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破裂

原來殺完人後是這種感覺,強大的恐懼感襲壓上來,仿佛一張灰色的網,將你整個人都緊緊地套住,無法掙脫。

很窒息的一種感覺。

(1)

我沒有回家,直接拖著疲憊的身體返回學校,一個人在宿舍裏睡了兩天。

星期日的晚上,白芷沒有回來,打電話過來說是跟敕封翊兩個人住別墅了。

這夜,就他們兩個人嗎?

一男一女,會發生什麽?

我強迫自己不去亂想,然而從子清留在我身上未曾退去的痕跡,讓我不得不往那方麵想。

不是我齷齪,而是這個世界本就不幹淨。

第二天一大早,我在宿舍樓下遇到了回來的白芷。

她的身旁站著兩個人,兩個我此刻不太想見到的人。

“好了,我到了。你們兩個帥哥可以安心地走了,蘇然會照顧我的。”

白芷走上前來,一手搭在我的肩上,朝敕封翊他們說道,然後拉著我就要往宿舍走,仿佛我們之前的不快根本沒有發生過一般。

我的視線沒有在敕封翊身上多做停留,而是落在他身旁靠著樹幹一臉默然的從子清身上。

為什麽他會和白芷他們在一起?

難道他把那晚的事告訴了敕封翊他們?

我猛地一陣心慌,探尋地望向敕封翊的臉,對上那清明的目光時,我陡然間感到無地自容的羞愧。

敕封翊抿嘴一笑,然後拽著從子清轉身離開。

背道而馳,我被白芷一路拉回宿舍,心亂如麻。

“你不是跟敕封翊在一起嗎?為什麽從子清會跟你們在一起?”

我站在一旁,朝忙著喝藥的白芷問道,心弦緊繃著。

“他這兩天一直跟我們在一起,敕封翊跟他沒事就黏著,昨天他們倆在我家別墅打了一夜的遊戲,從子清那個小女朋友被晾在一邊,別提有多可憐。那女生一看就是乖乖牌,不會玩,都不知道她怎麽跟從子清搭上的。”白芷急著往嘴裏塞藥片,喝了口水,含糊不清地說道。

黃菡如也在?原來昨晚白芷並不是隻跟敕封翊在一起。

我很是好奇,從子清剛跟一個人上完床,是怎麽麵對他那個嬌小乖巧的女朋友的。

從白芷的口中可以聽出來,他並沒有說出那晚的事,我頓時鬆了一口氣。

日子似乎過得跟以往沒什麽不同,白芷還在跟敕封翊曖昧不清著,班主任跟同學依舊不喜歡我跟白芷,我依舊每天準時提醒白芷吃藥,晚上仍然抱著沫沫留下來的筆記本睡覺,每天醒來,枕頭一片濡濕。

唯一不同的是,我中午晚上不再跟著白芷去東門吃飯,而是一個人去離宿舍很遠的西門吃飯。

不是因為西門外麵的餐館東西有多好吃,而是因為西門的對麵就是華中。

那裏有我想等的人。

(2)

“敕封翊,你是什麽意思?要跟我分手嗎?我這頓打白挨了嗎?為什麽你還要跟白芷在一起?”

女生急於求證的聲音從遠處飄來,我站在西門外的樹蔭下,下意識地朝聲源處望去。

許久不見的林若彤,看來身上的傷已經完全恢複,從她拉著敕封翊不放手的用勁樣不難看出。

“我又沒跟你談過,哪來的分手?我們不是早就達成協議了,上次你陪我演戲讓白芷死心,我送你回家。之後大家橋歸橋,路歸路,互不相幹。上次你被打的事,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幹的,但我知道肯定是因為我,所以你的醫藥費我全包了,我還特意上門向你道歉,你還想怎樣?”

