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如果你不希望我改變主意,最好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個名字
靈希下了樓,借著窗外昏暗的光,看向大廳靠左手邊的廚房。
通往廚房的玻璃門緊閉著,裏麵的櫥櫃和台麵收拾得整整齊齊,但看得出已經很久沒有人在這裏做飯了。
洛普說是突然回來住,連用人都來不及調過來,不知道家裏有沒有準備做飯的材料。
靈希一邊想著,一邊四下張望,想找到燈的開關在哪裏,可是半天都沒找到。她回頭望了望樓梯口的方向,正猶豫著要不要叫洛普,房間裏的燈卻在這時候“啪”的一聲亮了。
以半朵花為模型的精美壁燈,在幽暗的夜色中發出淺橙色的燈光,讓整個房間看起來顯得朦朧而夢幻。
洛普雙手插在褲袋裏,靜靜地站在樓梯口。燈光照耀在他身上,他的眼睛如星辰般明亮,目光卻很複雜。
他淡淡地看了靈希一眼,隨即又移開視線,慢慢地走了下來。在經過靈希身邊的時候,他淡漠地說著“燈的開關在大門口和二樓樓梯口”,那語氣輕得像在對空氣自言自語一般。
靈希的目光始終停留在他那張俊美冷漠的臉上,不得不承認,洛普這張臉就像希臘神話中的宙斯般完美,可他冷峻的氣質卻像撒旦一般令人不敢靠近。而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更讓人心生寒意,巴不得立刻逃離他才好。
但此刻,她不能逃。為了宇航,她必須堅持!她拉開玄關的玻璃門,走進廚房找做飯的材料。
讓靈希意外的是,她竟然在冷櫃裏找到了新鮮的蔬菜和鮮肉。
拉開儲物的櫥櫃,她還發現了雞蛋、小米和一些速食麵條。在櫥櫃的最上麵一層,她甚至找到了看起來很好吃的泡菜。
不是說沒有用人嗎?
那這些菜是怎麽來的?難道是他自己買回來的?這麽說,這幾天他原本打算自己做飯吃嗎?
靈希有些驚訝地抬頭看看坐在客廳裏的洛普,正好撞見他收回去的目光。他的目光依然淡漠而清冷,掠過她的時候,感覺像透過空氣一般,沒有絲毫情緒的波動。
靈希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那是被忽視的惱怒,好像還有一點淡淡的失落。她緊抿著唇開始埋頭做飯,不再去看洛普。
直到這時,洛普才再次轉過頭,悄悄打量著靈希。
靈希在廚房裏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她的一舉一動,洛普坐在客廳裏都看得一清二楚。看著靈希熟練地煲粥、洗菜、炒菜,洛普的眼裏流露出掩飾不住的幸福。
他嘴角勾起的那抹笑容甚至有些孩子氣,就像一個自作聰明的小孩玩了一些小心機,終於從大人手裏拿到了心愛的糖果。
靈希有好幾次好像感覺到一些異樣,但當她轉頭看向客廳時,卻什麽也沒發現。
終於吃到了靈希專門為自己做的飯,洛普心裏覺得很滿足。
他想對靈希說“謝謝,能吃到你做的飯真好”,抬頭卻看見靈希正麵無表情地望看著窗外的夜空。
她還是在擔心宇航嗎?
想到這裏,洛普的心又不可抑製地抽痛起來。
於是他用命令的口吻說:“今晚你就睡客房吧,明天早上6點鍾準備好早餐。”
哪有人6點鍾就要吃早餐的?如果6點鍾要準備好早餐的話,那她豈不是4點多就要起床開始煲粥?他果然是在變著法子為難她!
靈希的心裏升起一股怒火,卻沒有說一個反對的字。她隻是冷冷地看了洛普一眼,問:“客房是哪間?”
洛普的眼裏閃過一抹期待的光,聲音有些顫抖地說:“二樓右邊第一間就是。”他在心裏對靈希說:“小希,你知不知道,這麽多年來,無論什麽時候,無論我在哪裏,我都在心裏給你留了一個位置。我所說的那間客房,本來就是給你準備的啊!”
