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拋擲後我還在等你
01
展憶和何蕭在月牙的畢業典禮之後又離開了,跟以前一樣無聲無息。
不過這一次,我願意為了展憶在我耳邊說的那三個字而等待。
你等我。
既美好,又殘忍。
大三的時候,已經畢業的月牙找了份很不錯的工作。她利用自己在學校所學的金融專業,外加自己的容貌和口才,順利抵成為了SL企業總裁的助手,底薪六千,還有各種獎勵和福利,在南方這種開銷不算大的城市裏已經足夠她一個人生活了。
她離開了以前租住的地方,在某小區租了間高檔的一室一廳,生活過得有滋有味。
我有空就會去看看她,她會給我泡一杯咖啡,然後倆人窩在沙發上聊天。
“你跟蘇銀生最近怎麽樣?”我興致很好地問道。
女人之間的話題,除了八卦就是生活,我和月牙也不例外。
“分了。”月牙說得雲淡風輕。
我喉嚨裏的一口咖啡沒咽下去,差點嗆著,驚訝道:“分了?什麽時候分的?你們在一起才幾個月而已啊。”
月牙苦著一張臉說:“處了幾個月後,發現性格完全不一樣啊。風箏,我好像不習慣跟比我小的人談戀愛,我現在的夢想可是找一個有魅力的大叔,能夠好好寵我的男人。”
“那蘇銀生呢?”我抿著咖啡,目光一直在月牙身上打轉。
月牙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他也這樣啊,我們和平分手的,現在還是朋友呢,你沒看出來吧?哈哈。”
“我被你打敗了。”我搖著頭歎了口氣。
“那你和展憶呢?”月牙將話題轉到我的身上。
我誠實回答:“他讓我等他,但我現在還不知道他在哪兒。他偶爾會發一條短信,大多是關照身體的。”
“那也挺不錯的。”月牙將咖啡杯放下,問我,“要一起去逛街嗎?”
“去!”我求之不得,大學的生活實在是太枯燥了,空餘時間很多都不知道幹嗎。
“我去化妝、換衣服。”月牙從沙發上站起來,趿拉著拖鞋進臥室去了。
我一個人等在客廳,閑得無聊,左看看,又瞧瞧。
月牙放在沙發上的手機忽然振動了起來,我下意識地去拿,是一條短信,上麵顯示的名字是展憶。
我沒有想那麽多,點進去看。
幾字入眼,我愣住了。
——下次見麵的地點你定就好了。
我心裏沒來由地一陣慌亂,連忙往下看,都是近期的。
——天慶酒樓吧,定一個小包間。
——自己一個人回去小心點,天冷了,多添件衣服。
——我在“萌海”等你,晚上八點,靠窗。
沒有了,顯然是被刪除了,這三條來不及刪除。
這是怎麽回事?我大腦一片空白,來不及抽離出來思索。為什麽展憶和月牙之間聯係得這麽頻繁?為什麽他們沒有一個人告訴我?
我忽然想到展憶兩年沒有回來,卻在月牙的畢業典禮上出現。這難道真的隻是巧合嗎?
“風箏,我好了。”身上響起開門聲,月牙走出來,見我不回答,她迎上來問,“你幹嗎?站在這裏跟雕塑似的”。
月牙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我微微側頭望著她,她臉色微變,然後笑著拿過手機,想極力掩飾:“風箏,你怎麽玩起我的手機來了?”
“有條短信,我看了。”我的聲音冷到了極點。
月牙連忙翻看短信,確定是展憶發來的,沉默一會兒,道:“我不做什麽解釋,你誤會了。”
“嗬。”我不禁冷笑,問,“知道我誤會了,你還不願意解釋?怎麽,你不覺得邏輯很混亂嗎?”
“你現在的狀態不適合聽解釋。”月牙望著我,眼神一點也不閃躲。
到最後,閃躲的那雙眼睛,是我的。
我後退兩步,靠在沙發上,說:“隻要你說你們倆之間什麽事都沒有,把這四條短信的真實情況告訴我,月牙,我會相信你的。”
月牙搖搖頭,似是刻意隱瞞:“我們倆之間的關係很幹淨。”
“就這麽一句話嗎?”我歪頭看著月牙,終於擠出了眼淚,在眼眶裏不停打轉,“月牙,你知道嗎,我真的很沒有自信,如果你們的關係從一開始隻是朋友,我可能不會想那麽多,但你們不是。到現在,他因為你的畢業典禮回來,讓我等他,我可以等,可我等來的是你們倆之間不清不楚的關係。他念書的地方離我們很近吧?不然幾天時間裏你們怎麽可以見那麽多次麵?這麽近的距離他沒來看過我一次,給我發的信息也屈指可數,我真的沒有辦法不胡思亂想,你知道嗎?”
