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海王星食日

夢境

是那個男人,還是男人……

他的表情還是那樣凶神惡煞,死死地盯著我,好像要把我撕掉以後吞噬一樣的眼神讓我動彈不得。我瑟縮著想要避開他的眼神,卻發現他竟然向我伸出了手!

他是要把我撕成碎片嗎?為什麽他的眼神這麽可怕!

“啊!”

麵對著向我不斷接近的手,我嚇得一邊尖叫一邊向後退縮,然而不管我多努力,我始終避不開他伸向我的手。

他想要幹什麽?發現沒有辦法逃脫,我幹脆蹲到了地上,緊緊地抱住了自己的身體,等待著逃避不開的傷害。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他並沒有做出什麽傷害我的行為,而是默默地攤開了手。

在他攤開的掌心裏,有一顆紅色的珠子安靜地躺在那裏,幽幽地閃著光。我盯著珠子迷茫地眨了下眼睛,感覺那顆珠子似乎似曾相識。

對了,這是……

(1)

“呼呼呼……”

從噩夢裏驚醒,我一翻身坐了起來,粗粗地喘著氣。冒出的汗水浸濕了額發,把頭發打濕成一縷一縷地貼在額頭上,難受極了。

我伸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伸手摸到了脖子上掛的那顆紅色珠子,心裏不禁感到了一陣疑惑,為什麽我的珠子會出現在那個男人的手上?這個夢又意味著什麽?

連續兩次夢見了這個男人,現在更是夢見了和我的現實生活有關的細節,這種巧合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焦慮。

梳了梳濕透的頭發,我幹脆下了床,走進浴室裏擰開了水龍頭。帶著一絲寒意的水流從花灑裏傾瀉出來,衝刷著我的身體,在帶走汗水的同時也帶走了心底的不安和驚慌。

“呼……”關上花灑,我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氣,伸手在起霧的玻璃上擦了擦,看著鏡子裏麵眼睛下方還有烏青的倒影苦笑著搖了搖頭,“韓小雅你這個大笨蛋,不知道你在怕什麽,不就是一個夢嘛!”

話說完,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來。是啊,我要不是大笨蛋又怎麽會對這個夢境在意呢?

緊繃的精神在沐浴後漸漸地放鬆了下來,肚子突然咕咕地叫了起來,一陣饑餓感在身體裏蔓延起來。

火星應該做了早餐吧?我擦幹了頭發,穿好衣服向樓下走去。

“火星不在嗎?”

走到樓下,我並沒有聞到空氣中有任何食物的香味,走進廚房後我也沒看見火星的身影。

看著空****的廚房,我的胸口有些發悶,也有些隱隱作痛。火星沒有出現,他一定是因為被我的態度傷害到了……

想起我對火星說的那些指責的殘忍話語,我恨不得能把那些話印到麵包上統統吃回去!我究竟幹了什麽蠢事,為什麽要把自己心裏的委屈和怨恨發泄在了關心我的人身上!

吸了吸氣,我仰起頭,讓眼睛裏的酸澀漸漸地褪去。

“韓小雅,既然做錯了事情就要勇於承擔和承認錯誤!你什麽都沒做就希望別人原諒你嗎?”我重重地揮舞了一下捏緊的拳頭,做出了決定,“既然他不在,那我就去找他吧!”

對,趁著現在還有勇氣支撐著我,我要去找火星!

一鼓作氣地衝到了樓上火星的房間,我輕輕地敲了敲門。等了好一會兒,火星的房間裏依舊一片安靜,絲毫沒有動靜。

咦?他是沒有起床嗎?

我嚐試著轉動房間的把手,可是轉了幾下我才發現門鎖已經被反鎖了。

“火星……”

輕輕地喊了火星的名字,但我還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火星生氣了,所以不想理我吧……

我是做得不對,火星要跟我鬧別扭也正常……

“火星,我先去上學了,待會兒學校見。”輕聲地說了一句後,我轉身從房間門前離開了。現在火星一定還在氣頭上,等下在學校裏麵遇到他再找機會跟他和好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裏一直牽掛著火星的事情,在廚房裏做早餐的我一直頻頻犯錯。熱牛奶的時候忘記去掉了牛奶的包裝,差點兒讓微波爐洗了牛奶浴;做雞蛋的時候心不在焉,灑完黑椒以後竟然在雞蛋上放了白糖;烤吐司的時候算錯了時間,兩塊熱騰騰的“黑巧克力”差點兒沒熏死我。

“算了,還是在路上隨便買點兒東西吃吧。”我看著躺在垃圾桶裏麵的雞蛋和吐司,走出了家門。

“什麽?火星請假了?”

