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01

“蘇宇語——”我忍不住失聲尖叫。

椅子彈開,蘇宇語徐徐朝後倒去,鮮血順著他的額頭不停地往下流,麥田轉過身看到為了保護她而受傷的蘇宇語,整張臉變得慘白,一把抱住了蘇宇語快要摔倒在地的身體。

“別怕,我不會讓你受傷的。”滿頭是血的蘇宇語朝麥田咧嘴一笑,說出的竟是這句話。

麥田的臉色又是一變,眼中的光芒變得柔和而歉疚,她捂著蘇宇語額頭上的傷口,轉頭看向那些又想撲過來的人,惡狠狠地說:“你們要是敢再動手,那大家就一起死!”

麥田決絕淩厲的眼神讓那群想再次衝上來的人有些膽怯了,大家相互看了看之後,停了下來,遲疑著不再向前。

正當我們僵持著的時候,門外響起了警笛聲,所有人愣了幾秒鍾之後,便像無頭蒼蠅似的四處逃跑。原來,在慌亂之中,不知道是誰打電話報了警,當警察趕到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受了傷,他們將大門口堵得死死的,大家根本沒有機會離開。

“別動!”兩名警察朝我們走來,掃了我們一眼之後,說,“都跟我回派出所!”

“他受傷了,先送他去醫院,我們保證跟你回去!”麥田著急地說,其中一名警員看了一眼蘇宇語,對著後麵的人說了幾句話之後,便要帶著我們離開。

麥田掙脫了拉住她的警察:“我說話你沒聽見啊?我說我要看著他去醫院!”

“你跟誰講話呢?你知不知道你現在是什麽人哪?怎麽那麽多要求?”警察很不耐煩地說。

“我管你是誰啊!我隻是擔心我朋友的情況!”麥田似乎是並不多見的能跟警察頂嘴的人了。

“你說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啊?晚上聚眾鬥毆還這麽理直氣壯!”那個警察有些憤怒,碰上麥田這種滅自己威風的人還真是很棘手。

麥田剛要開口,就被一旁的樂森攔住了,他躬身對警察說:“對不起,對不起,她現在心情比較激動,您別往心裏去!”

“一群小屁孩兒,犯了事還敢這麽橫?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那個家夥口中念叨著,帶著我們向警車走去。

麥田怎麽也不願意跟他們走,說除非親眼看到蘇宇語被送上救護車。還好救護車很快就到了,蘇宇語被送上車之後,麥田才和我們一起上了警車。

我的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感覺,除了剛才蘇宇語為麥田擋的那一下令我震驚之外,對於第一次被帶到派出所,我也有些失措。雖然我也常常做一些違背爸媽意願的事情,可是鬧進派出所這件事要是讓爸媽知道了,他們一定會更加討厭我的。

由於人數太多,所以我和麥田還有樂森暫時被留在一旁。我很緊張,但是麥田和樂森很平靜,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你們怎麽一點兒都不緊張?”我有些擔心,畢竟這樣的事我還是第一次經曆。

“沒必要緊張的,鬧事的不是我們,到時候隻需要錄一下口供就可以了。如果實在有麻煩,就讓人保釋我們就可以了。”似乎發現了我的不安,麥田開口安慰我。

“找人保釋我們?”我心中不安的感覺更加強烈,誰能來保我出去?寧願沒有我的媽媽?還是對我不冷不熱的爸爸?還是比我還小一歲的妹妹?她都未成年,保釋我?嗬嗬,有些可笑。我實在不想讓我家裏人知道這件事。與其讓爸媽來派出所帶我出去,我寧願選擇被拘留。

“對啊!以前也出過這樣的事,都是蘇宇語來保釋我們的。唉,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這個傻子,那麽重的椅子……”麥田越說聲音越低,最後垂著頭玩自己的指甲,看上去好像漫不經心,但我能感覺出來,她是在擔心蘇宇語。

“害怕嗎?”一直沉默的樂森突然開口,他沒有接麥田的話,而是在問我。

我搖搖頭,我不是害怕被帶到派出所,我害怕的是我爸媽會知道這件事,或者說我不是害怕,而是不想讓現在已經一團糟的生活變得更糟。想了很久之後,我掏出電話,卻被警察阻止了。

“你幹什麽?”一個正在問話的警察對我厲聲喝道。

“我……我們都還是學生,發生這樣的事不是要通知家長嗎?警察叔叔,您看您這裏人這麽多,我就不麻煩你了,我自己通知。”我緊緊抓著手機,生怕被警察收走。

警察聽完我的解釋,臉色緩和了些,想了一會兒說:“也行,你給你父母打電話吧!讓他們盡快來派出所。”

得到警察的允許之後,我走到一旁,按下快捷鍵,這個鍵設置的是上官於皓的號碼,按下去似乎就會有希望。雖然剛剛和他鬧了矛盾,但是此刻我似乎隻能求助於他了。

“千落?”上官於皓很快就接起電話。

“嗯,是我。你先別問太多,聽我說就好了。”我瞥了眼正在忙著錄口供的警察,見他沒有注意我,便飛快地說,“我現在在城南派出所,你快點兒過來一趟,想辦法把我和我的朋友弄出去!”

