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成為更好的國王

在響良太的**醒過來,齊藤吾信發現自己一絲不掛,身邊還有一台正在運轉的攝像機。

“這真的沒什麽,我習慣了。”齊藤吾信知道這又是一場他的獨角戲,因為響良太縮在毯子裏打著鼾——這個澀穀男孩每個月要用壞30台鬧鍾。

“瞧,我知道你們一定不相信我和良太沒有上床。說實話,我也不太相信。”齊藤吾信一邊揉著臉一邊對著鏡頭平靜地說,“如果不是我的記憶出現了混亂的話,那一定就是昨天我和良太的最後一杯酒被某些人加了一些可以幫助我們睡眠的東西。所以,瞧,我們睡在一張**……”齊藤吾信拉起床單看了一下,說,“嗯……還是**著。所以,我真的不確定……你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了。說實話,我隻想讓我明年的工資能多一個零。”

“這個沒趣的孩子!”遠處的冰室達也對著他的電視屏幕皺起了眉毛,“我本來想給你兩個零的,既然你隻需要一個,那麽也可以啊,哈哈……”

派對野獸在繼續,東京的生活在繼續。

鬆崗真一在霧山優的背脊上蘇醒。四季如春的暖氣,還有帶自我清潔功能的加濕器,這個房間舒適得讓人墮落。時間還隻有早晨8點,他撐起手臂仰起上身,用遙控打開落地窗前的窗簾,讓金燦燦的陽光射了進來。

玻璃外的氣溫是傷人的7攝氏度,幹燥,沒有風。陽光除了顏色,沒有其他讓人心動的地方。

哦,那些顏色……

光線直直地射進來,照亮了霧山優背部大片大片的皮膚。

鬆崗真一撐起自己,很輕很小心,手指在快要碰到她的平麵上沿著她的脊背滑行。借著陽光,手的陰影從霧山優金色的皮膚上掠過,好像雄鷹在空中巡視他的領土。鬆崗真一陶醉於這儀式一樣的舉動。

緩慢地掠過她,用一種……嗬嗬……或許可笑,他認為是來自於更加膚淺的東西,比如心靈的力量,去撫摸他的戀人。

“真一,你在幹嗎?”霧山優被光線刺到了眼睛,她揉著眼睛想要爬起來。在她爬起來的刹那,鬆崗真一將手按了下去,然後用另一隻手緊緊地抓住霧山優的手腕,將它們壓在床單上,他翻身上去,伴隨著一聲小聲的尖叫,擁有了他的女人。

“果然是年輕人啊,真一,你精神真好。”

“還行……”鬆崗真一在霧山優用被壓迫著的聲音調侃他的時候,笑了笑,加大著自己的動作。

“我討厭你總是折磨我!”霧山優有點任性地抱怨。

“我會繼續折磨你的,寶貝……”鬆崗真一開始語不成句,擁有彼此的美好將他淹沒了。

半個小時後,鬆崗真一在浴室裏幫霧山優弄好她永遠弄不好的發型,而霧山優幫他做了一些髒兮兮但是味道還算不錯的早餐。

那個穿超短裙的女仆去哪裏了?

這樣說吧,鬆崗真一已經一周沒有領到過他的薪水了,自從他開始與吉川這個姓氏過不去開始。所以,如果有一個免費的女人在身邊,就算她做的早餐真的很惡心,還是可以接受的。

“我離開後,半小時……”鬆崗真一在門口對霧山優說。

“我知道,半小時後我才能離開,走後門!”霧山優橫了他一眼,“你以為我想在‘山田之家’水深火熱之際,讓派對野獸網站的首頁出現‘霧山優昨晚夜宿鬆崗真一家’嗎?”

“你有這麽瘋狂,我知道。”鬆崗真一笑著說完,關上大門。

望著他離開,霧山優臉上的笑容開始收拾東西退場。

相隔咫尺的大門另一邊,鬆崗真一收拾了一下臉上的灰塵,邁步走向他的戰場。

是的,婚禮還在繼續。

是的,聯美鋼鐵還在繼續。

是的,診所“山田之家”將不能再繼續。

愛似乎沒能改變一切,雖然霧山優和鬆崗真一在一起,昨晚他們擁有彼此。

半個小時後,霧山優穿好大衣和長靴,坐電梯直接下到停車場,她打算從停車場繞到離大廈挺遠的一個出口出去。

“嘟嘟……”