靈希沒有注意到洛普眼中的期待,她起身往樓上走,頭也不回地說:“那我先去休息了,你吃完了就把碗筷放在這裏,我明天早上再來整理。”
“好。”洛普苦澀地張了張嘴,聲音有點走樣。
他很想靈希能陪他一起吃這頓飯,哪怕她始終冷著臉,哪怕她不和他交談,就這樣彼此相對坐著也好啊。
但是,他又想讓靈希早點看到他為她精心準備的房間。他的心情非常矛盾,看著靈希背影的目光是這樣熱切和糾結,但這一切,靈希都不知道。
靈希隻是有點意外,洛普就這樣輕易“放過”她了?
隨即,她又輕輕搖了搖頭,心想,也許他今天累了,想早點吃完飯休息,而真正的難題也許要從明天早晨才開始。
想到這裏,她悄悄握緊了拳頭,在心裏為自己打氣:為了宇航,加油!
但當她推開了那間所謂客房的門,開燈之後,頓時驚呆了——
那是怎樣一個夢幻的國度啊!如浮雲般的白色絲絨地毯,看起來居然還是一片一片雲朵的形狀。
四麵牆上描繪的是綠野山林,參天的樹木林立,陽光從枝葉交錯的間隙中灑落星星點點的光斑。
樹林裏開滿了各種顏色的小野花,兩隻灰色的野兔半探著身子,好奇地看著前麵。那裏有一汪藍寶石般美麗的湖泊,湖邊有一座正冒著炊煙的蘑菇小屋。小屋前開滿鮮花的草地上,一個穿著粉色連衣裙、紮著兩條羊角辮的小女孩子正歡快地跟著兩隻蝴蝶翩翩起舞。而她身邊的小石頭上,一個小男孩正托著下巴,溫柔而專注地看著她。
遠處宏偉的群山一直綿延到藍天的盡頭,最高處的山峰上,皚皚的白雪和燦爛的陽光相互輝映,美如天堂!
靈希再仔細看時,發現樹林間隱隱約約還有七個小矮人的蹤跡。
她不由得回想起一個小男孩和一個小女孩的對話:
“那麽,將來你想住在什麽地方呢?”
“我想像白雪公主一樣,住在森林裏,永遠和媽媽在一起。”
“那我也要住在森林裏。我們一起住在森林裏,你說好不好?”
“好。”
那是她小時候和那個小男孩的對話。
靈希吃驚地看著房間內的擺設——她夢寐以求的粉紅色公主床,她最愛的白色蕾絲花邊窗簾,她最喜歡的吊蘭……
這屋子裏的一切,都是她深深喜歡的!
這……這真的隻是一間客房嗎?
難道這些都是巧合?
靈希不禁回頭往樓下的方向看了一眼,視線最後停留在對麵洛普的房間門口。她想起洛普房間裏那數不勝數的千紙鶴,不禁勾起嘴角自嘲:靈希,你是不是想太多了啊,這也許真的隻是一個巧合!
並且,她很快就為這個“巧合”找到了合適的理由——可能洛普就是這樣一個追求完美的人,他喜歡將房間布置得夢幻舒適,就算客房也不例外。
她隻在門口略停頓了一會兒,便坦然地走進去洗漱,準備休息。
洛普默默地吃著靈希親手做的飯,靜靜地等待著,他心裏非常忐忑不安,小希看到房間後會喜歡嗎?
她還記得小時候他們說過的每一句話嗎?會猜到他就是那個小男孩嗎?
他不時朝樓梯口處看一眼,漸漸有些後悔了——靈希上去了那麽久,卻一點動靜也沒有。是她忘記了兒時的一切還是她已經猜到了他是誰,還是她對他太失望,所以不想和他相認?
最終,洛普還是沒能安心地吃完碗裏的飯。他無比糾結地走上二樓,靜靜地停在靈希的房間門口,右手握住了門上的把手,卻沒有勇氣把門打開。
猶豫了半天,洛普才輕輕敲響了門。
片刻後,靈希小心地將門拉開了一條縫,露出半個身子,一臉警戒地看著他,問:“還有什麽事嗎?”
洛普仔細地打量著靈希,從她的眼神中他既沒看到熱情,也沒看到失望。於是,他忐忑不安的心稍微安定了。然而他發現自己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來解釋他為什麽要敲開靈希的門,這讓他多少有點尷尬。
更該死的是,他越是著急,大腦就越是一片空白。
靈希疑惑地看著洛普,不明白為什麽他的臉色看起來那麽奇怪,他是在擔心什麽事情嗎?
