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1）
艾辰看著我的模樣，輕輕握了握我的手，安慰道：“不是懦弱，艾炎說得對，你在任何人麵前都是堅強獨立的，即使被莫菲兒欺負得很慘，你也隻是一笑而過。你不去反抗，最重要的原因，是不想讓別人為難。”
他說到這裏，眼眸裏微微浮上一絲苦澀，但很快卻又掩飾過去，接著說道：“我原本打算帶著你一同離開他們，可沒想到無意間，我竟然發現莫菲兒似乎在謀劃什麽。她一開始還不承認，但沒想到，有一天竟讓我發現她趁著艾炎午休，偷偷盜取他的靈石，我當時製止了她，卻沒有在艾炎麵前揭發她。因為我怕他承受不住她的背叛，事後我把莫菲兒約出來詢問原因，她那樣的性子當然什麽也不肯說，但是她盜取艾炎的靈石是事實，所以我便當即打算將她抓住，送去給父親裁定。沒想到正巧被艾炎看見，莫菲兒一改之前的態度，哭著奔向艾炎，說我想要欺負她。艾炎盛怒，與我大打出手，這時你跑了出來，結果被艾炎誤傷。”
“白敏就是在那個時候死的嗎？”聽到這裏，我的心一緊。
艾辰搖了搖頭：“隻是輕傷。可是我卻心疼極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你的身上，因此忽略了莫菲兒的動向。沒過多久，我們魔界的聖石——鳳鳴石就被盜走了！我父親查證後，發現居然是用艾炎的靈石開啟了結界，因此盛怒，想要懲罰艾炎。我得知後，立即去找了莫菲兒，希望她能將鳳鳴石交出來。但她不肯，還說自己隻是借用，到時候一定會歸還。我怎麽會相信她呢？於是便動手去搶，正巧艾炎過來看到，莫菲兒便順勢假裝沒有躲開我的神劍，重傷後跳下了奪魂淵，隻留給艾炎一句‘炎，永別了！’，艾炎哪裏能受得了這樣的場景，他立即紅了眼過來跟我拚命。即使在平時練習的時候，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更何況是在他失去了理智的時候呢！我很快就敗下陣來，到後來已經根本招架不住他的攻勢了，就在危急關頭，你又衝了出來，擋在我的身前，受了致命的一劍。艾炎以為你死了，這才恢複了理智，他轉身去找父親，自請責罰。之後，我花了整整三百年，才將你的靈魂重新縫補完整。這期間，艾炎被釋放，跟著我來到了人界，處處與我作對。”
說完，他頓了頓，歎了口氣道：“其實，後來我見過莫菲兒，知道她那天跳下奪魂淵的時候，身上帶著鳳鳴石，根本就不會被傷到。我試探著告訴過艾炎這件事情，但是他那個時候太恨我，根本就不肯聽我的解釋。而且，私心裏，我也希望莫菲兒就這樣在艾炎的心中死去，最好再也不要出現！隻是，我沒想到莫菲兒在做了那樣的事情以後，居然還敢再出現……”
故事說到這裏，已經全部結束了，我卻沒有辦法輕易地從中跳出來。
好半晌，我看著艾辰問道：“艾炎……知道莫菲兒不愛他嗎？”
艾辰淡淡歎了口氣：“這三百年的時間沉澱下來，他多多少少……應該感覺出一點了吧！隻是……”
“隻是什麽？”我看他欲言又止，忍不住焦急地接口問道。
他笑了笑，唇角揚出一抹自嘲的意味：“他和我其實都是一類人，對於自己在乎的，我們寧願自欺欺人，也不想去揭露真相！”
自欺欺人？這句話是什麽意思？
我沒有深究艾辰話裏的意思，卻忍不住為艾炎心疼起來。
他的感情，初聽時好像一個童話，然而到了結尾處，竟然成了一個笑話。他心心念念想著的人，竟然這樣騙他！
所以他才會說得知莫菲兒沒死，他無所謂開不開心，隻是鬆了一口氣嗎？
一想到他昨晚說出這話時候的模樣，我的心，竟然猶如針紮一般，疼痛得難以自已，到最後，已經不自覺彎下腰去。
艾辰看到我這個模樣，不由得一驚，連忙扶住我，連聲問道：“你怎麽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隻覺得整個人渾身無力，一會兒像是掉進了冰窖，渾身冰涼，一會兒又像是進了火箱，全身滾燙……如此反複了許久，我終於被折騰到全身無力，最後無力地倒進了艾辰的懷裏。
艾辰大驚道：“你到底怎麽了？難道是因為我把靈石從你身上取回來的緣故嗎？”
我閉著雙眼，被這突如其來的痛苦折磨得全身半點力氣也沒有，根本沒有辦法回答他的話。
