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就算前方真的不可預知,我也願意陪你們走下去

夜深人靜,到家後我才發現大家都還沒有回來,房間裏空****的,有種前所未有的孤寂。

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我已經習慣了家裏有人等我回家,再也無法適應獨自一個人的生活了。

我順手拿起遙控器打開了電視,嘈雜的聲音讓屋子裏稍微熱鬧了一點兒。我懶洋洋地倒在了沙發上,也許是玩得太累了,剛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還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耳邊傳來一陣陣蟬鳴,我抬頭,才發現自己站在一處叢林中,四周樹影搖曳,空氣清新,讓人心曠神怡。

不過似乎有什麽地方不太對,我好像變小了,不經意間看到自己的雙手居然變成了毛茸茸的爪子,而且身後還拖著一條狐狸尾巴,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怎麽會變成一隻狐狸?

“快,那邊!”

“抓住它!”

此起彼伏的喊叫聲由遠而近,我轉頭循聲望去,一群人拿著叉子向這邊追了過來,並迅速將我包圍在最中央。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沒有動,打量著他們。

他們穿的衣服都好奇怪,非常古老,還滿是補丁。

其中一個身材魁梧的人伸出一隻手拽住了我的尾巴,另一隻手拿著鋒利的刀向我揮了過來。利刃插進皮肉的痛楚傳來,我的臉好像被什麽染濕了,而且那種痛楚迅速蔓延到全身,讓人根本無法承受,我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畫麵跳轉,接著我就發現自己置身在一片火海中,而身邊被關在籠子裏的那些昏迷的動物,竟然是霧曜和雲淼他們。

站在大火之外的是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女子,她身後有很多拿著火把的人,一個個目露凶光,似乎恨不得把我們這些牢籠中的動物拆皮剝骨,殘忍凶暴的眼神令人心驚膽戰。

我嚇得驚醒過來,睜開眼睛,視野卻一片模糊,原來眼角流下的淚水早已模糊了我的視線。

看著熟悉的家,內心卻依然沉浸在剛才的不安和難過中。

“燈亮著,天雪已經回來了嗎?”

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聲音,門被打開了。

我回過頭,看著站在門口的三人。

我們相互對視了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自己現在的情況,立刻撇過了臉。

不過他們快步走了過來,雲淼坐在了我身邊,關切地問:“天雪,你在 哭嗎?”

“霧曜欺負你了?你們吵架了嗎?”雷葉也在一旁著急地詢問。

“痛。”我環抱著自己,試圖尋找一點兒安全感。

“你哪裏痛?”雨殷上下打量著我,查看有沒有受傷。

我看著雲淼他們,回憶著夢裏的場景,如果那是他們真實的過往,那實在是太殘忍了。

隻是我從他們俊美的臉上找不到過去的傷痛,也許是因為傷痛都埋藏在心裏了吧。我忍不住張開雙臂抱住雲淼,他的身體很溫暖,讓我的心也跟著稍稍安定下來。

“怎麽了?霧曜真的欺負你了?”雲淼回抱住我,似乎更加確定是因為霧曜的關係,我才會這樣。

等情緒慢慢平複後,我放開雲淼,擦了擦眼淚,努力扯出一個微笑:“我隻是做了一個噩夢,被嚇到了。”

“噩夢?”雷葉充滿質疑地看了看雨殷,又轉頭觀察著我臉上的表情,說道,“天雪,你害怕嗎?”

當然害怕,怎麽可能不害怕?那個場麵是那麽真實,讓我感受到一種切膚之痛。

“雖然你的血可以解開詛咒,但如果不是真心實意,一切也是枉然。”雲淼似乎有著他自己的理解,好像是誤會了什麽。

這個時候,雷葉和雨殷相繼歎了一口氣:“天雪,你不用勉強自己。”

“你們到底要自說自話到什麽時候?”我沒好氣地衝他們嘟囔道。

“你不是感知到了戒指的記憶嗎?這枚戒指承載著持有者的記憶。”雲淼的語氣雖然風輕雲淡,但我感覺無比沉重。

戒指的記憶?我從來沒有想過,這枚戒指除了感應還有別的能力,居然還能承載過去的記憶。

“第二世,我們在一個山清水秀的小村莊遇到了閔子月,她是個溫良恭儉像白蓮花一般的女子。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閔子月對霧曜似乎無比傾心。隻是第二世的嵐諾好像變了一個人,變得陰暗,為了達到目的,他對閔子月說,隻要解開詛咒,霧曜就能和她在一起。那天我們回到家中,閔子月已經躺在了血泊中,手裏拿著霧曜送她的帕子,上麵染滿了血。”