汽車的鳴笛聲在這個地下的封閉世界裏顯得很大,響得恐怖。霧山優順著那聲音望過去,看到一輛嶄新的黑色寶馬SUV。

寶馬車的門被推開,池田光穿著一件中長的黑色羊毛呢大衣,領子上是一條灰藍色蘇格蘭格子的圍巾。圍巾的顏色配合著那些從上而下斜射的清冷燈光,讓池田光的臉色看上去蒼白刺眼。他微微咬著牙齒,嘴唇裂開一道縫,從很遠的地方直直地看著霧山優。

那是無聲的邀請,或者說命令。

霧山優走向池田光的轎車。

很多人都以為颶風來臨的時候最為可怕,實際上,颶風過後,蹣跚在被洪水淹沒的大街上,在避過醬黑色的水中漂浮著的一塊屋瓦後,怵然感覺到腿肚子貼到了一片濕冷的綿軟,轉過頭發現那是一隻發脹的寵物狗,那才是最可怕的。

颶風過後,還要麵對空無一人的受損的城市,才是最可怕的。

“光,我正打算去見你。”霧山優說。

“上車再說。”池田光用詞很簡單,他一向善於在不同的時間用不同的方式說話。

看了池田光一眼後,霧山優說:“好吧。”然後低頭坐進了他的轎車。

於是霧山優和池田光開始了他們乏善可陳的一天,整整一天他們在做的不是彌補“山田之家”上電視後的可怕結果,也不是想辦法如何除掉霧山優和鬆崗真一在一起的首要障礙吉川涼子。

他們在說話,說著很多與實際事件沒有任何聯係的話,然後一天就這樣過去了。

於是,派對野獸在這一天完全沒有去關注他們。這一天屬於鬆崗真一,就讓他們的對話成為鬆崗真一虎虎生風的大日子裏過渡的調味劑吧。

9點整,鬆崗真一走進他的公司。

聯美鋼鐵收購案定案就在三天後的周五,他逐漸加碼的價格,在吉川英博的緊逼下變成一個大笑話和另一個更大的笑話。

三天內,他不能籌集到3000億日元,他之前的所有投入就全化成了吉川英博腳下的汙水。

而這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紅帽隊基金的老頭子們將有完整的借口將這名原橄欖球明星從CEO的位置上,紙箱也不給一隻就趕走。

好吧,那不是最可怕的結果。

最可怕的結果是,他還要被迫娶吉川英博的女兒,因為什麽都沒有了的他,如果還想在東京生存下去,隻能屈服於吉川這個姓氏,他將沒有任何力量反抗。

哦……他應該拋棄他在新宿的一切,就跟派對野獸上的那些粉絲們說的那樣。

旁觀總是比較輕鬆的,如果換成自己,不要說是用了27年的時間才得到的一切,就算是一雙才買的3萬元的鞋子,可能都不會太輕鬆。

但……

那些,結婚、工廠、股票、家庭……那些,真的不是鬆崗真一繼續下去的原因。

戰鬥,哪怕是注定要失敗地去戰鬥!

戰鬥,這才是鬆崗真一,這才是那個有資格被霧山優愛著的鬆崗真一!

哪怕最後他將滿身鮮血、傷痕累累還一無所有,這樣的他還是鬆崗真一,值得被霧山優愛的鬆崗真一,不是那個逃避一切,不是那個將27年的奮鬥當成廉價的鞋子一樣丟掉的鬆崗真一。

插曲是——

“優,我想,我們今天是不是可以坦白一點兒?”池田光在他的公寓裏為霧山優倒上了一杯威士忌。

霧山優一喝酒準喝高,喝高後還會不顧廉恥地跳熱舞。

不過,咖啡對於現在的池田光而言,太苦澀了。

“光,我一向都對你坦白。”霧山優窩在沙發裏,懶洋洋地抬起了她的眼睛。

“是嗎?”池田光放下酒瓶,整個茶幾還有酒瓶都在顫抖。

霧山優望著它們,知道它們幫自己承受了池田光難以抑製的怒火。

“我今天的行程是……”鬆崗真一一邊問他的秘書,一邊打量著他的頂樓辦公室。這個辦公室是不是太大了點?把它抵押給銀行……哦,它不是鬆崗真一的。那麽,看起來隻能把鬆崗真一今天早上才使用過、那個空調效果特別好的大房子抵押給銀行了。

“9點半,你和三菱商社的市場拓展部經理有約,和他討論入股的提議。10點半,和熊本科技的董事的約會在聖開倫高爾夫球俱樂部。中午和你一起吃中飯的是大阪野熊隊的經紀人,討論他旗下四名球員的轉會問題……”

鬆崗真一全神貫注地聽著秘書的安排。

他開始設想所有的人對他說“YES”的過程。

他知道這幾乎不太可能,可是……去設想它們!設想它們是真的!它們會實現!這種瘋狂的虛幻的妄想就叫做信念!