敕封翊扯過被拉掉的書包帶,斜著眼,冷漠地瞥向林若彤說道。

“你既然想擺脫白芷,那為什麽又跟她在一起了?你不是不喜歡她的嗎?”林若彤拉著敕封翊的手臂繼續追問道。

沒想到在這裏等黃菡如,會遇見這麽一幕,我擺弄著手指,快速地給白芷發了條短信。

這樣的好戲缺一個主演怎麽行。

我冷笑地將手機放回口袋,眼睛不經意地瞥到站在十米開外眯著眼看我的少年。

這種時候越是逃避,就越顯得我做賊心虛。

我對上從子清的視線,朝他坦然地微笑著。

不用猜我也知道他出現在這裏的原因,當然跟我的初衷一樣,是在等黃菡如。換做之前,我或許很滿意他的出現,因為我知道很快黃菡如就會從華中的門裏走出來,跟這個男生碰麵。那樣的話,我就可以上演另一場戲。然而現在有更好的戲等著我,要毫發無損地取得勝利,就得步步為營。解決了白芷跟敕封翊他們的事,我才能專心對付黃菡如。

“喜不喜歡那是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快放手!我要走了,沒工夫跟你耗!”敕封翊掙開林若彤的手,聲音冷淡地說道。

兩人還在馬路邊糾纏著,我站在樹後,一眼就瞥到了快步趕過來的白芷。

不等白芷打電話給我,我已經朝她迎了上去。從子清還站在原地看著我,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

他要看就讓他看吧!我倒還希望他能看出些什麽,這樣好歹說明我奉獻一夜的男人不傻。

“蘇然,你怎麽沒帶錢就跑出來吃飯了。還好今天敕封翊沒跟我在一起,不然你找不到我,還不知道讓誰請你吃飯,你就餓一頓了。”白芷朝我翻著白眼道。

我輕笑著拉著她過馬路,特意選了離敕封翊他們最近的斑馬線,視線掃了一眼從子清的方向,那裏早就空無人影。

去見黃菡如了嗎?我冷笑。

(3)

馬路邊一男一女還在糾纏著,在外人看來很像是小情侶在打鬧。白芷不是瞎子,該看到的免不了。

不出我所料,白芷的目光一觸及拉著敕封翊不放的林若彤時,臉色便陰沉了下來。

“敕封翊!”同樣看到白芷的林若彤,臉上突然浮起一抹冷笑,朝表情漠然的少年叫道,不等敕封翊轉過頭去,她櫻紅的唇瓣便貼了上去。

林若彤吻了敕封翊,是的,當著白芷的麵,帶著挑釁意味地吻了敕封翊。

有些人就是這麽愚蠢,明知道做的行為很幼稚,很沒有勝算,卻還是想賭一把,爭口氣。

白芷的拳頭攥得生生脆響,不等我反應過來,她已經衝到了敕封翊他們麵前。

啪!響亮的一個巴掌落在林若彤嬌嫩的臉上。

沒料到白芷會直接衝上來打人的林若彤,捂著臉滿眼怔愕,一時緩不過神來。

白芷還未解氣,伸手就要揮林若彤第二個巴掌,被一旁的敕封翊急忙攔住。

“你幹嗎?動不動就上來發飆!”敕封翊抓著白芷的手,沒好氣地吼道。

白芷的麵色頓時陰沉下來:“你還想護著她?上次的事我都沒找她算賬,她竟然誣陷我,誰給她這個膽了!不是說都斷幹淨了嗎?為什麽她還要纏著你,是你藕斷絲連,還是她死不要臉?要是她死不要臉,那好,趁這個機會,我來教教她!”

“你真夠無理取鬧的!我沒心思跟你吵架,你愛怎麽想就這麽想。”敕封翊一把甩開白芷的手,抓著一旁冷笑的林若彤就朝馬路衝去,臉色冷凝地攔了一輛出租車就將林若彤塞了進去,自己也跟著上了車。

被突然甩開的白芷,一個沒站穩跌坐在地上,望著發動的車子表情憤怒。

“我就知道,你不會全心全意地對我好。隻要我白芷活著一天,就絕對不會讓這個女人好過,你們等著吧!”白芷坐在地上瘋吼著,帶著哭腔。

突然,白芷的叫罵聲停了下來,手捂著小腹,滿臉的痛苦。

“蘇然……快來啊!蘇然,我的肚子……好痛!蘇然……”白芷一手捂著肚子一手朝我伸著,表情痛苦地朝我淒厲地呼喚著。

我望著她被鮮血浸濕的褲子,全身的血液頓時凝固了,雙腿僵硬地朝坐在血泊中的女生邁了過去。

白芷的手上沾滿了鮮血,像個孩子般朝我伸著,臉上掛著恐懼的淚水。

“蘇然……救我……救救我的孩子啊!蘇然!”