我不太明白雲淼為什麽突然跟我講這些,因為這些正好也是我一直在好奇的事情,所以並沒有阻止他繼續說下去。

“霧曜知道是因為自己她才會這麽做,深深的愧疚感讓他一直以蛇的形態生活,直到幾年後,他才從悲傷中走出來。而嵐諾也一直以狐狸的姿態躲在山洞裏。不清楚他到底是自責,還是他無法接受解不開詛咒的事實。”

“當初何百葉也感知了戒指的記憶……”雷葉不經意間又提到了何百葉,可是我不太明白她和這件事情有什麽關係。

不過,我現在明白了剛才的夢應該是嵐諾的,因為戒指之間可以相互感應,所以我才能通過手上的戒指看到屬於他們的記憶。

那麽接下來我該怎麽做呢?

“不管是閔子月,還是何百葉,你們也許搞錯了最應該關心的對象。”我閉上眼睛,有些疲憊地朝他們揮揮手,“我要上樓睡覺了。”

回到房間後,我站在窗前,呆呆地看著窗外的景色,但是此刻什麽樣的美景都不可能入得了我的眼。

嵐諾,你是不是從來沒有告訴過別人你的過去,你比曜他們經曆的都要多,是不是?

我該怎麽做才能幫到你呢?

“咚咚!”房門被敲響了。

“門沒有關。”我沒有回頭,直接應道。

因為家裏隻有三個人,不管是誰,我都會見的。

門慢慢打開了,我回過頭,發現進來的人是雷葉,我原以為會是雲淼呢。

他站在那裏,有種很不自在的感覺。

“坐吧!”我指著床說道。

雷葉看了看我的床,良久才有些不甘願地坐了上去。他的表情很凝重,十指也緊扣在一起,似乎在醞釀著什麽。

到底是什麽樣的話需要醞釀這麽久?我很是不解。

“沒有關係,你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就行了!”他努力掩飾著語氣中的不安,假裝平靜地說道。

難道他以為我感知到了戒指的記憶,所以想放棄,不幫他們解除詛咒 了嗎?

我一時不知該怎麽回應。

“雖然你總喜歡跟我吵架,可我並不討厭你。雖然雨殷還是希望你能解開詛咒,但我會站在你這邊的。”他本來粗獷的聲音因為情緒低落而顯得有些低沉嘶啞。

幹嗎要講這種感人的話?我會很想哭的。

他似乎還想說什麽,我於心不忍,於是解釋道:“我隻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所以在思考人生而已。虧你們還是獸神,怎麽喜歡瞎操心啊?”

我坐到了**,一隻手搭著他的肩。

“你講的那些我都理解。我向你們發誓,我絕對不會輕易退縮的。”我豎起手指發誓,我可沒有說謊。

他的眼神分明是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如果反悔的話,我就一輩子嫁不出去。”我說道。

送雷葉出去後,我伸手摸了摸手上的戒指。

它讓我做這個夢,似乎不僅希望我解開詛咒,更希望我能夠解開嵐諾的心結,可我隻是一個普通的學生,哪裏有那麽大的能耐呢?

這兩個月發生的點點滴滴像是放電影一樣在腦海裏播放著,不知不覺中,眼睛變得酸澀起來,看來今晚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第二天早上起來,腦袋昏昏沉沉的。

天那麽藍,像是被過濾了一般,白雲像碧海上的孤帆,這時候太陽還沒有完全升起,隻是隱約從天邊傳來了它耀眼的光輝。

我留了一張字條給他們,一個人坐上了去蘆山的大巴車,經過一個小時的車程,終於到了目的地。

山上的空氣真的非常好,特別是早上,似乎完全沒有受到汙染,沁人 心脾。

我走在山間小道上,一眼望去,四周都是鬱鬱蔥蔥的樹木,一排排的大理石墓碑掩映在其中,回想起來,我已經有半年沒有來這裏了。

這裏隻有我一個人,很冷清,看到了熟悉的名字和照片,我停下了腳步,走到了父母的墓前。

墓碑兩側的柏樹似乎長大了好多,地上有很多枯葉,我蹲下身打算把它們清理幹淨,這時候,眼淚止不住地掉了下來。

我跪坐在墓碑前,低聲向他們傾訴:“父親,母親,我是來道歉的。對不起,最近我遇到了一群人,雖然我們不過認識了一個多月,但我非常想幫他們,即便我不知道要付出什麽代價。你們說過,隻要我健康快樂就好,但我好像無法健康平安,我現在能猜到嵐諾為什麽邀我去他家。明明我不去就能解決,可是我想勇敢一點兒。請你們原諒我,也請你們保佑我……”

