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我充其量就是個私生子,弟弟這種稱呼我承受不起

偌大的廚房裏,幾個用人正忙碌地準備早餐。

食物的香味彌漫在清晨的空氣裏,令人心神愉快。

窗外幾棵白玉蘭樹枝葉交錯,那翠綠的葉子仿佛埋藏了千年的綠玉一樣,在陽光下反射出綠瑩瑩的光芒。

守著火爐煲粥的靈希因為睡眠不足,正坐在爐前的藤木椅子上打瞌睡。

陽光在她身體周圍跳躍,仿佛給她整個人鍍上了一層金色的光圈,遠遠看去,她就像剛剛降臨凡塵的精靈,有種朦朧的夢幻美。

幾個用人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看,肖特護的女兒多漂亮啊。”

“是啊,比電視上的明星還好看,要是以後我也有個這樣的女兒就好了。”

“最要緊是脾氣好,有耐心。你們看,少爺受傷之後,哪天不發脾氣,自從她來了以後,少爺變得安靜多了,看來隻有她能管得住少爺呢。”

“哎,煲好了吧,要不去叫叫她?”

女用人餘嬸動作麻利地將手裏的甜品放進暖氣櫃裏,然後在白色的花邊圍裙上擦了擦手,搶著說:“我去,我去。”

另外幾個女用人一邊繼續竊竊私語,一邊微笑著看著餘嬸走向靈希。

“靈小姐?”餘嬸走到靈希身邊,試探著叫了她一聲。

靈希如羽翼般的長睫毛微微動了兩下,卻沒睜開。

餘嬸伸手輕輕拍了拍靈希的肩,生怕拍重一點就會把她拍碎了似的。

靈希這才從睡夢中驚醒過來,她剛睜開雙眼,耀眼的陽光讓她不得不又眯起眼睛,她睡眼蒙矓地問:“你好,有什麽事嗎?”

餘嬸溫和地對靈希說:“你煲的粥應該可以了。”

“對哦,我的粥!”靈希驚叫著從藤椅上跳起來,心急地伸手去拿粥煲上的蓋子,接著她“哎喲”一聲,手一鬆,蓋子掉到地上,摔成了碎片。

“天哪……”

靈希懊惱地盯著地上摔碎的蓋子,眉頭皺了起來。她沒有注意到,她右手的食指和拇指都被燙紅了。

福伯推著西宇航進來,正好看到這一幕。

西宇航急得雙手撐住輪椅的扶手,很生氣地大聲嚷起來:“你怎麽這麽不小心!”

靈希聽見是西宇航的聲音,有點慌亂地回頭,被燙紅的手無措地舉在半空。她以為西宇航這麽大聲說話,是責備她打碎了他家的東西。她有些心虛,但倔強地說:“是我不小心把蓋子打碎了,大不了賠你一隻新的好了。而且,粥已經熬好了,你就好好地坐那裏等著吧,少爺!”

西宇航一直看著靈希燙紅的手指,說:“你最好盡快把粥端上來!還有,不要讓我再看見你那兩根紅腫得像胡蘿卜一樣的手指。”

說完,他示意福伯推他回房間,心裏卻很後悔。他以前可不是這樣的人啊,以前的他,既溫柔又體貼,看見別人受傷,他總是第一個上去幫忙。

今天是怎麽了?

福伯見西宇航低垂著頭,臉上寫滿了內疚,就和藹地說:“少爺,小希是一個心胸寬廣的女孩子,隻要你告訴她是因為擔心才說出那樣的話,她一定不會計較的。”

西宇航微微昂起頭,晶亮的眼眸望著福伯,問:“是嗎?就算第一次見麵的印象不太好,她也會接受嗎?”

福伯微笑著,肯定地點點頭,說:“會的。”

西宇航於是放心了,淺淺地綻開一個微笑,就像在水邊隨風搖曳的白色蝴蝶蘭一樣動人。

不一會兒,靈希用一個銀色的小盤子將熬了一早上的粥端了上來。

西宇航想牽動嘴角對她笑一下,但見靈希臉上籠罩著一層冰霜,眼皮也不抬一下,好像很不願意看見他的樣子,於是那個笑容就硬生生地僵在了嘴角。

靈希一聲不響,動作幹脆利落地給西宇航盛了碗粥,放在他麵前。

西宇航看見她被燙傷的手指用潔白的紗布包了起來。一想到她纖長白嫩的手指被燙得那樣紅,他心裏就很內疚。

可是靈希還是不看他一眼,直接走到對麵,悶悶不樂地像個人偶一樣坐在那裏。

西宇航想找她說話,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情急之下,竟脫口而出:“陪我吃飯是這麽難過的事嗎?既然不開心的話,你走好了!”