“派出所?出什麽事了?你怎麽會在派出所?”上官於皓的聲音一下子拔高。

見警察向我這邊走來了,我的聲音有些急:“現在不方便說太多,你快點兒想辦法過來把我從派出所裏弄出去就是了!”

上官於皓沉默了一會兒,才又開口:“好,我現在馬上過去。你等我。”

“嗯,但是千萬不要告訴我家裏人,連千蕁也不要告訴,誰都不要,知道嗎?”我交代著,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之後,我才放心地掛斷電話。

02

回到剛才的位子上,剛才還生龍活虎、張牙舞爪的人,現在一個個都安靜下來。警察叔叔教訓的聲音不絕於耳,我愈加煩躁地看著窗外,期待著上官於皓的到來。如果不是碰到這樣的事,我恐怕不會察覺到我很久之前就對上官於皓產生了情愫。

有時候,越是害怕想去依賴一個人,就越是想去依賴他。這種心理戰,不論是哪個想法占據上風,最後痛苦的都是自己。心中的兩個小人開始鬥爭,結果很明顯,隻是我還不甘心就這樣承認。

“不要擔心。”跟上官於皓有些相似的溫和聲音響起。

也許是見我坐立不安,樂森伸出手,拍了拍我的頭。他的動作很輕,眼神很平靜也很溫和,讓我的心情也稍微平靜了一些。

過了沒多久,派出所急衝衝地進來了兩個人,我驚喜地抬頭,卻沒想到除了上官於皓,我還看到了自己極度不想看到的人——千蕁。

千蕁焦急地在人群中找了一圈,看到我之後立刻衝了過來,雙手抓著我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檢查我,確定我並沒有受傷之後才說:“姐!你嚇死我了,還好你沒事!”

“我能有什麽事?”我瞟了一眼上官於皓,原本欣喜的心情變得很不快,“你怎麽把千蕁也帶來了?我不是跟你說過別讓我家裏人知道嗎?”

打電話的時候,我千叮萬囑讓他一定不要告訴我的家人,可他還是把千蕁帶來了。

上官於皓看了我一眼,有些生氣地說:“你打電話的時候,千蕁就在我旁邊,根本就瞞不住。你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會被帶到派出所來了?”

我把事情經過簡單地和上官於皓說了一遍之後,上官於皓點頭,走到一個警員的身旁,微笑著喊道:“李叔叔!”

“呀,是於皓啊!你怎麽來了?”那個被稱為李叔叔的人似乎認識上官於皓,對他格外熱情。

“今兒您值班?”上官於皓的臉上堆滿了笑容。

李叔叔點點頭,還是不忘問上官於皓的來意:“是呀!哎,你怎麽跑派出所來啦?”

上官於皓有些尷尬地笑了笑,然後指著我說:“李叔叔,是這樣的!這個女生是我的朋友,我們都是住一個院裏的。她沒有參與打架鬥毆,隻是因為一個誤會就被帶進來了,您看,她現在可不可以先回去?”

上官於皓很聰明,故意把我和他的關係說得比較親近。

李叔叔聽了上官於皓的話,想了一會兒,然後指著我朝旁邊正在錄口供的警察問道:“她問過了嗎?沒有問題吧?”

“還沒有問到她。”做記錄的警察如實回答,但接著又說了句,“不過,通過對別人的詢問得知她隻是去那邊唱歌的,沒有參與打架鬥毆。”

李叔叔滿意地點點頭,然後回過頭給了上官於皓肯定的答案:“嗯,沒事了,等她簡單地錄一份口供之後就可以走了!這麽晚了,你也趕緊回家,別在外麵逗留了。”

“嗯,好的。”上官於皓的擔憂也解除了,“李叔叔,真是太謝謝您了!”