略皺著眉想了想,靈希突然一臉“我明白了”的神態,冷冷地對洛普說:“你是想叮囑我不要亂碰你的東西是吧?你放心,什麽該碰什麽不該碰,我自有分寸。”
洛普神色一僵,怔怔地看著靈希。
好半天,他才故作冷漠地說“你知道就好”,然後心虛地轉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靠在房門上,洛普難過地閉上眼睛,心裏極度懊惱。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和小希再見麵時會是這種局麵?
頭頂,懸浮在半空的數十串千紙鶴輕輕飄**。
洛普緩緩滑坐在地毯上,他好像又看見了當年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小希,正在教那個受傷的他折紙鶴:
“不對,這裏要折下來,然後輕輕往外拉,這樣紙鶴就會有翅膀啦!”
“真的是翅膀哦!”
“哇,哥哥好聰明,一下子就學會了!”
“嗬嗬……哈哈……”
開心的、快樂的,隻屬於小孩的純真歡笑聲在洛普心裏久久回**著。那些小心翼翼保存的記憶,此刻如洪流般決堤,卻帶不走他內心深處的孤單和寂寞。
窗外月色朦朧,竹濤低鳴。
夜幕中,洛普褪去了所有偽裝。他靠在門上,雙手放在額頭,一遍又一遍回味著曾經擁有過的那些快樂,放任自己傷痕累累的心在回憶中暢遊,從中汲取生活下去的勇氣……
此時,宇航居住的那一棟別墅裏。
一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久久守在別墅的大門口,焦急地張望著。
福伯感覺到外麵吹來的夜風越來越冷了,於是輕聲催促:“少爺,太晚了,也許小希今天不回來,在朋友家歇下了。”
“是嗎?”宇航不相信地看著福伯。
這時,從醫院下班後到這裏來找女兒的肖鬱蘭一臉不安地走過來,收到福伯的暗示後,她不得不掩飾好自己的情緒。
宇航看見肖鬱蘭,緊張地問:“肖特護,福伯說,靈希去了朋友家,是嗎?”
福伯暗示地向肖鬱蘭點了點頭,她隻好故作輕鬆地說:“是……是啊,小希這孩子真是,走的時候也沒打聲招呼。”
靈希不像那種不作交代就跑出去的女孩子呀?宇航心裏雖有懷疑,可她是靈希的媽媽,如果靈希不見了,她沒有理由不著急的。
“那,靈希說她今晚回來嗎?”宇航接著又問。
“呃……”肖鬱蘭頓了頓,求助地看向福伯,福伯衝她搖了搖頭,於是她回答道,“她說今天晚上可能不回來了。”
福伯擔心宇航會從肖鬱蘭那裏看出點什麽來,趕緊接過話說:“看吧,少爺,我就說小希今天不會回來了。你想,小希好不容易放了大假,想和朋友們盡興地玩玩也是常情。”
宇航這才點點頭,說:“也是,放了假是應該和朋友聚一聚。”
“那少爺,你也別等了,早點去休息。免得小希明天回來,知道你這麽晚還不睡覺,她會生氣的。”福伯趁機勸解。
想到靈希較真的樣子,宇航終於露出了笑意,說:“好吧,福伯,送我去休息。”
“哎,好呢!”
福伯終於鬆了一口氣,推著宇航向樓梯走去。在經過肖鬱蘭身邊的時候,他向她打了一個“待會兒再說”的手勢。
肖鬱蘭於是按捺著滿心的焦急,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等待著。
不一會兒,福伯安頓好宇航下來,肖鬱蘭幾乎立刻起身迎了上去,著急地說:“怎麽回事?小希到底去了哪裏?我剛才上去檢查過她的房間,她的衣服都還在,連手機都沒有帶走!”
“我也不知道。”福伯緊鎖著眉頭,一時也想不出靈希到底會去哪裏。
肖鬱蘭見福伯沉默著,心裏更慌了,她抓著福伯的手著急地說:“要不就告訴宇航吧,他的朋友多、關係多,再晚我怕小希會有危險。”
“不行!”福伯立刻反對,“你又不是不知道少爺現在的情況,絕不能驚動他!”
“那怎麽辦?我隻有小希一個女兒呀!”肖鬱蘭幾乎快哭了,“一直以來我都和小希相依為命,如果她有什麽意外,我怎麽辦?”