到了學校,我沒有遇到意料之中應該出現的火星,反而從別人那裏得知他請假的事情。他為什麽會請假呢?

“韓小雅!你瘋了!快點兒鬆開手!我要被你勒死了!”

尖銳的聲音讓我回過神,我這才驚覺我竟然在震驚中抓住了告訴我消息的路人甲的領口,差點兒無意識就釀成了大禍。

我連忙鬆開手,一邊賠笑一邊道歉:“對不起同學,我不是故意的!”

鬆開手的一刹那,路人甲快速跑出了我的視線範圍。

想到火星不知所蹤,我整個人就緊張了起來,就像上了發條的玩偶在原地不停地兜圈子打轉,急得焦頭爛額。

要怎麽才能找到火星呢?愁眉苦臉地想了好一會兒,我猛地雙手合拍在一起,眼睛驀地亮了起來!

“我真是個大笨蛋,去找川上風雅諾啊!”想到了方法,我立刻就行動起來,三步並兩步衝到了川上風雅諾的麵前。

“拜托你,請你一定要告訴我火星在哪裏!”

看見川上風雅諾,我立刻衝上去雙手合十做出了拜托的手勢,希望能從他的嘴裏得到火星的確切消息。

“火星?”川上風雅諾修長的眉頭微微地挑了起來,疑惑地反問我,“他沒有上學嗎?他可是很早就出去了呢。”

我額頭上落下了三條黑線。川上風雅諾竟然也不知道火星去哪兒了!

從川上風雅諾口裏得到印證的猜想非但沒有讓我輕鬆,反而讓我變得更加緊張了。

不行,我必須快點兒找到火星,以免真的發生什麽不能挽回的事情!

匆匆告別了川上風雅諾,我用旋風般的速度衝到了學生會找知水,但讓我沒想到的是知水竟然在跟校長開會,沒有一兩個小時出不來!

這種長時間的會議肯定很正式,我壓根也沒辦法進入會議室,等著知水開完會,萬一火星出了什麽事情怎麽辦?

擦了一把汗,我來不及休息,又衝去了餐廳找何川海。

“啥?川海出去采購了?”從一堆花癡的大媽口中得到川海的下落足足花了差不多20分鍾,然而結果讓我再一次感受到了世界的惡意。

我就是想知道火星去哪兒了而已,擔心他出事,可是為什麽老天爺讓我怎麽也沒辦法知道他的下落?

鬱悶地狠狠踢了麵前的矮凳一下,我皺著眉頭轉身向最後的希望圖書館走去。

這個時候的圖書館沒有什麽人,安靜得仿佛時間都凝固了一樣。看著排列整齊的高大書架,聽著圖書館大廳的座鍾秒針發出的“哢嚓”聲,原本焦慮的心情也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穿過數列書架,我看見了地場衛。他躺在落地窗前的一個米色沙發上,緊閉著眼睛,很不意外地又睡著了。

溫暖的陽光透過大大的落地窗照在了地場衛的身上,在他的臉上打上了陰影,將臉藏在了略暗的地方,構成了一副靜謐美好的圖畫。

看著沉睡的地場衛,心裏緊繃的弦不知道什麽時候鬆了一些,我心裏甚至冒出來了一種想要傾訴的欲望。

輕輕地坐在了地場衛腳邊的地上,我盯著自己的腳尖鬱悶地開了口。

“衛……我覺得我是個大笨蛋。我不知道要怎麽來形容我現在的心情,或許是懊悔,或許是難過,或許是焦慮……不管是什麽,我很不開心。”