李叔叔笑著朝他擺擺手。

上官於皓朝我走了過來。

“姐,你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你怎麽會被帶到派出所?你知不知道,我在電話裏聽到的時候,真的嚇壞了,還好你沒事!”千蕁依舊緊緊地抓著我的胳膊,關切地問道。

看著千蕁擔憂的臉,我有些感動,但心裏也有些難受。不知道為什麽,我一直很害怕千蕁對我的好,她越是對我好,我就越是煩躁,因為我早已經習慣了冷漠地去對待每一個人,卻總是無法自然地去麵對她,哪怕是柔聲向她說一句“謝謝你,千蕁”,我也無法說出口。

“我沒事,這隻是一個誤會。剛才警察不也說我隻要錄完口供就可以走了。”我說完,看向上官於皓,“是不是?”

“千落,真不知道你在幹什麽!這次你做得真的有些離譜了啊!”上官於皓的臉色一直很不好看,他似乎是無法理解我怎麽和這樣一群人待在派出所裏,“你快點兒過去錄口供吧!錄完了我們趕緊回去!”

我就知道上官於皓會生氣的,但是與其看爸爸媽媽生氣,我覺得看他生氣實在是好得多。因為有求於他,我也沒有在意他的態度,隻指了指站在我身旁的樂森和麥田,對上官於皓說:“他們兩個是我的朋友,這件事和他們也沒有關係,你順便跟你那位李叔叔說說,讓他們倆也跟我一起走吧!”

“你朋友?”還沒等上官於皓反應,千蕁先驚叫起來。她扯著我的衣角輕聲問,“姐姐,你什麽時候有這樣的朋友了。”

“這樣的朋友是哪樣的朋友?”千蕁的問題讓樂森和麥田的臉色一冷,我心裏的火氣也隨之冒了上來。

千蕁被我的語氣嚇著了,不再做聲,求助似的看著上官於皓。

上官於皓的臉色越來越難看,特別是當我提出要帶著樂森和麥田一起離開時,他的唇緊緊地抿著,似乎下一秒就要發脾氣。

“我隻負責帶你一個人走,這些人我不認識,和我也沒有關係。你是我的朋友,所以我願意幫你,他們跟我沒關係。”他冷冷地說。

上官於皓沒有爆發讓我有些驚訝,但是這樣異常冷淡的上官於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他們是我的朋友!”我提高音量,語氣更加堅定。

“所以呢?”上官於皓的呼吸有些急促,“你在什麽地方交的朋友?你什麽時候交的朋友?這些朋友的真實身份是什麽?家庭背景是什麽?你知道嗎?你了解嗎?你知道什麽是朋友嗎?再說了,即使他們是你的朋友,但是與我無關,我為什麽要幫他們?”

上官於皓還是爆發了,他努力壓抑著怒氣:“你現在快點兒去錄口供吧!等出去之後,我們再好好談一談!”

上官於皓有些不屑的語氣似乎激怒了樂森和麥田,他們很不友善地看著上官於皓,不過礙於我的麵子,他們也沒有爆發,隻是對我說:“千落,你不用管我們,你先走就是了!”

“那怎麽行?我們必須一起走。”我跟上官於皓杠上了,不快地看著他,說,“如果他們不能走的話,我也不走。如果他們要被拘留的話,我就一起被拘留好了!對不起,麻煩你這麽晚還要跑過來,真是打擾你了!”

“千落,你過分了啊!”上官於皓指著我,臉上寫滿了憤怒,雙唇抿得更緊了。

我們僵持著,每次在我無助的時候,總有一個人會幫我——那個人就是千蕁。

千蕁著急地走到上官於皓的身邊,柔聲說:“於皓,你就不要和姐姐生氣了,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把姐姐弄出去。既然姐姐說那是她的朋友,你就幫一個忙好了,其他的事情我們出去再說,好不好?我很不喜歡這裏,你看那些人都怪怪的!”

千蕁說著,撒嬌似的輕輕地扯著上官於皓的衣袖,上官於皓的臉色雖然還是很難看,但是雙唇已經抿得沒那麽緊了。

眼前的情形讓我的心裏有種莫名的失落感,像千蕁那樣柔聲撒嬌,似乎是我永遠也學不會的。我習慣了用冰冷僵硬的態度對待這個世界,我習慣了去對抗,而不是求饒。因為從小到大,我的求饒隻會換來更多的漠視,唯有對抗能讓我有些許存在感。

千蕁見上官於皓沒有什麽反應,又補充了幾句:“於皓,就當是幫我好不好?幫我把他們跟姐姐一起帶出去好嗎?這裏的氣氛太怪異了,我真的不喜歡這裏。”

千蕁的話似乎起了作用。上官於皓掃了我一眼,然後有些不情願地走向正在錄口供的警察,客氣地說:“你好,剛才已經跟李叔叔說了,能不能幫我這幾個朋友先錄口供?”

