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他對你就那麽重要嗎?可以讓你這樣來求我

洛普雙手插在褲袋裏,換了鞋便徑直走到最靠近櫥爐的那張沙發上坐下。

他一身純黑色的休閑裝打扮,顏色與這間以白色為基調的房間形成了鮮明的對比,更加強了他的存在感。

再加上洛普冰冷的神情,俊美如斯的外表,讓人越發不自覺地想去關注他。

用人們雖然早就知道洛普的存在,但很少在這裏看見他,所以在經過大廳的時候,都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洛普斜靠在素白色的布藝沙發裏,右手肘閑散地撐在沙發靠背上,那雙寒星般的眼眸時不時地掃向廚房,臉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福伯從二樓下來,對那些好奇圍觀洛普的用人們使了一個嚴厲的眼色。

用人們知道福伯生氣了,不敢再在大廳裏逗留,各自低頭去做自己分內的事,再也不敢東張西望。

洛普用眼角的餘光看見福伯向他走來,於是換了個背對他的姿式,順手拿起水晶玻璃茶幾上的一本雜誌,心不在焉地翻閱著。

“少爺請您去他房間……”

福伯的話沒頭沒尾,還沒說完就被洛普生硬地打斷了:“我是來吃飯又不是來探病的。他早上不是跑出去那麽遠嗎?怎麽現在又躲在屋子裏?難道說,是我想得太天真,請吃飯隻是一句客套話,你們根本就不願意見到我?”

福伯麵色一僵,眼裏閃過一抹懊惱之色。

如果汀楠別墅是一座花園,那宇航少爺和其他人都是這座花園裏的綠樹和鮮花。隻有這個洛普少爺,像生長在這座花園裏的一叢荊棘。無論誰經過他身邊,都會被紮得一身傷。

偏偏宇航少爺心地仁慈,從小就對洛普忍讓關愛,像對待同胞兄弟一樣真誠地待他。可他卻偏偏不領情。

看在宇航的麵上,福伯對洛普敢怒不敢言。他正要辯解,宇航已經坐在輪椅上出來,到了二樓樓梯口。

宇航一眼就看見了大廳裏的洛普,高興地揚聲說:“洛普,你來了!正好,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福伯見狀,趕緊朝那邊走過去,站在特別為宇航臨時改裝的樓梯口,囑咐他小心點,好幾個用人在旁邊小心翼翼地守護著。

洛普轉過身來,將手裏的雜誌拋回玻璃茶幾上,似笑非笑地注視著樓梯上的情形。

宇航下了樓梯,便迫不及待地搖著輪椅向洛普駛過來。他的腿上擱著一個精致的大禮品盒,用粉藍色的彩帶綁著,看起來是一份價值不菲的禮品。

靈希端著粥煲出來的時候,看見宇航正開心地把禮品盒放到洛普麵前的玻璃茶幾上,他說:“這裏麵是一套西裝,今年的最新款,還是限量版哦。我想你應該用得上,所以就托朋友幫忙搶購了一套回來。”

洛普淡淡地掃了禮品盒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冷冷的笑,輕描淡寫地說:“你又不打理公司裏的生意,何必浪費你的零花錢?這種應酬上的行頭,公司裏的助理會幫我處理。就算公司裏沒有這項預支,我自己賺的錢也要比老頭子給你的零花錢多。”

宇航明顯一愣,神色掩飾不住有些尷尬,但他很快重新露出了笑容,說:“這沒什麽,不過是一點心意。”

靈希看著那一幕,對洛普的印象更差了。

她很想相信宇航所說的話,相信洛普是個內心溫暖的人。可是他不但人冷,他的話更冷。宇航好心好意送他禮物,他居然諷刺宇航!

洛普不置可否地勾勾唇角,轉眼看見了正在盛粥的靈希,察覺到她眼裏的不滿,他的臉上流露出玩味的神色。

宇航順著洛普的視線回頭看了一眼,高興地問:“靈希,可以吃飯了嗎?”

靈希溫柔地對他笑笑,說:“飯菜都好了,快過來吃吧。”

“洛普,走,過去吃飯。”

宇航熱情地招呼洛普,他本想拍拍洛普的肩膀表示一下兄弟間的親密和友好,洛普卻率先起身,幾大步繞過宇航的輪椅,徑自走到了餐桌前坐下。

靈希的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宇航好心請他吃飯,對他一再禮讓,他卻這樣忽視宇航的一片心意!

宇航怔了怔,跟了過來。

靈希把盛好的第一碗粥端給宇航,宇航卻把粥碗推向洛普,說:“這是靈希親手煲的粥,比別人煲的都好吃,你肯定會喜歡的。”

洛普見宇航把粥碗推向自己,本來想推回去,然後告訴他自己不喜歡喝粥,但聽說這粥是靈希親手煲的,他不由得想起剛剛過來時,看見靈希守在廚房裏煲粥的畫麵,猶豫了一下把那碗粥接了過來。

在宇航期待的目光中,洛普吃了兩勺粥。不得不說,這粥入口即化,清香撲鼻,的確是他從未嚐到過的。

想不到這個女生竟然有這麽好的廚藝。

洛普忍不住抬頭看了靈希一眼,心裏突然有點羨慕宇航。

從小到大,命運似乎一直都在眷顧宇航,他輕易地就擁有了一切。就算他受了傷,還有靈希這麽好的女生替他做飯,替他煲粥!而站在宇航身後的自己,卻是一個永遠都見不得光的人!

