不經意間順了他的意的舉動有多危險,甚至決定了之後十幾年中,我徹底處於受他壓製的地位。我單純隻是注意到,在扶起他後,他難看的表情立刻換成了一臉“深得朕心”的滿足。

小花先是趴著,後來坐著,直到站在我麵前,我才發現原來他比我足足高出了大半個頭,離得近的時候,我甚至要抬頭看他。

他站在我麵前拍了拍膝蓋上的土,把剛才摔跤的痕跡消滅得幹幹淨淨,卻還是一臉不放心地看著我。

我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立刻搖了搖手,想告訴他,我一定會替他保密,絕不會把他這麽丟臉的事情告訴其他人。

“搖手有什麽用?我要聽你親口保證!”小花的話裏有著深深的不容置疑。

聽到他的要求,我愣在原地,抿了抿唇,仍舊沒有開口。

小花忽然意識到了什麽,看著我的眼神變得有些不可思議,然後毫不委婉地一語道破:“你是啞巴?”

我不自覺地往後退了一小步,不是因為自己的缺陷被發現而窘迫,而是因為害怕他說出一些挖苦嘲笑的話來。

看到我的反應,他像是才想起來一樣,雙手往懷裏一揣,輕鬆地說道:“我早就聽說了,你得了一場大病之後就不會說話了。”

我對自己失去聲音的過程沒有什麽記憶,所以在小花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我並沒有那種被揭開傷疤的感覺。

他等了一會兒之後,重新意識到我沒有辦法回答,於是自我介紹道:“我叫夏言,夏天的夏,言語的言,今天剛剛搬來你家對麵。”

言語的言。

七歲的我還不知道言語就是說話的意思,隻是覺得,這個人的名字很好聽。後來學會這個詞了,便經常會羨慕,如果我的名字裏也有一個“言”字,也許就不會失語了。

“下午的時候,我和你妹妹蘇晴一起在院子裏玩了好久,當時沒看到你。”他這樣解釋道。

其實我看到你了,看到你和蘇晴在一起嬉笑玩鬧,就在我房間的窗戶下麵。你長得很好看,腰間的寶劍很襯你,就像我看的那本童話書裏的王子一樣。

然而,實際上我隻是有些著急地站在他麵前,口中沒有發出哪怕一個音節。

我們站了一會兒,小花有些無趣地撓了撓頭,說道:“算啦,反正我說什麽,你也回答不了。對了,你叫什麽名字來著?”

“蘇暖。”我在他手心裏寫。

“蘇暖?”小花重複道,然後仰著頭思考了一會兒,走到我麵前蹲下,忽然捧起我的臉仔細端詳。

“確實很暖。”他這麽說道。

當時他看著我的眼神,和妹妹蘇晴看著她的布偶熊的時候一模一樣,小心翼翼的,讓我恍惚間有一種被疼惜的感覺。

我看著他那雙黑曜石一樣的眼睛,現在正被一種柔軟的色澤充斥著,十分好看。

我還來不及醞釀出童年時代所謂的懵懂情懷,就看到小花忽然嘴角一扯,捧著我的臉的雙手忽然開始肆無忌憚地捏了起來。

疼啊——

“而且還很軟!”小花像發現新大陸一樣,驚喜地笑出聲來,一邊捏著我的臉,一邊展示給剛剛跑過來的蘇晴看。

蘇晴看到我被捏得變形了的臉,先是抱著懷裏的熊笑倒在地上,笑夠了才擦著眼淚發現了我一臉快要哭的表情,連忙站起來拉了拉小花。

小花還不樂意鬆手,又在我已經紅得有些發腫的腮幫上揉了揉才罷休。

“簡直像個包子……”小花笑道,“小包子。”

從那以後,我的名字“蘇暖”,也被小花徹底遺忘了。

【02】

思緒停留在這一段,再想到這幾年來小花對自己的壓迫,我忽然忍不住嘴角一抽。這個細小的動作被他捕捉到了,他揉了揉我的頭問道:“你想什麽呢?嘴角都抽了。”

我淡然地在手機上寫:“後槽牙好像卡了點青菜,在試著弄出來。”隨後我如願以償地看到小花嘴角一抽。

掰著指頭數起來,到現在已經和他認識十多年了。

小花已經從以前那個可愛的小男生變成了現在江北高校的校草。一頭黑短發,黑得發亮的眼睛,高挺的鼻梁,眼窩比常人略微深陷一點,五官看起來十分立體。低頭的時候,能看得到他的睫毛打下的陰影。