“我明白了。”鬆崗真一在秘書小姐說完的刹那簡短地說。他看了看表,脫下西裝,從抽屜裏取出一件全新的襯衣換上。

還有20分鍾,戰鬥就要打響。

獲得更多的支持,獲得新的球員,獲得不可動搖的地位,然後對那些該死的人和事說不!

“你好,左瀨部長,我是鬆崗真一!”

9點半,他辦公室的大門被準時推開。

他已在門後站了很久,打開門的一刹那,他的脖子上沒有惱人的汗水,襯衣的領子白得刺眼,而他臉上的笑容兼具了親和、單純和深不可測等多種形容詞。

典型的派對野獸,典型的東京王子!

“哦,你也知道那家咖啡店,那裏擁有東京市最溫馨的服務。”實際上那家咖啡館擁擠得讓人沮喪,但是鬆崗真一知道從咖啡店說起,能逐漸融化投資人早已經鋼鐵般堅硬的心髒。

讓所有的人都對鬆崗真一說“YES”,他必須做到這一切才能把握住他不曾把握住的一切。

繼續插曲——

“你知道他們要去采訪……”池田光在飲下一口酒的同時笑出聲來。他的嘴角繃緊在耳邊,臉上的肌肉拉扯著,配合著那聲比哭還要難聽的笑聲,他就像從死人堆裏走出來的老兵,靈魂已經被人從裏麵摧毀了。

“或者根本不需要我的那個電話……你知道他們會去采訪,采訪你的醫院,傷害那些孩子們,用攝像機或者話筒,這些現代文明的屠刀……這些……渾蛋!”池田光的杯子差點被他捏碎,發出了輕微的響聲,“你知道這一切,甚至在我的電話之前!”

“是的,我知道。”霧山優平靜地說,看了一眼池田光,她補充道,“而且,我沒有通知早春雨守他們,任何人都沒有通知。”

10點半,鬆崗真一出現在聖開倫高爾夫球俱樂部如茵的綠草坪上,一個揮杆,完美的高飛球。

“我從來不知道邊哼歌邊打球會有這樣好的效果。”熊本科技公司長得像佛祖一樣的大春董事哼著一首來自意大利的民歌再次揮杆,還是漂亮的高飛球。

“大春部長,你知道,如果你願意出高的價格,我會考慮做你的私人高爾夫球教練。”鬆崗真一笑著說,同時歪下了他的肩膀——這讓那位圓滾滾的大春董事不用抬起頭跟他說話。

“哦,你說得讓我動心了。我真該考慮一下,用100個教練的錢雇傭你,鬆崗真一。”大春董事說著話,走過來拍了拍鬆崗真一的肩膀。

這是很親密的行為,鬆崗真一或許該為此高興,雖然他信奉凡是有心和你談判的家夥都會板著一張臭臉這條東京規則。

“哦,大春部長,我沒有那麽貴。”依舊保持微笑,同時開發新的話題和對方周旋,這是贏的規則。這座叫東京的城市用了27年讓鬆崗真一學會這些,現在是時候把它們集體拿出來了,雖然用它們的目的是讓這座叫東京的城市見鬼去!

11點50,消去了上午的辛勞,繞了好幾條道後,鬆崗真一終於來到了那家約定好的中國餐廳。推開門,他立刻聽到了四個五大三粗、好像來自大學生食堂的尖叫聲:“是鬆崗真一!紅帽隊13號鬆崗真一!”

哦……是那位經紀人和他的孩子們。他們都來了,這樣很好,或許鬆崗真一可以通過他的小粉絲勸說經紀人在合約的數字上鬆口——他真的沒有那麽多錢簽下他們,但是他需要在周五前讓他的球隊重新變回54個人。

“嘿,你是野熊隊的超級鷹清田君,而你是神投手丸尾君,哦,上帝,還有比羅馬鬥士還要強壯的知友君和最好的四分衛翼君!想不到我可以在同一個地方看到你們四個!”鬆崗真一讓自己尖叫得如荷爾蒙高漲的大學生,“這能怎麽形容?天哪,我興奮得像一個女人!”