“怎麽樣?好喝吧?”宇航非常關切地問。

洛普的眼神在刹那間變得更加冰冷了,他薄薄的唇瓣嚅動了好幾次,想說出絕情的、讓宇航傷心的話。但當他再次看向靈希時,發現她的臉上也流露出期待的神情,心裏莫名其妙地一軟,就敷衍地說了一句:“馬馬虎虎吧。”

靈希不滿地撇了撇嘴,就算她煲的粥不合他的口味,看在宇航盛情邀約的分上,他也該說一句好話吧!難道他看不見宇航眼中的期待嗎?他體會不到宇航一直想讓他高興的心情嗎?

他怎麽可以這樣糟蹋宇航的一片好心?

可是宇航聽了洛普的話,臉上卻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興奮地說:“我就說你會喜歡的,靈希煲的粥可是我吃過的最美味的粥!”

洛普冷冷地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回答。

靈希冷眼旁觀著,心裏越來越氣。宇航熱情地給洛普夾菜,不停地說:“這些都是今天剛運回來的菜,很新鮮,你要多吃點。”

洛普將宇航夾給他的菜通通丟在餐盤上,麵無表情地說“我不吃這個”“我不吃那個”。幾乎是宇航夾給他什麽,他就丟什麽。

站在一旁的福伯都看不下去了,暗暗歎了一口氣,把頭扭開。

“喂……”靈希終於忍不住了,剛想質問洛普是什麽意思,洛普卻適時地站起身,及時把靈希的話堵了回去,“我吃飽了。”

說完,還不等大家反應過來,他已經走到門口換鞋去了。

一個女用人機靈地跑過去把宇航送給洛普的禮品盒抱過去,洛普冷冷地瞪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明確地告訴那個女用人——你很多事!

那個女用人頓時打了個冷戰,不敢再抬頭看洛普。

靈希以為他會回頭說“謝謝”或“再見”的話告別,誰知他頭也不回地夾著禮品盒揚長而去。好像宇航做什麽都是欠他的、應該的,他對宇航的態度是如此惡劣!

“少爺……”福伯擔心地輕輕喚了宇航一聲。

宇航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溫和地笑笑說:“沒事沒事,靈希煲的粥真好,我還要再吃一碗。”

看到宇航這麽忍讓,靈希心裏真的很為他鳴不平。

她想不通,這個世界上為什麽會有洛普這樣的人,可以那麽殘忍地把別人的一番好意當做路邊的垃圾任意踐踏!

靈希決定去找洛普理論,問他為什麽要這麽對宇航。

她快速喝完碗裏的粥,站起來說:“我也吃飽了。之前我看見外麵好像有一片花開得很漂亮,我去采幾朵回來插在花瓶裏。”

說完,她就快步跑了出去。

宇航本來想說“我和你一起去”,但他的話還沒說出口,靈希的身影已經在大門口消失了。

負責換鞋的女用人愣在門口,衝著靈希的背影小聲說:“靈小姐還沒換鞋呢。”

看到靈希匆忙跑開的身影,一直陰沉著臉的福伯臉上終於有了一點笑意,他寵愛地說:“這個小希……”

宇航的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異樣的溫柔。

夕陽西下。

天邊的晚霞如油畫般明豔動人。

最後幾縷淺金色的陽光灑落在蒼翠的竹林間,一支支鳳尾竹像一柄柄焦尾琴的琴柱,在風中顫抖著,發出細碎的聲響。

洛普緩緩行走在竹林間的碎石子小路上。

他許久不曾回來住,用人也不常來竹林裏打掃,路上堆積了一層淺淺的枯竹葉,踩上去時會發出輕微而絕望的碎裂聲。

洛普放慢了腳步,最後完全停了下來。

當他停下腳步的那一瞬間,他聽見自己心裏有個聲音在歎息——這裏真安靜啊!寂靜得仿佛歲月在這裏不曾流逝,一切還保持著原樣。

洛普似乎看見了童年的自己在這條小路上歡快地奔跑,用稚嫩而愉悅的童音呼喚著身後的人:“媽媽,快點呀,快來呀……”

穿著一襲白色真絲連衣裙的媽媽,踩著尖尖的高跟涼鞋,小心翼翼地走著。她的笑容比天空潔白的雲朵更加柔軟,比竹林間的山茶花更加純淨美麗。

洛普甚至清楚地記得,媽媽那潔白小巧的腳趾上,還塗了粉紅色的指甲油,那時候的媽媽像仙女一樣美。

她總是張開雙臂,一副準備隨時要保護他的樣子。她總是溫柔地囑咐他:“小洛,不要跑得太快,不要跌倒,要小心……”