白芷朝我絕望地呼喊著,我單膝跪了下來,手顫抖地伸向白芷的小腹,鮮血從她的身下緩緩溢出,我觸碰到她褲腿的手也染上了鮮血。

我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麽,心緊繃著喘不過氣來。

“蘇然!救我啊!蘇然!”

“蘇然!”

白芷的聲音像魔咒般不停地在我耳邊淒厲地回**著,我全身哆嗦地從地上站起來,將癱在地上的白芷扶起,跌跌撞撞地衝向馬路攔車。

我的手上滿是鮮血,頭上冷汗不停地冒著,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席卷過來,將我整個人吞噬。

白芷流產了,因為被敕封翊推倒而流產了。不是我的藥害死了這個孩子,可是我為什麽依舊覺得如此徹骨心寒。

是啊!我還是凶手,要不是我把白芷叫來,就不會發生這一切,那個孩子也不會就這麽快死掉。

“蘇然……”

白芷全身是血地依靠在樹幹上朝我虛弱地喚道,仿佛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表情很是猙獰。

我的腦袋一片空白,機械地將樹邊的白芷扶上車,心像被人狠狠地揪住一般,無法正常跳動。

“蘇然,孩子,我的孩子……”

白芷躺在椅子上,緊緊地抓著我的手,流著淚哭叫道。

“我怕孩子沒了,蘇然!我怕他沒了!”

“蘇然……”

白芷的聲音漸漸微弱,我攥緊她冰涼的手不放,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原來殺完人後是這種感覺,強大的恐懼感襲壓上來,仿佛一張灰色的網,將你整個人都緊緊地套住,無法掙脫。

很窒息的一種感覺。

我目光呆滯地伸手摸上白芷的小腹,仿佛那兒還有生命般,意圖感受到嬰兒的躁動,然而那裏平靜得懾人,隻有她身下鮮紅的血還在不斷地滲出。

我想把那些血都還回白芷的體內,望著那張毫無血色的臉,我的眼淚霎時迸射出了眼眶。

直到此刻,我才發覺,我並不是很想殺那個孩子。當那個生命化作一灘血水慢慢流逝時,我的悔恨無以複加。

我眼睜睜地看著白芷的血染紅我的手,血淋淋的罪孽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4)

白芷流產了。

敕封翊推白芷的那一下並不重,不至於害她流產。孩子流掉的主要原因是因為胎體本身太弱,承受不住外力推壓,不易保住,這孩子就算現在不流掉,也會成為一個死胎。

我知道,那是因為白芷吃了我的慢性墮胎藥。

手術進行得很順利,白芷被推出手術室的時候,人已經醒了。她的雙眼大睜著,目光暗淡無神,原本黝黑的臉因為失血過多而顯得蒼白。

我後怕地緊握著白芷毫無溫度的手,心慌亂地急跳著。

“白芷。”我聲音顫抖地叫著病**一動不動的女生。

叫了許多聲,白芷終於轉過頭來看我,眼神依舊空洞。

“蘇然,扶我起來吧!”