福伯擔心地看了看樓上,他怕肖鬱蘭會把宇航吵醒。
同時,他心裏也很擔心靈希的安全——靈希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
福伯仔細考慮了一番,對肖鬱蘭說:“這樣吧,肖特護,你現在馬上趕回家去,看看小希是不是回家了。如果小希沒回去,你就發動所有親戚朋友找一找,看看小希是不是去了朋友或同學家裏。我就在這裏等著,也許小希突然自己就回來了。如果明天早上小希沒回來,你也沒找到人,我就告訴少爺,這樣好嗎?”
肖鬱蘭心急如焚,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好按福伯說的去做。
肖鬱蘭走了以後,福伯心神不寧地坐在客廳裏,思索著靈希失蹤的各種可能。
突然,福伯腦中靈光一閃,眼前浮現出洛普那張冷峻的麵容,一個大膽的猜想冒了出來。他幾乎立刻跳起來衝出門口,然後急匆匆地沿著昏暗的小路向別墅後麵的竹林走去。
一直走到洛普所住的傣式小樓跟前,福伯才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
小樓裏黑漆漆,靜悄悄的。
福伯站在樓下,昂著頭朝二樓那個掛著白窗紗的窗子看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他在心裏對自己說:“我一定要這麽想這個孩子嗎?他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
因為同情而否定了原本的猜測,福伯這才慢慢地往回走。
第二天淩晨。
洛普醒來時天還沒亮,冬季的淩晨5點鍾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
房間裏伸手不見五指,漆黑一片。
洛普睜開眼睛,想起靈希就睡在對麵的房間,他的唇角自然而然地就向上彎起了一個微笑的弧度。
“吱呀——”
他聽見外麵傳來輕微的開門聲,接著,一陣細微到幾乎聽不見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朝樓下走去。
小希就起來了嗎?
洛普扭頭看了看窗外黑漆漆的天色,想起昨晚說的今天早上六點要吃早餐的話,不由得皺起眉頭,暗暗責怪自己不該這樣對待小希。
想到這裏,他再也躺不住了。
當洛普洗漱好走下樓時,靈希正在廚房裏煎雞蛋,濃鬱的香味彌漫在清晨新鮮的空氣中,格外誘人。
洛普站在樓梯口看著敞開的廚房門口,眼睛追逐著靈希俏麗的身影。
他薄薄的雙唇開合了好幾次,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容。他滿心期待靈希會抬頭看他一眼,他便可以溫柔而友善地對她一笑,然後假裝很自然地對她說:“嘿,早啊!”
可是靈希始終低垂著頭,盯著手中的那把銀色小鏟子,專注地煎著雞蛋。
對洛普的出現毫無反應。
這讓一心想挽回他們兒時之間那種友好關係的洛普感到十分挫敗,他感覺到自己那顆充滿希望和憧憬的心在慢慢碎裂,寒冷的風從那些裂縫裏一直往裏麵吹……
可是,盡管這樣,洛普停留在靈希身上的目光依然蘊藏著濃得化不開的柔情。
他走到餐桌前,隨手從書櫥上拿了一本雜誌,默默地坐下,然後翻開雜誌舉得高高的,幾乎擋住了他的整張臉。
靈希聽到響動,這才抬頭望了他一眼,目光很不友善,好像在說“真是個怪人”!
洛普有些孩子氣地輕笑了起來,藏在書頁下的雙眼立即綻放出迷人的神采——她看他了!她終於還是不能當他不存在啊。
不一會兒,靈希端著一盤雞蛋、一份吐司、兩杯熱牛奶和一罐果醬走了出來。
她走到洛普身邊,麵無表情地擱下一杯熱牛奶和果醬,幾片吐司,然後自己端著煎雞蛋和牛奶,走到餐桌的對麵坐下。
聞到食物的香味,洛普不禁做了一次深呼吸。看來,小希的一雙巧手不僅善於折紙鶴,還是一雙善於做美食的巧手!
也因此,他對靈希的感覺更加熱烈了。在洛普的眼裏,會折紙鶴和會做美食的靈希,就代表著家一樣的溫暖。
洛普幸福地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抬眼看見靈希冷若冰霜的表情,眼珠子一轉,吞吞吐吐地說:“那個……為什麽我沒有?”