但是,也正是這樣美麗溫柔的媽媽,帶給了他童年的第一道傷口。

想到這些,洛普的心裏一陣絞痛,眼眶也紅了,眼裏浮起白色的薄霧,凝成水珠,卻倔強地不肯掉下來。他低頭看了看臂彎裏宇航送的禮品盒,又看了看前麵不遠處的垃圾桶,目光漸漸變得寒冷如冰……

靈希從房間裏追出來,沒有發現洛普的身影。

她舍不得踩壞趙叔精心打理的草坪,便沿著環繞別墅的柏油路一路尋找。這是她第一次來到後麵的別墅。

當她走到那片廣闊而蒼翠的鳳尾竹林前麵時,望著竹林間點綴的山茶花,翠綠和潔白相互輝映的景象,她不禁被這美妙的景色吸引了。

眼前有兩條通往竹林別墅的路,一條是寬敞的青色柏油路,一條就是不遠處的碎石子小路。好像受到潛意識的召喚一般,靈希下意識地地走上了那條小路。

沿著這條小路慢慢走進安謐的竹林裏,靈希心裏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仿佛身在夢中。隔著一段距離,她看見洛普佇立在前麵數米開外的地方,他修長的身影在這片如詩如畫的竹林的襯托下,也變得朦朧和夢幻起來。

靈希看著他寂寞的背影,突然間有所觸動,幾乎忘記了她來找洛普的原因。

直到洛普突然快步朝垃圾桶走去,將手裏的禮品盒狠狠地丟了進去後,她才清醒過來。

丟掉禮品盒,洛普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恢複之前的冷漠神色,從容不迫地走向自己的別墅。

“站住!”靈希衝洛普的背影大叫了一聲。看到宇航精心準備的禮物就這樣被他丟掉了,靈希的眼中迅速燃起兩簇小火苗。

洛普的身體一頓,緩緩地轉過身來,冷冷地看著怒氣衝衝的靈希。

在白色山茶花和青竹的映襯下,一身黑色休閑裝打扮的洛普看起來更顯冷峻和俊美。他那輕淡而無謂的眼神和怒氣衝衝的靈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靈希幾乎踩著洛普的腳尖,她昂著頭,責問洛普:“那是宇航送你的禮物啊!而且是他用盡心思才弄來送給你的,你卻毫不珍惜地把它丟掉?你為什麽要這樣對宇航?難道你感覺不到他對你的心意嗎?”

洛普靜靜地看著靈希,坦然地直視著她明亮的眼眸。

終於,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像在嘲笑著什麽,他問:“可是,這關你什麽事?”

“你!”靈希語塞,她從來沒見過這麽可惡的人!

看著靈希眼中越來越盛的怒火,和她氣得微微潮紅的臉頰,洛普感到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又起了波瀾。

為什麽?

為什麽連靈希這樣的女孩子都站在宇航那邊,維護他,守護他?

他不喜歡她站在宇航那邊,不喜歡看到她全心全意維護宇航的樣子!

靈希越是生氣,他就越覺得懊惱。

他眼裏的寒氣似乎化成了冰箭,射向靈希,他沉聲問:“我怎樣?”

看著這樣的洛普,靈希不禁打了個寒戰,雙腳不由自主地往後退了一步,說話的底氣明顯不足起來:“你……你可惡!宇航對你那麽好,難道你就不能像對待一個哥哥那樣回報他一點點感情嗎?”

洛普的眼裏閃過一抹令人窒息的痛楚,臉上的表情卻更加冷漠了。

他勾起薄而俊美的唇,加深了那個嘲諷的笑容,一字一頓地對靈希說:“你——管——不——著!”

然後,他像一隻貓那樣慵懶而優雅地轉身,踱著閑散的腳步,看似心情很愉快地向自己的別墅走去。

靈希難以置信地看著洛普離去,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什麽也沒說出來。

她的心裏一直一直重複著同一個問題:

——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樣冷漠無情的人?

她覺得,他和宇航雖然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可他們完全不是同一類人。像洛普那麽冷血的人,是不值得去付出真情的。

所以,她決定,如果沒有必要,以後她都不想再和洛普有任何交集。

幾天後的下午。

靈希端著藥走進宇航的房間,看見宇航正坐在寬大的落地玻璃窗前發呆。他身邊的小餐桌上,放著一盤精致的糕點。

那是他母親親手烘製,專門差人送過來的。

早上宇航嚐過後覺得很好吃,所以叫用人給洛普送了一半過去。看樣子,宇航的這份好意又和這幾天其他的“好意”一樣,被洛普原封不動地退了回來。

“宇航,吃藥了。”靈希走過去,輕輕挪開那盤糕點,把藥盤放在他前麵。

宇航回過頭來看了靈希一眼,臉上立刻浮起一抹笑容,可是這個笑容在靈希的眼裏看起來卻是那麽勉強和蒼白。

靈希知道,宇航雖然總是說“沒關係,也許洛普他真的不喜歡”,可是洛普一再將禮物退還回來,宇航心裏其實很受傷。

不忍心看到他難過的樣子,靈希故作輕鬆地笑著說:“糕點是洛普送回來的嗎?據我所知,大部分男生好像都不愛吃甜食。洛普那麽挑剔,你送糕點給他的時候,就應該預料到他會退回來。搞不好他現在還很生氣,說你把他當成女孩子,送甜的東西給他吃呢!”