話劇社的社長曾經說過,小花這張臉,要是戴個假發,那評選校花就沒女生什麽事了。

想起初中時那個一度以為小花是女生而天天給他拎書包的男生,我覺得社長的話非常中肯。

“夏言——”門外忽然有男生抱著籃球過來找他。

小花應了一聲,回頭跟我說了句“那我去打球啦”,就飛一樣地跑遠了。

教室裏稀稀落落的沒幾個人,男生都去籃球場了,女生們都去逛籃球場了,也就我這樣的“懶癌”患者會選擇在教室裏多坐一會兒。

經常有女生問我怎麽不去看男生打籃球,我就笑一笑,告訴她們:花一節課時間看他們把球搶來搶去丟進筐裏?幹什麽都比這個強啊!

“蘇暖,有空嗎?”前座的女生程唯唯忽然轉過頭來跟我說話。

“有空,怎麽了?”我在紙上寫。

女生笑起來,臉上微微泛起了一層緋紅,似乎有點激動。

“現在沒有人陪我了,你就行行好,陪我去籃球場看比賽吧!”

“可是我……”我還沒來得及在紙上寫完拒絕的話,她就拖著我跑出門,直奔球場。

籃球場上如預想中一般熱鬧,一群亢奮的男生加上一群尖叫的女生,簡直就是一台精彩絕倫的青春劇,把微微發涼的深秋炒得火熱。

我陪著程唯唯站在籃球場邊,心裏祈禱著上課鈴聲快響起,可是很明顯,午休時間還有一個小時。

“好球!蘇暖,你覺得夏言打得怎麽樣?”程唯唯一時激動,抓著我的衣服大聲說道,“剛才的三步上籃真帥,對不對?”

我放眼看過去,平時在蘇晴麵前很溫柔、在我麵前很霸道的小花,此刻正激昂地全場飛奔,完全不同於往日我認識的那個小花。

天涯論壇上經常有帖子八卦那些童星,曾經如何靈氣逼人、可愛無敵,長大後就變成了路人甲、乙、丙、丁,有的甚至連路人的長相都不如。比如,我曾一度認為哈利·波特是魔法世界的王子小花,可是,就麵部發展方向而言,他現在完全與我的認知背道而馳。

不過,我所認識的小花明顯不屬於這一範疇。

看籃球場上那一群吆喝得聲嘶力竭的女生粉絲就知道,江北的校草,帥得還是有理由的。

此時,小花再一次耍帥地轉身,輕輕躍起,投籃!球進了,又一個三分球!

全場再次沸騰起來。

身邊的女生更是扶了扶我的手臂,激動得快要背過氣去!

“好,好帥……”程唯唯掐著我的手臂,盡情釋放著她的激動,完全不顧我的臉色是不是已經疼得扭曲了。

其實,這就是我不願意來籃球場的真正原因!

在籃球的魔力下,溫柔的小花、霸道的小花居然可以那麽**飛揚,那麽活力四射,那麽帥氣逼人……

偌大的籃球場,四周全部是火辣的女生,我心裏忽然就不知道是什麽滋味了。

從小到大,大家提到小花,除了說他好看,很多人都會在後麵加上一句;“性格很好。”

“夏言啊,長得好看,人又溫柔,人緣又好。”程唯唯經常這麽跟我解釋小花的魅力所在,她從不掩飾自己對他的迷戀。

我看了看籃球場上正盡情揮灑汗水的小花,忽然意識到:從小到大,小花一直都是人群的焦點。

他從來都不缺朋友,走到哪兒都會被大家追捧。

小的時候,一進學校,他就立刻脫離了“隻認識蘇暖、蘇晴兩個人”的小圈子。在我和蘇晴還在作為彼此唯一一起回家的夥伴時,小花就已經能集結近半個班的人一起鬧哄哄地上下學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一群人的中心,是閃亮得一眼就能看見的角色。就如此刻,球場上明明有那麽多人在打球,可是,大家的目光都隻追隨著他。

這樣的小花,對我來說,太遙不可及,太不像那個成天跟在我身後、叫我“小包子”的專屬霸道王子。

“哇,球進了,球進了!”

“太厲害了!夏言太棒了!”

……

突然,伴隨著小花又一個完美的弧線三分球,圍觀的女生們再次激動起來,又是蹦又是跳地高聲歡呼,一個個把中場休息、剛從場上下來的小花團團圍住。

小花接受完眾女生的膜拜後,抱著球朝我招手:“包子!你今天怎麽來了?你不是一向中午都待在教室裏不出來的嗎?”