然而，沒過多久，我便感覺頭頂有一股暖流自上而下，緩緩注入我的身體。與此同時，我胸口處貼著項鏈的地方，也有一股暖流，迅速在我周身流竄，兩種暖流碰撞，讓我感覺非常的舒適，最後，竟然緩緩睡著了。
我仿佛又做夢了，卻又隱隱覺得好像不是夢，因為這一次，我真真實實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真真實實感受到了身為白敏的心情。
上次夢境中的畫麵再次重演，在艾炎的長劍刺向艾辰的時候，我不顧一切地飛奔著撲了過去，當長劍刺穿我心窩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從未有過的安心。
是的，不是疼痛，不是難過，而是……安心。
在我聽到的故事裏，艾辰和白敏是最有默契的一對。
他陪我在廚房忙碌；他在我被莫菲兒欺負的時候為我出頭；他在我死時，痛得撕心裂肺……
可當我觸碰到白敏的內心時，卻突然發現，原來一切並不是這樣！
在我的心裏，我把艾辰當成是最好的朋友，所以麵對他的好，我會覺得很內疚。
我為艾辰擋劍，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我不想讓艾炎背負兄弟相殺的罪名，我不想讓他後悔，不想他被責罰。
因為……從頭到尾，我喜歡的人都是艾炎。
我在廚房，忘卻一切，精心烹製著食物的時候，心中有個名字叫艾炎；看著他們在我麵前嬉鬧，我眼中流露出的失落，心中有個名字叫艾炎；被莫菲兒欺負後，我看著他耐心哄著莫菲兒而留下了淚水，心中那個名字還是艾炎……
我一直都站在他的身後，默默注視著他，喜歡著他。
可他卻從來都不知道。
他甚至對我說：“你為了艾辰，可以連命都不要，現在你們終於可以在一起了，我祝福你們！”
在我默默喜歡了他這麽久之後，他對我，卻隻剩下了祝福。
原來這個故事，如此慘烈。
心，痛到最後仿佛已經失去了知覺！
（2）
我再次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艾辰守在我的身邊，看到我起身，他立刻坐直了，看著這樣的他，我忍不住露出了一絲笑容，心中覺得格外的安心。
斟酌片刻，我緩緩開口道：“艾辰，謝謝你一直以來對我的照顧，但是我，真的沒有辦法回應你了！”
艾辰似乎沒有料到我會這麽說，他先是一愣，隨後急切地問我：“為什麽？”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既然沒有人知道我喜歡艾炎，那就讓我繼續將這個秘密保守下去吧！
清楚白敏的內心後，雖然我終於知道了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艾炎，卻也……清楚地知道了他對莫菲兒的感情。
艾辰默了默，緩聲問我：“你是不是……發現自己喜歡的其實是艾炎了？”
我抬頭看他，本想否認的話堵在嘴裏，怎樣都說不出口。
艾辰這麽聰明的人，頓時明白了一切，臉上立刻露出一抹苦笑：“沒想到，過了這麽久，你的選擇還是一點都沒變。”
我怔住，半晌驚詫道：“你知道我……白敏喜歡艾炎？”
艾辰閉上眼，緩緩點了點頭：“我們一起長大，你心裏想什麽，喜歡什麽，我怎麽會不知道？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你看艾炎的眼神就變得不一樣了，你會為他的高興而高興，為他的難過而失落，當他第一次誇你做的東西好吃之後，你便成天鑽進了廚房。當他護著莫菲兒時，從來不會流淚的你也會變成愛哭鬼。你說，你的這些改變，我怎麽會看不出來。我隻是……一直都不願意承認罷了！”
“他和我其實都是一類人，對於自己在乎的，我們寧願自欺欺人，也不想要去揭露真相！”
我突然知道，他先前那句話是什麽意思了！
他頓了頓，睜開眼睛看著我，痛苦道：“你喜歡他，而我喜歡你！對不起，為了和你在一起，我不惜自私了一回！”
我的眼淚因他的一番話，瞬間決堤，眼淚瞬間在臉上肆意。
