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清晨天空澄澈，一望無際，偶有清脆的鳥叫聲劃破天際。
在這樣的早晨，明月香掙紮著睜開眼睛，神情倦怠，發了一會兒呆，她起身朝浴室走去。
鏡子裏的女生，頭發亂糟糟的，眼睛腫腫的。
看到自己的眼睛，她愣住了。若不是這樣，她恐怕要以為昨晚發生的事情隻不過是夢一場。
夢……
想到這裏，明月香又想起自己做的那個夢。那個夢太真實，真實得讓她覺得自己不是在做夢，而是身臨其境地看著曆史的影像……
如果真的是那樣，那麽穀尋就太可憐了。
“你要的東西，永遠都不可能找到的。”
所以當時西澤才會那麽說嗎？
“咚咚——”
“小香，你起床了沒有，我快餓死了。”小花在門外叫喚，打斷了明月香的思緒。
她猛然想起，早餐還沒有做。急急忙忙洗漱後，她匆匆跑出房間。
“小香，你怎麽了？眼睛腫得像核桃一樣。”小花看到明月香之後疑惑地問。
“啊？”明月香看看反光玻璃，還真是。她一下苦著臉，心想這下臉丟大了。
“呃……我隻是昨天……吃多了鹽。”說完，明月香迅速低頭下樓，避免跟任何人正麵相對。
早餐準備好後，明月香眼睛浮腫的情況好了許多。
餐桌上，明月香和玖夜對視了一眼，繼而同時把目光移開。
另一邊的左熙緊盯著明月香的臉。
明月香表情不自然地轉移話題，開口問小花：“穀尋怎麽樣了？還沒醒嗎？”
“嗯。”小花點點頭，“早上我去看了一下，他還沒醒過來。”
忍不住又想起那個夢境，明月香輕歎了一聲。
左熙忽然開口：“對了，小香，暑假快到了，你有什麽打算嗎？”
“啊？”明月香被左熙突然的問題弄得摸不著頭腦。
“就是你有沒有想去哪兒玩啊，你想去的話我可以陪你。”左熙滿麵春風的樣子。
“現在穀尋的事情還沒解決，你居然還有心思惦記著玩。”小花一臉鄙夷地看著他。
左熙擺出無所謂的樣子：“那是某人的事又不是我的事，我操那麽多心幹嗎。”
明月香悄悄地瞥了玖夜一眼，對方倒是無動於衷的樣子。
她看著左熙，搖了搖頭。她沒考慮過這個問題，更何況現在這個時候她也沒心情考慮這個。
見狀，左熙笑道：“那等放暑假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明月香一臉好奇。
左熙故作神秘地眨眨眼：“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明月香回以一笑。也許到時候和左熙出去散心，不跟玖夜見麵是個不錯的選擇。
早間新聞裏又出現了仕女圖丟失的報道，一幅畫連續失竊兩次幾乎是聞所未聞。由於案件特殊，當局對此事也非常上心。不過博物館館長倒是沒再出現發表類似上次那種“三天之內找不到畫就引咎辭職”的言論。
不過就算這次會害得館長辭職，明月香也不打算把畫還回去了，比起館長，穀尋真的可憐多了。
明月香和左熙去上學，傍晚回家的時候，穀尋已經醒了。小花說他一整天都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吃不喝。明月香有些擔心，從廚房拿了一些點心，敲開了穀尋房間的門。
此時穀尋站在窗前，默默地注視著遠方。
“穀尋。”明月香叫他，不知為何，看到他的臉，明月香隻覺得莫名悲傷，“小花說你一整天都沒吃東西，我給你拿了一點吃的進來。”
“謝謝你。”穀尋說道，隻是看他的模樣，似乎沒有要吃的意思。
明月香走近，才發現桌上的畫被打開了。
“這畫……是你打開的？”
看到穀尋點頭，明月香驚訝地道：“可是我記得……你之前兩次都是一碰到畫就昏迷了。”
說著，明月香注意到了畫邊角處那一點不顯眼的血跡。
難道是因為自己的傑作？