“哦!鬆崗真一!你就是紅帽隊最難纏的女人!”囂張的打趣……那些運動員永遠都分不清自嘲和侮辱的界限,但是鬆崗真一不在乎這個。隻要把零的數目減少一個,那麽他將帶著他被來自大阪的橄欖球明星填滿的紅帽隊去戰勝其他人。

他要贏!

鬆崗真一綻開他最富有魅力的微笑,拍著那些孩子們的肩膀在餐桌上坐下,雖然在高爾夫球場上他才和大春董事分享了一個很差勁的三明治。

同時,池田和霧山的對話還在繼續……

“為什麽那樣做?為什麽?”池田光終於在茶幾上摔碎了他手裏的酒杯,在一整瓶蘇格蘭威士忌被消耗掉的刹那。

而霧山優繼續沉溺在那堆被柔軟的填充物塞得鼓起來的沙發裏,抬起眼睛望向池田光,隔著那些飛濺開來的玻璃碎片。

池田光也望著她。如果此刻那雙漂亮得要命的眼睛裏滑下淚珠,池田光發誓他會立刻給霧山優一個耳光,然後把她扔出去,徹底扔出他的生活。

“為什麽那樣做?為什麽要讓那些人去傷害那些孩子們?為什麽你不出現?為什麽你已經辦好了關閉診所的所有手續,而我今天才知道?優,為什麽?”

霧山優的眼中沒有淚水,因此池田光聽到他自己用嘶啞的聲音繼續在這個房間裏咆哮著。

下午2點,短暫的休息後,鬆崗真一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揉了揉他的臉。那些皮膚就好像被火車碾過,麻木粗糙得跟砂紙一樣。他在衛生間裏簡單地打理過自己,換上了一件新的襯衣——他太容易出汗了,一直這樣,於是領子再次亮白刺眼,頭發用上了一點兒活力營養水後好像才洗過吹幹。

2點半的約會是和冰室達也一起與索尼媒體談合作問題。

“答應他們,再讓出一個點。隻要拿下合作權,將派對野獸推向全國隻不過是一個過程。”鬆崗真一在電話裏對冰室達也說,“我們需要將都市10頻道變成公司上市。”

“真一,你在冒險。”冰室達也雙腳搭在他的桌子上,桌子的對麵是同時播出著上百個頻道的節目的電視機牆,“索尼媒體的老家夥們都是老狐狸,所以,如果上市,我們會被邊緣化的。”

“邊緣化是什麽意思?”鬆崗真一當然明白冰室達也的意思。

“邊緣化就是……”冰室達也在電話那邊直起了身子,“我會從老板變成一個可笑的欄目製作人!”

“達也,我們都是一樣的。”鬆崗真一看了看電梯的層數,也放大了他的聲音,“達也,那隻是一個節目而已。獲得了索尼媒體的電視資源網,你可以做得更多!”

“不要跟我說這些。這是輪盤賭,我們的籌碼支持不到你說的那個未來就會被那些老家夥贏光。”冰室達也將他的脊梁沉下去,靠近沙發柔軟的靠背,“是的,我們在互相利用中或許會成為下一個電視大亨,但是真一,我覺得放慢一點兒腳步更好。或許,我沒有那麽大的願望,我隻想在東京豪華地生存下去。”

“達也……”電梯在84層,也就是說還有足夠的時間去說些真話。

“達也,你不厭煩嗎?用別人製定的規則去玩別人當莊的遊戲,去贏別人換發的籌碼?”鬆崗真一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電梯裏隻有他一個人,隻有他能夠聽到他的聲音,他的回聲隻會撞擊到自己的脊梁。

“你覺得這有意思嗎?是的,這是輪盤賭,我們沒有太多的籌碼,或許合並的結果就是那樣的。但是派對野獸隻是一個節目而已!我們將獲得索尼媒體整個電視網甚至海外市場的使用權!讓他們拿走派對野獸吧,強暴它或者**它都無所謂,那個節目已經糟糕透頂了!我們會擁有屬於我們,屬於整個日本的新電視台、新節目,然後,當看著那些節目的孩子們變成超市裏的營業員,變成鋼鐵廠的工人,變成手握著選票的成年人,他們會選擇我們製定的規則、我們創造的世界……一個或許依舊糟糕,卻絕對比現在要好一些的世界!你明白嗎,達也?我知道你對我友情的程度,我也知道我這個糟糕的家夥隻夠你這種程度的付出……要洗心革麵,這種話我也能說,但我們都知道那是假話。我隻是想做得更好一點兒,我隻是想變得稍微好一點兒,你明白嗎?現在,我請你幫助我,看在我們這麽多年的情分上,在索尼媒體的談判中,放棄你的堅持。我們需要站在一條戰線上,我需要你,我請求你!”