我在眾女生嫉妒羨慕恨的目光中,稍稍往後退了退,指著身旁的程唯唯,示意是她硬拖我來的。

我可不是故意來看他被眾女生追捧的場景的。

“好吧,既然來了,幫我做點事吧!”

小花說著,就伸出一根手指,點了點身邊一起打球的另外四個人,用他一貫命令似的口吻簡單粗暴地告訴我:“脈動,五瓶。”

我抬頭看過去,那幾個男生或蹲或站地在那裏大口大口地喘氣,還不忘時不時地看向我和小花,嘴角帶笑,交頭接耳,對著我們倆指指點點。

我不知道為什麽,臉上“唰”地一紅,剛想跟小花示意不去,就感覺頭頂被他的大手覆上,輕輕揉了揉,一股很熟悉的氣味彌漫進鼻腔。

心中微微一悸,我瞪大了眼睛卻不敢看他。

這種好看得像少女漫畫一樣的場景,在眾目睽睽之下上演,讓我有那麽一點不自在。

下一秒,小花猛地把我的頭往下按了兩下,捏著嗓子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好的。”

第二句:“我這就去。”

我一臉驚愕地抬起頭來,看到的是他再平常不過的一臉狡黠,還有一種耍了我之後的勝利姿態。

“包子,你答應了!”

我一邊驚愕一邊在心裏呐喊:鬼才答應你了!

小花似乎很滿意地看了看我的表情,然後從褲袋裏掏出一張幾乎被汗水浸透的紙幣交給我:“包子,快去快回,別迷路了!”

說著,他拿衣服擦了擦額頭的汗水,重新走進那幾個朋友中間。

之前那幾個交頭接耳的人便指著我問了小花幾句,不知道他答了什麽,然後他們不相信似的捶了他一拳。

小花一邊揉了揉被捶的地方,一邊笑著說道:“是真的,小跟班而已。”

我在心裏偷偷翻了一個白眼,怎麽跟誰都說我是他的小跟班!

不過,看他們確實也挺渴的,買飲料就買飲料吧,反正學校小賣部也不遠……

我手裏拎著那張濕乎乎的紙幣走過程唯唯身邊的時候,她一臉激動地說:“夏言確實很溫柔對不對?我剛才看到他摸你頭來著!”

我心裏忍不住咆哮:那也叫摸頭?他摸自家金毛犬都比剛才溫柔!

等我從小賣部買了五瓶脈動回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開始了下一輪球賽。我沒辦法開口喊他,隻好抱著飲料站在球場邊。一直站到手臂漸漸開始覺得有點發酸了,才終於有人發現我已經回來了。

那個人接了小花傳過去的球,然後向我努了努嘴。

“夏言,你的小跟班來了!”

小花看到我,示意暫停比賽,幾個人朝場邊走來。

一個男生從我這裏接過飲料,開玩笑地說道:“這麽好看的小跟班,我也想要一個。”

小花擰開飲料瓶,接話道:“哪裏好看了?”

我眼睛一斜。

“哪裏不好看了?而且,你看她多聽話啊,叫她買脈動,沒有買娃哈哈啊!”那個男生喝了口飲料,繼續說道,“那個,小跟班,反正還有時間,你順便幫我去買個麵包吧,我還沒吃午飯呢!”

當時,小花正站在那男生背後,聞言,他一伸手就推了過去,似笑非笑地說道:“不要隨便支使我的專屬跟班啊!”

那個男生臉上有些尷尬,笑了笑說:“開個玩笑嘛……”

“隨便搶人可不好!”小花正色起來,“所以嘛,除了我,不許你們瞎使喚她。”

我非常讚許地看了看小花,從小的情誼果然不是白來的。

“哦——”

不知道哪裏來了一陣陰陽怪氣的感歎聲。

我循聲看去,是從一個喝完飲料了的男生口中發出來的。

“護蘇暖護得這麽及時,你們倆不是有什麽不能說的秘密吧?”說完,那個男生比出兩個大拇指,對著勾了勾,然後一挑眉毛,意味深長地看著我和小花。

這樣的玩笑從很早起就一直圍繞著我和小花,沒完沒了。

但我知道,“發小兒”和同學們口中的“一對”總還是有區別的。

“別鬧了,你們別嚇到人家!走啦,休息時間結束,比賽繼續!”小花說著,把剩下的半瓶飲料對我一遞,帶著大家走向球場中間。

程唯唯滿眼桃心地看著走遠的小花,羨慕地說道:“夏言同學對你真好啊!你們真的隻是發小的關係嗎?”然後,知道我不會回答,她又自顧自地嘀咕道,“嗯,肯定是因為男生的英雄情結,所以他才從小保護不會說話的你,是吧?是吧?”