靈希咬著唇,懊惱地瞪了他一眼,起身就走。

西宇航見她真的生了氣,又想起福伯的話,趕緊叫住她:“我說著玩的,回來!”

靈希回頭不悅地盯著他,說:“你們有錢少爺說話和做事都是這麽反複無常嗎?一會兒叫人走,一會兒又叫人回來!”

西宇航真誠地看著靈希,沒說話,隻是淡淡地微笑著,內心卻很忐忑。

他總擔心自己給靈希的第一印象太差,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讓她對自己改觀。他沒有把握她是否真的會像福伯說的那樣,原諒他呢?

靈希見西宇航這樣安靜地對她微笑,剛開始有些詫異。但她很快讀懂了他的真心,所以也放下了戒備,走過來陪他一起吃早餐。

陽光照在奶白色印有淺綠色花紋的餐桌布上,反射著瓷釉般的光暈。

靈希的頭垂得低低的,默默地吃著早餐。柔軟的頭發從肩頭垂下來,兩綹自然彎曲的發梢輕盈地搭在手肘邊的餐桌布上,有種隨意率性的美。

宇航看著她的兩排長睫毛如蝴蝶翅膀般微微地動著,心裏感覺就像被什麽輕輕撞擊了一下。

“我……”他試探著說了一個字,又覺得自己這樣開口有些突兀,便頓住不說了。

靈希抬起頭,明亮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地、認真地看著宇航,就像今天才是第一次和他見麵一樣。

西宇航覺得自己的心跳有些不規律起來,他覺得靈希的眼睛太過美麗和耀眼。

於是,他躲避著她的目光,垂下眼簾,低聲地說:“以前的事情,我不是故意的。因為心情不好,所以才會那樣,請你原諒。”

靈希吃驚地瞪大了雙眼,讀懂宇航的誠意後,晶亮的眸中閃動著友善而溫柔的光。她的嘴角輕輕彎起,臉上露出一個愉快的笑容。

——媽媽和福伯說得對,宇航本來就是一個善良優秀的少年。

西宇航沒有聽到靈希的回答,以為她不能原諒自己,擔心地抬頭看她,卻見她正朝自己友好而開心地笑著,於是他也笑了。

窗外的天空,一片晴朗。幾朵悠閑的白雲懶懶地躺在純淨的藍色天幕上,安靜地俯視著人間。陽光照耀著宮殿似的建築,在蒼翠的樹林和草坪上留下斑駁的光影。

一切都是那麽美好……

陰沉的天空突然放晴,人們的心情好像也因此而變得明朗。

靈希陪宇航在寬大的露台上曬太陽。在露台上,可以看到宇航所住別墅區三分之二的風景。

底下的花圃裏,繁花燦爛。橙金色的太陽花、淡紫色的鬱金香等不同花期的花朵因為有特殊的控溫設備,竟然可以同期開放。

大片大片的花朵像彩色的波浪,在微風中輕輕起伏。那一圈圈美麗的漣漪**漾開來,從暗青色的柏油馬路兩邊一直延伸到遠處的樹林間。

別墅後麵,那個大得像湖泊一樣的遊泳池,碧波**漾,在陽光下泛出粼粼的波光。紅白相間的太陽傘和太陽椅,隨意地立在旁邊。

冬日的陽光不像夏天那麽金燦燦的,卻讓人感覺到溫暖,配上周圍的繁花美景,讓靈希有一種身在春天的感覺。

靈希無限憧憬地望著湛藍的天空,說:“冬天的陽光雖然不夠強烈,可是它對種子的發芽很重要呢。你知道嗎,宇航……”說到這裏,她轉過頭來看著身邊的人。

宇航臉上那抹忍耐痛楚的神色飛快地一閃而過,他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問:“知道什麽?”

也許是因為受傷以來第一次出房間,對外麵的氣溫不太適應,他感到雙腿傳來一陣陣的刺痛。

盡管宇航掩飾得很好,靈希還是察覺到了,她緊張地問:“你不舒服嗎?”