穀尋搖搖頭一臉困惑。他拿起畫再次端詳，不過這次他很平靜，不像初次見到畫時那樣激動。
他看得很認真，明月香忍不住問：“你看出什麽東西來了嗎？或者，看到這幅畫你想到什麽了嗎？”
良久，穀尋失望地搖搖頭。
看他這樣，明月香心裏壓抑得很，但還是盡量安慰他：“沒關係，慢慢來，你可以一直住在浮生閣，等到……等到你找回記憶為止。”
其實……也可能永遠找不到了。
穀尋看著明月香，用帶著絕望的語氣說：“我沒時間了。”
明月香一怔。
“我很快又要進入新一輪的沉睡了。”他慢慢地開口，歎息道，“我是蠱雕，十年醒一次，一次醒十年，這是我們的習性。這次醒來的時間差不多了，下次再醒來就是十年後。”說到這裏，他黑色的雙眸蒙上了一層陰影，“我原本想，可以在沉睡之前把失去的記憶找回，可是現在看來……”
“沒關係沒關係，你隻是沉睡又不是再也不醒過來，下一次……你還是可以繼續找的。”明月香越說越沒底氣。
穀尋的唇角突然微微上揚：“謝謝你，雖然有可能我到最後什麽都沒有找到，但是能夠認識你們對我來說已經是很大的收獲。”
這是明月香第一次看到穀尋笑，俊逸的臉龐綻放出笑容，宛若終年冰封的雪山遇到陽光後慢慢消融，帶著醉人的溫暖。
明明想要安慰他，怎麽好像反倒被他安慰了。明月香想。
接下來的好幾天，明月香都會陪穀尋聊聊天，她不知道穀尋什麽時候會離開，但是希望他離開的時候神情可以看起來不那麽寂寞。
也多虧了把注意力放在穀尋身上，明月香可以暫時避免與玖夜相處。
可是，這種心思居然會被穀尋看穿。晚飯後，穀尋忽然沒頭沒腦地問道：“你跟玖夜怎麽了？”
明月香心虛地轉移視線：“你……你在胡說什麽啊，我跟玖夜能怎樣，就那樣啊。”她本就不擅長說謊，一說謊耳根子就變紅。
“我看得出來，你似乎在逃避他。”他說。
明月香越發心虛，卻還在硬撐：“你想太多了，我跟他的相處模式一直是這樣，有事來約，無事就散，嗬嗬。”她訕笑，表情比哭還難看。
穀尋似乎根本沒聽見她的話，開口：“是因為花靈嗎？”
明月香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穀尋突然想起當時西澤讓玖夜在明月香和花靈的精魂之間做選擇，當時玖夜明顯猶豫了。
穀尋看著神情失落的明月香，忽然有種同病相憐的感覺，那種喜歡一個人而不可得的悲傷心情，隻有經曆過才能體會吧。
“其實玖夜當時跟西澤對峙時之所以會猶豫，原因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呢？或許……他有別的難言之隱也說不定……”穀尋嚐試著他並不擅長的安慰。
沒人注意，一道身影在房門口停下。
“穀尋。”明月香淡然地打斷他，勾了勾唇，開口，“玖夜做出什麽選擇，和我也沒有什麽特別大的關係啊，我又不是他的什麽人。”
門外那個身影微微動了動，隨即目光暗淡了下去。
2.
時間一天天過去，明月香覺得自己似乎被穀尋影響了，動不動就被一種灰暗的情緒包圍。
周末，她說要去郊外走走，一方麵讓穀尋在沉睡前再好好感受一下這個世界，另一方麵自己也可以散散心。她隻告訴了左熙，下意識地沒有告訴玖夜這件事，連小花也沒有說。
明月香準備了一些小點心，這種類似郊遊的感覺讓她心情大好。而穀尋隨身攜帶著那幅畫，不管吃飯還是睡覺都沒有離過身。
三人來到遠離市區的龍舟嶺，爬上傳說中的龍舟峰。站在山頂，遠遠望去，群山延綿，山體都被鬱鬱蔥蔥的樹木覆蓋，滯留在樹林間的霧氣來不及散去，讓人產生一種置身於世外仙境的錯覺。
明月香找到了一片幹淨的草地，將餐布鋪在地上，把自己做的小點心拿出來。
陰涼的樹蔭下，微風徐徐，讓人昏昏欲睡。左熙吃完點心後索性雙手疊在腦後躺在地上，眯著眼睛看了一會兒葉縫間的碎光後，安然地閉上眼睛，好像睡著了。