我默默地點著頭,目光所及之處依然是唯一的那個閃亮耀眼的人。

不過,真的是英雄情結作祟嗎?

應該是吧,他從小就喜歡拿著寶劍到處救人呢!

【03】

自打認識起,我就一直在以一種仰視的角度看小花,因為他從來沒有比我矮過。哪怕是在那個理論上女生“突飛猛進”的生理發育期,小花也依然比我高大半個頭。他動不動就把手扶到我頭上,懶洋洋地來一句:“小包子,扶著朕嘛!”

我打開他的手,他又會極其厚臉皮地再度扶回來,自己半眯著眼睛,像是哪個府上的王爺正被下人攙著的姿態。

我重新打開他的手,他又扶回來,如此循環反複,直到有一方因為懶得繼續而妥協。

小花問過我為什麽不讓扶,我反問他為什麽要扶。

“高度剛好,手感不錯。”小花如是解釋,“而且覺得特別有‘專屬’的感覺。”

有一回,我忍無可忍,笑眯眯地遞了一張字條給他,上麵寫著:“你知不知道,你搭著我頭時的表情,特別像九千歲?”

他同樣笑眯眯地接過去,可在展開來看之後的下一秒臉就綠了。

我看到他半開半合著嘴,故意在他麵前捏了個蘭花指。

因此,他難得地消停了一陣——真的隻是一陣子,之後便又開始沒完沒了。

重點是,他居然極其不要臉地接受了“九千歲”的角色。心情極好的時候,他還會學著電視劇裏那些公公的樣子,捏著嗓子來一句:“來啊,小包子,扶著咱家!”

從小到大,我跟小花之間有太多的習慣,以至於沒有意識到有些發生在我們之間的事情,在旁人看來已經曖昧到無以複加,使得所有圍觀者迅速集結成團隊,對我們“無下限”的親密進行了“討伐”。

“一般人會天天一起上下學嗎?”同學甲問。

“我們住對門。”

“一般人會天天幫你帶早飯嗎?”同學乙問。

“她是我跟班。”

“一般人會把女生剛咬了一口的蘋果心平氣和地搶過去吃嗎?”同學丙問。

“包子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還是我的東西。”

“一般人會沒事就去揉一個女生的頭嗎?”同學丁問。

“包子的頭摸起來很有手感。有空你可以來試試,三塊錢一次,六十塊包月。”

“一般人會……”

……

總之,無論問題有多刁鑽,結局都是小花勝利。

有一次,天氣很寒冷,大家又談起了這種話題,似乎這樣就能變得熱火朝天。

一陣寒風忽地灌進脖子裏,我條件反射地打了一個噴嚏。小花從話題的中心抽身出來,把他脖子上戴著的圍巾解下來,裹在了我的脖子上。

“早上就說了要你戴圍巾,為什麽不聽?”

一邊的同學們立刻發出一陣陰陽怪氣的笑聲,然後,“討伐”愈加一發不可收拾。

我伸手輕輕抓了抓圍巾。

也許是因為圍巾上的溫度,也可能是因為嗅到他身上的氣息,我忽然覺得臉上的溫度升了好幾度。

“看,蘇暖臉都紅了!夏言,你就不要再否認了!”有人捕捉到了我的異常狀態,立刻步步進逼。

小花聞言,一掌拍在我的背上,然後把幾乎要吐血的我一把摟住,將我的頭按在他的肩上,比畫了一下——我剛好到他的手臂那麽高。

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再強調一句啊,她就是個小不點,你們別對著她說些有的沒的,不利於人家心理健康成長嘛。”

大家哄笑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三三兩兩地跑開了。

可是,他這麽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輕易地觸動了我內心某根敏感的神經。

當夜回去,我一連灌了三大瓶1L裝的純牛奶下肚,惹得蘇晴大呼:“姐,你沒事吧?你是在學王寶強嗎?這麽灌,小心牛奶中毒啊!”

我感覺自己從裏到外都被澆透了,沒心情理會她,直接拿衣服去洗澡。

好吧,其實我想的是,如果牛奶中毒能夠讓我一夜長高,那我也認了!