“沒有,我隻是……”宇航不善說謊,有些心虛地避開她關心的眼神,說,“可能是太久沒有出房間,所以剛剛被太陽晃花了眼睛。不過現在適應了就沒事了。”

“真的嗎?”靈希半信半疑地看著宇航。

宇航努力讓自己看上去很好的樣子,看著靈希,肯定地說:“嗯,我沒事。”

陽光下,他的五官像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鼻梁高挺得像西方人,雙眼皮有像刀刻一般深邃。嘴唇像櫻花樹上飄落的兩片花瓣,雖然不夠紅潤,卻更添了純淨的美感。

剛毅和柔和搭配得剛剛好的麵部線條,讓他看起來俊美非凡。

隻是他原本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此刻卻泛著一絲異常的白。

靈希仔細觀察著宇航,覺得有些不對勁。雖然她還沒有從學校畢業,但跟在媽媽身邊那麽久,也懂的不少。

宇航的臉色不對,他的傷口一定有什麽不好的變化!

想到這裏,靈希立即在宇航麵前蹲下,飛快地掀開搭在他腿上的薄毛毯——發現他腿上包裹著傷口的紗布上有不少地方已經滲出了汙血的痕跡,腿也明顯有些腫脹。

宇航見狀,大吃一驚,想掩飾卻來不及了。

靈希隻看了一眼,一秒前還充滿笑意的臉瞬間就冰冷了下來。她抬頭盯著宇航,滿臉怒容。

她生氣地對宇航說:“還說沒事,傷口都發炎了!”

“可是……”宇航抱歉地看著靈希,“可是我想多陪你曬一會兒太陽”的話,他說不出口。

“你怎麽可以這樣?我還以為你改變了,會好好地珍惜自己,努力配合治療。現在傷口發炎了,為什麽不讓我知道?”靈希站起來,語氣雖然充滿責備,但眼裏流露更多的卻是擔憂。

宇航見靈希因為他的傷勢而生氣擔心,心裏更愧疚了,說:“對不起,靈希,我不是故意的。”

“別再強撐著了,快點給我回房間去!”靈希推著宇航回房間,然後立即打電話給媽媽,讓她趕快到這邊來,重新替宇航處理和包紮傷口。

清理傷口的時候,房間裏充滿了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西宇航雖然拚命忍住,沒有呻吟出聲,但他好看的眉頭還是不經意間皺了起來。

靈希緊張地守護在床的另一端,擔心地問肖鬱蘭:“媽媽,應該不要緊吧?”

肖鬱蘭一邊麻利地處理傷口,一邊說:“因為以前沒有很好地配合治療,所以傷口處理得不好,才發了炎。現在經過好好處理,是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不過,因為藥物反應,今天晚上可能會很痛。”

“那可以吃鎮痛藥嗎?”靈希問。

肖鬱蘭抬頭看了宇航和靈希一眼,說:“普通的鎮痛藥對這種肢體損傷沒有什麽顯著的效果,如果服用激素類鎮痛藥的話,對人的神經會有一定程度的影響。”

宇航一聽會對神經有影響,幾乎立刻把話接了過去:“我不吃鎮痛藥!”

“咦?為什麽?”靈希不解地看著宇航。

西宇航別過臉不看靈希,依戀而又執著地看了一眼房間裏麵一排排擺放著的滑冰鞋,說:“不就是一點點痛嗎,忍忍就好了,吃什麽鎮痛藥!”

“可……”靈希還想說什麽,卻被肖鬱蘭的一個眼神阻止了。

靈希順著媽媽的視線望過去,目光停留在屋子裏的那些溜冰鞋和獎杯上,才明白宇航不吃藥的原因。是啊,宇航在沒受傷之前,是一位很優秀的滑冰選手,如果吃藥對神經有損害的話,勢必就會影響他以後滑冰的速度和技巧。

想到這裏,靈希不由得更加佩服宇航。這個俊美如天使般的男生,為了自己的夢想竟然可以這麽堅強。

她深受感動,決定一定要盡她所能去幫助宇航、鼓勵宇航,直到他重新站起來,穿上滑冰鞋在賽場上一展風采。

屋子裏頓時安靜下來,隻剩下肖鬱蘭處理傷口時發出的聲音。

宇航眼角的餘光仍然停留在屋裏那些滑冰鞋上,回憶如潮水般湧來,幾乎將他淹沒……

一個月前。

水芷舉辦了一次盛大的國內花樣滑冰比賽。

宇航穿著參賽服,站在高高的領獎台上,站在萬人歡騰的體育館中央,享受著勝利的榮耀和喜悅。給他頒獎的是一位國家隊的教練,他在給宇航戴獎牌的時候,對宇航耳語:“你很出色,有沒有興趣進國家隊接受更嚴格的訓練,成為一名國手?”