“你累嗎？要不要也休息一下？”穀尋問。
明月香搖搖頭，說：“我來這裏可不是為了睡覺的，這裏風景這麽好，當然要好好欣賞了。”明月香深吸了口氣，空氣中土壤與花草混合的味道沁人心脾。
“你看，那邊山花開得好好哦。”說著，明月香的腳步不自覺地向前邁。
穀尋微微一笑，跟了過去。
走到這些不知名的山花前，明月香蹲下去隨手摘了一朵放在掌心，嗅了嗅，有股淡淡的香味。
“穀尋，你知道這是什麽花嗎？”她問。
穀尋認真地端詳著這一小片白色的花朵，就在他準備回答的時候，明月香卻突然轉頭盯著身後的草叢，盯了一會兒，她鬼使神差般走了過去。
“小香，你怎麽了？”穀尋叫住她。
“草叢後麵好像有東西。”她說。
很快，草叢裏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兩人對視了一眼，慢慢靠近。
可是穀尋撥開草叢後，裏麵什麽都沒有，而在樹林的深處，又有一陣聲音傳來。
兩人慢慢地朝樹林深處走去，他們沒有發現，當他們越過草叢後，一道透明的屏障宛若簾子一般放了下來，此時再看，草叢已經變成高大的樹木。
穀尋和明月香一直往樹林的深處走去，越是深入，裏麵的樹木就越茂密，氣氛也越陰冷。可是那個聲音一直從前方傳來，聽著好像近在咫尺，但是向前走了好久，就是沒找到聲源。
倏地，那聲音消失了。
驀地，穀尋像是想到什麽似的，眼睛微微一瞪：“不好！”
話音未落，不知從哪兒來的一道光芒朝他們攻了過來。危急時刻穀尋推了明月香一把，自己的左臂卻被擊中，仕女圖也隨之掉在地上。
“穀尋！”反應過來的明月香從地上爬起來，跑到穀尋身邊，發現他的手臂正流著血。
“你們可真有閑情逸致，都這種時候了還有心情遊山玩水。”頭頂，一個慵懶的聲音傳來。
明月香抬起頭，看見了西澤玩世不恭的臉。
他站在粗大的樹幹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們。
“又是你！”明月香咬牙切齒地看著他。
西澤跳了下來：“你這次怎麽不怕我？難道你認為玖夜還會像上次那樣來救你嗎？這裏被我設了結界，外麵的人沒那麽容易進來的。”說著，西澤走了過來。
他一靠近，穀尋迅速出手攻擊，把明月香牢牢護在身後。
西澤輕鬆一躍便躲開了。
穀尋一邊捂著流血的手臂，一邊厲聲問道：“這次你又想幹什麽？如果你是來搶那幅畫的，那麽你盡管拿走好了。”
西澤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仕女圖，不屑地道：“我對那幅畫已經沒興趣了。”慢慢地，他的目光落在明月香身上，“我現在的目標……是她！”
說完，西澤猛地攻了過來。
穀尋把明月香往旁邊一推，擋下西澤的攻擊。
麵對來勢洶洶的西澤，明月香隻能站在原地看著穀尋幹著急。
西澤的妖力本來就在穀尋之上，不一會兒，本就已經受傷的穀尋動作越來越遲鈍，明月香在一旁心急如焚，卻又無可奈何。
忽地，穀尋被狠狠擊中，重重地摔在地上。
“穀尋！”明月香驚呼，看到一大口鮮血從穀尋的嘴裏噴了出來。
“穀尋，你怎麽樣了？”明月香跑過去，一把扶起他，奇怪的是他的目光不知為何停在眼前的仕女圖上。
他張了張嘴，沒來得及發出聲音，便昏了過去。
“穀尋！你醒醒啊，穀尋……”明月香搖晃著他，可是他毫無反應。
西澤走過來，看著地上的兩人，表情十分不屑：“不自量力。”
明月香抬起頭，惡狠狠地盯著他，一副要將他生吞活剝的樣子。
“看起來倒是挺大無畏的嘛。”西澤伸手，想抓住麵前的明月香。
“你別碰我！”明月香甩開他的手，“你到底還來抓我幹什麽？我的身上有什麽值得你這麽費神嗎？”三番四次被這家夥搞得這麽狼狽，明月香怒氣衝衝。