“幾個?哪幾個?剛剛不是隻說一個嗎?”警察疑惑地看著上官於皓。

上官於皓尷尬地賠著笑,解釋說:“剛剛我以為隻有那一個朋友在這裏,沒想到他們是一起去那裏唱歌了。”

說著,上官於皓指了指麥田和樂森:“真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這樣吧!我先跟李叔叔說一聲,他要是同意了,您再幫他們錄口供?”

錄口供的警察見上官於皓這樣說,反而不好拒絕了,就說:“那倒不用了,既然是一起的,那就先錄了口供,你們一起走吧!這裏人也夠多了!你們這些孩子啊,以後沒事兒別往那些人龍混雜的地方去,知道嗎?”

“嗯!嗯!下次再也不會了,謝謝您!”上官於皓一直賠著笑臉。可是轉身後,臉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他無比冷漠地對我說,“你要我做的,我做了,你們快去錄口供吧!”

錄口供隻是形式化地簡單問了幾句,麥田、樂森和我相繼錄完了口供,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了。

03

走出派出所,千蕁把我拉得緊緊的,我把手從她的胳膊中抽出來,雙手插進口袋裏,誰也沒有理,也不說話。

我沒想到居然是樂森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對我說:“千落,謝謝你!你和你朋友回去吧!我和麥田去醫院看蘇宇語。”

說完,樂森又轉身朝一臉陰沉的上官於皓友好地笑笑,說:“哥們兒,不管怎麽樣,今天還是要謝謝你!”

上官於皓有些不習慣和別人稱兄道弟的感覺,不過他的教養不允許他不禮貌,於是,他客氣而疏離地對樂森說:“不用謝!”

樂森看著上官於皓,無所謂地聳聳肩,然後拍了麥田一下:“走吧!”

看到他們準備離開,我趕緊叫住他們倆:“嘿,等等我!我也和你們一起去看蘇宇語。”

我並不是賭氣,是確實很擔心蘇宇語,剛才他被送走的時候,我們沒有辦法跟著去,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

“你還不回去嗎?”上官於皓見我還要跟著他們走,頓時發起火來,剛剛舒展開的眉心再一次皺到了一起。

“是啊,姐姐,都這麽晚了,你改天再去看蘇宇語,好不好?”千蕁也附和著上官於皓的話。

我有些生氣地瞪著他們,千蕁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打量了麥田和樂森一番,雖然他們的打扮並沒有太古怪,但從小就是乖乖女的千蕁依舊接受不了。

“千落,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現在已經這麽晚了,趕緊跟我們回去!”上官於皓說著,用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我用力地掙脫他的手,固執地說:“我一定要現在去看蘇宇語,隻有確定他的傷沒有危險之後,我才會回去。你們先走吧!”

“千落!你如果現在不跟我們回去的話,我就把這件事告訴你爸媽!”上官於皓終於被我激怒了,從不威脅人的他現在居然要挾我。

他的話音剛落,我就從他臉上看到了後悔的神色。我冷笑著盯著他,心中湧起一陣失望。

“嗬嗬,上官於皓!”平常我都是叫他“耗子”,但是每次我生氣的時候就會無比認真地叫他的全名。

上官於皓聽到我這樣叫他,臉上浮現出很複雜的神色。他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最終還是沒有出聲。

我冷哼了一聲,繼續說:“我原本以為你跟別人不一樣,想不到你也脫離不了俗套。你以為你是誰?我再怎麽樣也用不著你來管!”

我拉著麥田準備離開。他居然拿我的爸媽來威脅我!一直以來我都以為他是了解我的,可是沒有想到,他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我心裏對他的依賴正在一點兒一點兒地流失。

“既然不要我管你,那你為什麽還要給我打電話?”上官於皓也被我的話徹底激怒了,有些失控地朝我大吼。

我的腳步一頓,回過頭看著他,傷心地說:“你真的讓我好失望!我以為你是最了解我的,是可以讓我依賴的人,可是沒有想到,你和我爸媽他們根本沒有區別!”

我冷冷地說完,拉著麥田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後的上官於皓沒有再說話,我幾乎可以想象到他麵色鐵青的樣子。可是我沒有回頭,千蕁在我身後大聲地喊我讓我回去,我聽到了上官於皓阻止她追來的聲音。總會有人阻止來追尋我的人,以前是媽媽,現在是上官於皓,什麽時候才有人願意接近我的心?