靈希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時沒反應過來。
洛普一邊嚼著嘴裏的吐司,一邊朝靈希麵前的盤子呶呶嘴,有些含混不清地說:“那個,我也要。”他的語氣裏帶著一絲孩子氣的小無賴。
靈希順著他的目光往自己餐盤裏看了看,終於明白了。她不悅地放下手裏的餐具,一言不發地又走回廚房,開始煎第二份雞蛋。
很快,靈希便把煎好的雞蛋放到了洛普麵前,然後她又麵無表情地坐到餐桌前,繼續吃她的早餐。
洛普見她總不理他,故意撥了撥麵前的雞蛋,說:“怎麽好像沒有煎熟的樣子?你看,裏麵的蛋黃還可以流動,這真的可以吃嗎?”
雞蛋煎得有一兩分生,這樣才更有營養啊,和煎牛排是一樣的道理。他分明是雞蛋裏麵挑骨頭!
靈希抿了抿唇,壓下滿腔怒氣,起身淡淡地說“我再煎一份”,然後又走進廚房,開始煎第三份雞蛋。
可是,靈希剛把煎好的雞蛋端出來,洛普就挑釁地說:“我不吃這種黑糊糊的東西,難道你連一頓像樣的早餐也做不好嗎?”
靈希看了手中的煎雞蛋一眼,這盤煎雞蛋色澤金黃,絕對香嫩可口。哪像他說的那樣——是黑糊糊的東西?
一忍,再忍。靈希好不容易才平複心情,盡量用平靜的口吻問:“那你直接告訴我,你要幾分熟?”
“嗯……”洛普一頓,胡亂地說,“七分,七分剛剛好。”
看見靈希再次走進廚房,洛普的心裏雖然過意不去,卻很開心。
隻要她肯和他說話,哪怕她的語氣很冷,他也覺得開心。而且,他喜歡看她為他忙碌的樣子,那讓他覺得很幸福、很幸福。
靈希端了一盤幾乎焦黑的雞蛋出來,直接丟到洛普麵前,說:“按你的要求,七分熟。你如果還不滿意,我會幫你打電話叫外賣。”
洛普頓時語塞,怔怔地看著靈希坐下,她一臉堅決的樣子,好像已經打定主意,不會第四次去煎雞蛋了。
不過,洛普也不打算再讓靈希去煎雞蛋。他其實隻是想找借口和她說話,並不是真的要為難她。
靈希吃了幾口早餐,覺得有點奇怪,抬眼一看,發現洛普也在看著她,見她抬頭,他慌忙將視線移開,大口嚼著那盤焦黑的雞蛋。
不知道為什麽,靈希覺得洛普剛才的眼神好像和平時有點不一樣。
是有些驚慌的眼神嗎?可他為什麽要驚慌?
而裏麵還包含著絲絲柔情,那一定是她看錯了吧!
如果他隻是為了要為難她的話,那他幹嗎要吃那盤煎得焦黑的雞蛋?好像還很享受的樣子?
難道他真的喜歡吃煎成那樣的雞蛋嗎?
靈希覺得怎麽想也想不通,隻好帶著滿心疑問,低下頭繼續吃早餐。
3個小時後。
洛普靠著窗邊的牆,坐在自己房間的地毯上,手裏拿著一本厚厚的NBA教學材料,看得很認真。
靈希按他的要求,靜靜地坐在他身邊折紙鶴。
“97……98……”
每折好一隻,靈希就輕輕地數出一個數字。
當她數到100的時候,她的臉上綻出小小的希望的光,說:“好了,你要的100隻紙鶴我已經折好了,你還有別的什麽事要我做嗎?”
“沒有。”看書看得正入迷的洛普隨口答應了一句。
靈希見狀,咬了咬下嘴唇,鼓起勇氣說:“那,我可以回去一趟嗎?昨天晚上我沒回去,大家肯定都急壞了。宇航的傷才剛剛有點起色,如果他……”
“宇航”這個名字才從她嘴裏說出來,洛普就像被電擊了一般,從知識的海洋中驚醒過來。
他的目光像兩道能凍死人的寒流,而兩團熊熊的怒火卻在寒流的深處猛烈地燃燒著。
他用目光緊緊地鎖住她,冷冷地說:“如果你不希望我改變主意,最好不要再讓我聽到那個名字!”
每一個字,他都說得那麽重,就像高空中砸下來的大冰雹,震得靈希心驚膽戰。
靈希沒想到,洛普竟然對宇航這麽排斥,她從洛普的眼中讀到了他對宇航強烈的反感,像是水和火一樣永遠不能相容。
這一瞬,靈希甚至想,她希望洛普會對宇航好一點,是不是太天真了?