話一開了頭,說下去就變得容易多了。我把腿並攏曲起來,把下巴抵到了上麵,慢慢地說:“從小到大,我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可憐的人,因為我在那一天失去了對我而言最重要的人。那天的記憶就像是一把刀,一直割著我的心,折磨著我的靈魂,然而更可笑的是我身邊的很多人並沒有同情我的不幸遭遇……”

我苦笑著歎了一口氣。

“大家都說我是個掃把星、害人精。他們看到的是因為我發生的不好事情,可是他們看不到的是作為爸媽唯一的親人,我所背負的痛苦和內疚。所以我變得敏感和多疑,就像刺蝟一樣用尖銳的刺傷害著每一個想要接近我的人。”

“我知道我這種性格有問題,把自己關在一個狹小的安全範圍裏麵,拒絕周圍那些對我有好感和同情的人,用尖銳的言辭來傷害他們。我知道我這樣不對,我錯了,我也想去彌補,就像我對火星的那些傷害,我真的想要去彌補他,向他道歉,可是現在我發現,或許老天爺都不想我被原諒吧。”

“小雅,為什麽你會說老天爺也不希望你被原諒呢?”

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不假思索地就回答:“如果老天爺真的希望我能得到火星的原諒,那就不會讓川上風雅諾不知道火星的下落,不會讓知水跟校長去開會,不會讓何川海去幫廚房大采購,更不會連月都在睡覺……咦!月你什麽時候醒了!”

我的抱怨還沒說完,下巴就被人抬了起來。眼前,地場衛那張美極了的臉就像顯微鏡下的細胞一樣被放大到了我的麵前。

鬆開了我的下巴,地場衛吊起了眼睛,用一個極為鄙視的眼神回應我:“拜托,換了誰睡覺的時候還有人在腳邊自我檢討也睡不著啊。”

“對不起……”我下意識地做出了致歉,同時,我也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拉住了地場衛的衣襟,“衛!你知道不知道火星去哪兒了!”

“火星?”地場衛用修長的手指頂著太陽穴沉思了一會兒,驀地抬起頭打了一個響指,帥氣地說,“要是不出意外的話,我或許還真的知道一個他可能會去的地方。你帶了筆和紙嗎?我把地圖畫給你。”

(2)

“火星會在這種地方嗎?”

我看著地場衛在地圖終點畫的那個小房子,再抬起頭看看眼前的建築物,整個人都淩亂了。

這是一座典型的巴洛克風格的古堡,略帶浮誇的建築風格和精致的裝飾,看起來真是豪華極了。當然,如果古堡牆縫間沒有爬滿綠藤,鐵門也沒有那麽多斑斑鏽跡,我會更加願意相信眼前的建築物會是地場衛畫給我的目的地。

不過地場衛從來不會騙人……而且我腦海裏也想起了知水跟我說的那些話,心裏鼓足了勇氣。

咽了一口唾沫,我輕輕地推開了沉重的鐵門,鏽跡斑斑的古堡大門發出了悠長的呻吟,“吱嘎”聲在空曠的山間變成了回音,顯得悠遠和可怕,也讓我緊張的手心都出汗了。

“韓小雅,不要怕,你一定可以的!”

森然的古堡內部有些昏暗,僅靠破損的窗戶透過來的陽光照明,在那些陽光所不及的地方不知道放了些什麽,傳來了渾濁發黴的味道。

我掃了一眼周圍,眼睛漸漸地適應了古堡內的環境。

古堡的大廳上方吊著螺旋狀的水晶玻璃燭台架,大概在古堡還輝煌的時候曾經宴請過不少客人,染上重塵的燭台架上還凝結著一團一團的燭淚;古堡的牆壁上掛著一些鏽跡斑斑的鐵劍,牆角還放了穿著厚重全身鎧甲的假人,他們的腰上和手上或拿或別了武器,麵罩上眼睛的部位黑黢黢的一團,就像是在電影裏黑魔法師操控的傀儡一樣,散發著讓人不寒而栗的古怪氣息。

我摸著胳膊上冒出來的雞皮疙瘩,小聲地喊了一聲:“火星?你在嗎?”