她那沙啞的嗓音中暗藏了多少委屈與傷楚,無人得知。

我緊張地將她扶下了床,讓自己的身體支撐著無力的她。

白芷不願住院,手術很成功,醫生也沒有強留我們。隻是給白芷配了些藥,用來調理身體。在醫院所有的花費都是白芷刷的卡,白芷爸爸雖然不管她,但生活費一直給得很足。

我一路扶著白芷走出醫院,白芷未開口說過一句話,隻是壓在我身上的身體還在微微顫抖著。

醫院外一片漆黑,天色已經很晚了。我扶著白芷小心地下台階,準備去路邊攔輛出租車回學校。白芷突然停住了腳步,目光呆滯地望著某處。

我順著她的視線望去,馬路邊一對夫婦正從車內下來,男人小心翼翼地扶著妻子,滿臉愛憐地盯著女人高高隆起的小腹。

“他們說你肚子這麽大應該是雙胞胎。”男人扶著女人的腰,寵溺地說道。

“雙胞胎有什麽好的,負擔太重,養不起,生個女兒就不錯了。”女人撅著嘴反駁道。

“不可能是女兒,你肚子這麽大,不是雙胞胎也該是個兒子。”男人一臉的肯定。

“你又不是醫生,一天到晚就知道胡謅,難不成要真是女兒你還不要啦?”

“要!都要!”

……

風揚起,夾雜著冷意。天似乎下起了雨,我摸著飄落在臉上的水滴,抬頭望天。感覺到身邊人的顫動,我別過臉去,目光被定格在白芷沾滿淚痕的臉上。

我的心刹那間被刺痛了,扶著白芷的手有些發抖。

“蘇然,我都不知道那孩子是男是女。”

白芷轉過臉來,朝我艱難地笑道,眼角滑落的淚,清明晶瑩,掉在我的手背上,灼痛了我的心。

我不敢去正視白芷的臉,她那傷楚的眼神跟苦澀的笑容,都讓我的罪孽感不斷地加強。內疚悔恨像枷鎖般將我緊緊鎖住,讓我連喘氣都變得好艱難。

(5)

白芷沒有坐車,掙開我的手,一個人在雪地裏慢慢前行著,憔悴得讓人心疼。

我緊緊地跟在她的身後,望著她衣服上的斑斑血跡,眼睛早已濕潤不堪。

白芷說,孩子脫離她身體的時候,因為打了較多的麻醉劑,她感覺不到一點疼痛。這怎麽可以,她的孩子,這輩子唯一的孩子,還未徹底成形就從她的身體裏被剝離開來,她怎麽可以不痛?

她走在雪地上,一步又一步,走得艱難而又疼痛。

白芷說:“還不夠,痛得還不夠。蘇然,有種痛鑽心刺骨,有種恨挫骨揚灰。你告訴我,我該怎樣痛才對得起我那無緣的孩子,我該恨誰?”

她說:“恨敕封翊嗎?他隻是推了我一把,我該怎麽恨?是我的孩子太弱,一推就保不住了。恨他還不如恨自己,為什麽會喜歡上他,為什麽要去挑釁林若彤,為什麽要這麽卑賤地去愛一個人?”

“明知道這場暗戀沒有結局,為什麽我還要一頭栽進去不能自拔。我是誰?要樣貌沒樣貌,要品德沒品德,他敕封翊憑什麽看上我?憑什麽答應要守著我?

“不是愛,我知道,他答應守著我,不是因為愛我,而是可憐我,可憐我這個未婚先孕的母親。蘇然,其實我不該恨任何人的對嗎?這是老天爺對我白芷的懲罰,我以前動不動就把人打到殘廢,什麽狠毒的手段都用過,現在老天終於開眼,讓我得到報應了,我的孩子沒了,我最該恨的人應該是我自己,對嗎?”

白芷一步步地往後退著,手指著我瘋瘋癲癲地笑著說,眼裏的淚水不斷地流著。

我望著搖搖欲墜的白芷,喉嚨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白芷,你知道嗎?你該恨的人是我!一切都是我害的,你恨我吧!