說完,我發了一會兒呆,讓自己的思緒放空。

我不知道自己跪坐了多久,但我站起來的時候,感覺膝蓋很痛,腿似乎也麻了。

我回頭看著身後不遠處,低聲說道:“在的話就出來吧。”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聲音,似乎根本沒有其他人存在。

“既然來了,何必躲呢?”我繼續說道。

“你是在說我嗎?”這個充滿魅惑的聲音略顯低沉,緊接著,一個身形高大的俊美男子從樹後走了出來。

“你是想一直跟下去嗎?”我看著嵐諾問道。

他愣了一下,突然大笑起來:“居然被你發現了。明明霧曜和雲淼他們都沒有發現,而且我並沒有隨身帶著戒指。”

也許他們習慣了依靠戒指感覺彼此的存在。我昨晚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天空指環讓我感知他的用意,是讓我解開他的心結,還是讓我保護好自己?

“昨天你不也是一直跟著我嗎?你應該很想見我吧?”我假裝疑惑地看 著他。

如果被霧曜知道我們在這裏會麵,我應該會被罵得很慘。

可如果嵐諾想要的話,我就成全他吧!

“你什麽意思?”嵐諾的表情很困惑。

我不知道該怎麽說,於是陷入了沉思。

“嵐諾,霧曜說隻要和我在一起,詛咒能不能解開都無所謂。”許久,我才斟酌著開口。

四目相對,他的表情看起來非常淡定,隻是目光有些深邃,讓人猜不出來他內心的想法。

“我隻是一個普通人,並不太清楚自己能夠走到哪一步,能夠堅持到什麽地步。”我看著他,他的眼神如同盯著獵物一般,似乎想用眼神束縛住我,“但是我……”

能夠遇到你們,走進你們的世界,真的很榮幸!好像一段不可思議的旅程,充滿了奇妙和歡樂。就算前方不可預知,我也願意陪你們走下去。

隻是我還沒說完,他突然朝我揮手,緊接著一股淡淡的清香衝入肺腑,我的腦袋立即變得昏昏沉沉……

好像睡了很久,我迷迷糊糊地想睜開眼睛,但眼皮好重,太陽穴也突突 直跳。

經過一番痛苦的掙紮,我好不容易才睜開雙眼,卻發現四周黑壓壓的一片,心裏不由得有些緊張。待視線適應了昏暗後,再定睛望去,原來周圍都是用書堆砌成的牆。

我又四處看了看,這裏似乎除了這書牆,以及我身下的躺椅外,就隻剩下嵐諾現在坐的椅子和使用的書桌了。

我想要活動一下身體,卻發現自己的雙手被綁在了躺椅上。

回想起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我放棄了掙紮,可心裏還是有些難受。

“醒了?”嵐諾看著我,站起身朝我走了過來。

我定定地看著他,心中思緒萬千。我是不是該把昏迷前沒說完的話說完呢?可是我想即便我現在解釋,他也隻會認為我是在狡辯。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我,詢問道:“感覺如何?”

“剛才是什麽東西?”味道很好聞,對失眠的人應該很有效,不過醒來卻很難受。

“迷香,隻要聞到一點兒,就會全身酥軟,很想睡覺。”

“這年頭還有這個?”我覺得不可思議。

“是我自己調配的。”他不以為然地在我身邊轉了幾圈,似乎是在檢查我的狀況。

我不悅地皺起眉頭,我又不是動物園裏的動物,用得著這麽觀察我嗎?

“其實你可以不用綁著我,我根本逃不掉的吧?”憑他的能力,我根本逃不過他的掌控。

“這是為了讓你不要做無謂的掙紮。”他麵無表情地說道。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問道:“你有沒有後 悔過?”

“後悔?你指什麽?”

“你對閔子月做的事情,你真的沒有一絲愧疚和後悔嗎,嵐諾?”