我拉著麥田,迎著風很用力地走著,似乎想把所有的不快都發泄在重重的腳步中。

走了很遠,我才放慢腳步,心裏亂成一團,無力地鬆開了麥田的手。每一次遇到什麽事,我總是無法好好地和上官於皓交談,我的表達總是會讓我們的關係越來越緊張。我知道他並沒有惡意,我也知道,我的本意不是這樣的。可是,結果總是很糟糕,一如我和媽媽之間的相處一般。

“看不出來你脾氣這麽火爆。嗯,有搖滾範兒!難怪你的歌唱得這麽好!”路上,樂森笑著對我說。

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剛和上官於皓吵完架,我現在一點兒聊天的心情也沒有。

“你和蘇宇語是什麽關係?”麥田見我悶悶不樂的樣子,開口問我。

“我們是鄰居也是朋友,他住我家樓下。”我簡潔地回答。

“哦。”麥田恍然大悟地點頭,笑得很奇怪地說,“難怪剛才你那個朋友上官於皓不讓你和我們在一起玩,原來你們都是溫室裏的花朵啊!”

從麥田口中說出的“溫室裏的花朵”這幾個字讓我很不舒服,因為我在家裏從來都是不受重視的。我停下腳步,認真地看著麥田說:“你看我有哪一點像溫室裏的花朵?”

麥田聽後,煞有介事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一手捏著下巴作思考狀,良久之後哈哈大笑著說:“還真的沒有!”

看著她爽朗的笑容,我的心情也莫名地變好了。我從一開始見到麥田,就喜歡她的個性,像她這種有話直說、不做作、不扭捏的女孩,一直就是我很欣賞的。特別是她身上有一種氣質,我說不清楚是什麽,也許是灑脫,讓我很羨慕,不由自主地想靠近她。

在某個方麵,我覺得我和麥田很像,那就是我們都不知道怎麽把脆弱的一麵示於人前。有些傷口,你對每個人都說一遍,隻能換來別人的同情和鄙夷,還不如自己藏起來。雖然和她認識的時間還不是很長,但是我很堅信自己的這種直覺。

樂森也在一旁輕笑,我轉過頭看著樂森,誠懇地說:“剛才上官於皓的態度有些不好,對不起。”

樂森聽到我的道歉,愣了一下,隨即灑脫一笑,似乎並不介意。我不知道他是偽裝還是真的不在意,但我覺得我應該道歉,雖然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麽立場去替上官於皓道歉。

“沒事。”樂森微微一笑,“像我們這種玩地下樂團的人本來就不被大家看好,何況是他那種有著大好前途的好學生,不認同我們是很正常的事。我沒什麽,你別想多了。”樂森的笑讓我很安心,很舒服。

04

我們一路聊著,很快就到了醫院,深夜的醫院看上去更加冰冷。

我們很快就找到了值班護士。樂森一邊用手比畫著蘇宇語的高度,一邊問:“護士,我想問下剛剛有個額頭被砸傷的病人現在在哪兒。大概十七、八歲的年紀,他叫蘇宇語。”

“您稍等,我給您查一下。”護士翻著手中的冊子,似乎很快就找到了我們要找的人,“蘇宇語是嗎?他現在在二樓急救病房,上樓右轉就到了。”

“謝謝!”樂森謝過護士就領著我們上了樓。

還未踏上最後一級樓梯,我們就聽到了從急診室門外傳出的蘇宇語爸媽的談話聲。

“你說小語最近都交了些什麽朋友啊?居然深更半夜地被打傷送進醫院了。”蘇宇語的媽媽情緒有些激動,聲音裏帶著一絲按捺不住的無奈與心疼。

“是啊!他最近總是很晚才回家,問他去幹嗎了也不做聲。”蘇宇語的爸爸附和道。

“你回頭說說他,這樣下去前途毀了不說,哪天把命都會玩沒了!這孩子,現在怎麽變得這麽不省心啊?”蘇宇語的媽媽說話時帶著哭音。

“我平時回家比較晚,應酬比較多,也管得少,你有時間好好跟他溝通一下。”蘇宇語的爸爸輕歎了一口氣,對蘇媽媽說道。

我也這麽晚還沒回家,我也差點兒被卷入一場鬥毆中,可是,我的爸爸媽媽絲毫不擔心我回不回家,不擔心我跟誰交朋友,不擔心我會不會前途盡毀……想到這裏,心中酸澀的感覺又開始湧上來,前行的腳步也一點點放緩。

突然間,走道裏隻剩下了我的腳步聲跟蘇宇語父母的談話聲。麥田和樂森停住腳步,我回過頭疑惑地看著他們。

“怎麽了?”我不解地問。

“我們就不去了。”麥田嘿嘿一笑,指了指急診室的方向,“我們就不過去給他們添堵了,你告訴蘇宇語一聲,下次我們再來看他。對了,讓他快點兒好起來,不然我一定會揍到他跳起來為止的!”