“你還真是說對了。”西澤微笑，“我一直以為能撼動玖夜的隻有花靈的精魂，可是經過上次的事我發現，你這個女人也能給玖夜帶去不小的衝擊呢。”
明月香結巴道：“你……你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你就別管了，總之現在需要你來幫我對付玖夜。”說完，西澤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你這個渾蛋到底想幹什麽，說了不要碰我！”明月香掙紮著，盛怒之下她開始破口大罵，“你這個卑鄙無恥的小人，打不過玖夜就盡想些下三濫的手段來對付他，難怪花靈會不把你放在眼裏！像你這種人，隻配孤獨終老！”
聞言，西澤的表情變得異常可怕，瞪著的眼睛大得像兩個銅鈴，死死地盯著明月香。
見狀，明月香終於露出了一絲膽怯。
“你這個女人……”西澤硬邦邦地開口，“簡直找死！”
話音未落，他手臂一揮。
死定了……
明月香嚇得閉上眼睛。可是忽然不知道從哪兒發出的光芒照亮了周圍陰森的環境。
被這突如其來的光芒刺激到，西澤一下子睜不開眼睛。忽地，他的身體被一道詭異的力量打中。憑著本能，他一下跳開了好遠。
漸漸地，光芒變弱。
明月香慢慢睜開眼睛，看見地上的仕女圖在發光，圖上的仕女漸漸淡去，光芒裏出現一個人影，明月香怔住了。
“你……你是……”她張了張嘴，這不就是之前自己在夢裏看到的那個被釘在石柱上的女孩嗎？
“嗬，原來你一直藏在畫裏啊，難怪他找不到。”西澤的目光落在穀尋身上。
“你帶穀尋離開這裏，我來對付他。”女孩對明月香說道。
看到畫上的人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明月香一臉震驚。
“一個除妖師的魂而已。”西澤說完，手心射出一道強光，明月香似乎覺得眼前的人影變得透明了一些。
突然，西澤臉色劇變，死死盯住明月香身後的方向。
明月香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左熙的身影在遠處出現。隻是跟平常不一樣，此時的左熙全身都被火焰包圍，原本白皙的雙手也變成了白色的爪子，他的掌心，有紅色的火球在跳動。
“臭小子，你在找死！”左熙飛一般地朝西澤衝過去。
西澤朝空中一躍，勉強躲過左熙的攻擊。他看著左熙，表情十分吃驚，張了張嘴道：“你……你是……”
落地的左熙掌心的火球迅速膨脹，他沒有給西澤喘息的機會，將巨大的火球朝西澤扔了過去。
西澤皺眉，手中隱隱現出一條黑色鐵鏈，驀地，鐵鏈迅速變長，朝火球撞去，火球霎時四分五裂。
西澤勾唇，臉上吃驚的神情被得意的笑容取代。突然，他的笑容定格，看著空中赫然出現的幾道冰刃，冰刃詭異的速度讓他根本來不及做出反應，瞬間，他的肩上、手臂上、腿上，都被冰刃劃傷。
“玖夜……”看著陡然出現的身影，明月香喃喃低語。
不知為何，看到玖夜出現，左熙的臉上也露出和西澤一樣的不快表情。
玖夜緩慢地走到西澤麵前，跟之前充滿殺意的模樣比起來，此時的玖夜麵無表情。
良久——
“你走吧。”玖夜嘴裏吐出三個字。
“玖夜，你就這樣放他走？”一旁的小花覺得不可思議。
玖夜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上次這雙手差點殺了西澤。他曾經答應過花靈不會和西澤為難的，可是看到西澤幾乎危及明月香的生命時，他竟然……
玖夜沒有回答小花的問題，他看著掌心有小火球跳動的左熙，目光裏滿是探究的意味。
西澤“呸”了一聲，朝地上吐了一口血沫，恨恨地看了一眼玖夜，迅速離去。
3.