我的心在淒厲地呐喊著,嘴裏卻發不出一個音。

對不起白芷,我現在不能告訴你一切,我要做的事還沒做完,等我把別人欠沫沫的債討回來,我再來向你贖我的罪。

如果還可以贖清……

(6)

昏暗的女生宿舍樓道裏站著一個人,修長的身影被燈光拉得很長,蒼白纖細的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煙霧縈繞著,將他的輪廓勾勒得很是模糊,然而我跟白芷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敕封翊的出現,充滿了意外。

白芷靠在我身上的身體開始顫抖起來,牙齒緊咬著蒼白的唇,臉色灰白,目光無助地望著我。

我知道,她還沒有準備好怎麽麵對敕封翊。表麵上看來,的的確確是敕封翊推倒她,才害得她的孩子流掉了。不管失去孩子的真正原因是什麽,沒了孩子的白芷再也無法像往常一樣麵對敕封翊了。

這本來是我所期望的,然而當白芷抓著我的手,祈求地看著我時,我感覺不到絲毫的興奮。

穿著黑色大衣的敕封翊漸漸地靠近我們,瘦弱的身軀上散發著濃重的怒意。

“白芷,你知不知道你做的事對人傷害有多大?在你的眼裏,別人的身體就這麽不值錢,一句話就可以踐踏?我以為你隻是說著玩玩,沒想到你還是做了。我說過讓你不要再動林若彤,你為什麽還要讓人強奸她?你知不知道她這輩子就被你毀了!”

敕封翊突然走上前來,用力地一把抓住白芷的手,表情痛苦而又憤恨地吼道。

我怔愕地站在一旁,滿臉驚詫。白芷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裏去,她眼神錯愕地盯著盛怒的敕封翊,轉而變得哀怨。

“你又懷疑我?”

白芷低吼出聲,暴怒地掙開敕封翊的手,眼裏一片紅。

“不是懷疑!是肯定!你傍晚剛說過不讓林若彤好過,才過了幾個小時,她就出事了,不是你做的還是誰?我都答應了會陪在你身邊,你為什麽還要做這些事。白芷,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你這樣殘忍的女人!”

敕封翊指著白芷氣憤地控訴著,白皙的臉漲得通紅。

白芷死死地盯著眼前發怒的少年,許久,她狂笑起來,眼裏掠過幾絲陰狠。

“你還笑?白芷,你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為什麽比魔鬼還殘忍!”

話裏帶著絕望的心寒,敕封翊看著大笑不止的白芷,額頭上的青筋隱隱突起。

白芷大笑著,手緊緊地抓著我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我望著她身下帶血的黑褲子,神經蹦跳著,腦袋像被人生生分成兩半,兩種思想在劇烈地衝擊著。

林若彤被強奸的事,完全不在我的計劃之中。

白芷突然流產,讓我慌了陣腳,我一直陪在白芷的身邊,並沒有打算再次用林若彤陷害白芷。

孩子沒了,白芷跟敕封翊再也沒有可能了,我犯不著再通過林若彤逼走白芷。

當然白芷也不可能讓人去幹這種事,她一門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怎麽可能再管林若彤。

所以,林若彤被強奸的事要麽是真的,還有其他人跟白芷有仇要陷害她。要麽就是假的,林若彤在演戲。

不管這事情是真是假,結果隻有一個,敕封翊認定這件事是白芷主使的。

我的視線一直停留在白芷的褲子上,耳邊響起嬰兒淒厲的哭聲,我感覺心被揪得直疼。

現在能證明白芷清白的隻有我,隻有我可以幫她。

我欠白芷太多,這場扭曲的愛戀中,我最不想傷害的就是她,因為她是這個學校,第一個讓我感受到溫暖的朋友。

然而我為了我的欲望,一次又一次地傷害她,殘忍地殺死了她這輩子唯一的孩子。

也許,這是我殘存的善良,是我最後一次的心軟。

這個一直用心真誠待我的人,我狠不下心將她推入萬劫不複之地。

耳邊不住的嬰兒悲鳴,不斷地煎熬著我的內心。

我深吸了一口氣,正欲開口要幫白芷解釋,卻被人一把阻斷。

“是,我就是殘忍,林若彤就是我叫人強奸的,怎麽,你心疼了?隻是被男人……嗬,有必要說到一輩子嗎?你知道一輩子有多久,你怎麽確定她的一輩子就毀在了我的手上。說不定在這之前,她已經和很多男人發生過關係了,多一次又算什麽?”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打在白芷的臉上,空氣裏頓時安靜無聲,能清晰地聽到大家沉重的喘息聲。

“白芷,你真下賤!”