“對不起，對不起，嗚嗚嗚……艾辰，謝謝你為我做的一切，謝謝你對我的守護，謝謝你把我救了回來，你在我的心裏，永遠是最特別的那一個。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情，但我不想再欺騙你。我……我喜歡艾炎，哪怕還是像從前一樣，隻能遠遠看著他，我也已經心滿意足了。這樣的感情，我想這一輩子，我都不會輕易改變了。”
艾辰帶著痛苦的表情看了我半晌，之後啞聲用略微詫異的語氣問我：“你……想起前世的事情來了？”
我點了點頭，淚如雨下。
他歎氣，半晌，輕輕將我抱進懷裏，溫柔地撫摸著我的頭發，聲音輕柔道：“傻丫頭，不用對我抱歉！雖然我們不能成為情侶，但我們還是朋友，以後若是有需要，我還是隨時都站在你的身後的，你隻要回頭就能看到我了。”
這個人啊，他的好，讓我怎麽去回報呢！
等我的情緒穩定下來，我便和艾辰一起回去跟大部隊會合。
奇怪的是，班上的同學竟然沒有一個對我們的去向表示疑惑，我悄悄問艾辰，他反而笑著問我：“你忘了咱們都是有魔法的人嗎？”
我瞬間了然，抹去或者篡改別人的記憶，是魔界最簡單的魔法。
所以，艾炎那個時候能夠輕易讓全校都認為，我們是男女朋友的關係，也一定是因為這個原因。虧我還傻傻地以為是因為他前一天的告白，誤導了大家！
一想到艾炎，我的心便有些堵得慌。我好怕他會恢複不過來，徹底從我的身邊消失，我好怕連在他的身後默默注視著他的機會都會失去。
這種害怕，在我回家後見不到他的身影時，變得愈發強烈……
第二天去學校，我見到了一個不想看到的人——莫菲兒。
她站在講台上，任由班主任熱情地介紹著，那雙如毒蛇般散發著惡意的雙眸一直盯著我，唇角帶著冷笑。
而我此時對她已經毫無懼意，有的，隻是厭惡。
雖然艾炎曾經那樣喜歡過她，這樣的女生，根本不配得到艾炎的感情。
下了課，莫菲兒把我叫到了外麵，冷冷打量我後道：“我是該叫你江小羽，還是白敏？”
我知道她必然又是準備找我挑釁的，於是也冷冷看著她，並不開口。
她卻沉默了半晌，突然笑了起來：“你的膽子還真大！不怕我對付你嗎？”
“你會嗎？”我看著她，反問道，“為了對付我，居然跑到學校裏做學生？若換成是我，必定不會這麽興師動眾！更何況，學校裏還有艾辰。”
她的眼眸微微一閃，眼中有什麽一閃而過，隨後卻淡淡笑了起來：“艾辰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了吧？”
既然她問得這麽直接，我也幹脆什麽都不隱瞞，直接盯著她的眼睛說道：“是的，他都告訴我了。你根本從來沒有喜歡過艾炎，你一直都是在欺騙他、利用他。你現在回來，是不是又打算要去傷害他了？”
“你好大膽子，居然用這樣的語氣跟我說話！”莫菲兒在我說完後，立即瞪著眼睛怒道。
可是我卻並不畏懼，徑自直視著她。
半晌，她緩緩垂下眼眸，將身上的戾氣全部收了起來，語氣也稍稍平淡了許多：“如果，我說我回來，是因為知道錯了，想要彌補艾炎，你信嗎？”
她如此心平氣和的口氣，讓我一愣，完全忘了該如何反應。
下一刻，我的內心深處卻迅速翻湧起驚濤駭浪。
她……說她要回來了，她說要彌補艾炎？
莫菲兒淡淡看了我一眼，恢複了往日的傲氣，冷哼道：“我幹嗎要問你信不信，我隻要做我認為是對的事情就可以了！我找你來，是希望你能和艾炎保持距離，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他，不想我們之間插進一個無關的人！”
我沒想到她回學校的目的，竟然是為了跟艾炎和好，又愣了好一會兒，才將心頭翻湧的情緒壓製下去，蹙起眉頭問道：“你真的，喜歡上艾炎了嗎？”
“若是有一個人，曾經深深愛著你，讓你即使在離開他之後，天天想著他的好。即使在得知你傷害過他、欺騙過他的時候，他也無法恨你，這樣的人，你會不會愛上他？”莫菲兒淡淡說著這話，模樣與從前判若兩人，她頓了頓，朝我淡淡一笑，“反正我會！”
“你……說的都是真的？”我已經沒有辦法再去思考她說的話了。
她曾經是艾炎最重要的人，她也是將艾炎傷害得最深的人，如今她卻又說，她愛上了艾炎，她回來，竟然是為了要彌補！
我應該相信她嗎？
不過……艾炎應該會很開心吧！
他愛了她這麽久，如今終於等到她回頭了……