回應我的不是記憶裏熟悉的聲音,而是空洞房間傳出的回音,差點兒沒把我嚇得奪門而出。

“不行,我不能就這樣放棄,不然我來又有什麽意義?”忍住想要離開古堡的衝動,我再次堅定了自己的立場。

不敢再發出聲音,我屏住呼吸開始一個房間一個房間的尋找火星的蹤跡。

被遺棄的古堡裏放著許多東西,在時光的腐蝕下,它們變成了如同鬼屋配件一樣的存在。在我再一次被可怕的假人嚇得要哭出來之後,我終於找到了火星。

火星也真是會躲,竟然躲在了一個房間的狹小的角落裏麵,要不是這房間的窗簾被挽起來讓我能看到那個角落,差點兒我就錯過了他。

“火星?”

我輕輕地叫著他的名字,然而火星並沒有理睬我,而是雙手捂住臉轉過身,擺出了完全不想見我的姿態。

他果然生氣了啊……

苦笑著搖搖頭,我一步一步地走向了火星。

“對不起……”

火星的身體突然震動了一下,但他還是沒有放下捂住臉的手。

“火星,你在做什麽?”我不太懂,這家夥為什麽要捂住自己的臉,難道是臉上生瘡長痘羞於見人嗎?

“你,你別看我。”他有些別扭地別過頭去,聲音小得可憐。

“你怎麽了?”我有些不解地站在原地。

這家夥以前見到我的時候不是總會飛奔著到我身邊嗎?今天為什麽要躲?難道是生我的氣了嗎?

也對,他沒有道理不生氣。他對我那麽好,可是我還對他說出了那麽過分的話。因為我是一個非常差勁的人,所以他不想見到我嗎?

“你不想見到我,也不想跟我說話對嗎?你還在生我的氣?”我有些不知所措地說道。

一直以來他都用非常包容的態度對我,不管我對他多麽冷漠,他總是對我笑臉相迎。現在他突然主動與我拉開距離,反倒讓我不知該如何是好。

“我,我沒有。”火星仍然沒有看我,聲音有點兒低沉,有點兒心情沉重的樣子。

我看著似乎想把自己整個人埋起來的他,努力鼓起勇氣走近。自從爸媽過世之後,我就再也沒有主動與人親近過了。這一次我麵對他,必須要鼓足勇氣才行。

“那你為什麽別過頭,一副不想看到我的樣子?”我追問道。

他回過頭來,捂住臉的手並沒有放下,隻是張開了五指,從手縫裏看向我。

“我,我隻是……我隻是怕你不想看到我。”他沉默了好久,終於開口,語氣中的可憐讓我為之動容。

這家夥……他為什麽會這樣認為呢?

“我,我沒有……”我小聲地說道。

“可是,可是你之前不是說你不想見到我嗎?我,我不想讓你傷心難過,所以我努力做到你的要求。我也沒有想到你會來這裏,這次見麵是無法避免的。我,我下次一定躲得更好。”火星的聲音變得越來越低沉,還結結巴巴的。

而聽完他一番表述的我,整個人都愣住了。

原來他躲起來,他別過頭捂著臉不看我,就隻是因為那天我一氣之下跟他說的話?

我說希望他消失,他就真的躲起來了?我說不想見他,所以他就努力想把自己藏起來?

火星真的……

是個大笨蛋!

讓我無可奈何,但是心裏又盛滿濃濃的感動情緒。

隻有笨蛋才會把我的氣話全當真!

但是,也隻有火星這個笨蛋,讓我好想哭。

原來世界上真的有人會把在意的人一字一句話都聽在心裏,記在心裏,並按照她的意願去做。

我吸了吸鼻子,努力忍住翻湧的淚意,走到了火星的麵前。

“對不起,火星。”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從我爸爸媽媽過世以後,從來沒有人對我像你們這麽好過。我太久沒有得到關心了,所以我很害怕,害怕在習慣了這些溫暖以後,我還會失去它。也害怕你們對我的好是一時的,你們會在和我相處以後,變得和那些討厭我的人一樣……”

眼圈變得滾燙起來,鼻頭也酸酸的,我再次吸了吸鼻子,埋下了頭。

“我不會!小雅,我保證我不僅不會讓你失去你現在感受到的溫暖,還會為你創造更多。”