敕封翊麵無表情地冷聲道,丟下倔強的白芷跟愕然的我,絕情地轉身離開。

他清瘦的身子漸漸隱沒在黑夜裏。白芷沒有哭,望著敕封翊離開的背影,顫抖地從口袋裏掏出煙猛吸著,眼裏血絲遍布。

我抽掉白芷口中的煙,丟在地上,狠狠地用腳踩滅。

“想哭就哭吧!我不會笑你的!”

我皺著眉頭朝白芷說道,白芷心疼地看了一眼地上的煙,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哭什麽,不就是一個巴掌,我受得住!”

不知道在昏暗的樓道裏站了多久,白芷終於抽掉了她最後一根煙,幹咳了幾聲,吐了幾口濃痰。

“他罵得沒錯,我真夠下賤的!”白芷轉過身來朝我苦笑道,伸手擦了一下眼睛,“還是沒忍住。”

我默然地站在一旁,低著頭。

因為太喜歡那個人,所以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犯賤。

愛情不是你愛得有多深,而是你為了這份愛下賤得有多徹底。

(7)

“林若彤的事不是白芷幹的,昨天跟你們分手後,她就流產了。是我送她去醫院,路上她因為失血過多陷入了昏迷,剛到醫院就被人抬進了手術室做流產手術。因為她不想住院,我才陪她回來。整個過程我都陪著她,我敢發誓,白芷真的沒有害林若彤。一句氣話說明不了什麽,我不知道昨晚林若彤到底出了什麽事,我今天找你隻想跟你說,你誤會白芷了。”

我站在梧桐樹下,深吸了一口氣,認真地朝敕封翊解釋道。

也許受不了良心的譴責,看不下白芷鬱鬱寡歡的樣子,我才最終決定來找敕封翊,算是我對她失去孩子的一點彌補。

我知道這樣的彌補太過輕淺,然而這是我唯一能為白芷做的事。

我不再擔心解除誤會後,白芷還會跟敕封翊在一起,因為我知道,失去孩子的白芷是不可能央求敕封翊留下的。

因為白芷是真心喜歡敕封翊,她不會拿他的未來開玩笑。

如果當初是為了孩子,如今孩子已經沒了,她說服自己強留住敕封翊的籌碼已經沒有了。

敕封翊手插在褲兜裏,深邃的黑眸緊緊地盯著我。

“那是林若彤親口告訴我的,你覺得有假嗎?你知道我昨晚接到她電話,趕到她身邊的時候,我看到了什麽?她的身上就披著幾塊破布,身體大部分都露在了外麵,上麵全是被**後的傷痕。我送她去醫院,一路上她一直在發抖,我一靠過去,她就發抖。直到醫院打了鎮定劑後,她才告訴我欺負她的人是白芷派的。這種情況下,你覺得她還有可能撒謊嗎?她有必要故意被人強奸,然後陷害白芷嗎?蘇然,我比你更清楚白芷,她占有欲太強,做事心狠手辣,打人從來不計後果。她不小心被人撞一下,就把人差點打到殘廢。這樣的人,你還想為她說話嗎?如果我沒猜錯,她根本就不知道你跟我以前就認識吧?不然,她會對你這麽好嗎?要是她知道我們曾經好到經常混在一起吃喝打鬧,你覺得你還能安然無恙地站在這裏幫她說好話嗎?”敕封翊冷笑了一聲,開口說道。