那一刻,宇航欣喜若狂!成為國手,參加國際比賽為國爭光,是每個運動健兒的夢想!

他分明感覺到自己的眼眶濕潤了,喉嚨裏哽咽著說不話來。他緊緊握著那個教練的手拚命地點頭,簡短而又用力地接連“嗯”了好幾聲。

教練頒完獎牌轉身走的時候,還嘉許地拍了拍他的臂膀說:“那往後更要好好表現,加油!”

下了領獎台後,宇航幸福驕傲地走向觀眾席上的父母。

知道宇航即將進入國家隊,宇航的母親Grandly很高興。她握著宇航的手,開心地親了親他的麵頰,大聲說:“宇航,你真是媽媽的驕傲!”

就連平日裏不苟言笑的父親西均庭,此時臉上也難得地綻開了一抹笑容。

散場後,一家人興高采烈地從宏偉的水芷體育館裏走出來。宇航牽著媽媽的手,媽媽挽著爸爸的胳膊,三個人一邊走一邊說笑。那塊金色的獎牌掛在宇航的胸前,迎著陽光閃閃發光。

這幅畫麵看起來既溫馨又動人。

不知怎麽回事,那枚金牌突然脫離了吊繩,從體育館門前高高的大理石階梯上一直滾落了下去。

宇航的媽媽下意識地鬆開兒子和丈夫,往金牌滾動的方向追過去。

“媽媽,小心!”宇航怕穿著高跟鞋的媽媽會踩空石階,也連忙追了過去。

金牌從石階上滾落下來,直到滾到路中央,打了幾個回旋,才停了下來,靜靜地躺在了那裏。

媽媽Grandly心中滿是兒子得獎時驕傲的模樣,她的眼中此時隻有這枚代表著兒子榮譽的獎牌,一時竟忘了看車,專注地跑向路中間的那枚獎牌。

此時路上的車雖然不算多,但也不少。一輛載滿貨物的大卡車從路的另一端超速駛過來,卡車司機正愜意地咂巴著嘴,剝著檳榔紙,往嘴裏塞檳榔。

當他抬頭看見前麵路中間的Grandly時,踩刹車已經來不及了!

追過來的宇航看到當時危急的情景,腦中頓時一片空白。他本能地大喊了一聲“媽媽”,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跑過去,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嚇呆了的媽媽,自己卻重重地撞在了大卡車的車頭上……

宇航清楚地記得,當他撞上大卡車的時候,他看見天空的白雲變成了血紅色——那是他自己的血,流進了眼睛裏。

在醫院手術室裏的時候,他隱約聽見護士將鉗子和手術刀放進托盤的聲音,很輕卻很刺耳,還有醫生時不時地低聲說“止血鉗,藥棉……”他想動卻怎麽也動不了。

直到現在,宇航心裏還藏著深深的恐懼。他不能想象自己已經快要邁進國家隊的雙腿,在車禍中遭到了怎樣不可彌補的創傷。

“傷口處理好了,”肖鬱蘭熟練地將白色的紗布打了個結,托著托盤裏處理下來的一堆穢物,起身對靈希說,“小希,你在這裏陪著少爺。少爺要是痛得厲害,就來叫我。”

靈希點頭保證:“嗯,我會的!”

聽到肖鬱蘭和靈希的說話,宇航才從回憶中驚醒,看見靈希關切地望著自己,他便朝她露出了一個感激的微笑。

夜深了,淡白如霜的月光從拉開窗簾的落地玻璃窗口透進來。

宇航不讓靈希開燈,甚至連那盞橘紅色的台燈也關了。他不想讓靈希看見他痛苦的樣子,更不想吃那種激素類的止痛藥。

他不要用藥物麻醉自己的神經,不想讓自己的反應能力因為任何原因而有絲毫的遲鈍。

他有一個夢,成為國手的夢!