脆弱在慢慢侵蝕著城市裏所有的談話……

另一邊,池田光忍住眼眶裏的淚水,讓他能夠繼續下去。

“回答我,優,你什麽時候開始策劃這一切的?告訴我,一字不差地告訴我!否則,我發誓我會殺了你!我會那樣做的!”池田光聞到了淚水的味道,雖然他和霧山優都沒有哭。

“三個月前。三個月前,池田先生寄了一封信給我,通知我,‘山田之家’所在的那一大塊地皮,政府打算整體出售給外國的投資公司,以緩解衝繩市的財政危機。”

“池田先生,啊哈……”池田光控製不住他笑容裏的諷刺,“我的爸爸啊,老池田。的確,比起東京的池田光,另一個池田可是專門為政府服務的宮廷大律師,他更有權力,嗬嗬……而人人都愛霧山優。”

“光……”霧山優從沙發的中央稍微坐起來一些,她望著池田光,疼痛讓她的視線開始變得模糊。

而同樣,在傷害別人的同時,傷害得更深的是自己——池田光看到麵前的霧山優開始變得模糊,越來越模糊。

下午4點,從希爾頓酒店頂端以萬為單位計價的料理亭下來,鬆崗真一發現整個新宿都已經開始變黑,街上的路燈已經都亮了。雖然此時太陽還掛在遙遠的西方,但是這座鋼鐵水泥的森林構成了太多的阻礙,行人根本分不清日夜。

低下頭,鬆崗真一望著腳下的街道忽然笑了一下。

打起精神來,4點半他還要陪吉川涼子見婚禮教堂的主事!

同一時間,吉川涼子的律師和他的律師還有一個約會——關於婚前財產,和婚後財產的分配問題。

鬆崗真一在轎車裏接到他律師的電話,對方語氣平靜——律師這種生物就算聽到世界將於明天毀滅,還能保持著冷靜指揮他們的主顧去給他們的財產打封條。

“你的意思是,你想和吉川小姐達成一個結婚後立即離婚的協議?”

“大約是這樣的……”鬆崗真一在電話裏聽到了一聲很微小的訕笑聲。他確實值得被取笑,東京市沒有哪個年輕人會像他這樣不懂得珍惜幸運。

“那會花掉一大筆錢。”對方在簡短地沉默後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想你能夠先付給我所有費用的80%,那會有利於我們的合作。”

強大的颶風和太平洋中心孤獨的小島,鬆崗真一的律師似乎不難在這二者之間下注。

“沒問題。”鬆崗真一知道他就是一個隻剩下最後一個籌碼,站在輪盤賭桌前殺紅了眼的弱智,不過……保持聲音的平靜,然後微笑!

這是他用了27年的時間學會的東京規則,現在挑戰東京,他也隻能使用這些規則和方法。

他會贏的,那些人會對他說“YES”的。

“霧山優,是我爸爸安排了那次采訪,對嗎?”池田光想坐到離霧山優很遠很遠的沙發上繼續他們的談話,可是從霧山優麵前走到那個沙發的距離已經太遠,他無法完成。

“是的,池田先生幹預了記者招待會,安排了電視台的突擊采訪。”霧山優忍住喉嚨裏的哽咽對池田光說。

“那麽,換句話說……”池田光知道他在顫抖,全身都在顫抖,他控製不住。

眼前這個人可惡又可笑,但她是霧山優啊!

“你同意他們去采訪,你同意他們去傷害你的孩子們、你的員工,你同意他們做這一切!而且……”池田光深呼吸一下,讓自己繼續,“既然三個月前,你就決定要關掉‘山田之家’,為什麽還要惺惺作態到東京來?為什麽打著為了中村一虎的旗號,演出那些秀,你要做那些幹嗎?既然你要關掉‘山田之家’,這與你有什麽關係?你把我們全部帶進這個旋渦,到底是為什麽?所有人,‘山田之家’的所有人都因為你被暴露在鏡頭之下,**地,脆弱地!渾蛋!你到底想幹什麽?你到底要贏得什麽?鬆崗真一嗎?你就這麽愛他嗎?”