“風箏。”月牙歎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展憶是為了你好,你就不要再打聽什麽了”。
“那你呢?”我反問月牙,“很抱歉,我理解不了這種好。那種丟下承諾又忽然遠離的好,我太害怕了”。
我丟下這句話,拿起自己的東西,離開了月牙家。
我是真的理解不了,尤其對方是江月牙。
她是我心間的朋友,也是我心上的毒瘤。
我徑直回到了學校,穿過一條又一條小道,思緒被**成碎末。
A大,我從高二的時候就向往來到的地方,全是為了江月牙。我曾以為,告訴展憶我渴望在這裏跟他重逢,他就能排除萬難走到我的身邊,但是我等到的,是他排除一切地不在我身邊,然後頻繁地聯係著一個深愛著他的女子。
“真是可笑呢。”我撫摸著湖邊那棵大樹的樹身,上麵被許多人刻上了刺目又幼稚的誓言,包括展憶的。
那天晚上,他送我回宿舍之前,用隨身攜帶的小刀片在樹身上用力地刻下:等我,箏。
他還刻下了日期:2011.06.24。
那個有著蛙鳴的夏夜,距離現在不過八個月。是啊,八個月,已經快一年了。
“你想我的時候就過來這裏看看,然後叫我的名字,我就會出現在你的身邊。”展憶刻完後,對我說了這麽一句話。
但是,一切都是騙人的。
我撫摸著那道刻痕,將額頭抵在樹身上,輕輕呢喃:“展憶……”
02
過後的日子裏,我幾乎無視了展憶發來的消息,一頭埋在學業裏不說也不笑。
包包常說我像變了一個人似的,變得很可怕。
周末的時候,蘇銀生約我出去玩,我沒有答應。下午三點,他居然跑到宿舍來找我。
開門的是花子,還穿著睡衣的花子一看是蘇銀生,連忙關上門,在宿舍裏忙活半天收拾好自己的床鋪又披了件披肩,這才滿臉微笑地給蘇銀生再次把門打開:“你是找風箏嗎?”
“嗯,謝謝。”蘇銀生對女孩子都很溫柔體貼,除了我。
我將耳機戴在頭上,假裝沒看到他。
蘇銀生走過來,毫不客氣地取下我的耳機,湊到我耳邊問:“出不出去?”
“不出去。”我拒絕得很直接。
“再不出去就發黴了,就見不到展憶了。”蘇銀生跟哄小孩兒似的哄著我。
我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少跟我提展憶!你這個騙子!幫凶!這裏不歡迎你,你趕緊給我出去!”說著,我硬是把蘇銀生往門外推。
“風箏,你別對他那麽凶……”花子在我身後小心翼翼地請求。
“就是。”蘇銀生見有人幫他,理直氣壯了幾分。
行,現在全世界都站在他們那邊,我一個人在孤軍奮戰。
我雙臂環胸,歪著腦袋,腳尖在地麵一點一點的,問:“行,我不趕你走,你告訴我,你和月牙咋回事?別跟我說什麽你們在一起過,我不信。”
蘇銀生也不藏著掖著,全部坦白:“真是什麽事情都瞞不過你,我跟月牙確實沒有在一起過,她說那些話都是為了寬慰你,想要你接受展憶。”
“那為什麽她會跟展憶聯係得那麽頻繁,甚至好多次還單獨出去見麵?”我逼問著蘇銀生。
蘇銀生抬起手,擋在麵前,愛莫能助般笑道:“這個我是真的不知道。”
“行,你走吧。”我揮揮手,表示不願意再跟他待在同一個空間裏。
蘇銀生還沒忘記來我這裏的目的:“你跟我一起走。”
我把手舉得高高地指著蘇銀生,揭穿他:“如果是為了江月牙來跟我講和,很抱歉,我不去!”說著,我一把將蘇銀生推到過道裏,砰地將門關上。
世界終於清靜。
我一回頭,對上的是花子楚楚可憐的臉龐,她說:“風箏,你真的好凶。”
我指著門,道:“喜歡蘇銀生是嗎?行,代替我去吧。”
說著,我誰也不理,坐回椅子上,將耳機音量調到最大,聽著勁爆的歌在我耳邊環繞。
與其說不想見,不如說不敢見。
手指在鍵盤上敲擊的速度越來越慢,我的視線終於模糊。
我現在忽然又不想長大了。
晚上八點,我一個人出去溜達,無意間走到了黑聲酒吧門前。
黑聲酒吧?過去快三年了,居然過去這麽久了。
這裏麵承載了許多我們之間的過往,月牙、展憶、何蕭,曾經全都在身邊,現在全都不在身邊。說起來真是諷刺。
我走進去,服務員在打掃衛生,調酒師在吧台練習調酒。
我一眼就看到了Shala,他還是那個樣子,謙遜地坐在那裏。
“Shala!”我叫了他一聲,然後興奮地跑上去。
Shala見到我,臉上化開了一絲驚訝,然後笑道:“是風箏,你好久沒有來了。”
“是,我好想你。”我咧開嘴笑著,然後點單,“給我幾瓶啤酒吧,就在這裏”。
“好。”Shala彎腰開櫃子拿啤酒,他總是這樣,調酒師裏最積極的一個,同時還兼服務員。
Shala給我起開啤酒,我拿起就喝,隨後又問:“Shala,你有女朋友了嗎?”