“啊?”宇航顯然沒有想過這一點,驚訝地問,“是這樣嗎?”

靈希瞪大眼睛肯定地說:“當然啊,你見過有幾個男生喜歡吃甜食的?”

“噢,原來是這樣,難怪洛普一塊也沒嚐過,是我想得太不周到了。”宇航說著,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臉頰,神色變得輕鬆起來。

看著這麽容易就被自己哄好的宇航,靈希心裏覺得很難過。一個人全心全意地為他所關心的另外一個人付出,卻得不到任何回報,這真是一件殘酷而且悲哀的事。

為什麽洛普要這樣對待宇航呢?

難道他真的是一個不懂得人間親情、不懂得愛的人嗎?他真的天生就那樣冷酷嗎?

宇航吃完了藥,發現靈希正在看著自己發呆,忍不住粲然一笑,問:“你在看什麽?我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嗯?”靈希驚醒過來,有些小小的慌亂,趕緊說,“沒,沒有啊。”

看到靈希驚慌的模樣,宇航的笑容更加燦爛了,靈希也跟著笑了起來。

宇航的笑容像夏天的山風一樣令人心曠神怡。他的眼眸像海麵上粼粼的波光,兩排潔白的牙齒像海裏的貝殼,靈希覺得,隻要能看到宇航的微笑,心裏就會充滿溫暖。

所以,靈希暗暗決定:為了能讓宇航永遠有這樣燦爛的笑容,她要再去和洛普談談。

無論用什麽辦法,她一定要說服洛普!

對於洛普那棟坐落在竹林間的別墅,靈希之前產生過多種想象。但當她真正站在它前麵時,她還是感到萬分意外。

在汀楠別墅這樣以西式建築物為主要建築風格的別墅區裏,竟存在著這樣一處與整體風格完全不搭的傣式小樓!

微風輕拂,千竹和鳴。陣陣的枝葉交錯聲像一曲幽遠的旋律,由遠及近,又由近而遠,綿延不絕。

以仿翠竹的琉璃磚瓦為外牆的傣式小樓,顯得那樣出塵脫俗,看起來寧靜而幽遠。

二樓靠右邊的一個窗子敞開著,純白的輕紗窗簾伴著微風輕輕飄揚。窗子中間掛著一串水晶小吊鍾風鈴,發出細碎的“叮當”聲。

“有人在嗎?”靈希試探著向敞開的大門裏叫了一聲。

她站在門口等了片刻,既沒有人出來,也沒有人回應。

“洛普難道不在嗎?”靈希嘀咕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打量著屋子裏的家具擺設。房間裏沒有鋪地毯,樸實的紅木地板看起來讓人感覺很踏實,也很溫暖。

幾套實用的儲物小櫃安靜地靠著枯竹色的牆麵。

房裏除了一套樣式簡單的實木大桌椅,再沒有多餘的家具。

臨窗的牆角處,各有一張竹編的凳子,兩盆粉色的山茶花開得無比嬌豔。遠遠看去,整個房間都因為這兩盆嬌美的山茶花而變得有生氣起來。

靈希忍不住脫了鞋,輕輕踏上幹淨的、泛著幽幽光澤的紅木地板——沒有鋪地毯的地板並沒有想象中那麽冰冷,但走進這個房間的感覺卻比想象中更好。

靈希甚至覺得,她似乎曾經來過這裏。

對這裏,她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嘩啦”——細碎的撕裂紙張的聲音從二樓的某處傳下來。