就這樣,很長的一段時間內,我和小花的名字都是綁定出現的,成為了女生們的談資和男生們的玩笑。

小花霸占了我的青澀年歲,就好像我的世界裏隻有小花一個人。

小花我行我素,他是不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覺得困惑的。我從來不曾和他說起,大概他也是這樣想我的。然而在他坦然地麵對一遍一遍半帶脅迫和遊戲的質問的時候,我卻是心裏微微有些發虛的。

有那麽一瞬間,我甚至慶幸過自己不能說話。至少我不會被可能不穩定的聲音出賣,更不會讓人覺得我的沉默是另一種狡辯。

小花從不介意,我更無法介意。

我怕透露出哪怕一絲絲的介意,都會是一場無疾而終的愛戀的開始。

而這樣的心虛,因何而起,何時而起,都無人知曉。

【04】

江北的落葉又黃了整個校園,津城的冬雪又白了一片天地。青蔥時代的歲月似乎就是過得這麽隨意和輕鬆,不經意間就流逝了好多。我們巴不得它長一點、再長一點的假期,也總是過得比什麽都快。

每個新學期的開始,我和蘇晴、小花都會去買一堆新的東西,筆、書包、筆記本,還有用著用著就會不知不覺丟了的各種直尺、三角尺,好像沒有新的東西,就不是一個新的開始一樣。

在江北報到處報到完,我們三個就像以往一樣,坐車去市中心最大的文具用品城。

蘇晴逛著逛著就走到了擺放著各種飾品的區域,留下我和小花還在那裏討論是要挑一支好用的筆還是挑一支好看的筆。

小花挑了一支外表素黑的筆,筆殼上沒有任何花紋,嚴肅得誇張,握在手中有一點點沉,很有質感。

“包子,我來教你啊,一支好筆就兩個評判標準。第一,寫得出字;第二,能轉。”說著,筆在他手中飛快地轉了起來。

轉了兩三個花式之後,小花正準備買下這支筆的時候,瞥到標價,眉頭擰了一下,就默默地把筆放了回去。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心裏一驚,那確實是對於初中生的我們來說比較高的數字。而且,他前幾天剛買了一款燒錢的單反相機……

他消沉了一小會兒,忽然想起了什麽好玩的東西,興致頗高地說道:“包子,給你發張超美的照片。”

我點了點頭,掏出手機。結果過了一會兒,手機裏收到了一張我趴在課桌上睡得香甜到要流口水的照片。背景裏,黑板前正站著**洋溢的數學老師。一靜一動的鮮明對比,讓我的臉瞬間燙了起來。

“這是什麽啊?”我不停地按著鍵盤上的感歎號。

小花斜著眼睛看我,淡淡地來了一句:“你期末數學又不及格的原因。”

我愣住了。

上個學期的期末考試,我因為數學沒有及格,所以不被批準外出旅行。在這之前,我是答應了小花和他一起去南鎮的。蘇晴因為我去不了,所以也說不去了。三人行隻剩下小花一個人,小花覺得沒意思,所以也跟著蹲在家裏了。這一整個假期我都能感受到小花對我的幽怨,沒想到都快開學了,他的怨氣還沒有消散。

我不自然地把目光移開,看到對麵走過來兩個穿著湘駿高校校服的學生也在挑東西,忍不住戳了戳小花,在手機上寫:“快看,‘你曾經的同學呢’。”

小花抬眼看了看,浩氣凜然地對我說道:“我可是純種的江北生。”

聽到“江北”二字,我心中微微一動,正想說點什麽,蘇晴恰好從飾品堆裏鑽了出來,一臉的心滿意足。她的左耳邊已經夾上了一枚暗藍色的綢緞發卡,她的頭發被撩起,看起來十分幹淨漂亮。她把手裏另一個暗紅色的給我夾上,簡單的蝴蝶結用綢緞紮成,沒有累贅的蕾絲,確實深得我心。

“姐姐,這樣你笑起來的時候,剛好可以看到你的酒窩。”

我剛剛笑起來,那枚發卡就被小花皺著眉頭拆了下來。

“夏言,你幹什麽啊?”感覺自己的審美被質疑,蘇晴的脾氣立刻起來了。

小花拿著那個發卡在手中看了看,笑著對蘇晴說:“沒幹什麽啊。包子她不適合這種腔調的東西,你比較適合,你自己戴吧。別給我跟班頭上弄一堆花裏胡哨的東西。”

“花裏胡哨?什麽意思?”蘇晴氣急,把毫無準備的我突然推到小花麵前,“我說你是不是眼睛有問題啊?我姐戴著哪裏不好看?”