可是不知為何，我發現自己的手竟然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更讓我不想承認的是，潛意識裏，我根本不想相信她的話。
如果不是真的，她和艾炎就沒有可能再在一起……可是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艾炎……一定會更難過吧……
想到這裏，我痛苦地閉上眼睛。
然而，耳邊很快再次響起了莫菲兒高傲的聲音：“真不真，不需要你來判斷，我隻想警告你，如果你還敢接近艾炎，我一定會讓你立刻消失！”
她的話音剛落，艾辰已經跑了過來，一把將我護在身後，冷了眼眸瞪著她問：“莫菲兒，你鬧夠了沒？”
（3）
莫菲兒微微一怔，隨後臉上露出委屈的模樣：“艾辰，你這話說得太沒道理了！什麽叫我鬧夠了沒？我隻是把我的態度告訴她，並且讓她以後跟艾炎保持距離而已。我是艾炎的女朋友，向這個第三者提出這樣的要求很過分嗎？”
“莫菲兒！你又想要做什麽？從你假死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經跟我們所有人劃清界限了！”艾辰的語氣，是少有的嚴厲。
莫菲兒聽完，頓時愣住了！她就這麽靜靜看著艾辰，好半晌突然笑出了聲：“艾辰，她和你一起長大，難道我不是嗎？在你心中，我到底是個多麽壞的人？自從我離開艾炎以來，我沒有一天不在後悔，整整三百年，我陷在對他的思念裏痛苦不堪。如今，我好容易找到他，你們為什麽不肯給我個機會去彌補呢？”
艾辰沒有立即回答她，隻是靜靜看著她的眼睛，仿佛在確定她話裏的真實性。
我的心裏很不是滋味，在得知她對艾炎的所作所為之後，我根本沒有辦法原諒她……
艾炎從小脾氣就不好，很容易動怒，而且從來聽不得人勸，他就是個混世霸王，但他活得非常自在，因為魔王大人的寵愛，任何時候他都不需要控製自己的脾氣。
可是自從他跟莫菲兒在一起之後，他的灑脫就不見了……她無理取鬧時，他就輕聲哄著；她到處闖禍時，他就處處擔著；她針對我欺負我時，他天生疾惡如仇的性子也隻能藏著。
她已經把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處處壓製著自己天性的人。
所以我從來都不喜歡她。
不是因為她欺負我，而是因為她沒有善待艾炎。
可是沒有辦法，因為她是艾炎喜歡的人，所以我沒有辦法真正去厭惡她。
現在她說她知道錯了，她也喜歡上了艾炎，我雖然不甘心，卻還是為艾炎感到開心呢！
因為她畢竟是艾炎喜歡了那麽久的女生，盡管他說對她的感情已經淡了，可誰知道那是不是氣話呢？
如果真的淡了，真的不喜歡她了，那為什麽那天夜裏，他會那麽難過，那麽失落？又為什麽……會突然消失呢？
我緩緩握緊了雙拳，強力將心中那股酸澀的感覺壓下去。
隻要他能快樂就好了，我願意再相信莫菲兒一次。
於是，我慢慢從艾辰身後走了出來，看著莫菲兒說道：“我希望這一次，你是真心的！”
莫菲兒冷冷哼了一聲：“你有什麽資格跟我說這樣的話！”
我淡淡道：“我有沒有資格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果再傷害艾炎，就算拚了這條命，我也一定不會放過你的！”
莫菲兒冷冷地看著我，我不願再跟她多說什麽，轉身朝教室裏走去。
幾步之後，我聽見她在身後叫了我一聲，然後說道：“別忘了你跟我說的話！”
我停下了腳步，卻沒有回頭：“我會記得的，但也請你別忘記自己說過的話。”
隻要艾炎開心，隻要他開心就好了……即使隻能永遠躲在角落裏看他，那又有什麽關係呢！
放學後，艾辰一直把我送到了家門口，然後用擔心的眼神看著我問：“你沒事吧？”
我朝他笑了笑，故作輕鬆道：“幹嗎這麽問啊？你看我像有事的樣子嗎？”
艾辰什麽話都沒說，徑自將我攬進了懷裏，喃喃道：“江小羽，你忘了我跟你說過的話嗎？不管什麽時候，隻要你需要，隻要你一回頭，就會發現我永遠在你身後的。所以，如果你想跟艾炎在一起，我一定會幫你的。雖然那樣會讓我很心痛，但相比而言，我更加不願看到你難過的樣子。”
我離開他的懷抱，看著他，笑著說：“誰說過喜歡就一定要占有呢？隻要他開心快樂，我能不能陪在他身邊又有什麽關係？艾辰，你不也是這麽想的嗎，你看，我們還是一樣這麽有默契呢！”