“不是的,光!”霧山優陡然間站起來,但是馬上她又坐了下去。

“我們很好,一切正常。”鬆崗真一在被躲在餐廳走廊上的響良太突擊采訪時這樣說。

“那麽霧山優呢?”響良太繼續追問,咄咄逼人,“我知道,上周你解除了紅帽隊和霧山優的和約,而且你和吉川涼子很好,一切正常,你才說過的……但是我們都知道霧山優愛你。”

“你知道嗎?”鬆崗真一笑起來,嗓音平靜而有力,“那真的隻是往事了。而且,霧山優,我想她是一名很成熟很穩重的職業女性,明白現在的我有我的生活,她也會找到更好的歸宿。我們能處理好這些問題,霧山優和我還是朋友。”

“你所說的朋友就是……”響良太必須問更多尖銳的問題,鬆崗真一不會責怪他的,他們其實是一家人。

“見麵會打招呼,聖誕節互發短信,除此之外老死不相往來的朋友嗎?拜托,你們曾經相愛過,而且我想,她還愛著你,甚至不惜傷害池田光。你在她最需要人支持的時候,說‘我們還是朋友’……抱歉,我覺得這挺冷酷的。”

“沒有,瞧你說的。”鬆崗真一瞧了一眼遠處餐桌邊和好友聊天的吉川涼子,對響良太抱歉地笑笑,“我們還是朋友,很好的朋友。我每天都發短信給她,希望她能夠渡過難關。好了,我要回去陪我的未婚妻了。”

他轉身,離開。

響良太犀利的叫聲還在背後:“抱歉,鬆崗真一,打擾了你的幸福晚餐。希望霧山優看到節目後,真的會發短信給你表示謝謝。”

與此同時……

優和真一是什麽?我怎麽不知道你們在討論什麽?——Newface2010

派對野獸網站迎來了新的一批ID,才兩個月,它已經從原來的雛鳥變成了吃什麽都不會壞肚子的大禿鷲。

或許,這是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另一邊,光和優的談話終於迎來了它的結局。

“光,不是每個人都是為了贏才去戰鬥的。”

霧山優不想流淚,她不想讓自己在池田光麵前表現得脆弱,因為那個人可是池田光啊!從來都不會抱怨,從來都不曾離開的池田光啊!

“不是每個人都是為了贏得什麽才去戰鬥的。”

“然後呢?”池田光望著她,鼓勵她繼續。

可是霧山優如果那麽願意合作,她就不是霧山優。

“抱歉,我讓你失望了,光君,抱歉!”

“渾蛋,你就這麽想把我一腳踹出局嗎?”池田光突然衝過來,用力地抓緊她,弄得她差點散架,“你以為我是傻瓜嗎?你以為我不知道在那檔節目播出後,‘山田之家’的電話被人打爆,所有的孩子都找到了願意收容他們的醫院和慈善機構嗎?你以為我沒想過,如果三個月前我就知道我的父親將代表政府要把我的醫院從地圖上鏟除,我會怎麽做嗎?我這輩子有可能都不會回家過新年了,我會和他翻臉,讓我們本來就很差的關係變得更差的!我的大腦想到過這些的!而你以為我池田光是幼兒園的孩子,可以被你戲弄得團團轉嗎?”

“光……”霧山優哆嗦著在池田光的懷裏抬起眼望向他。

“我生氣,我生氣得想把你燒掉。不是因為我認為你騙我,不是因為你為了中村一虎的名譽做那些愚蠢的掙紮,不是你像瘋子一樣想盡一切方法毀掉你的名聲,不是因為你居然用那樣殘忍的方法為那些孩子們找到新家!我生氣……”池田光深深地呼吸,仿佛生來第一次,獲得生命的呼吸,“我生氣,是因為我要說這麽多的廢話,用掉兩瓶我收藏的威士忌,還有我的淚水——該死的,我已經10年沒有哭過了——才讓你說出那句該死的‘不是每個人都是為了贏而去戰鬥的’!世界上還有一個叫霧山優的蠢女人會為了讓所有人都唾棄她而去拚命!從一開始,我就知道你是這樣一個愚蠢的、全日本最糟糕的女人!但是我卻那樣地愛你!”