一隻大手放到我的頭頂輕輕地揉了揉,我抬起頭,看見了火星一如既往的笑容。

我沒有說什麽,隻是任由淚水在臉上肆意的滑落,哭得就像是一個孩子。火星沒有說任何話安慰我,隻是一直用那隻溫暖的手拍打著我的肩膀,讓我把心裏的壓抑和多年的痛苦宣泄出來。

等我停止哭泣時,已經是很久以後的事情了。因為痛哭,我的眼睛變得就跟水蜜桃一樣又紅又腫,而火星的衣服上也被我眼淚浸濕了很大一塊,皺皺的。

“嗬嗬……”狼狽的現狀讓我忍不住笑了出來,盤亙在我們之間的憂傷也一掃而空。

火星歎了一口氣,伸手把我臉上的淚痕擦幹,抓住我的手腕說:“小雅,天色也不早了,我們該回去了。”

“對哦,天色一暗,這裏看起來更可怕了。”太陽已經在我的哭泣中滑到了古堡的另一邊,房間裏少了陽光的照射,顯得多了幾分陰森恐怖,也讓我後知後覺的感到了害怕。

“走吧。”火星拖著我向房間外走去。正在這時,突然一陣狂風刮了進來,把原本束好的窗簾吹散了。厚重的窗簾遮住了窗口,整個房間頓時陷入了黑暗之中。

“哎喲!”黑暗讓我感到了一陣慌亂,整個人也失去了鎮定向前胡亂衝,卻不想剛好撞到了火星的身上,跟他跌成了一團。

火星護住了我的頭,把自己當成了墊子,所以我倒下去的時候,除了心情慌張,身體並沒有不適。

但是倒地後發出“砰咚”撞擊聲的火星低低悶哼了一聲。

“火星你怎麽了?”我害怕地問道。

“放心,我沒事,小雅,你別怕……”

火星出聲安慰。

突然,我脖子上的珠子發出了淡淡的紅光,也變得有一點兒燙人,與此同時,我發現火星的身邊不遠處竟然出現了一團小小的火苗!

火苗隻有一小團盤踞在房間裏廢棄的鐵器上,但那跳動的弧度和漸熱的溫度讓我一下子想到了曾經遭遇的那場大火,頓時我整個人都被恐懼給抓住了。

“救……救命……”

紅色的火苗就像是一隻怪獸,吃掉了我身上所有的勇氣,我腿腳發軟,就連逃跑都失去了力氣,隻能死死地抓住火星,手指甚至因為太用力陷入了他的胳膊裏。

火星不知道用什麽向火苗晃了一下,火苗被熄滅了,房間又回到了黑暗中。

“小雅,不要怕,有我在。”

隨著火星帶著歉意聲音的安慰,我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人抱了起來,浮空的感覺讓我失去了平衡,我下意識地扶住了火星的脖子。

火星抱著我走出了房間,穿過長長的過道走出了古堡。直到再次站在夕陽下,火星才把我放了下來。

火星的行為在剛才我並沒有覺得有什麽,可是到現在我感到了一絲羞赧。

從小到大,除了爸爸會這樣抱著我,還沒有任何一個異性對我這樣親密,而且還是火星這樣的大帥哥……

這個認知讓我的臉頓時發熱起來。不好意思去看火星的臉,我埋下頭,死死地盯著腳尖,好像看著我的腳尖就能降低自己臉上的溫度一樣。

“小雅?”火星伸手在我麵前晃了晃,“天色不早了,我們回去吧,不然要是遇到什麽奇怪的東西就不好了。”

“……好。”深吸了一口氣,我調整好呼吸,然後和火星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

(3)

坐上回家的公交車,我看見夕陽漸漸地落了下去,道路兩旁的路燈也隨著夜幕的降臨亮了起來。造型可愛的燈泡散發出橘黃色的光芒,就像是一個好吃的棒棒糖。

一想到吃的,我的肚子頓時咕咕叫了起來,引來了火星的側目。

“小雅,你沒吃飯嗎?”火星有些擔心地看著我,帥氣的眉毛不自覺地皺成了一團,用老爺爺一樣嚴厲的口氣問我。

我搖了搖頭,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我今天慌著四處找你,忘記吃飯了……而且,而且我也不餓啊……”