“我們現在過去,蘇宇語肯定也會跟著遭殃的,這樣對他身體不好。還是改天吧!”樂森也點頭附和麥田。

我想了想,如果樂森和麥田現在過去,蘇爸爸和蘇媽媽一定會把所有的責任都推到樂森和麥田身上吧?於是,我點點頭:“也好,我先去看他。下次等他家人不在的時候,咱們再一起來看他。”

看著樂森和麥田離開之後,我才快步朝急診室走去。

蘇爸爸和蘇媽媽看到我,都愣了一下。氣氛變得有些尷尬,我的視線越過他們,看著躺在病**的蘇宇語。還好,他看上去沒有生命危險,隻是頭上纏了很多繃帶,還透著星星點點的血漬。

“叔叔阿姨好!”確認蘇宇語沒危險之後,我從他身上收回視線,向蘇爸爸和蘇媽媽笑著問好。

蘇爸爸點點頭,蘇媽媽勉強擠出一絲笑,招呼我說:“千落,你怎麽來了?快點過來坐吧!你看小語這孩子,真是讓我們不省心,不知道和哪群渾小子混在一起,居然被打傷送進了醫院……”

“媽,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就別亂說好不好!”蘇宇語有些不滿地打斷了他媽媽的念叨,然後坐起來,對我說,“你來了?沒事吧?”

蘇宇語滿臉的不在乎,好像受傷的人不是他,他一邊問我有沒有事,一邊把視線移向我身後,我立刻明白他是在擔心麥田和樂森。

“沒事呢!隻有你有事啦!你就不要操心別人了。”礙於蘇爸爸和蘇媽媽在,我隻好隱晦地回答,讓他放心。

蘇媽媽一聽我的話,又開始嘮叨起來:“千落說得對,你都這樣了,還操心別人的事幹嗎?你能管好你自己,我就謝天謝地了!你讓我怎麽說你才好?”

“阿姨,您不要責備蘇宇語了。其實是我今天心情不好,想去看樂團的演出。可是我一個人又不敢去,正好遇到他了,才讓他陪我一起去的。結果出了意外,他沒有和誰打架,是為了保護我才受傷的。”

“是這樣嗎?”蘇爸爸似乎有些懷疑,卻又不好多說什麽,“下次要小心一點兒!你們都還小,這個社會很複雜的,不要隨便和別人交朋友,知道嗎?那些什麽地下樂團的人,少去招惹,都是一幫小混混,整天不幹正經事,隻知道鬧事。你們以後小心點,千萬不要再和那些人來往了。”

蘇爸爸皺著眉,關切地朝我和蘇宇語叮囑著,我乖乖點頭。礙於我爸爸的麵子,蘇爸爸不好對我說太多責備的話,隻是叮囑了幾句就讓我跟他一塊兒回去,留下蘇媽媽照顧蘇宇語。

出門前,我回頭跟蘇宇語道別,病**的蘇宇語對我做了個鬼臉,眼中卻帶著感激。

看著蘇宇語受傷的額頭,我腦中閃過他之前為了保護麥田,幾乎連思考的時間都沒有,條件反射地朝麥田撲過去的情景。我原先以為他隻是對麥田有好感,可是現在我覺得,麥田在他心中的位置要比我想象中重要很多。

05

搭蘇爸爸的順風車回家,一路上,我不知道該跟蘇爸爸說些什麽,好像從小到大,我都不善於和長輩交流,於是隻好閉上眼假裝睡覺。

車子在街道上飛馳,很快就到家了,蘇爸爸溫和地叫醒我。我下了車,謝過蘇爸爸後往家裏走去,剛走到樓下,一抬眼,就看到了上官於皓。

“蘇宇語怎麽樣了?”見我從蘇爸爸的車裏下來,他好像鬆了一口氣。

“沒什麽事,都是皮外傷。”他的出現讓我有些意外,卻沒有改變我冷漠的語氣,“你在這裏等我就是想問這個問題嗎?如果是,那我回答完了;如果不是,那你還有什麽問題就快問吧,我要回家了。”

“我……我還有話對你說,跟我走……”上官於皓突然拉起我的手,朝籃球場的方向衝去。有好多次我都想甩開他的手,可是最終我的手還是被他牢牢地握著。

到了籃球場之後,上官於皓鬆開了我的手。不知道為什麽,在他鬆開我的手的那一刻,我的心裏竟然隱約湧起一股失落感。月光下他的臉看起來那麽幹淨,就像是童話故事裏的王子一樣,但我明白我不是那個公主。

“對不起。”他輕聲說。

“嗯?”突如其來的道歉讓我有些不解。

“剛才,千蕁都和我說清楚了,說你不是故意推倒她的。對不起,千落,我不應該什麽都沒有問清楚就凶你。”他低著頭,眼神很真摯,似乎這是個無法被拒絕的道歉。

我搖頭,回避他的目光:“沒事,都過去了。”

他躊躇了一會兒,又問:“你和那個樂森是……是什麽關係?”