說到從前時,我的心不由得被刺疼了。

的確,白芷並不知道,我跟敕封翊曾經玩得有多好,比起現在那些跟他曖昧不清的女生有過之而無不及。

要是她早知道,或者,我也難逃一劫……

然而這跟我今天來找敕封翊的初衷沒有任何關係。

“不管她對其他人有多差,最起碼她對你很好不是嗎?林若彤或許是真的被糟蹋了,但我肯定這個人不是白芷,我不知道她為什麽要指責白芷,我隻想告訴你,白芷就算對不起所有人,她也從沒有對不起你。那個孩子沒了,對她的打擊很大。她雖然表麵上看起來沒事,但心裏很難受。人不可能一輩子都很堅強的,她總有自己的脆弱。喜歡一個人需要很大的勇氣,有些愛沒有說出來,被愛的那個人永遠不知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她,我會找林若彤要答案給你的。”

我再一次發現,跟敕封翊單獨在一起的時候,我連說話都變得好壓抑。從前那種打打鬧鬧的日子再也找不回了。

要說的都說完了,我背著包轉身準備離開,卻被人一把抓住。

我驚愕地抬頭,看向目光凜然的少年,心髒有一瞬間慌亂地跳動著。

“這個時候去找林若彤問那件事,你不覺得你跟白芷一樣,很殘忍嗎?”

冰冷的話將我的情緒全部澆滅,心上被人狠狠地劃上了一道,我緊咬著唇,一陣苦澀。

殘忍?

原來在他的眼裏,我跟白芷都是殘忍的。

他永遠也不知道,我們的殘忍是因為誰。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比白芷還殘忍你會怎麽做?”我苦笑著朝敕封翊轉過臉說道。

敕封翊身體猛地一顫,鬆開了手,眼裏一片黯然:“那樣的話,你就不再是我認識的蘇然了。”

“人是會變的,我早就不是以前的蘇然了,你也不是以前的敕封翊了,不是嗎?殘忍也好,善良也好,我隻知道,有些事情不自己去爭取,弄個明白,永遠不會安心。”

我掙開敕封翊的手,轉頭離開。

寒風吹亂了我的發絲,冷意爬上我的臉,我伸手一摸,竟然全是淚。

殘忍!

敕封翊,要是你有一天知道,我比白芷還殘忍,你肯定也會像對白芷那樣對我吧!深惡痛絕,百般厭惡,連看都不想看一眼。

(8)

我一路奔跑,走到林蔭盡頭,才扶著路邊的梧桐樹艱難地喘氣。

掌聲從身後響起,我來不及擦幹眼角的淚,一個身影已經步入我的眼簾。

那一秒,我以為是敕封翊追過來了,等愣過神來,才不由得自嘲地苦笑起來。

敕封翊不會用這麽戲謔的目光看人,縱使外貌裝扮再像,他的神情跟敕封翊完全是兩個人。

“我發現,你果然不簡單。”從子清放下鼓掌的手,朝我走過來,彎下身子,一臉認真地望著扶著樹幹的我譏笑道。

“你什麽意思?”

我不是傻瓜,他肯定不是沒有理由就突然出現在這裏。

如果我沒猜錯,我跟敕封翊見麵的時候,他就看到了,然後一路跟著我過來。

從子清是隻狐狸,看他臉上表意不清的微笑就知道他這個人並不像我想象中的好掌控。

“不懂嗎?你跟敕封翊描述的蘇然太不像了。我都有點懷疑,你到底是不是蘇然了。聽敕封翊講,蘇然很傻。可我看下來,你不僅不傻還聰明得很。先是設計讓白芷看到敕封翊跟林若彤糾纏不清,害他們反目。這會兒又來這裏當好人,唱白臉給白芷說情。其實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想做什麽?哪個才是真正的你?”

從子清突然將我逼到樹邊,手挑著我的下巴挑釁地問道。

雖然跟他發生過那種關係,但我還是不能忍受他輕佻的問話方式,伸手用力地將他一把推開,不耐地站到一旁。

“你不是有眼睛嗎?自己不會看嗎?我也很好奇,既然你知道是我故意挑撥白芷他們,你為什麽不告訴敕封翊,你們不是很好的朋友嗎?你沒說出來,難道是說,因為我跟你上過床,所以你對我動心了,舍不得我了?”