靈希抬頭看向通往二樓的樓梯口,下意識地一步一步慢慢走上樓去。她剛踏上樓梯轉角的第一個台階,就聽見一段細微到幾乎不可聞的旋律。

那是一首古老的曲子,古箏版的《梁祝》。

二樓左邊的房門半開著,音樂聲就是從這個房間裏流淌出來的。

靈希站在門外,小心地探過身子向房間裏看去——房裏鋪著綠草碎花的自然圖案地毯,看起來像一處開滿野花的郊外草地。

黑紅色的木質組合櫃上麵,放著一套高品質的音響設備和一台超寬屏的液晶顯示器,旁邊放著一對看起來時尚又貴氣的音柱。

淡藍色的天花板上吊著一串串粉色的千紙鶴,每串千紙鶴大約占去房間三分之一的高度。

洛普坐在地毯上,身邊放著兩隻超級小迷你音響,看樣子他習慣用這兩隻小迷你音響聽音樂,而不喜歡用那套品質高貴的專業音響。

他低垂著頭,神情安逸而恬靜。

在他身邊,擺滿了折好的大大小小的千紙鶴和一些剪裁好的紙張。而他修長潤澤的雙手,仍然從容地不停折疊著,整個人似乎已經沉浸到了某種快樂之中。

看到這一幕,原本準備要來談判的靈希不禁放鬆了防備。

在這樣的環境和氣氛下,麵對這樣的洛普,她無論如何也“武裝”不起來。

她在門口站了許久,洛普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的到來,他始終不曾抬頭。

不得已,靈希隻好輕輕叩了叩門。

洛普這才抬起頭來。

那一刹那,靈希好像在洛普裏眼中看到了一抹“溫柔”和“愛戀”的光。但這一抹光在他眼中隻停留了零點零一秒,隨即便消失了。

靈希好像看見一個美好的天使從眼前消失不見了,心裏升起一股說不出的惆悵。

沒想到靈希會來,洛普有些訝異,但他很快壓抑住了,讓自己回複一貫的冰冷模樣,淡淡地問:“是你?又替他送什麽來了?”

“呃……”靈希皺了皺眉,盡量心平氣和地說,“我不是來送東西的。”

洛普有些意外,沒有繼續問話,他隻是靜靜地看著靈希。

見洛普沒有再說什麽刻薄的話,靈希心裏稍微鬆了一口氣,她將門推開了些,問:“我可以進來嗎?”

“嗯?”洛普更加不解地看著她。

他以為,那天在竹林裏對她說出那麽冷漠的話之後,她以後見到他就會避之不及呢!今天她卻主動來找他了?

麵對這樣冷淡的洛普,靈希還是有些顧忌,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會被洛普趕出去的心理準備。暗暗深呼吸了一次,她才鼓起勇氣說:“我,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聽見靈希這樣說,洛普其實已經猜到了她的來意。

不過,不知道為什麽,他並不想讓靈希離開。相反,他希望靈希留下來,希望能看到她讓人感到溫暖的微笑。

——就像那天,他路過宇航別墅的窗口時,看到的那個微笑。

“進來吧。”洛普的聲音雖然還是淡淡的,但已經收斂了許多冷漠。

得到他的允許,靈希的臉上自然地浮起一抹善意的微笑。

真正走進房間後,靈希才發現,原來這整個房間的天花板上都吊滿了千紙鶴。不但天花板上有千紙鶴,這個房間的書櫃、床頭櫃和壁櫥上都擺著大大小小的千紙鶴。靠窗的矮櫃上麵,更是放了一排裝滿手指大小的千紙鶴的水晶瓶。

靈希被這個場景震撼到了。

她怎麽都想不到,洛普的房間竟然是這個樣子。

要不是洛普手上還有半隻沒折完的千紙鶴,她都不敢相信洛普會折千紙鶴,而且還折了這麽多!

靈希驚訝地指著天花板上垂吊下來的千紙鶴,問洛普:“這些千紙鶴,都是你折的嗎?”

“嗯。”洛普無所謂地挑了挑眉,淡淡地回答,然後繼續折疊他手上沒折完的那隻紙鶴。

“折得真好!”靈希由衷地稱讚,嘴角浮起一抹微笑,用回憶的語氣說,“很久很久以前,我認識一個男生,他也很會折千紙鶴。”

洛普抬眼看了她一眼,隨口問:“是嗎?”

“嗯!”靈希輕輕蹲在他身邊,拿起腳邊一隻粉色的小紙鶴,說,“那時候我還不到十歲,他是我媽媽醫院裏的病人。我第一次看到他的時候,他就坐在醫院後麵的桑榆樹下。”

聽到靈希的話,洛普的心髒猛地收縮了一下。

他定定地看著靈希,聲音有些顫抖地問:“那,後來呢?”

“後來……”靈希略偏著頭回想了一下,告訴他,“你知道嗎?他坐在桑榆樹下,就像從畫裏走出來的迷了路的天使一樣,滿臉憂傷,眼角還有淚痕。於是我走過去教他折紙鶴,還騙他說,如果心裏有想要實現的願望,就折紙鶴告訴天使,隻要誠心,天使就會幫他實現願望。所以,他很用心地學,後來折出來的紙鶴比我折得還要好看——就像你折的這些紙鶴一樣,非常漂亮。”

“那他一定是個很寂寞的孩子。”洛普極力壓抑著內心的激動,求證似地問,“他叫什麽名字?”