艾辰看著我半晌，終於也在唇角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所以你也是個傻丫頭！行了，快進去吧！”
我笑著跟他道了別，回家後，才將胸口憋著的一口氣長長呼出。
原來有的時候，假裝堅強，是這麽容易的一件事！
“沒有人告訴你嗎？經常歎氣容易長皺紋的！”
黑暗中突然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我先是一愣，隨後立刻打開了客廳裏的燈。
就見原本消失的艾炎，此時正慵懶地躺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我心頭一熱，剛想朝他跑過去，卻突然想到了莫菲兒的話，雙腿不由得僵在原地。
許久之後，艾炎緩緩從沙發上坐起，看著我，桃花般妖異的雙眸中露出了熟悉的戲謔表情：“怎麽？跟艾辰的感情發展得這麽快，已經把我給忘了？”
我拚命壓抑住內心翻滾的感情，垂下頭裝作不經意的樣子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
艾炎笑道：“聽說莫菲兒去學校了，我不放心你！”
因為這句話，我的心頓時一暖，差一點就要控製不住自己對他的想念，撲過去抱住他了。
然而，下一秒，我再次想到了莫菲兒。
盡管他現在也許對過去的欺騙還放不開，但畢竟那是他最喜歡的女生！她回來了，她說她真的喜歡上他了，那麽終有一天，他可以結束所有的痛苦，重新找回他丟失已久的幸福！
他們，原本就是一對！
我如果現在還夾在他們中間，又算什麽？
很早以前我就知道，艾炎對我的好，或許隻是出於對我的愧疚。
我先前不想在乎，是因為他的莫菲兒已經死了。
可是如今，一切都回到了原點。莫菲兒回來了，我也到了該退場的時候了！
於是我強忍住心中的疼痛，咬了咬下唇，抬頭看著他露出一個笑容來：“沒什麽，她又不是奔著我去的，再說，不是還有艾辰嗎！”
艾炎聳了聳肩：“看來，我真是瞎操心了！”
我的心微微一抽，緩了緩對著他笑道：“她是為了你來的。她說她想彌補你！你……給她一次機會吧！”
艾炎眯著眼睛看我，半晌笑道：“江小羽，你什麽時候做起紅娘來了？怎麽？自己不好意思一個人幸福，所以還想順帶幫我把感情的問題也一並解決了？”
艾炎說完，不屑地輕嗤了一聲：“我現在一個人挺自由的，就不用你瞎操心了！”
“可是……”
“明天想吃什麽？”
我的話被他堵在嘴裏，看他若無其事的樣子，我也不好再繼續這個話題，於是拎著書包默默回到了房間。
剛關上房門，就聽見他在門外叫我。
我隔著門板應了一聲，問他：“幹嗎？”
他的聲音格外好聽：“你還沒回答我，明天想吃什麽？”
嗯？這句話的意思是……
“你明天也會去學校嗎？”
“當然去了！”艾炎好笑道，“不然太無聊了！”
“那就……”我笑了起來，可是話說了一半，我卻突然想到了莫菲兒，頓時將笑容隱了下去，換上淡淡的口氣，“不用了，艾辰會幫我準備的。”
門外沉默下來，但是我知道艾炎並沒有離開，我咬了咬下唇，又道：“對了，你明天還是從我家搬出去吧，我不想被人誤會！”
門外許久沒有聲音。我不知道他是什麽樣的表情，是鬆了一口氣，還是，對我也有一絲絲的……不舍呢？
我靠著門板站了許久，意識恍惚間，我似乎聽到門外傳來一聲長長的、失落的歎息聲。
等我仔細去聽時，卻已經什麽都聽不到了。
我苦笑出聲，隻覺得身心俱疲，連後來怎麽睡上床的都不記得了。
第二天一早，我推開房間門看到艾炎的時候，有些意外，又有點……開心。我還以為他早已經走了！
他正將做好的比薩端上桌，看到我之後，笑道：“最後的早餐，過來嚐嚐吧！”
他說得雲淡風輕，我卻被“最後”那兩個字弄得極為傷感。
但又有什麽辦法呢？
決定放手的人，不正是我自己嗎！
（4）
一頓早餐，我吃得食不知味，而艾炎坐在一旁靜靜看著我，一言不發。
等到吃完，他起身去收拾，我看著他的背影，強忍下心頭的不適，對他開口道：“艾炎，再給莫菲兒一次機會，也再給你自己一次機會吧！”
艾炎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立刻冷了聲音：“江小羽，你是在擔心，我還會破壞你和艾辰，所以才這麽急切地想要把我推出去嗎？”