於是,小花盯著我看,而我也抬眼直直地瞧著他。

小花忽然臉色一變,移開視線,過了好一陣才看著手中暗紅的發卡,以格外欠揍的腔調說了一句:“包子頭上長了一朵小紅花!”說完就跑了。

我抿了抿嘴,拉住要發狂的蘇晴,偷偷看了一眼小花,發現他已經去收銀處買單了。

“那邊還有,姐姐,我再去拿一個。”蘇晴安慰我道。

我搖了搖頭,在手機上寫:“算啦,我也沒有用發卡的習慣。”

反正,他也不覺得好看……這樣想著,我又看向收銀處的小花。

此時,開始看到的那個幾個湘駿的學生也在收銀台排隊。

說起來,小花本也應該是穿著湘駿校服的啊,他最後為什麽會和我一起來江北呢?

這件事情一直讓我覺得很奇怪。

我記得考試之前他說過,他想去的學校就隻有湘駿,那是津城最好的學校。而像我這樣明顯在理科方麵有缺陷,但文科方麵比較突出的人,目標隻能是以文科見長的江北。

可語、數、外、物、化、生等全麵發展的他,卻來了我們江北,這在以前是我想都不敢想的事。

【05】

時間倒回到升學考試那年的夏天。

天氣異常炎熱,是教學樓前高大的木棉也遮掩不住的酷暑。

窗外一片蒼翠,窗內,所有人撲在試卷和習題裏奮筆疾書。

男生把校服領帶解下,係在了頭上,猛烈地扇動著自己的上衣,女生悄悄解開了領口的第一顆紐扣,麵前開著迷你小電扇,所有人都在和氣溫較量著,度過最後的兵荒馬亂。

誌願填報表發到我們手上時,熱得受不了的小花剛去盥洗室衝了一把涼水回來,雙手濕漉漉的,臉上的水珠也還沒有擦幹,像極了剛從球場上退下來的樣子。

他向我伸了伸手,我極其配合地遞給他一張紙巾。

我抽出一張紙,用黑墨水的筆在紙上靜靜地寫到最後一筆,卻忽然用手遮住,像是秘密差一點被泄露一般,轉頭對上正湊過來看的小花。

“寫什麽呢?不給我看?”

我笑了笑,悄悄把那張紙藏到下一層,然後重新寫:“誌願表啊!你準備填哪裏?”

他笑了起來,答道:“當然是湘駿。”

湘駿,津城最好的學校。

他說的時候是那麽自信滿滿,一副不服輸的驕傲模樣。

窗外的陽光透過木棉落在他身上。光在他的眼中靜靜閃爍,好像有一條星河在運轉。敞開的衣領處,可以看到他好看的鎖骨。漸漸脫去稚氣的臉上,是少年獨有的幹淨和奕奕神采。

如果是他的話,一定會被錄取的吧!

“包子,你就困難了吧?”他偏頭看我,然後麵露擔憂。

我盯著那張臉看了幾秒,忽然意識到這份擔憂有點過分。

哪知道,他繼續對我下刀子:“你那可憐的數學,到時候能及格嗎?”

一擊命中要害後,我有些訕訕。

自尊心作祟,我手下不饒人地唰唰幾筆,丟給他一張“不要你管”的紙,然後不再理他。

不過,事情確實如此啊!以我讓三任老師都搖頭歎息的數學成績,偏重理科的湘駿簡直是遙不可及。

津城的學校中,湘駿以嚴格的校規和傲人的成材率著稱,緊隨其後的是江北,再往後就是常河等等。除了數學不夠理想,我其餘的學科都算拿得出手。總之,還不至於擔心沒有好的學校可以去。

隻不過,別的學校裏,不會有他在……

我打開手機,查閱湘駿和理想目標江北高校的位置。

兩個學校都在高教園區,處在同一條公交的路線上,前後五個站的距離,隔得並不算太遠。如果要去找他的話……

我忽然愣住了。

等到了分隔兩校的時候,我還有什麽理由可以去找他呢?