“咕嚕……”

我的話還沒說完,肚子就背叛了我的意誌,發出了咕嚕嚕的叫聲。我的臉一下就紅了,不好意思地搓著手。

“對不起……”火星突然對我說出了道歉的話,驚得我一下子抬起頭看向了他。

俊美帥氣的臉上掛著真誠的歉意,火星的眼睛看著我,低聲道:“小雅,如果不是我跟你鬧別扭,你也不會來找我,害你餓肚子了。”

“不,不!”我用力地搖了搖手,“如果不是我先說那些難聽的話傷了你的心,你也不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傷心!”

“不,都是我的錯!”

“是我的錯!”

“後麵的兩位乘客,請不要在車內喧嘩!”

就在我們兩個人積極認錯的時候,車上的廣播傳來了司機叔叔嚴肅的警告。抬起頭向前方看去,我這才發現我和火星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成為了大家眼裏的焦點。

本來剛降溫的臉又再次發熱起來,我和火星最終等到下車那站,立刻衝下了公交車。

“好丟人啊……”

看著公交車遠去的方向,我才發現自己蠢得真是夠可以的,不僅自己丟臉,還和火星一起丟人現眼了一回。

“沒什麽啦,丟人也是一種很好的體驗哦。”

火星倒沒有把這個事情放在心上,他抓住了我的手,牽著我向家走去。

暖暖的溫度從他的大手傳遞到我的手上,然後一陣陣地湧入我的心靈。

臉頰微微發燙,我偷偷看了火星認真帶路、看到疾駛而來的車子會將我護到身旁的樣子,心裏就像化開了一杯暖乎乎的蜂蜜水,又熱又甜。

回到家裏,地場衛和平時一樣躺在沙發上打瞌睡,何川海則在廚房裏穿梭忙活,知水在一邊悠閑地看著他做飯炒菜,好不愜意。

大家都和平時一樣,沒有什麽不同,似乎今天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何川海看見我和火星,立刻露出了一個帥氣的笑容,衝我們揮了揮手說道:“小雅,你和火星回來了啊!今天知水去做采購的時候順便帶了不少好料回來,我做了很多好吃的等著你們呢。餓了吧?快去洗手啊!”

隨著何川海的聲音落下,一道道美味佳肴從廚房裏端了出來。

黑椒蟹柳意麵、叉燒豬腩肉、可樂雞翅、匹薩……色香俱全的菜擺放到了每個人麵前,然而我卻從裏麵的香味裏聞到了與平時一樣的不祥預感。

“那我就開動了!”知水興高采烈地把一大塊比薩放進了自己的食盤內,然後大口地吃了起來,一邊吃還一邊感歎,“不愧是阿陽的廚藝,棒極了!”

難道何川海今天的飯菜是在知水的指導下做出來的嗎?

我擋不住知水的吃相帶來的煽動,也抓起了一片比薩送進了嘴裏。

比我先表現出中毒症狀的是地場衛,他不過咬了一口比薩,臉立刻從“LV99”等級的帥哥變成了“-LV99”級的普通人。

“咳咳咳……”身邊的火星則嘴裏塞了一口意大利麵,從他那張已經變形的臉來看,那些在臉頰上鼓出一個又一個小包的就是意麵吧……

“嘔……”

我來不及同情火星和地場衛,過於濃烈的香料味和帶著焦味的苦鹹肉醬讓我差點兒吐了出來。

何川海一邊吃著可樂雞翅,一邊對我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小雅,今天的飯菜還合胃口嗎?”

我用手摁住有點兒疼痛的胃部擠出了一抹笑容:“味道挺好的……”

話還沒說完,一個黑黢黢的雞翅膀被何川海放進了我的碗裏,他笑眯眯地用帶著討好的口吻說:“難得小雅稱讚我,那就請小雅品嚐我最為得意的拿手菜,可樂雞翅吧!”