我一愣。
他隨後笑了聲，語氣仍舊冷冷的：“別自作多情了！之前對你的好，說到底，還是為了讓你喜歡上我，然後我便可以達到報複艾辰的目的，如今既然菲兒沒死，那麽我的報複也沒有了任何意義。以後，絕對不會再來糾纏你們的。”
他緩緩回頭，雙眸緊緊盯著我，嘴角露出一抹嘲弄的笑：“這下，你放心了吧？”
說完，他將雙手擦了擦，從容地插進口袋，緩緩朝門外走去，與我擦肩的那一刹那，他朝我挑眉，露出了我許久不曾見到過的，不羈的笑容：“不管怎麽說，知道你沒死，我還是很開心的。再見！”
艾炎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我看著他的背影，捂著胸口，緩緩蹲了下來……
他說，他以前對我的好，全部都是為了報複艾辰……這是真的嗎？他從來都沒有放棄過這個念頭嗎？
雖然我從來都不敢奢望他真的會喜歡上我，但真正聽到他說出這個事實，我卻發現，自己根本不如想象中堅強。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人扶起，這才發現自己又流淚了。
站在我麵前的，是艾辰。
他看著我，一臉的關切：“江小羽，你怎麽了？我剛剛看到艾炎走出去了！”
我飛快地將眼淚抹去，朝他笑了起來：“我沒事。”
他顯然不相信，蹙著眉頭看了我半晌，帶著些許痛苦的聲音在我耳邊緩緩響起：“江小羽，我退出是因為我想看到你和艾炎幸福，而不是讓你像現在這樣自我折磨。”
“我……沒有。”我緩緩低下頭去。
他卻一把捧起我的臉，看著我目光堅定地問道：“你既然喜歡他，為什麽不去爭取？你口口聲聲說希望他幸福，那麽為什麽你不自己去努力，而要把這份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而且還是一個曾經傷害過他的人身上？”
我怔怔地看著他，不知為何，眼淚再次嘩嘩地流淌下來。
他輕聲歎了口氣，將我擁進懷裏，喃喃道：“江小羽，別讓自己再這麽痛苦下去了。我……會心疼的！”
我無聲的再次淚崩了。
他說得很有道理，可他卻不知道，感情的事情，不是付出就一定會有回報。
艾炎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但他卻為了莫菲兒和艾辰纏鬥了整整三百年，就這一點上，我已經徹底輸了！
到了學校，我看到艾炎已經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他正巧抬頭，對上我的視線，他像麵對陌生人一樣，對我露出了一個禮貌性的微笑，然後低下頭去繼續看書。
在他身邊坐著的正是莫菲兒，她看到我時高傲地揚了揚頭，警告味十足。
我握緊雙拳，麵無表情地回到自己位置上坐好。
之後的幾天，我一直過得渾渾噩噩的，連老師在講台上說了什麽，我都沒有聽到，可是我卻看到了莫菲兒和艾炎相處的每一個細節。
比如莫菲兒跟他聊起過往的事情，笑得銀鈴聲飛揚；比如他打籃球，她為他遞上礦泉水，為他擦汗；比如看到他眉頭深鎖，她便想盡方法逗他笑……
我看著他們許許多多的小事，瞬間想起了從前在魔界讀書的場景。
那時候的他們，大概就像現在這樣，隻是角色轉換了一下罷了。從前都是艾炎想盡辦法哄著莫菲兒，如今她倒也肯放下身段，為艾炎做這些事情了。
我想，這一次，她是真的已經徹底明白自己的心了吧！
那麽，我也可以安心退場了！
周末放假前，正好輪到我值日，我去倒了垃圾回來，剛踏進教室，就看到莫菲兒撲進了艾炎的懷中，緊緊抱住了他的腰……
艾炎恰巧麵對我站著，那一瞬間我剛好對上了他的眼神，那是猝不及防的慌亂。
我一愣，下意識轉身就要離開……
可還沒走幾步，就被人一把拽住，我慌忙回頭，就見艾炎正盯著我，表情急切。
我慌忙道：“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艾炎卻蹙著眉頭急忙道：“江小羽，不是你想的……”
他的話音戛然而止，之後慢慢鬆開我的手，緩緩轉過身去，語氣輕鬆道：“幹嗎這麽緊張，你從前又不是沒有見過！謝謝你的開導，現在我和菲兒在一起很開心！”