此時，明月香無暇去深究為什麽玖夜和小花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也懶得去管左熙變身的事，她一動不動地看著麵前白衣女孩的臉：“你是……”
女孩的五官猶如水晶雕刻般精致，隻是那張讓人驚豔的臉上透著人類不該有的蒼白。
“我叫回音，曾經是一名除妖師。”說著，她在穀尋身邊蹲下，琥珀般晶瑩剔透的眸子靜靜地看著穀尋。
隨後，她的表情忽然變得悲傷起來。她緩緩伸出手，似乎想摸一摸穀尋沒有生氣的臉，隻是她的手一伸過去，便直接從穀尋的臉上穿了過去。
此時，她的目光更加悲涼。
“你該不會就是那位跟穀尋相戀的除妖師吧？”小花一臉驚奇地問道。
麵對小花的問題，回音點了點頭。
看到回音給予肯定答複，小花突然來了興致：“穀尋好像什麽都不記得了，他一直在找的記憶，該不會就是關於你吧？”
回音的雙眸更加暗淡，她眼神放空，似乎在回憶著什麽。
“我的家族是當年興盛一時的除妖師一族，不知道是誰從哪裏得來的消息，說不遠處的鎮子裏有一隻無惡不作的蠱雕，長者們商議之下，決定讓我去清除這隻蠱雕。可是我的力量不如他，在和他打架輸了之後，他竟然沒有殺我。當年我心高氣傲，任務沒有完成絕對不會回去，所以我便一直跟著他。他都知道，卻什麽也沒有說。”
此時，回音臉上盡是滿足的表情。
“他的名字叫穀尋。我發現這隻蠱雕好像和傳言說的不太一樣，他會教訓人，可是教訓的總是惡人，他用殘忍的手段對付他們，卻願意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人間小孩耗費自己的妖力，他真的是一個好妖怪。我愛上了他，都是我的錯，是我違反了族規，是我罪有應得。”
眼淚不斷從回音的眼角流下，她垂下眼簾，艱難地說：“我回了族裏，告訴了族長我和穀尋的事。全族震怒，族長隻好按照族規處罰我。可是，我都已經願意接受這樣的結局了，穀尋為什麽又出現了？就算他很厲害，麵對除妖師全族，不也是送死嗎？雖然他最終救出了我，帶我離開，但是自己卻妖力散盡，奄奄一息。”
回音的表情變得絕望，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流下來，怎麽也止不住。
“我沒辦法眼睜睜地看他死，便使用了家族禁術……穀尋活了過來，卻喪失了記憶，我也因此受到永生永世的詛咒，身體雖死，靈魂不滅，隻能依附在當時身邊的這幅畫上，生生世世不得與他相見。”
回音說完，抬頭看向早已紅了眼眶的明月香。
“我救了穀尋後，他便陷入了蠱雕十年一次的沉睡，而我也跟著這幅畫幾經輾轉。我不後悔為了他這樣做，但是沒想到他一醒來，竟然還想找回失去的記憶。我希望他重新開始，好好生活，所以拜托你們，穀尋醒來之後千萬不要告訴他事情的真相。他想不起這件事，至少可以問心無愧地活下去。”回音的語氣裏帶著一絲懇求。
明月香無奈地點頭，淚水終於忍不住滑落。
“對了，還要謝謝你，如果不是你的那滴血，我現在也沒辦法出現在這裏。”回音微微一笑，臉上是輕鬆的神色，身體也開始出現變化。
“你怎麽了？”明月香看著她逐漸變得透明的身體，著急地問。
“我的詛咒還在，你的血隻能讓我短時間掙脫那個禁錮。”她說，“不過我已經很感激了，謝謝你。”說完，她戀戀不舍地看了穀尋一眼，“拜托你，治好他的傷。還有，一定不要告訴他事情的真相……”
慢慢地，回音的身體變得完全透明，最終消失在空氣裏。畫上，栩栩如生的仕女重新出現。
聽完回音的故事，想到夢裏回音臉上絕望的神情，明月香久久不能回神。直到左熙牽住她的手，溫柔地說了句“走吧”，她才發現，小花已經背著昏迷的穀尋，跟著玖夜一起走遠了。
明月香呆呆地看著玖夜遠去的背影，任左熙牽著自己朝前走去。
這次穀尋昏迷的時候有點長，在此期間他迷迷糊糊睜開過幾次眼睛，但是都沒有真正清醒過來。
明月香小心地把仕女圖放在他的枕邊，她希望回音能夠再出現，哪怕相聚的時間很短暫……
可是回音沒有再出現。
看著昏迷的穀尋，又想起畫裏的回音，明月香的心裏有很深的觸動。她看見玖夜時，總想和他說點什麽，但是始終沒有開口。
三天後，穀尋終於清醒過來。看到明月香平安無事，他鬆了口氣。他詢問了自己昏迷後的事情，明月香一語帶過，說左熙和玖夜及時趕到，一起救了他們倆。
又過了幾天，痊愈的穀尋向大家告辭。
“我的時間差不多到了，我也該走了。”說著，他把裝有花靈精魂的瓶子遞給玖夜，“真是不好意思，以這種手段脅迫你，浪費你這麽多時間。”
繼而，他看向明月香：“謝謝你，小香。經過這些日子我也想通了很多，不過……”他摸了摸畫卷，“我還是會一直找下去，直到找到為止。”
穀尋和大家一一告別，轉身離去。
看著穀尋的背影，明月香叫住他：“那幅畫上的仕女叫回音。”
穀尋微微一愣，對明月香淺淺一笑，笑容裏帶著一絲溫暖的感覺：“我知道了，謝謝你。”
穀尋帶著畫離開了。
明月香在心裏默默地祈禱，希望有一天，他們能夠真正在一起。