洛普好像看出了她的擔憂,淡淡地說:“隻要你能按照我的要求度過這一天,別的你不用擔心,我洛普不是一個言而無信的人。”
靈希張了張嘴想說什麽,最終一個可說的字也沒找到。她把折好的紙鶴全裝進了洛普指定的那個紙盒子裏,然後坐在地上抱著雙膝開始發呆。
偶爾,她也看一眼身旁的人。
雖然今天天氣陰沉,但洛普看起來卻像一顆會發光的星星一樣。坐在窗邊的他好像周身都散發著一層淡淡的憂鬱的光輝,冷冷的讓人不敢親近,卻也無法不去關注。
這樣年輕的他,怎麽會有那樣濃烈的憂傷?
這樣俊美的他,為什麽臉上總是那麽冷漠?
如果他笑的話,如果能看到他笑的話,這整個世界應該都會因為他的笑容而失色吧?
靈希以為洛普已經看書看得著了迷,不會注意到她,所以,她便放大了膽子一邊觀察他,一邊想著心事,漸漸有些出神。
洛普其實看書是假,想靜靜地和靈希相處才是真的。感覺到靈希的目光,他的視線悄悄地從書上抽離出來,小心地觀察著她。
她的眼睛那麽閃亮,但眼神有些迷蒙,就像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一樣。洛普把握不住這層迷霧後麵的內容,他無法確定靈希心裏現在到底是怎麽想的。
她對他的印象那麽壞,不可能用這麽恬靜的眼神來看著他。
那麽,她一定是在想著宇航吧!
洛普突然覺得心髒刺痛起來,嫉妒的火焰幾乎燒毀了他所有的理智——他不希望靈希想著宇航,他要讓她沒有任何時間去想宇航!
“飯後果呢?”洛普打破長時間的寂靜,低沉地問。
“啊?”靈希從沉思中醒過神來,看見洛普冰冷異常的神情嚇了一跳,“什麽飯後果?”
洛普繃著臉說:“你是怎麽做用人的?連飯後要吃飯後果都不知道,我是請你在這裏整天發呆的嗎?我要吃杏子,馬上去準備!”
“杏子?”靈希幾乎難以置信地看著洛普,問,“現在這種季節,你要吃杏子?”
“對!你沒聽錯,就是杏子!怎麽樣,有問題嗎?”洛普很不客氣地指著門外說,“你現在馬上去找!否則的話,就當你沒有來過,我們的交易一筆勾銷!”
“你!”靈希氣得咬牙切齒,她差一點就對他說“好,那就一筆勾銷”,可是話到嘴邊,她硬生生地又吞了回去。
靈希不甘心,要做的事情她已經做了一半,怎麽可以半途放棄?
咬咬牙,靈希很幹脆地起身,大聲說:“洛普,如果你想用這種辦法讓我知難而退的話,那你就錯了!我是不會屈服的!就算把水芷翻過來,我也會把杏子給你找回來!”
看著靈希毅然離去的背影,洛普心裏五味雜陳。他雖然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很過分,但他賭氣沒有叫住靈希。
窗外的一陣陣寒風吹過,竹林裏發出一陣陣波濤翻滾似的聲響。
洛普的心跟著竹濤聲起起伏伏,他斜眼看了看窗外陰沉得好像隨時會塌陷的天空,狠狠皺了一下英氣的眉,然後像箭一般衝出了房間,直奔向屋外自己的名貴汽車。
靈希氣呼呼地走在清冷的大街上,心裏憤憤不平地怨念著:“可惡!天底下怎麽會有這麽可惡的人?難道讓他對宇航好一點,不是應該的嗎?真搞不懂,兩個有血緣關係的人,個性差那麽多!”