我低下頭去，半晌，發現自己實在開不了口去回應他，幹脆轉身離開了教室。
是啊，從前身為白敏的時候，我不是沒見過他們甜蜜的舉動，可是，從未有哪一次，像現在這樣讓我感到手足無措。
時隔三百年，經曆了報仇、背叛、欺騙，他們終究……還是在一起了。
這樣的結局雖然是我早就預料到了的，但不是我想親眼看到的。
人啊，有的時候，就是這麽複雜！
周末，我原本想待在家裏好好休息休息，可卻被艾辰拖了出來，說要讓我散心。
我想了想，出去也好，免得自己一個人在家又要胡思亂想，於是便提議去溜冰。
艾辰對我的決定表示詫異，因為在魔界常年見不到冰雪，所以溜冰這種事，我們從來沒有玩過。
我當然有我自己的考慮，畢竟我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艾炎和莫菲兒，所以我選擇他們不熟悉的溜冰，應該就可以順利避開他們了。
哪知道，聰明反被聰明誤！
整個溜冰場隻有兩個人，我一眼便看到了不遠處的艾炎和……莫菲兒。
（5）
艾炎顯然也看到了我，他也很驚訝。
莫菲兒正在嚐試著自己往前走，應該學習得還算順利，她便微笑著回頭看向艾炎，然而在看到艾炎發愣的表情後，她也立刻順著他的視線看了過來，在看到我的一刹那，她的表情頓時冷了下去。
我無奈地歎了口氣，正準備轉身離開，卻被艾辰一把拉住了：“江小羽，難道你要一輩子都躲著他們嗎？”
我想了想，回答：“嗯。”
惹不起，如果還不知道躲著點，那我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艾辰回給我一個怒其不爭的表情，徑自拉著我朝艾炎他們的方向走去。
我一驚，下意識掙紮著想要甩開他，無奈艾辰力氣出奇的大，最終我還是被拉到了艾炎的麵前。
避無可避，我隻能朝著他們露出一個尷尬的笑臉來：“嗨，好巧！”
莫菲兒一臉不愉快地瞪著我：“喂，江小羽！你是在跟蹤我們嗎？”
我懶得跟她說話，艾辰卻輕柔地攬住了我的肩膀，對她道：“莫菲兒，你覺得大好的周末，我們不用來約會，卻用來跟蹤你，合理嗎？”
“你們……”莫菲兒的雙眼緊緊盯著艾辰放在我肩膀上的手，臉色瞬間變得更加難看，“你們在約會？”
艾辰淡淡一笑：“難道你和艾炎，不是在約會嗎？”
莫菲兒一怔，隨後恢複了嬌嗔的模樣，小心滑到艾炎身邊，攀上他的肩膀，笑道：“當然是。既然遇上了，那咱們不如一起玩吧！反正我已經把這裏清場了，就算溜得不好，也不會有人看到的。”
“不用了。”
“好。”
我和艾辰同時回答道，回答好的當然不可能是我，我看了眼艾辰，他朝我笑了笑，說道：“是你提議要來溜冰的，幹嗎要掃自己的興啊？”
我剛想再找其他理由拒絕，可是眼角的視線掃到艾炎，他正麵無表情地看著我們的互動，我居然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不過，我們的溜冰之旅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尷尬，因為大家都不太會，所以個個都是手忙腳亂，自顧不暇，自然也就顧不上別人了。
尤其是我，穿上溜冰鞋之後，整個人頓時重心全失，連自己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了！
大約是我的模樣太呆了，莫菲兒立刻嘲笑起來：“不會滑就在場下乖乖看著就好，不要逞能啊！”
我不想理她，但是卻因為她的話中個性不肯認輸的部分開始發作，沒理由她學得會，我卻不行。
於是幹脆離開了場邊的欄杆，獨自朝著溜冰場的中央滑去……
哪知道，一旦手邊沒有了可以支撐的東西，我的身體立刻不受控製得在溜冰場裏橫衝直撞起來，艾辰在身後焦急地大聲叫道：“當心！”
然而，就算想要當心也沒有用，我完全不能控製自己，就在快要撞到正中央的高台尖角的時候，一雙大手適時地拉了我一下，我雖然避開了撞上牆角的命運，身體卻朝著地麵撲了下去。
可是，我想象中的疼痛卻並沒有如期而至，墊在我身下的是一個熟悉而溫暖的胸膛……
我先是微微一愣，等看清楚身下的人影時，不由得更加吃驚。
居然是艾炎！
此刻他正冷著一張臉，平日裏總是泛濫著誘人桃花的眼眸中，此刻也凝結著一層冰霜：“不會溜幹嗎還要逞能？”