宇航緊緊揪住被單,額上早已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可是他一聲不吭,咬緊了牙關默默地忍耐著。

靈希守在宇航的床前,雖然透進來不少月光,卻不足以讓她看清楚宇航的樣子,當她感覺到被子似乎在微微抖動,才疑惑地輕聲問:“宇航,你還好吧?你好像在發抖,是腿上的傷口開始痛了嗎?”

“沒有!”宇航簡短地回答。過了一會兒,他又說,“靈希,太晚了,你去睡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怎麽行!我媽媽說你的傷口今天晚上肯定會很痛,要我小心留意觀察。”靈希堅持著,不肯走,她狐疑地看向黑暗中的宇航,“是不是很痛?”

“沒……有……”宇航咬著牙否認。

這一下,靈希聽出了異樣,她警覺地站了起來,伸手“啪”的一聲按開了床頭的台燈。

橘紅色的燈光下,宇航的臉色非常蒼白。飄逸的長碎發已經被細密的汗珠浸濕,俊秀的劍眉緊鎖著,眼中充滿了痛楚。雙唇像兩片被抽走水分的櫻花瓣,緊緊地抿著。

宇航抱歉地看著靈希,做好了挨罵的準備。

靈希雖然生氣他的隱瞞,卻沒有責怪他,隻說“我去拿媽媽留下的鎮痛藥”,然後轉身就要出去。

宇航猛地伸手拉住了她,忍著痛輕聲說:“不要去。”

“可是你都痛成這樣了啊!”靈希瞪著美麗的大眼睛,心疼地看著宇航。

“不要去……”宇航緊緊拉著靈希的手,帶著一絲乞求看著她,並向她保證說,“我可以的,你相信我!”

靈希看著宇航的眼睛,他的眼神是那麽堅強和肯定。

好一會兒,靈希才坐下來,她心疼地對宇航說:“我知道你為什麽寧願忍著痛,也不吃止痛藥。聽說按摩穴位可以減輕疼痛,我來幫你按摩吧,你試著看能不能入睡,睡著了就不知道痛了。”

聽了她的話,宇航覺得心裏暖暖的,他看著靈希溫柔地說:“靈希,能認識你真好。”

靈希微微一笑,一邊給他做穴位按摩,一邊說:“當你提出讓我做你的特別護理時,我還以為你這麽做是為了方便為難我。”

“怎麽會?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宇航說這句話的時候,看著靈希的眼神柔情萬縷。

在橘紅色的燈光下,靈希認真按摩的表情非常吸引人。她抬眼看了看宇航,坦然地淺笑著說:“我相信你。因為你是個內心充滿陽光的人。我也相信,我們會成為很好的朋友,對嗎?”

宇航輕輕點頭:“嗯!”

也許按摩真的很有用,不久,宇航便安穩地睡著了,嘴角還帶著抹迷人的微笑,似乎在做什麽美夢。

靈希替他掖緊被角,又默默地在床前坐了一會兒,確定他睡得很熟以後,她才悄悄退出去,回房休息。

一連幾天,陽光燦爛,別墅外的花圃、草地和樹林,到處是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在靈希的精心照料和宇航的全力配合下,宇航的傷口恢複得很快。所以這天,肖鬱蘭特別允許靈希推著宇航去外麵散心。

林蔭小道上。

微風拂過,吹動靈希白色的手工針織圍巾和海藻般美麗的長發。陽光從樹葉中的縫隙灑落下來,輕盈地在她的身體周圍跳躍,襯得她像精靈般迷人。

自從被靈希罵醒,決定要好好配合治療之後,宇航也接受了自己必須在輪椅上生活一段時間的事實。經過幾天的用心摸索,他現在已經能自如地操縱輪椅了。

看著身邊快樂活潑的靈希,他的心情也漸漸開朗了起來。靈希的笑容就像陽光一樣,讓他心裏暖暖的,充滿了希望和力量。

靈希呼吸著林間清新的空氣,看著周圍的綠樹繁花,感覺這裏美得就像人間天堂一樣。

她剛要感歎汀楠別墅的美景,回頭卻看見宇航正盯著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於是說:“宇航,難得我媽媽肯放我們出來散心,你不要一副滿懷心事的樣子哦。不是你自己說要帶我到處參觀的嗎?不許走神啊!”