可樂雞翅……我看著如同被瀝青黏著的雞翅膀,頭上冒出了三根青筋。

“好……”躊躇了許久,我終究沒有說出讓何川海傷心的話,用筷子夾著雞翅膀塞進了嘴裏……

一頓飯足足吃了半個多小時才吃完。

我和火星還有地場衛分別占據了沙發的一部分,仰躺在上麵按摩肚子,幫助胃部消食,知水則幫著何川海一起收拾碗碟。

端起被大家“踴躍”吃完的可樂雞翅盤子,何川海感慨地說:“啊,剛才忘記了川上風雅諾還沒回來,忘記給他留可樂雞翅了。”

“嗯?川上風雅諾沒有回來?我們要不要去找一找他?”我的耳朵在捕捉到這句話以後,我立刻坐了起來。掃了一圈,果然沒有發現川上風雅諾的蹤跡。

“找什麽啊,這種事情才無所謂呢。”

“可是現在都8點了……8點了?”看著已經指向8點的時鍾,我頓時想起了另外一件超級超級重要的事情!

“完蛋了!我今天居然忘記去打工了!”我從沙發上跳起來立刻衝到了電話機旁邊,撥通了冰店的電話。一陣挫冰歌的旋律過後,店長爽朗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喂?哪位啊!”

“店長,我是韓小雅!”我歉意地向店長道歉,“對不起,我今天忘記要打工了,所以我打不了工啦。”

“哦,沒事,你明天記得按時過來就好了。”

“好的,店長,我明天一定準時過來!”

我正好要掛上電話,卻聽到店長在那一頭說:“對了,韓小雅,你還有個朋友在店裏等你呢,你要過來一趟嗎?”

朋友?在店裏等我?

難道是米琪?

我之前發信息跟她說過我在冰店打工的事。天哪,要是她在店裏等我,那不是已經等了幾個小時了嗎?不過米琪會等我到這麽晚嗎?

帶著一大堆的疑問,我跟地場衛、火星他們打了個招呼,拿起包匆忙地出了門。出門前好像火星似乎要告訴我什麽,但是我沒聽完就跑掉了。

一路狂奔到打工的冰店,還沒走進去,我就看到了十多位花季少女圍在透明的店門外向裏麵張望。

“啊!他真的好帥啊!”

“是啊,就像是我一直喜歡的那個明星,不,他比那個明星更帥嗯!”

“啊啊啊!我要暈倒了!他剛才看我了!要不是他的氣場太冰冷,我真想進去吃冰順便看花美男啊!”

我順著少女們的驚呼向裏麵張望,一眼就看到了一臉呆滯的川上風雅諾坐在靠窗的座位,麵無表情地吃著幾個網球那麽大的特製奶油冰“白熊”,這家夥吃這麽多,難道就不會感覺到惡心嗎?

“不好意思,讓一讓。”我擠開少女們進了店裏,發現店裏壓根就沒有米琪的影子。

也就是說在店裏等我到8點還沒回家的朋友是川上風雅諾?

這個認知讓我有點兒震撼,也有點兒感動。我一屁股坐到了川上風雅諾的麵前,疑惑地問:“川上風雅諾,你怎麽沒回家?”

“我在等你一起回家啊。”把勺子插進奶油冰,川上風雅諾站起來,拎起書包對外邊扒著窗戶流口水的花癡女生露出了一個超級霹靂無敵帥氣的笑容。頓時外麵一陣尖叫聲後,好幾名少女暈倒了。

“走吧,趁著她們現在意識模糊,我們快點兒離開這裏!”

在川上風雅諾的提醒後,我點了點頭,然後去跟店長打了個招呼,趕緊跟著川上風雅諾離開了冰店。

坐到了公交車上,我終於把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

“川上風雅諾,為什麽你要等我回家?”我看著一臉孩子氣笑容的川上風雅諾,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哦,你說這個啊。”川上風雅諾滿不在乎地撇了撇嘴角,大方地說,“火星說為了怕別人找你麻煩,所以讓我每天到店裏接你回家。要是你出了什麽事情,我會被火星打成豬頭。你要知道,火星打人一向沒輕沒重的,我可是很怕疼的啊!”