因為你是霧山優,而我是池田光!

“光君,我也愛你!”霧山優站起來抱住他,因為他是池田光,而她是霧山優,“不是你,我已經……”她哽咽住了,霧山優真的不善於說讓人開心的話。

“住口!女人!我已經夠煩了!”池田光緊緊地抱著霧山優,“作為你的律師還有保姆,我不得不提醒你,以你現在的名聲,想再騙到幾個富商給你點錢開一家‘山田之家’是絕對不可能了。哦……還有你在衝繩島的房產,我聽說它已經被銀行強行沒收了。”

“沒關係,作為我的律師還有保姆,我知道你不會讓我餓肚子的。娶我吧,光!”

“霧山優,我希望我從來沒有遇見過你,不過……”池田光鬆開手,認真地看著懷裏的人,舔了舔上嘴唇說,“我是認真的,選我吧。我比鬆崗真一更好,你心裏明白,不要給我裝傻了。”

是的,我明白。

“怎麽辦?你這麽好,我卻傻傻地隻喜歡他一個人。”隱忍了很久的眼淚終於落了下來,霧山優微笑著淚流滿麵,“光,我太差了,你值得更好的。”

“不要把責任都推到我身上。其實你就是更喜歡運動員而已,不要說得好像我的好是錯誤一樣,不要……”池田光笑了笑,重新抱緊了懷裏的女人,歎息似的說,“太糟糕了,我還是這麽喜歡你……我會忍不住去殺掉鬆崗真一的。”

“好啊!我也想那麽做……答應我一定要那樣做……”

“壞女人!”

“哈哈……光……”

“我愛你,優。”

“我也愛你,光。”

處理完“山田之家”停業的一些手續工作,霧山優在周三晚上12點,從地下停車場繞到回到鬆崗真一的家。

鬆崗真一在接到她電話後30秒為她開了門——他們約好不敲門,敲門聲有可能被電梯另一邊的住戶聽到。

“真一,怎麽樣?”霧山優迅速鑽進門,問他。

“還能怎樣?一切正常,除了世界末日要來了之外。”鬆崗真一聳了聳肩,就好像在演情景劇一樣輕鬆自在。

“哦……是嗎?”霧山優看了鬆崗真一一眼,在發現他的疲憊後,拍拍他的肩膀說,“我去洗個澡。我們兩個也算成年人了,你明白成年人治愈不爽時該做什麽。”

“我明白。”鬆崗真一目送霧山優走進浴室。

他抽空打開派對野獸網站看了一下,點擊量不錯,但是離同索尼媒體公司達成的協議上說的在2月14日前要達到的那個數值還有一點點距離。

不經意間,他看到了鬆崗真一版的更新。沒有看完他就關上了手機,他不需要這個。

霧山優從浴室裏走出來,看到鬆崗真一坐在床邊,視線放在他麵前的杏黃色羊毛地毯上。

“我挺喜歡這張地毯的,就是……真一,你應該把它送去洗了。”霧山優走到他身邊說。

鬆崗真一抬起頭來,望向霧山優。

發現那條大狗的眼神跟六年前出現在她麵前時一模一樣,這讓霧山優甜蜜地笑出來,同時抬起手輕輕地揉搓鬆崗真一的頭發。

“好吧,實際上我挺討厭跟你說話的。我們之間除開上床,共同話題比我和光之間的要少多了。不過……我現在剛好有耐心聽聽你最近都幹了些什麽。說吧,真一。”

鬆崗真一聳了聳肩,扁了一下嘴說:“沒什麽,就是處處被人拒絕罷了。三菱商社拒絕了之前答應過我的合作計劃,熊本科技的大春董事說他還需要考慮一周,然後大阪野熊隊的野人們說他們喜歡我,但是沒考慮過離開美麗的大阪……啊,還有,索尼媒體願意讓我入股他們的電視網,並提出很好的合作意向,但是我們要在2月14號讓派對野獸的收視率翻番,網站點擊率增加10倍。還有涼子……你確定你還要聽下去?”

“總之就是所有人跟你說‘NO’的故事吧?”

鬆崗真一抬起頭,撫住霧山優放在他耳邊的手:“是這樣的。優,我完了,這一次,好像是真的。”

“真一,你看……”霧山優蹲下來,手繼續放在那裏,看著那張在她的雙手之間被扭曲得有點醜陋的臉,差一點兒笑出來,她想忍住,結果還是笑了。

“你的樣子好怪。”

“那是因為你使勁弄我的臉!”