樂森?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有點兒不自然,我不明白他怎麽突然提起了樂森,還問這麽奇怪的問題。

“我和他是什麽關係,這關你什麽事?”對於上官於皓問出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問題,我心裏隱約有些鬱悶,於是帶著些怒氣反問道。

“你——”上官於皓似乎很容易被我激怒,他臉色瞬間沉了下來,冷冷地說,“那個樂森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人,居然讓你進了派出所!”

“這不關他的事!”我皺眉看著上官於皓,很不滿他什麽情況都不知道就隨意指責別人。

“不管關不關他的事,總之你以後都不要和他來往了。像他那樣的人,一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你以後不要再和他見麵了!”上官於皓幾乎是大吼著說出了這段話。

上官於皓對樂森的敵意很深,我知道,就像麥田說的那樣,很多乖乖仔都會選擇和自己相同類型的人來往,像樂森那樣的孩子在他們的眼中就不是好人。可是上官於皓根本沒有接觸過樂森,對樂森也完全不了解,就下了這樣的結論。我很討厭上官於皓這種偏見。一直以來,我都覺得他不應該是和那些所謂的“乖乖仔”有一樣想法的人。

“上官於皓!你知不知道現在的你很讓人討厭?你了解樂森嗎?你跟他交流過嗎?你什麽都不知道就瞎說什麽啊?對!今天我很感謝你來派出所保釋我,我承認如果沒有你,我今天就不能回家,但是請你別戴這樣的有色眼鏡去看別人,麻煩你下次了解清楚情況再說話!”我很生氣,雖然和樂森他們認識不久,可是我心裏已經把他們當成了朋友。

他們隻是一群為了自己的理想而奮鬥的人,難道這樣也有錯嗎?難道一定要遵照大多數人的意願,忽視自己內心的聲音,才是好孩子嗎?

聽完我的話,上官於皓的臉上布滿了失望的表情:“千落,為什麽你就不能像千蕁一樣讓人省心呢?”

我好像突然被人點中了穴道,隻能聽到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喊疼。

“你從來都沒有用心看過我!對不起,我是千落,我不是千蕁,千蕁也不是我!”我失控地叫出聲,接著猛地捂住嘴,努力壓抑著內心翻湧的情緒。

我轉身要走,上官於皓一把拉住我,一臉不解地問:“怎麽了?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我不想解釋,隻是回過頭很傷心地問他:“為什麽你們每一個人都要我像千蕁一樣?為什麽你們每個人都喜歡千蕁?為什麽千蕁永遠是你們最關注的人?媽媽是這樣,爸爸也是這樣,現在,就連你也是這樣。”

當我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我才知道,真正讓我難過的是,他也要我和千蕁一樣。

聽了我的話,上官於皓眼裏浮現出濃濃的愧疚,低聲說:“對不起,千落。我不知道為什麽你的爸媽會偏愛千蕁,但我不是那樣的……”

聽著上官於皓的話,我自嘲地笑了笑,問:“是嗎?那你是怎樣的呢?”

“我……”上官於皓的聲音頓住,他無法回答。

我的心仿佛破了一個大洞,冷冷的夜風瘋狂地從大洞灌進我心裏,讓我的心痛得快要窒息,我連一秒鍾也不想再多待。

有些事就連他自己都沒有答案,而我知道哪怕他有了答案,我也沒有勇氣去聽他說出那個答案。我們就像已經被設定好的軌道,隻須前行,不用管目標在哪裏,隻要小心不走錯路就可以了。至於軌道相交?很早之前就是個錯誤,又怎麽會繼續錯下去……

06

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家,打開門的時候,千蕁正在練鋼琴,爸爸在客廳裏看報紙,媽媽坐在千蕁的身邊。

我關上門,換了鞋,整個過程媽媽始終沒有看我一眼。

“姐……”

千蕁停下彈奏的動作,有些擔憂地看著我,隻是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媽媽打斷,媽媽沉著臉,指著鋼琴對她說:“好好練你的琴,練琴的時候是不可以走神的,不知道嗎?”