握著手機的手指一點一點地開始發涼。

我看著地圖上兩個學校之間短短五站路的距離,忽然覺得我和他之間仿佛隔了一條天塹。

想到這裏,我頹然地趴在了課桌上,即使聽到了上課鈴聲也不想直起身來。

以後,同桌不是小花,一起上下學的不是小花,動輒使喚我卻不許任何人多說我一句的那個人,以後都不在我身邊了。

怎麽辦?忽然覺得好難過,好難過……

之後的整個下午,我始終沉浸在一種莫名的孤寂裏,不願意理任何人,包括小花。明明所有人都在,教室裏還像往常一樣鬧哄哄的,小花也依然在身邊,會時不時地問我究竟怎麽了,我卻被孤寂感狠狠地抓住,獨自憂傷。我心裏有一種強烈的無措感,像什麽東西要被偷走了一樣。

晚自習鈴聲一響,一群累得有些憔悴的畢業生紛紛收拾好書本,帶著疲倦走出教室,給夜晚寧靜的校園帶來今天最後一次熱鬧。

回家的公交車在晚自習開始三十分鍾後開走了最後一班,好在家並不是很遠,我們也習慣於走路回家,隻是稍微多耗些時間而已。

因為蘇晴這天請假,沒來上晚自習,所以,從校門前的馬路走過第三個街口,同行的就隻剩下我和小花以及另外兩個同班同學。在這個路口,他們左轉離開,於是人車稀少的馬路上,就隻剩下我和小花兩個人了。

我保持著從中午開始的低氣壓,兩人一路上都很沉默。

腳下的影子因為路燈的緣故,漸漸被拉長、縮短,然後再次拉長。拉長的時候,我和小花的影子長度差距也變得特別大。我突然開始害怕那樣的距離,忍不住向前多走兩步,讓影子齊平。小花卻以為我要甩掉他,趕忙兩步追上來,差距就再一次顯現出來。

不長不短的距離,就像是一道天塹橫亙在我們之間。

小花,會不會我以後再沒法站在你身邊了呢?

我茫然地停下來,小花沒刹住車,撞到了我的肩膀。

“喂,包子,今天怎麽了?我惹到你了嗎?”他一臉的莫名其妙,覺得應該是自己哪裏做錯了,但是又不知道具體哪裏惹到我了。

我別過臉去,生怕被他看出心底的失落,想快步走開。

“喂,包子。”小花忽然拉住我,施加在我胳膊上的力量很大,讓我不得不停下來。

他指了指地上的影子,說道:“包子,幫我把手機拿出來,在側邊口袋。”

我剛準備動手去拿,他又立刻阻止:“算了,我自己來。”

他掏手機的動作極其小心,目光炯炯地盯著地上的兩個人影,似乎生怕一個偏移,就不是剛才看到的那個樣子了。

我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往前傾了傾身子,打開手機裏的相機界麵,輕輕把那兩個黑影留了下來。本來就不是很清楚的影子,在手機裏更加看不清楚,隻能模模糊糊地看到中間有兩團圖案深於周邊柏油路的顏色。兩個影子的中間重合在一起,看不出縫隙。

我正想問他拍影子做什麽,就聽到正在盯著那照片看的小花對我說:“包子,你要跟我讀同一個學校,聽到沒有?”

我捏了捏口袋裏那張沒有交出去的紙,心裏微微有些觸動。

路邊的車疾馳而去,遠光燈從邊上打過,他轉過身來,讓我看清楚了他的臉。這似乎是我第一次看到他認真的表情。

“因為,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使喚的跟班了。”

也許是因為他是小花,也許是因為女生天生就很容易因為一句並沒有什麽含義的話而想很多,我竟然會因為他一句格外欠收拾的話,從頹唐萬分變為滿心歡喜,徹夜難眠。

小花的聲音在我耳邊不停重複著那一句要我和他讀同一個學校的話,輕輕的,前所未有的溫柔,躲在被子中的我,望著天花板,忍不住偷笑起來。

我下定決心後,便把第一誌願填成了湘駿。

這樣的念頭太過於瘋狂,像是賭上了我的一切,我卻來不及恢複理智。

我知道我不能離開他。我第一次如此強烈地意識到這個事實,隻因為他是小花。

【06】

在最後一個月的衝刺時間裏,我拚命地攻克我的數學。

如果這是一部肥皂劇,在一個月不分晝夜的奮鬥後,我一定能成功考上湘駿。

錄取通知下來的那天,我想了很久,還是發了條信息問小花錄取的情況。

他正和家人一起在遠方旅行,卻回複得異常迅速:“錄取了,包子,你呢?”

我幾乎能想象到屏幕那邊他一臉高興的表情。我看著那條短信,胸口突然一陣沉悶,像是被人生生地奪走了什麽,大顆大顆的眼淚就滴在了屏幕上。

伸手擦去後,留下的淚痕把手機屏幕變得模糊不清。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努力看不到成果,還是因為已經注定的他的離開……

如果他不在,我會是怎樣?