靈希沉浸在回憶裏,沒有察覺到他的異常:“我不知道,他沒有告訴過我,我一直叫他哥哥,他的眼睛非常漂亮,和別人說話的時候總是輕聲細語的。還有,他的聲音就像春天裏的溪流一樣幹淨清新,暖暖的,讓人聽了很舒服。”

靈希不知道,在她訴說這些的時候,洛普的眼裏漸漸蒙上了一層水霧。聽著她的訴說,他的思緒飛快地返回到很久以前……

那年,他九歲。

因為宇航的媽媽堅決反對,他和媽媽不得不搬出了汀楠別墅,搬到水芷南區的一個地方生活。

在媽媽的世界裏,爸爸西均庭就是太陽,就是一切。

而和媽媽一起生活了幾年的爸爸卻漸漸對媽媽失去了熱情,媽媽搬到南區之後,爸爸很少來看望他和媽媽,偶爾來一次,也是略坐一坐就走了。

長期得不到爸爸的關愛,媽媽開始變得有些神情恍惚。

有一次,他生病了,發了高燒,被媽媽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了,她打電話向爸爸求助。淩晨兩點,爸爸開著車趕過來,和媽媽一起送他去醫院。

再後來,媽媽總結出一條規律,隻要他生病了,爸爸就會來。所以,當爸爸又一次連續幾個月沒有出現後,她果斷地拿起水果刀對準了幼小的他。

——洛普清楚地記得,媽媽拿著水果刀時悲傷而又殘忍的樣子。

那時候,他那麽害怕,小小的身子躲在避無可避的牆角瑟瑟發抖,無助而又絕望地看著媽媽,卻發現她憔悴的臉上掛滿了晶瑩的淚滴。

“小洛,你不要怨媽媽。”她說。

他拚命掙紮,想抽回被媽媽緊緊掐著的細小的胳膊,淒慘地哭求:“媽媽,不要!小洛害怕,不要殺小洛,小洛乖,小洛聽話,不要殺小洛……”

可是媽媽一點也沒鬆手,她哭著把刀尖刺進了他的手臂。

痛,深入靈魂的疼痛!

他看見他的手臂在流血,他也感覺到他的心在流血。

手臂上的血滴到印有牡丹圖案的純羊毛地毯上,那麽觸目驚心,而他心裏的血淚卻沒人看得見。

“不要怪媽媽……隻有這樣,你爸爸才會來啊!”

媽媽的哭泣聲不斷地在他耳邊響著,她抱著他,一邊哭一邊撥通爸爸的電話。而他無力地癱軟在媽媽懷裏,心裏冷得連哭的力氣都沒有。

那時候,他並不懂什麽是憂傷。

他隻知道,他躺在醫院的病**,看見媽媽對爸爸討好地微笑的時候,他的心很痛、很痛,比手臂上的傷口還要痛一千倍、一萬倍。

所以,每次爸爸來,他總是找借口獨自跑出來,坐在醫院後麵的桑榆樹下,默默地等爸爸離開。

那些天,他的世界一片昏暗,直到那個小女孩的出現。

“你迷路了嗎?”她的聲音像天籟般動聽,將他從昏暗中喚醒。

他永遠記得那一幕,當他抬起頭來的時候,看見紮著兩個羊角辮的小女孩站在一片金色的陽光中,渾身都閃爍著溫暖的光。

她甜甜地衝他笑著,缺了一個門牙的她看起來那麽滑稽,卻顯得無比純真和善良。

他沒有說話,隻是默默地搖了搖頭。

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他麵前,觀察著他纏著繃帶的左臂,大大的眼睛裏流露出真誠的關切,用軟軟的童音問:“你受傷了嗎?痛嗎?”

他還是沒有說話,依舊默默地搖搖頭。

小希偏著頭看了他一會兒,然後拉起他沒受傷的右手,從口袋裏掏出一隻折得不怎麽好看的粉紅色千紙鶴放在他手心裏,說:“這個給你,它是天使翅膀上的羽毛哦。當你心裏有想要實現的願望的時候,折一隻紙鶴用心祈禱,天使就會幫你實現願望。”

就是這句話,深深地打動了他的心,也給了他莫大的力量和希望。

他欣喜地問:“是真的嗎?可是我不會折紙鶴,怎麽辦?”

“嗯!是真的!”小女孩笑得如同陽光般燦爛,拉著他的手說,“我會折,我來教你吧!”

從那天開始,直到他出院,他每天都和那個小女孩在桑榆樹下折紙鶴。也就是從那天開始,他將她當做了他生命中最特殊的一部分。

但後來,爸爸不知道怎麽知道了他受傷的真相。

爸爸請了個醫生來看媽媽,後來就把媽媽送去了精神病院,把他接回了汀楠別墅。於是,他便和那個小女孩失去了聯係。

那麽,靈希就是當年的小女孩嗎?

洛普激動地看著眼前的靈希——她微笑著一邊撥弄紙鶴,一邊說話的樣子,確實有些眼熟。

細細想來,自己那天看見她的微笑就被觸動了,不就是因為她的笑容很熟悉,讓他曾經曾經在哪裏見過嗎?