宇航心慌意亂地將視線從靈希身上移開,連忙說:“哦,好。”然後加速前進,追上靈希。

靈希見了,驚奇地感歎:“哇,你操縱得越來越好了呢!”

“聽我爸說,這好像是最新研發出來的全自動輪椅。它最快的速度可以達到一個正常人奔跑的速度。”說到這裏,宇航的眼神稍微黯淡了些,“這是它‘最人性化’設計的賣點之一。”

靈希心裏一痛,暗暗皺眉責罵那些研發輪椅的人:什麽人性化的設計,根本是故意戳人家心裏的傷疤!

她克製著,努力朝宇航露出一個輕鬆的笑容:“是嗎?那麽能快過我嗎?”並且故意做出躍躍欲試的樣子。

宇航抬眼看見她明亮的眼睛,心裏的陰霾頓時一掃而光,問道:“要比比看嗎?”

靈希見他情緒轉好,心情也跟著大好,俏皮地指著宇航說:“好啊,比就比!輸了的人要怎麽樣?”

“輸了的人要……”宇航好看的眉微微皺起,好像很為難的樣子。在他以往的世界裏,輸了就是輸了,輸了就代表沒有榮譽,沒有獎牌和獎杯,下次再努力就行了,並不能怎樣。所以,他一時之間竟沒辦法回答靈希。

“噢——”靈希假裝嘲笑地看著宇航,說,“一看就是沒有玩過這種遊戲的人。其實很簡單啦,輸了的人唱歌給贏的人聽,或者輸了的人要被罰吃很難吃的東西哦!”

宇航以前的確沒有玩過這樣的遊戲,不禁覺得很新鮮,說:“這樣嗎?”

“當然啊!”靈希笑逐顏開地說,“你現在有傷,需要補充營養,不能吃難吃的東西破壞胃口。所以,你就準備好唱歌給我聽吧!”

宇航好看的眉毛一挑:“誰唱給誰聽還不一定呢,說吧,跑到哪裏為止?”

靈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轉,極快地說:“誰先跑到大門口的那個噴泉就算贏。”然後一邊喊“開始嘍”,一邊先向前衝了出去。

宇航見靈希跑掉了,先是一愣,然後大笑著衝靈希的背影嚷道:“啊,靈希,你竟然使詐!看我不追上你!”

靈希一邊跑一邊回頭衝宇航招手,調皮地笑著:“來呀,來追我呀!”

“好!全速前進!”宇航一邊回應靈希,一邊將輪椅的速度調到最快,全速向前追過去。

輕風中,靈希的長發和圍巾一齊飄揚起來,如同起舞的精靈。

她的笑容無比燦爛,比灑落的陽光更加耀眼。宇航也第一次感受到那種發自內心的輕鬆和愉悅。

天空也好像感染了他們的好心情,湛藍湛藍的,沒有一絲陰霾。

靈希提出比賽本來就是為了逗宇航開心,跑出去一段路之後,她氣喘籲籲地扶著路旁的樹,假裝跑不動了。

宇航趁機操作輪椅超過了她,還不忘得意地提醒她:“靈希,我超過你了!”

靈希笑嘻嘻地抬頭去看他,正要說什麽,突然看見前麵轉彎處的路口衝過來一輛銀灰色的高級小轎車,而宇航正扭頭看著自己,根本沒注意到前麵出現的危險!

“宇航小心!”

“吱——”

靈希的尖叫聲和小車的緊急刹車聲幾乎在同一時間響起。

那一刻,靈希覺得全身冰涼,心髒都幾乎停止了跳動!

宇航聽見靈希的尖叫,本能地刹住輪椅。回頭看時,輪椅和小轎車之間的距離已不到半米,頓時驚出了一身冷汗。

靈希驚魂未定,一隻手捂著胸口,情緒好久都沒有平複。

這時,車門打開,一個修長矯健的身影從銀灰色的高級小轎車裏走了出來。

——是一個看起來和宇航差不多大的少年。

他剪著超短的碎發,還染成了冷酷的深藍色,額前的頭發看起來像發怒的刺蝟身上的刺。一副超大的墨鏡遮去了他的大半張臉,卻更顯出他的鼻梁高挺,兩片薄唇性感迷人。

看見輪椅上的宇航,他伸手摘下了墨鏡,淡淡地說了一句:“原來是你。”