穀尋的背影漸漸在視線裏消失，明月香長長呼出一口氣，穀尋的事總算告一段落了。
她偏頭看向玖夜，他正看著那個裝著花靈精魂的玻璃瓶，眼神裏看不出情緒。
一陣低落的情緒湧上明月香的心頭，不過她很快又在心裏默默譴責自己，一條生命即將被救活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情，自己怎麽能有這種心情呢？
而且，比起穀尋和回音，自己已經夠幸運了，不是嗎？雖然最後自己什麽也得不到，可至少，他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麵前，自己想念他的時候，就可以看見他。
這麽想著，明月香覺得安慰多了。盡管這種安慰，還是無法真正撫平她內心的憂傷。
不過，明月香有些擔憂，複活花靈，玖夜要付出代價嗎？想起上次玖夜受傷的場景，她的內心隱隱有些不安。
晚飯後，明月香敲響了玖夜的房門。
打開房門看見是明月香，玖夜的神情微微一頓，這幾天她都好像在回避自己，兩人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了。
“那個……有沒有打擾到你？”明月香想了個開場白。
玖夜搖搖頭沒說話，等待著她的下文。
明月香沉默了很久，看著玖夜絲毫沒有波動的眼神，終於鼓起勇氣開口：“花靈是不是很快就會被你複活？”
玖夜怔了怔，沒想到她會主動開口詢問花靈的事情，印象中，她對花靈諱莫如深。
“嗯。”玖夜淡淡地回答。
“那個，你可不可以答應我，複活花靈的時候也讓我在場？”明月香揪著衣角，小聲地說。
“不需要。”玖夜在不到一秒的時間裏果斷拒絕。
在明月香呆滯的表情裏，他繼續冷漠地說：“這是我的事情，與你無關。”說完他便不輕不重地把門關上了。
明月香愣愣地站在原地。
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有人過來拉住她的手，一言不發地朝陽台走去。
明月香驚訝地抬頭，看到了左熙的側臉，迷茫地問：“左熙，你怎麽了？”
左熙沒有回答，臉上是隱隱的怒氣。
到了陽台，左熙終於放開她。
“怎麽了？”看到他的樣子，明月香又問了一遍。
忽地，左熙扶住她的雙肩，表情既嚴肅又認真。
“你現在聽好了，我沒有在跟你開玩笑，也希望你能慎重考慮一下我接下來說的話。”他望著她的眼眸，一字一頓地說道，“明月香，我喜歡你。”
明月香一愣，看著左熙的臉，以為剛剛出現了幻聽。
“你……你說什麽？”
“我說我喜歡你。”左熙又重複了一遍。
明月香完全蒙了。
“或許……我一開始對你可能有別的想法，但是現在，我喜歡你。我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這種心情，我隻知道我喜歡你，看到你悶悶不樂的樣子，我會心痛。我想跟你在一起，給你幸福，讓你開心，所以……”他扶著她肩膀的手微微用力，“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
明月香怔怔地看著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
沉默良久，她愧疚地開口：“左熙……”
可她才開口，就被左熙猛然打斷：“我不需要你道歉，我也不要你內疚，我最大的希望就是你能開心，請你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
可是，我對玖夜，也是真心的啊！明月香有些心疼左熙，可是……
“對不起。”她低下頭。
左熙一怔，原本緊繃的表情一下子如水般化開了，手也慢慢從她肩上滑了下去。
“對不起……”說著，明月香的眼眶漸漸紅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突然這麽難過，是因為左熙，還是因為玖夜呢？
或許都有吧。
可是她現在除了道歉，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麽。
左熙無奈地苦笑：“你們女孩子怎麽這麽卑鄙啊，明明受傷的是別人，可是自己反倒先哭了。”
明月香聽到左熙的話，慌亂地抹掉臉上的眼淚。
左熙看著她，微微皺眉：“你真的覺得對不起我？”
明月香抬起頭，不知道他要說什麽。
“那麽……”他狡黠一笑，失落眨眼不見，俊美的臉上是比三月裏的桃花還要燦爛的笑容，“你就開心一點吧。也不要因為拒絕我而自責，更不可以為了讓我死心就躲著我，好嗎？”
明月香看著左熙的笑容，呆住了，她眼眶一熱，咬著下唇，點點頭。
“不過我可沒放棄啊，總有一天，我會把玖夜從你的心裏趕出去的。”左熙慵懶的聲音在陽台上響起，被風吹散在溫柔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