“嗬嗬……我是故意的。”霧山優笑著瞧著她的男孩,“我們說到哪裏了?”

“嗬嗬……”

“我說,我們說到哪裏了?”

“就是‘嗬嗬’啊!”

“跟你說話真是費勁。”

“啊哈……典型的霧山優牌安慰。”鬆崗真一翻了個白眼,然後聽到霧山優笑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真一,別生氣……那個……”霧山優憋住笑,表情變得有點怪,接著,她說,“謝謝你愛我。”

“喂喂,你的表情和你說的話……”鬆崗真一開始大笑起來。那真是太滑稽了,第一句從霧山優嘴裏吐出來的人話,相配的卻是那樣一個表情。

“真一,你總是把氣氛搞砸了!”霧山優憤怒地抱怨,這也無法阻止鬆崗真一的笑聲。

“拜托,總是弄砸氣氛的那個人是你吧!”

“鬆崗真一!”

“好吧,優。”鬆崗真一控製著他的臉部肌肉,看得出霧山優也在努力,然後他們都搞砸了,開始躺在那張需要清洗了的羊毛地毯上打著滾大笑。

“真一,你真的在說世界末日嗎?”笑到虛脫的霧山優躺在地上問。

“大約是吧。”鬆崗真一摸了把麵頰上的淚水說,“不是世界末日,是我的末日。周五之後,我可能就要收拾包袱回我的仙台老家了。說實話,這挺傷人的。”

“確實是,嘿……真一!”霧山優爬起來,撐著頭看著鬆崗真一說,“你不會覺得是我讓你失去一切的吧?拜托,不要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罪名扣在我頭上,我已經夠倒黴了!”

“優,你的良心真的被狗吃了嗎?”

“當然!我有個追求者叫黑心的池田光啊!”霧山優理所當然地說,“你以為惡魔追求的人會是天使嗎?拜托,你絕對是看了太多少女漫畫了!”

“嘿,我從來都沒看過少女漫畫!”鬆崗真一突然坐起來,“喂喂喂……你不會也看那些少女漫畫吧?你啊!”

“我為什麽不能看?我很純情的,一直都是!而且我喜歡嚐試新鮮東西,各種各樣的東西!少女漫畫聽上去挺好的!”霧山優不屑地看了鬆崗真一一眼。

“優……麻煩告訴我,你還能更奇怪一點兒!”鬆崗真一大叫。

“我會慢慢告訴你的。”霧山優突然笑起來,“你絕對想不到那會有多慢,那是一個很慢很慢的過程。”

“我知道。”鬆崗真一挑起眉毛,做了一個鬼臉,“慢的長度大約是一輩子嗎?”

“或許是吧。”霧山優輕輕地說。

“好吧,我將一無所有的同時,還會和你在一起。”鬆崗真一舉手望天,“這真是一個好消息。”

“大約是吧。”鬆崗真一側過身將霧山優擁進懷裏。

經過了那麽漫長的旅途,穿越那近似沒有盡頭的冰原,腳踝上的骨頭都已經顯露在皮膚之外,他們終於找到了彼此。

用盡力氣,全身傷痕,但王子擁有無所失去、無所畏懼、再也不會被任何人打倒的自我。

“我們應該趁年輕嚐試一些新東西,比如捆綁什麽的……”

“你去死!”

“嘿,優,這個話題是你先挑起來的。”

“你是騎士來著……”

“你從來就沒有當過公主啊!”

“但是你發過誓要保護我!”

“我記得我的誓言,那裏麵沒有這條!我隻說過我會保護明一郎!你要我現在去保護他嗎?”

“讓他去死,去了美國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

“你……優,你覺得我失敗嗎?”

“不,你是我見過的最勇敢的人。”霧山優覺得那塊毯子或許不算太髒,她爬過去對鬆崗真一笑了笑,然後吻了他。

電話答錄機的啟動聲在離臥室有點距離的客廳裏獨自響著。

“嘿,鬆崗真一,我是梅澤康夫。你明天中午要和我吃頓飯嗎?我知道你有預約,不過推掉它們吧,哈哈哈……”

“鬆崗先生,我是功太郎!長話短說,我不喜歡你,但是我打了幾個電話給我以前的隊友……”

“真一,我是成穀,我們需要談談。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