靈希這才看清楚他的眼睛,頓時感到一陣比冬天的風更冷的寒意——那是從眼前的少年眼中散發出來的。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靈希絕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有比宇航的眼睛更漂亮的一雙眼。

這個少年的眼睛就像黑夜裏最璀璨的星星一樣炫目,閃爍著清冷的光芒。明知道它是冷的,卻吸引人不斷向它靠近。

靈希發現宇航也在看著他,似乎還想對他友好地笑笑,卻因為剛剛受到了驚嚇沒有成功。那個少年始終冷冷的,對宇航的示好不屑一顧。

看到他冷漠高傲的樣子,靈希不禁怒火中燒。剛才差點釀出一場事故的人,居然還能這麽心安理得。

靈希眼中跳動著兩團小火苗,三兩步衝到宇航麵前,朝開車的少年大聲嚷道:“你這個人怎麽回事!開車不知道看路嗎?你差一點就撞到人了!”

“靈希,沒關係。”宇航拉住靈希的手,示意她不要衝動。

“他不是好好的嗎?”冷漠的少年無關痛癢地說著,順手把墨鏡掛在胸前的衣襟上,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好像剛才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靈希見他這樣,更生氣了,走到他麵前瞪著他,說:“你還不承認你錯了嗎?像你這樣開車,遲早會出事!就算你今天沒有撞到宇航,以後也可能會撞到別人!”

“你憑什麽這麽跟我說話?”少年冷冷地瞟了一眼靈希,然後看著宇航問,“她是誰?”

宇航見到兩人爭吵,神情一直很緊張,幾次試圖阻止,這時聽到他問自己,臉上立即浮現出溫暖的笑容,介紹道:“噢,她是肖特護的女兒靈希,現在由她來照顧我。”

靈希有些發愣,看著宇航尷尬地問:“你們……認識?”

宇航臉上綻開了更為燦爛的笑容,對靈希說:“他是我弟弟,西洛普。”

宇航說完這句話後,西洛普從鼻子裏輕輕地“哼”了一聲,把頭扭向一旁,嘲諷地說:“他是大媽生的,我充其量就是個私生子,弟弟這種稱呼我承受不起。”

“啊?”靈希有點迷糊,疑惑地看向宇航。大媽,私生子?這些隻在電視劇裏聽過的字眼讓她有點反應不過來。

宇航的臉上現出一抹複雜的神色,但他仍然和善地笑著,向靈希解釋說:“我和洛普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哦。”靈希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洛普,認真地打量著他,發現他和宇航的眉眼的確有點相像。

雖然靈希並沒有惡意,她隻是純粹因為好奇所以才看著洛普,但在洛普看來卻不是這麽回事,他冷漠地轉身,一邊上車一邊說:“如果沒事的話,請你們不要擋著路!我還有事,沒空陪你們閑聊!”

“砰!”的一聲,他重重地關上了車門。

靈希被嚇了一大跳,但不知道為什麽,此刻她心裏竟然沒有半點要責罵他的念頭。

宇航把輪椅退到路邊。

坐在小車裏的洛普看起來像一塊寒冰那樣冷,眼睛裏好像沒有半點感情。他像個機器人一樣,熟練地發動了車子。

路上零星的枯葉被快速駛過的車輪帶得飛起來,在車尾後麵盤旋。然後又輕盈地降落,回複到之前的狀態……

靈希注視著洛普的車揚長而去,心裏湧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感覺。

宇航見她望著洛普離開的方向發呆,怕她對洛普產生不好的誤解,連忙說:“洛普從小就是這樣,外表看起來雖然有點冷冷的,其實有一顆渴望溫暖的心。”

“哦,是嗎?”靈希將信將疑地看著宇航。洛普看起來就像一座冰雕般寒冷,宇航卻說他有一顆渴望溫暖的心,這可能嗎?

“是的,”宇航肯定地點頭,“你不是說很喜歡我們家大門口的那個噴泉嗎?那其實是洛普設計的,感覺很溫暖,對不對?”

“居然是他設計的!”靈希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洛普離開的方向。

她對洛普充滿了好奇。實在不能想象,像洛普這種看起來冷漠高傲的人,卻能設計出那樣溫情洋溢的噴泉。他的內心世界一定很特別吧?真正的他會是什麽樣子呢?