“對了,你為什麽……”靈希抬頭看見洛普悲喜交織的眼神,頓時怔住了。

那一刻,她感覺好像有什麽東西在耳邊爆炸了,炸得她頭腦中一片空白。

他們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彼此,仿佛忘記了周圍的一切。

優美的旋律在這掛滿千紙鶴的房間裏緩緩流淌著,風鈴在微風中發出清脆的撞擊聲,這一刻就像是永恒的定格。

靈希被自己的這種感覺嚇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迅速整理好慌亂的情緒,繼續問完那句沒有問完的話:“你為什麽折這麽多紙鶴?”

洛普迅速地扭過頭去,用更冷更淡漠的神色來掩飾自己: “哦?嗯……沒有為什麽,沒事就折,來打發時間……嗯,就是這樣。”

他始終扭著頭,不敢回過頭來看靈希。他心裏非常慌亂,激動和害怕以及很多情緒深深地糾結在一起。

如果,如果靈希就是當年的那個小女孩,他該怎麽麵對?而她心裏的那個小男孩是那麽善良、那麽美好。可是現在的他……

洛普想起上次他和靈希在竹林裏爭執的畫麵,那時的她眼裏寫滿了憤怒和對他的失望。他在她眼裏讀懂了她對他的評價:冷漠、無情!

靈希沒有看出來洛普的不自然,還以為他對她的存在感到不耐煩了。所以,她覺得是時候說明來意了,免得等下洛普的心情越來越糟,突然把她趕出去,那就沒機會說了。

“那個,其實……”靈希抿了抿唇,又深呼吸了好幾次,才說,“洛普,可不可以拜托你對宇航好一點?他是真的很在乎你。”

洛普回過頭來,看著靈希,好半天才說:“你,是為了他才來的?”

靈希從洛普的話裏聽出了一點失望,但她仔細地觀察著他的表情,卻又看不出來他有半點失望的樣子。

不過,有一點她可以肯定——洛普沒有生氣。

確定他沒有生氣,靈希的心又安穩了幾分,她繼續說:“我不知道你和宇航之間有什麽不能化解的恩怨,我隻知道宇航是個心地很善良的人。而且,宇航也一直相信你是一個內心溫暖的人。如果你真的不能和宇航友好相處,那麽我拜托你,至少在他的身體沒有康複之前,不要再讓他傷心,影響他的情緒,可以嗎?”

漸漸昏暗的暮色中,靈希明亮的眼裏寫滿了懇求。

她那一頭海藻般美麗的長發自然地傾瀉在肩頭,瓷白的臉龐清秀動人。

——紮著羊角辮的小女孩長大了。

洛普在心裏感歎著。

他靜靜地看著靈希,將所有的熱切和依戀都埋藏在心底。他的喉結輕輕地蠕動著,心裏有千言萬語要對她說,可是她眼中那份誠摯的懇求,那份陌生的距離感讓他開不了口。

他不敢告訴靈希,他就是那個在桑榆樹下和她一起折紙鶴的小男孩。

靈希以為洛普不願意,有點失望地歎息了一聲:“不可以嗎?”

洛普怔怔地看著她,內心無比掙紮,他一直堅信,終有一天,他會找到那個女孩——隻屬於他的那個小天使。

他也曾無數次想象過兩人再次相遇的畫麵。

他想,如果再見到她的時候,他一定會緊緊地抱住她,將她納入自己的臂彎中,一生一世保護她,疼惜她。

現在,她終於來了。

可是,她卻是為了宇航而來的。

洛普再次迅速地扭過頭,不讓靈希看見他眼中湧出的熱潮。他低沉地問:“他對你就那麽重要嗎?可以讓你這樣來求我?”

他感覺到自己的聲音因為哽咽而有些沙啞。

靈希肯定地點點頭,說:“宇航是我很重要的朋友,我不希望他受到任何傷害。”

“任何傷害嗎?”洛普像是在問自己。

他將手裏剛剛折完的那隻紙鶴輕輕地放在地上,然後起身走到窗邊,苦澀而茫然地看著窗外蔥翠的竹林。

他在心裏問:“小希,你不願宇航受傷,那我呢?”

“洛普……”

“我答應你!”洛普突然回過身來,打斷了靈希的話。他不願意,也不想再聽到靈希為宇航說出來的任何懇求的話,那會讓他更痛苦。

“真的?”靈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仰視著窗邊的洛普,眼裏跳躍著意外的、欣喜的光芒。

洛普幾乎可以想象她離開時,歡欣雀躍的身影。

不,他不想這樣!

他為難地皺起眉頭,如果就這樣答應她的話,她就再沒有別的什麽理由過來找自己了吧?不行,不能放她走!

“不過什麽?”靈希見洛普答應了,高興地站起身來,堅定地對他說,“隻要你肯答應對宇航好一點,你的條件我都可以答應,不過必須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

她還真是個善良好騙的丫頭啊!

洛普小心地掩飾好內心的喜悅,故意淡淡地說:“誰稀罕你做能力之外的事啊?我想說我剛回來,這邊的用人後天才到。在我沒有用人的這一天裏,你就來幫幫忙好了。如果你做得到的話,我就考慮看看要不要收宇航送來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啊?”靈希瞪大了眼睛,有些不相信地看著洛普。

她以為,以洛普那麽冷漠的個性來說,他應該會借此機會好好為難她一番才對。怎麽可能隻是幫幫忙這麽簡單?