一陣寒風卷起街旁的落葉,低低地打著旋兒從靈希腳邊擦過。
今天的天氣特別冷,天陰沉沉的,好像快下雨了。
靈希沒有戴圍巾,呼呼的冷風直接從衣領裏灌了進去。她瑟縮了一下身子,微微聳起肩膀,雙手抱住自己的臂膀來回摩挲著取暖。
洛普開著車,遠遠地跟著靈希。看著寒風中那個冷得瑟縮著雙肩的身影,他心中充滿了憐惜。
那是他心心念念的小希啊!那個一直溫暖著他的心,一直給予他勇氣,讓他堅強的小希。可惜,她不認識他了,她現在關心和溫暖的是別人。
洛普心裏很糾結。
這時候,天空開始飄起毛毛細雨來。洛普擔心靈希穿得太單薄會感冒,於是踩了油門想追上去叫她上車。
隻顧著看靈希,他沒發現前麵路口的紅燈已經亮了。
“嘟!嘟——”
聽見幾下緊急的喇叭聲,他側頭看時,發現一輛中型麵包車正向他這邊駛過來。
而這時,靈希剛剛好轉過了前麵的街角。
“吱——”
“吱!”
兩道緊急刹車聲同時響起,那輛中型麵包車為了錯開洛普的車,一頭撞到了路邊的電杆上,擋風玻璃頓時碎了一地。
而洛普的車兩隻前輪已經衝上了人行道,最後才險險地停住了。
幸好天氣冷,街道上沒什麽行人,沒有撞到人。洛普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看見那輛擋風玻璃被撞碎的麵包車,一顆心立刻又懸了起來。他趕緊下車,跑過去查看那輛中型麵包車的狀況。
這時,麵包車後麵的門被拉開了,一個三十歲左右的女人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驚慌失措地下了車。
“老郭,你怎麽樣了?”
女人拖著哭腔,探著頭往駕駛座的那個窗口裏看,手裏緊緊地護著她的孩子。
那小男孩似乎被駕駛室裏的情景嚇壞了,驚嚇地叫了一聲“爸爸”,接著“哇”的一聲就哭了起來。
洛普快步跑過去的時候,街道上僅有的一些行人也迅速圍攏了過來。
開麵包車的那個男人趴在方向盤上,用一隻手護著頭,滿頭滿臉都是血。聽見那女人和孩子的哭聲,他忍著痛轉過頭來,安慰他們說:“不用擔心,我沒事。”
小男孩嚇得嘴唇都白了,哭著要去拉他:“血……爸爸,好多血……”
周圍的行人也紛紛議論起來:“哎喲,傷了頭啊。”
“車頭都成這樣了,估計人卡在裏邊動不了,這傷得恐怕不輕啊。”
“誰有電話啊,快叫救護車。”
洛普趕緊拿出電話叫救護車,並上前試著打開車門。
那女人一見洛普上去拉車門,頓時像隻發怒的母豹子般衝了過來。她一把揪住洛普的衣領,哭著怒吼:“你這個渾蛋,不會開車就不要開!要是我老公有個什麽三長兩短,我跟你沒完!”
“對不起,對不起……”洛普隻能連連道歉。
那小男孩見他媽媽揪著洛普罵,他也跑過來,用小拳頭捶打洛普,用稚嫩的聲音罵:“壞叔叔!賠我爸爸,壞叔叔!賠我爸爸……”
洛普抬頭環顧了一圈,沒有看到靈希,他心裏又內疚又焦急。
這車禍是他造成的,他不能丟下這裏不管。
可是,雨越下越大了,小希穿得那麽單薄,又沒有帶雨傘,天氣這麽冷,不知道她有沒有找到地方避雨。
洛普將受傷的男人送上了救護車,又在交警的見證下給了那女人一張支票並留下自己的名片。
處理完這一切之後,他立刻開車想去追回靈希。可是,大雨中,早已經不見了靈希的蹤影。
冰冷的雨從黑壓壓的空中砸下來,讓周圍的景物變得一片模糊。
人行道上,一個撐著藍白色大傘的男人正彎著腰在雨幕中艱難地前進著,他穿了一件厚厚的羽絨棉大衣,可還是冷得瑟縮著身子。
洛普想起靈希身上那件不太厚的粉紅色外套,心裏頓時一陣刺痛。
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盤,暗暗責怪自己不應該讓小希出來買根本不可能買到的東西。她穿得那麽單薄,雨又下這麽大,肯定會凍壞的!
想著,他不禁將車速加快了些,可是他幾乎找遍了整個水芷,還是沒有發現靈希的蹤影!
生怕看漏了,洛普又將車開回發生車禍的那裏,瞪大了眼睛再仔細地把附近的街道都找了一遍,還是沒有找到靈希。
他急了,握著方向盤的手都開始發抖了。
他在心底不停地默念著:小希,你到底去了哪裏?
突然,他腦中靈光一閃,心想:出來這麽久了,小希會不會已經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