盡管川上風雅諾的口吻帶著戲謔的味道,但我還是能夠聽得出他發自內心的關心和關懷。

同時,我也意識到火星對我的好是發自內心的,否則他不會拜托川上風雅諾來接我回家。可是……火星為什麽會對我這麽好呢?

我又想起了今天在古堡裏找到火星後,他說的話。

“小雅,不要怕,有我在。”

我還記得他說這句話時候的表情,還有他的口吻。

火星他隻不過是一個我自己都沒聽說過的遠房親戚,到底是為什麽他會這樣關心我呢?

我還記得在黑暗中跌倒時,火星把我壓在胸口,拿自己的身體做肉墊的舉動。他是下意識的反應,也是出自真心地對我嗬護。我也還記得當看到火苗我崩潰尖叫的時候,他緊緊地握住我的手,讓我慢慢地安靜下來。甚至我還記得他抱我的時候,他的小心翼翼,就像是嗬護草葉上易碎的露珠,安穩的不可思議。

火星到底為什麽會對我好?

越是想到他對我的好,我越是感到迷茫和無助,心就像是在暴風雨海麵上的小船,顛簸搖擺個不停。

和川上風雅諾下了公交車,走在被月光照亮的路上,我看著自己被拉長的影子越來越覺得自己的大腦開始變得和糨糊一樣,似乎有一個答案藏在我的腦海裏忽隱忽現,可是又晦暗不明看不清楚。

走到別墅門口,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樓上露台環抱著胳膊向下張望的火星。

火星原本嚴肅的表情在和我的眼神對上後變得柔和了許多,皎潔的月光打在他的臉上,讓他俊美得就像是古羅馬的雕塑一樣充滿了吸引力,也讓我的心變成了一團亂麻。

不,我不想要這樣下去,我想從火星的嘴巴裏麵聽到一個答案,一個他對我好的答案。或許聽到了答案,我的心和我的靈魂會變回原來的模樣?不,變不回去了,我的身邊多了他們,怎麽可能還回到從前的樣子?

跟還在樓下的地場衛打了招呼,我沒有管那麽多,三兩步衝上了二樓。

步伐在到了二樓以後變得遲緩了下來,我一步一步地走向露台,鈍重的足音就像一把小錘子敲在我的心上,讓我變得緊張起來。

站到了露台的玻璃窗前,我深吸了一口氣,讓狂跳的心平靜了下來,然後開了玻璃窗,毅然地走了進去。

“火星!”我喊出了火星的名字,他轉過頭看了過來,臉上帶了一絲疑惑的表情。

我咽了一口唾液,再次深呼吸,然後大聲地把我心底的疑惑問了出來:“火星,我知道川上風雅諾是你叫去接我回家的。我……我想知道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火星是背對著月光麵向我,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我屏住了呼吸,不想聽漏他說的每一個字。

“小雅,你為什麽老是想這麽多事情呢?我保證我,還有風雅諾他們對你的關心都是真誠的,你隻要敞開心接受我們對你的好……”

火星的語氣裏麵帶著一絲無可奈何。

“不,不能這樣的……世界上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對別人好,不計較付出,不計較報酬……”

我緊緊盯著他,不許他逃避我的問題。我一定要知道答案。

“有的,小雅。家人就會這樣。”火星歎了一口氣,然後走近我,月光下他更加迷人,我甚至看清了他清澈的眼睛裏映出來的我的影子。

“家人……”我喏喏地念著他的話。

“對啊,笨蛋小雅,因為我們是一家人啊……家人之間,就是這樣互相關心的。”火星溫柔地望著我,輕聲地說道。

家人?

這兩個字讓我莫名地有股想哭的衝動,周圍的空氣也好像在這一刻變得稀薄起來,讓我有些呼吸困難。

有多久沒有聽到這兩個字了呢?

家人。因為我是他們的家人,所以他們才不吝惜一切地對我好?他們把我真正地當成了親人,所以才那麽照顧我、保護我?

心裏的不安和焦慮在這句話的安撫下變得平順,虯結在一起的心緒也一條一條地理順了。

我感覺到了溫熱的淚水在臉上滑落,但我也發自內心地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眼睛裏清晰地印入了火星此刻訝然又開心的臉龐——

“嗯!我們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