我毫不退卻地對上從子清的目光,學著他的樣子,嘲諷回去。

果不其然,從子清的眼神頓時變得很是幽暗,緊緊地盯著我,像在探尋著什麽。

許久,從子清終於再次開口:“其實我想知道,你勾引我的原因是什麽?別人或許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喜歡敕封翊,我可以理解你挑撥白芷是因為你想搶敕封翊。但是,你為什麽又要跟我發生關係?我很好奇,你在我身上下這麽大的賭注,是想要得到什麽?”

我站在原地,身體開始有些發抖,拳頭攥緊,我看著從子清反駁道:“誰說我喜歡敕封翊?”

從子清笑了,仿佛我說了句很可笑的話。

“那晚你說夢話了,叫的是阿翊的名字。不好意思,我這人比較敏感,容易醒,那天我根本沒有睡著。所以,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包括……”

從子清突然朝我走了過來,一臉曖昧地把嘴貼在我的耳朵上,滾燙的呼吸噴灑在我的肌膚上,我感到很不自然,身體卻因為過度緊張而僵硬著無法動彈。

“你偷吻我,還有拍照的事。如果你手機裏的照片不是用來紀念你的**,那我就幫你刪了!”

“你渾蛋!”

我怒紅了臉,吼道,伸手就要朝從子清的臉揮去,卻被他一把抓住。

“蘇然,不要以為所有人都很蠢,都不會玩遊戲。你總有一天會後悔,因為有些事,你做的太沒有必要。”從子清一手抓著我的手說道,另一隻手不知何時拿到了我的手機,正麻利地刪著我手機裏的照片。

“不要!”我想阻止卻已經來不及。

手機被丟回手裏,我望著空白的相冊,感覺心被人緊緊揪住,一陣窒息。

我賠上**換到的照片,竟然被他說刪就刪了,我到時候拿什麽去跟黃菡如攤牌,我的努力,我的付出都白費了!

這個人怎麽可以這樣,他為什麽這麽可恨!

我憤恨地握緊手機朝眼前笑得魅惑的少年狠狠瞪過去,咬牙切齒:“從子清,我恨你!”

“恨我嗎?沒關係。”

從子清無所謂地笑道,朝我擺了擺手,瀟灑地離開,留我一個人站在原地,怒紅了眼睛。

我跑遍了市裏所有的醫院,去找林若彤。

或許在從子清的眼裏,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戲,然而,這次我是真的想要弄清楚林若彤到底想幹什麽。

在某家醫院入住的病人中就隻有一個林若彤,基本信息都跟我要找的人一樣。

按敕封翊所說的,林若彤昨晚一出事,就打電話給他,他把她送來醫院。

這件事隻有敕封翊跟傷害她的人知道,敕封翊為了保全林若彤的名譽,不會跟學校宣揚這件事,那麽此刻,照顧林若彤的會是誰?

她的家人嗎?

要是她的家人知道是白芷派人強奸她的,為什麽不報警?不來學校找白芷麻煩?

也許她的家人根本不知道。

但她不是千金小姐嗎?一夜未歸,她的家人會不擔心?

我的腦海裏一團疑問,不等我繼續自問自答下去,護士站值班員的聲音傳來,將我的思緒一把切斷。

“不好意思,你找的林若彤今天一大早就被人接出醫院了。是她家裏人來辦的手續,說是想要回家治療。她受了較大驚嚇,身上有些傷痕,因為她家人強烈要求,所以院方不好留。”

被帶回家了?

我滿心困惑地站在醫院的走道裏。

聽這個醫生講,林若彤的確是受了刺激,那麽強奸的事就該是真的……

她第一時間通知的是敕封翊,她家人是怎麽知道的?是敕封翊通知的?不管是怎樣,他們為什麽要強硬地帶她回家呢?她這會兒不是最該留在醫院治療嗎?

這裏,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隱情?

林若彤陷害白芷的原因又是什麽?

我從病人基本信息那兒得到了林若彤家的住址,一臉沉重地走出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