宇航操縱輪椅靠近靈希,開心地說:“洛普難得回來一趟汀楠別墅,我們也回去吧。等會兒我讓福伯請他過來吃晚餐,我好久沒有和他一起吃過飯了。”

“請他過來吃晚餐?”靈希不解。

宇航笑了笑,再一次解釋道:“我和洛普在汀楠別墅各有一棟房子。他住的地方離我那兒不遠,就在後麵的竹林裏,他這個人就是這樣,喜歡偏僻清靜的地方。”

靈希點點頭,說“原來是這樣”,心裏卻覺得很奇怪。

既然是兄弟的話,住在一起不是很好嗎?各住一棟大房子,太浪費了,而且也會讓感情變得生疏啊。

可是看宇航那麽高興的樣子,靈希也不好多問,隻好順著他的意思,推著他往回走。

靈希推著宇航剛到門口,還沒來得及換鞋子,宇航就衝房裏喊道:“福伯,福伯!”

“哎!少爺,您有什麽吩咐?”福伯急急忙忙跑出來,恭敬地站在宇航跟前。

宇航的臉上是興奮的表情,拉著福伯的手熱情地說:“洛普回來了,你幫我去告訴他,請他晚上來這邊吃飯。”

“他……洛普少爺回來了?”福伯臉上閃過一絲訝異,好像洛普是不應該出現的人一樣。但他很快恢複了平常的神色,恭順地回答,“好的少爺,我馬上去。”

靈希看著福伯離開的背影,心裏更加疑惑了。

洛普和宇航不都是西氏家族的人嗎?為什麽福伯聽到洛普回來的消息時,臉上的表情那麽奇怪?

宇航倒沒感覺到什麽異樣,他開心地目送福伯離去,一心期待著和洛普共進晚餐。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宇航又誠懇地請求靈希:“靈希,可不可以請你再煲一鍋粥?我覺得你煲的粥特別好吃,洛普一定會喜歡的。”

“好啊,我現在去煲粥,應該還來得及。”靈希滿口答應。

“謝謝你,靈希。”宇航誠心地對她道謝,滿心的喜悅溢於言表。

靈希羨慕地說:“洛普有你這個哥哥真幸福。”

“洛普他……”宇航的眼神一黯,好像有什麽難以說出口的話,不過,他很快又笑著說,“我隻想讓他知道,不管怎樣,他都是我的手足兄弟。我和他的身上都流著相同的血液,這是任何事情都改變不了的事實。”

靈希沒有兄弟姐妹,從小她就很羨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同學。現在看見宇航對洛普這麽好,心裏覺得感動極了。

可是一想到洛普冷漠的樣子,靈希心裏就有些說不出來的感覺。

放好材料,調節好爐火,靈希就守在廚房裏煲粥。

她一手托著腮,眼睛看著電爐中躍動的火光,不禁回想起上午見到洛普的那一幕。心裏對洛普越來越好奇,對他的感覺也越來越說不清楚。

她想起最初和宇航相處時的情形,那時候宇航的脾氣很壞。可是事實證明,宇航真的是一個很好的人。

那麽洛普呢?

既然洛普和宇航是兄弟,宇航說起他的時候,表情又那麽柔和;那麽洛普和宇航應該也是一樣,都是看起來脾氣有點怪,實際上心地很好的人吧?

夕陽的餘暉從明亮的玻璃窗裏透過來,灑在靈希身上,讓她如白瓷般的肌膚上像抹了一層淺金色的瑩粉,美得有點夢幻。

想到宇航的陽光,宇航的好,她的唇角不禁微微揚起。

夕陽的餘暉,粥的香氣,還有女孩臉上淺淺的微笑。

這溫馨而美麗的畫麵,讓從別墅後麵繞過來的洛普感到深深的震撼。

本來宇航說請他過來吃晚飯,他很不願意過來。但是,他總覺得有些什麽東西吸引著他,沒想到還沒進房門,他就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女孩應該叫靈希。

——她的笑容,好令人憧憬啊。

那樣快樂的、發自內心的微笑,比蒙娜麗莎神秘的笑容更美好。

靈希隱約感覺到有些異樣,她直覺地側頭看向窗外,剛好和洛普的目光接觸。察覺到她發現了他,他立即轉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他的眼裏明顯閃過一絲慌亂,靈希的心,也莫名地微微悸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