“我為什麽要後悔?為什麽要愧疚?那是她自願的。”他冷笑著說道。

因為這個問題,氣氛又陷入了沉默。

“我以為你不一樣,想不到你居然和那個何百葉一樣。反正我隻要達到自己的目的就夠了!”他突然發狂似的吼道,眼神充滿憤怒和憂鬱。

何百葉?為什麽會提到她?是啊,雷葉也不止一次提到過她。早知道我應該聽雲淼說說何百葉是怎麽回事。

“嵐諾,我隻是一個很普通的女生。”達到目的就夠了,所以是誰動手根本沒有差別。

“我問你,你為什麽要去你父母的墳前?”

我不明白他問這個問題有什麽意圖,就如實答道:“因為我想和他們說聲對不起。”

我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說:“嵐諾,其實你隨時都可以下手吧?”

“……”

“不想說就不要說了,有些事情說了隻會徒增傷感。”

“哼,你倒是想得開。”

我苦澀地勾唇一笑。

“那你要好好地解開詛咒,可別死了。”他一字字地說道,不知道是故意說給我聽,還是說給他自己聽的。

隨後,他從口袋裏拿出了一把黑色的折疊水果刀,緩緩蹲下身來麵對著我。

我緊緊地攥著手,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冷靜。

嵐諾不再看我,拿著刀子在我的手腕處劃出了一道口子,鮮紅的血頓時順著傷口流了出來,沿著白皙的肌膚滴落在地上,還有稍許滑落在戒指上。

做完這些,他重新站起來,直勾勾地看著我,表情和語氣相當冷酷:“既然你說你喜歡霧曜,那就讓我看看你的決心……”

不知道過了多久,意識漸漸飄遠,身體也開始止不住地顫抖起來,我突然好想見到霧曜,真希望這時候他能夠抱著我。

滾燙的淚水從眼眶裏掉落下來,戒指突然閃現出一抹奇異的光芒。

“好好想著他。”嵐諾俯身拉起了我的手,握在手中,他的手掌很溫熱,額頭也在往下滴汗,眼中閃過很多不確定的情緒。我不知道他是在擔心我無法解開詛咒,還是在擔心我的身體。

從身體裏流出的血液幻化成彩色的霧氣往上升騰,慢慢凝聚成了一縷縷,在空中緩慢地遊動,綿延不絕,不知道要飄向何處。

如果血一直流下去,流幹之後我大概會死掉吧,這樣的話,我就再也見不到霧曜了。

傷口好痛,可是比不上心裏的痛……

我絕望地閉上眼睛後,腦海中卻浮現出一片幻境,一個熟悉的身影漸漸呈現在眼前,曜?我居然看到了霧曜?

他渾身都在閃閃發光,而我身邊那一縷縷縹緲的彩色霧氣似乎會隨著我的心意去到想去的地方。它們試圖靠近霧曜,隻是每每要靠近,霧曜好像都會離得更遠。

就這樣周而複始。

腦子很混亂,虛擬的意境也難免傷神,我猛地睜開眼睛,周圍的煙霧馬上消失了,手上的戒指也像是熄滅的燈一般,不再散發出任何光彩。

渾身都脫力了一般再也無法動彈,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流了多少血,隻是袖口的濕潤讓我感覺很不舒服。

嵐諾看著我,後退了兩步,表情非常失望:“還是不行嗎?”

“砰——”

煙霧散去後,我的麵前出現一隻金色的巨尾狐狸,它的毛無比光滑柔軟,渾身上下透著優雅華貴的氣息,但此刻看上去明顯有些黯然神傷。

“什麽愛情,到最後你和閔子月一樣,都隻是說說而已……”他沮喪的語氣讓人心疼。

我的心往下沉了沉,這一刻我居然無法反駁。

能夠和霧曜他們認識,並且一起生活了一段時間,我真的很高興,可現在這樣的結果,真的是因為我不夠喜歡霧曜嗎?到底要怎麽樣做才算是真心實意的呢?

除了麻木的疼痛,就是絲絲傷感,我不太清楚自己到底怎麽了,無論身體還是心,都感覺到了前所未有的冰冷。

“對不起。”我努力保持清醒,淚水再次滑落下來。

“為什麽你要向我道歉?”嵐諾望著我問道,表情似乎有一絲動容。

可惜我此刻已經沒有力氣回答他,隻是覺得好累,可我強撐著不敢閉上眼睛,因為我害怕閉上眼睛之後,就再也看不到這個世界了。

曜,我還有留在你身邊的價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