這樣的事,我從前想都沒想過,現在一想起來,心口像是壓了石頭,每每回望擺在桌上的照片裏小花的笑臉,便止不住地疼痛。

懊惱與不甘,迷茫與不舍,複雜的情緒混雜在我的心中,我呆滯地坐在原地,連眼淚都忘了流。

“好,謝謝老師。”一邊的蘇晴掛了電話,表情有些不自然地看向我。

我知道,她一定是接到了江北的錄取電話。

“姐姐……”

蘇晴正想說些什麽,我的手機忽然響了起來,上麵顯示著我沒有保存過的號碼。

我把手機遞給蘇晴,蘇晴接過後,按下了免提通話鍵。

“你好,是……蘇暖同學嗎?”好聽的女聲從電話那頭傳了過來。

“是。”蘇晴代我回答道,不知道為什麽,還微微笑了起來。

“這裏是江北高等學校,很高興地通知你,你已經被我們錄取了……”

我目瞪口呆地看向蘇晴手中的手機。

“好,謝謝老師,我一定會及時參加開學典禮的。”蘇晴又一次掛了電話,隨後投降似的舉起了雙手,“姐姐,我可以解釋。”

蘇晴首先把我頭腦發熱的舉動嚴厲批鬥了一番,然後告訴我,上交誌願書的那天,她是怎麽偷偷潛進老師的辦公室,把我的第一誌願更改成江北的。

“絕對是007都要折服的間諜能力。”她這樣自我總結道,一臉得意。

我有些激動,這個好消息稍微衝淡了我心中的沮喪。

想了一會兒,我還是決定盡快把消息告訴小花。

信息發出去幾秒後,我就收到了小花的回複——

“恭喜了,跟班包子,記得以後好好補償我。”

看到他的回複,我有些訕然。

他好像……並不在意和我分開。

這樣的念頭,讓我的心再一次毫無預兆地疼了起來,疼得莫名其妙,疼得想要揪住他的領子,大聲問他:“夏小花,你到底有沒有良心?”

可發出的短信語氣很平靜:“補償什麽?”

“當然是我的損失。”

我想了很久才恍然,他說的是沒了我這個跟班的事。我咬牙切齒了半天,隻得回道:“那就用你的人格魅力,去湘駿征服一個新的跟班吧。”

而我沒了話題,也不知道該如何繼續這段對話。

如果他不在乎,我是不是也該不在乎?

就像當初沸沸揚揚的緋聞,聽在耳中,計較在心中,卻隻敢表現得無所謂。

青梅竹馬的情誼,原來就該止步於此,不能前進一分?

是不是我太過於依賴你呢,小花?

父母得到消息之後很開心,當晚就準備了滿桌子的菜,慶祝我和蘇晴一起考入江北。

舉杯的時候,我悄悄把杯子對著隔壁小花房間的方向,像是一場暗自的告別,為了那個和我共享了這麽多年人生,被我深深依賴,卻即將漸漸淡出我的生活的少年……

然而那個炙熱到蟬鳴聒噪的盛夏,給我的驚喜遠不止被江北錄取。

彼時的我剛剛參加完江北新生入學典禮,在新班級的門口,麵對著滿教室的新同學發愁,不知道怎麽融入才算自然。手不自覺地摸上自己的脖頸,我躊躇著,在同學和善注視的目光下,窘迫得想要逃離。然後,我就聽到了世界上最好聽的聲音。

“包子,你可算來了。”

熟悉的聲音,穿透過教室裏的鼎沸人聲,變成比流淌在琴鍵上的旋律還要動聽的聲音,清晰地傳入我的耳中。

“趕緊過來,幫你留個風水好的座位太不容易了。”

小花穿著江北的校服,領帶鬆鬆地係在領口,一手隨意擱在左手邊的桌子上,一手飛速地轉動著筆。

他帶著略顯不耐的表情,重新站進了我的生活。

窗外的陽光透過木棉落在他身上。光在他的眼中靜靜閃爍,好像有一條星河在運轉。敞開的衣領處,可以看到他好看的鎖骨。漸漸脫去稚氣的臉上,是少年獨有的幹淨和奕奕神采。

就像他現在這樣,雖然隻是隨意地站在收銀台前,但看起來就像是一幅畫報一樣,每一個暫停的動作,都是最好看的畫麵。

那是我記憶中最溫暖的夏天,他第二次進入我的人生,笑容滿麵,帶著陽光的明媚。

那一年,湘駿的校長痛哭流涕,而江北的老師在歡呼雀躍。

我現在想起來還覺得很奇怪,究竟是什麽讓他改變了去湘駿的決定呢?而且,他當時是讓我跟他一起考湘駿的!結果是他自己先放棄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