瞧,又是這樣。我已經習慣了,她永遠不會主動和我說話,除了當她要阻止我唱歌的時候。

“去哪兒了?”

爸爸的目光從報紙上飄到我這邊,又立即飄回報紙上,漫不經心地問著。他不會因為我的晚歸而發火,更不會怒斥我,因為媽媽在,爸爸對我永遠都是客氣而疏離的。

其實,我真的很希望爸爸能站起來,大聲地訓斥我為什麽這麽晚才回來,可是媽媽在,他就隻能這樣象征性地問一句。

我不想回答,既然都不想管我了,為什麽還要做這樣的表麵工夫,幹脆就像媽媽那樣,對我不聞不問好了……

我徑直回了房,爸爸抬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我關門,他終於忍不住,從沙發上站了起來,對著我的房間吼道:“千落,你這是什麽態度?真是越來越沒有禮貌了!”

媽媽冷冷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耳朵,就像是寒冰刺入心髒一般。我今天真的很累,不想再去聽他們的任何言語。打開電腦,我戴上耳機,點開音樂,把音量調到最大,克製著自己不去想晚上發生的事,將外麵的一切都隔絕在耳機之外。

每當我戴上耳機,聽到那些充滿力量的歌聲之後,就會覺得很安寧。

習慣性地登上QQ,我的QQ聯係人裏隻有一個人,就是上官於皓。我從未加過其他人,當初申請了QQ號之後,我就加了他,隻是他並不知道,這個QQ的另一端是我。

一看到我上線,上官於皓的頭像就開始跳動,我點開他的頭像,顯示的是一張不開心的臉。

“心情不好?”我問。

“嗯,很不好,剛才和我的朋友大吵了一架。”

聽他提到我,我有些緊張,其實每次和他聊天,我都有些緊張。剛開始的時候,我們也總是說著一些很無聊的話題,可是慢慢地,他覺得我似乎很了解他,於是開始和我說一些心事,包括我和千蕁的事。

“隻是朋友,吵了一架至於這麽煩嗎?又不是女朋友。”

我在腦中思索了很久之後,終於發過去一句話。有時候害怕他會認出我來,所以我總是要跳離現實中自己的個性。

“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麽會這麽煩。真的很奇怪,我的心好像有點不受自己的控製,每次遇到她的事,我的情緒就會莫名地波動,甚至會容易發脾氣……你說,這會不會是喜歡一個人的情緒?”

屏幕上突然跳出的這樣一串話讓我有些驚訝。他的話讓我愣了很久,好像隻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腦中一片空白。

我不敢去想他會喜歡我,我想就連他自己也不會這樣想吧。一直以來,他都在守護千蕁,就像小時候他在我們家許下的諾言那樣,他真的沒有讓千蕁受到一點兒傷害。而在大人的眼裏,上官於皓跟千蕁就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沒有人能否定。

幾乎每一個人都覺得,隻有他和千蕁站在一起才是最完美的。

“你以前不是告訴過我,你有一個一直很想保護的人嗎?現在怎麽又說喜歡別人了?”

很久之後,我才發了這句話,然後緊張地等待著他的回答。我和他聊天並不頻繁,有時候一句話之後,總是要等好久才會有回應。我知道他在思考,就像每次他說出一些令我心跳加速的話時,我也要想好久,才能回答他。

“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麽。”

“我身邊的人幾乎都覺得我應該和那個女孩是一對的,而我第一次遇到她的時候也是這樣想的。可是慢慢地,相處越久,我就越來越迷惑。和另一個女孩在一起的時候,我的心情總是會很容易就受到影響。”

他一口氣發來了好幾條消息,我怔怔地看著對話框裏的話,心跳得很厲害。我不敢相信QQ的那頭真的是上官於皓。

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的話。

窗外,月亮躲進了雲層裏,天空一片漆黑,耳機裏傳來許巍有些滄桑的嗓音,我心亂如麻。

“相信你最初的感覺吧!”

發完這句話之後,我匆忙下線,我需要讓自己的心平靜一會兒。我隻是一個不被喜歡的孩子,所有的幸福都不配擁有。

不知不覺中,我又拿出了那個溜溜球,它已經很破舊了,殼上的劃痕又多了幾條,玩的時候也時常卡線,可是我一直將它留在身邊,舍不得丟掉。

我隨意地將溜溜球甩了出去,那句話我還記得——

把這個溜溜球用力地甩出去,所有的不開心就會全部被甩走,再用力收回來,就又是一個開心的溜溜球啦!

隻是很可惜,它的線又卡住了,零亂地纏在一起,就像我的開心,再也回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