洛普說完這些話,心裏也有些後悔。他怎麽可以讓他的小天使做用人呢?他本來隻是想留住她,不是真的想讓她做用人啊!

於是,他改口說:“看你笨手笨腳的樣子,對清潔、打掃之類的事情應該不會很在行吧?你煲的粥還不錯,就留下來幫我做做飯,別的事你都不要做。”

見靈希驚訝的樣子,洛普怕被她看出什麽破綻,於是又掩飾地說了一句:“免得你碰壞我的東西。”

“呃……就隻是做做飯嗎?”靈希還是有點不相信。

她這副純真的模樣,簡直和小時候一模一樣。

洛普的記憶之門再次打開了一條縫,小時候,因為靈希的皮膚嬌嫩,很愛長痱子,所以她的身上總帶著一股痱子粉的清香味。隻要聞到她身上的味道,洛普就覺得傷口不那麽痛了,心裏也不那麽難過了。

於是他經常捂著受傷的手臂,假裝皺著眉叫喚:“哎喲,我的手痛。”

而小希每次都信以為真地拉著他的手擔心地說:“很痛嗎?我來幫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然後她就俯過身子來,嘟著小嘴輕輕地替他吹綁著紗布的手臂。

洛普則坐在桑榆樹下,嗅著她身上的香味,滿足而得意地晃著雙腿。

想起這些,洛普強忍住笑意反問:“那你以為呢?”

靈希看出了他眼中戲謔的光芒,不自然地咬了咬下嘴唇,低聲說:“那好吧,明天早上我會按時來替你做早餐。”

“不行!”洛普幾乎立刻反對。

靈希不解地問:“為什麽?”

因為我才剛剛找到我的小希,因為我不想讓你離開啊!洛普心裏想,可是他不能說。他不能告訴她,他現在一刻也不想離開她,想讓她從此都留在他的視線內。

在靈希不解的目光中,洛普不得不把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假裝很餓:“我現在很餓,你馬上去做飯。”

靈希為難地看了看窗外——天馬上就要黑了。

洛普越聽越生氣,在她的心裏,宇航果然是第一位!

他徹底沉下臉,大聲說:“等你照顧完他才端東西過來給我吃?你當我是寵物嗎?我說過,在我的用人還沒來之前,這段時間裏,你是我的專屬用人!做不到的話,你馬上走,就當你今天沒有來過!”

“可是宇航他……”

靈希想繼續爭取,但洛普不再好脾氣地忍讓,他不滿地吼著:“宇航,宇航!難道有那麽多人圍繞在他身邊還不夠嗎?哦對,我忘了,我四肢健全,我毫發無損,我不需要人照顧!”

說完,他回身“砰”地一拳砸在窗台上。

天色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得更加昏暗了,夜風中,他的背影看起來那麽孤寂和哀傷。

房間裏靜悄悄的,隻有輕如羽毛的旋律還在緩緩流淌著。

靈希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她想留下來,但也很擔心宇航。她知道,如果宇航找不到她,他會很著急。

她想走,可又邁不開腳步。

此時,她走不了,她以為自己是舍不得剛剛和洛普達成的那個“交易”。

許久,靈希妥協了,她輕聲問:“那我可以用一下你的電話嗎?不能回去,總要交代一下。”

黑暗中,洛普撐在窗台上的手慢慢又握緊了些。

他負氣地說:“要麽,馬上去做飯;要麽……你走。”

靈希怔住了,她心中好不容易滋生出來的那一抹柔軟在這一瞬間又變得僵硬起來。

她怎麽會因為看見洛普折千紙鶴時溫情的一麵,就天真地認為他會有所改變?

怎麽會因為他隻要她做飯,就以為他變得仁慈了?洛普,就是像現在這樣冷漠無情,是永遠都焐不熱的一塊冰啊!

既然他是這麽難改變的人,那她還是先按照他們達成的“交易”去做吧。如果這次她走了,恐怕以後都再難有機會說服他了。

至於宇航……

想到宇航,靈希的臉上閃過一抹欣慰的神色。宇航是那麽溫柔和善解人意的人,等過了這一天之後,再去向他解釋,他應該會諒解的。

靈希收起了所有“洛普會改變”的幻想,堅定地問:“廚房在哪兒?”

她的聲音那麽幹脆,那麽淡漠,就像談判桌上最理智的對手一樣,字字句句隻為了達成“交易”,而沒有任何感情。

洛普的身體瞬間僵硬了,原本害怕她真的會走的心,現在像刀割一樣疼痛。

他低垂著頭,嚅動了好幾次唇才發出聲音來:“在樓下。”

靈希轉身就往樓下走,片刻也沒停留。

洛普聽見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這才慢慢回過身來,對著空****的門口低聲呼喚:“小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