語氣似乎是在質問，我一下子也來了脾氣，掙紮著要爬起來，結果卻再次摔到了他的身上，他托著我的腰，臉上的神色已經比剛剛緩和了許多，語氣卻仍舊不是很好：“你是不是非得要摔得鼻青臉腫才開心？”
感受到腰上傳來的熱度，我的心一慌，眼眸微微有些發熱，雙唇也跟著顫動起來。
是艾炎！
真的是艾炎！
是那個我一直盡力壓製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去看他的人！
此時，他就在我的身邊。
我緩緩抬頭，對上眼前那雙好看的桃花般的眼眸時，對他的思念，就這樣猝不及防且毫無防備地全部暴露在了他的麵前……
艾炎似乎沒想到我會用這樣的表情看他，一時竟然愣住，半晌才發出聲音：“江小羽……你這是在做什麽？”
聽見這句話，我才迅速回過神來，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朝他伸出了右手，如果他再晚點出聲，我的手就要觸到他的臉頰了！
意識到旁邊的艾辰和莫菲兒也許都看到了這一幕，我的臉上一陣火燒火燎，我快速低下頭去，將有些酸澀的雙眸藏了起來，迅速從他的身上滾了下來，坐在地上飛快地脫下了腳上的溜冰鞋。
他在我麵前蹲下，看著我柔聲問道：“你沒事吧？”
我搖了搖頭，卻始終盯著地麵不敢抬頭看他。
“她怎麽可能有事？”莫菲兒也走了過來，口氣很衝，我不用看她的表情也知道，此時她的臉色必定十分難看。
她站定後，冷哼了一聲道：“你沒看到她剛才還很享受被艾炎抱住的感覺嗎？”
一聽這話，我的臉頓時燒得更厲害了，懊惱得恨不能狠狠撞幾下牆，怎麽剛剛會那麽失態呢！
這下好了，看你怎麽收場！
艾辰卻突然笑了起來，將我緩緩扶起後，他彎下腰低頭麵對著我柔聲說道：“剛剛嚇傻了吧？是不是把艾炎當成我了？”
這一句台階來得太是時候了，我緩緩抬起頭，看見艾炎也已經站了起來，正蹙著眉頭看我，似乎也在等著我的回答。
我若有似無地笑了笑，卻還是順著他的台階回答道：“是啊，嚇死我了。”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這句話一說完，艾炎原本有些灼熱的視線，頓時暗了下去。
他很快轉過了身，將腳上的溜冰鞋換下後，轉身離開。
莫菲兒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之後看了看艾辰，許久，才冷哼了一聲，追著艾炎去了。
偌大的溜冰場上，隻留下我和艾辰……
沉默了許久之後，艾辰緩緩歎了口氣，看著我說：“江小羽，剛剛你快要摔倒的時候，其實我和艾炎離你的距離差不多，但他卻能在瞬間趕到你的身邊，這麽快的速度，我從來沒有見到過！”
我定定地看著他，他這樣說是什麽意思？
艾辰淡淡笑了笑，語氣中帶著不知道是釋然還是苦澀的味道說：“若不是緊張你，他不會這樣拚命！”
頓時，仿佛有一把火，在我的心底死灰複燃，並且迅速燃燒起來……
可是……可是那天他明明告訴我說，他和莫菲兒已經重新在一起了。就像艾炎說的，他緊張我，恐怕也隻是因為心中對於白敏的愧疚感吧！
我長歎了一口氣，心中的火焰再次被我自己生生澆熄了！
幸好這樣的糾結，並未持續太久。
周一，艾辰送我去學校的路上，似乎看到了什麽，他讓我用項鏈圈出一塊安全的範圍來，並且囑咐我待在原地不要亂動之後，便追了出去。
我在原地等了很久也不見他回來，雖然上次我單獨夜行遭遇到的危險仍然曆曆在目，但是現在畢竟是白天，我想應該不會再遇見什麽危險，而且再不去學校真的要遲到了，於是便一個人往學校走去。
隻是路過一個小巷子的時候，我卻突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待仔細去聽時，卻發現居然是莫菲兒。
不知道她在對誰說：“你告訴我父親，我現在正在努力得到他的信任。一旦成功，我就可以獲得他的靈魂，到時候我們就可以……”
莫菲兒的話戛然而止，等我湊上前去想一探究竟的時候，莫菲兒卻突然出現在了我的麵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