“沒呢。”Shala麵色潮紅,不好意思地道。
“我給你介紹一個吧,我們學校有好多美女,性格好的也很多,絕對不會委屈你。”我賊笑著,忍不住當起了紅娘。
Shala撓撓頭,道:“想找個老實的姑娘,但是老實的姑娘不喜歡在酒吧工作的男人。”
“胡說八道。”我拎著酒瓶指著Shala,“隻要你人夠好,老實姑娘都很單純,隻要你對她好,她就沒轍了”。
“風箏呢?”Shala巧妙地避開話題,“風箏現在過得怎麽樣?怎麽會突然想到來這裏看看?”
“一般般吧。”我邊說邊飲,Shala又給我端來了幾盤小吃,說免費。我繼續說道:“出來逛街,無意間走到這裏了,就想過來看看。”
Shala歎了口氣,說:“唉,其實自從月牙離開後,‘黑聲’就沒有以前那麽多客人了。”
“你呢?會一直在這裏工作嗎?”我開始對Shala的未來感興趣起來。
Shala笑著說:“不會,以後打算出去自己開個小清吧,有咖啡、有飲料、有紅酒,裝修成地中海風格的。”
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問:“你介意和別人一起開嗎?我是說,已經有這麽一家店,你隻需要入股,然後就可以擴建起來。”
“有的話,也可以啊,畢竟是誌同道合的人。”Shala表示無所謂。
我把手機裏的照片拿給Shala看,說:“這家咖啡廳叫Forget,你看看,那個老板也想擴建,但是手頭緊,你喜歡的話,我就把聯係方式給你。”
Shala看了我拍的照片之後,心下喜歡,表示很滿意。我將陳易的電話號碼給他,讓他自己聯係。
Shala興高采烈地去酒吧後麵打電話,我一個人閑得無聊,提著啤酒瓶到處轉悠。
已經陸續有客人來了,我找了個卡座沙發,一頭栽了下去。
正無聊的時候,一個中年男人路過我的身邊,手裏端著一杯洋酒,他感興趣地看了看我,坐在我的身邊,道:“美麗的小姐,可以跟你喝一杯嗎?”
我略有醉意,懶懶地看著他,然後用啤酒瓶“哐當”跟他碰了一下。
中年男人擠到我身邊,聲音帶著捕獲獵物的意味:“小姐,你一個人嗎?”
“你瞎啊。”我半醉半醒,態度也不是很好。
“真巧,我也是一個人。”男人使著勾搭落單女性的招數。
我將最後半瓶啤酒一飲而盡,然後把酒瓶扔在了地上。
醉意和困意頓時襲來,我靠在沙發上,半眯著眼。
耳邊忽然傳來一陣濕熱的氣息,弄得我癢癢的。我抬起手揉了揉耳朵,然後繼續休息。一隻手忽然搭放在我的大腿上,耳邊再次傳來一陣濕熱感:“是不是困了?困了我們去休息好不好?”
話音未落,大腿上的手就不安分起來。
我憑意識抓起那隻手,轉頭笑道:“你寂寞了?”
“是。”中年男人靠近我,朝我臉上呼氣,“很寂寞”。
“寂寞的話,我陪你啊。”我笑著,手指解開他的領帶。
男人半推半就,道:“在這裏,不太好吧?”
“有什麽不好?”我魅惑一笑,將男人推倒在沙發上,然後站起來,手中已經撿起地上的酒瓶。
“我這就來解決你的寂寞。”我音色突變,然後舉起手中的酒瓶,朝男人的額頭砸了下去。
聲音很大,酒吧裏的人都聽見了,那男人痛呼了一聲,然後伸手抹額頭,手上滿是鮮血。
“你這個瘋女人!”男人立馬變臉,鐵青著臉罵我,因為疼痛表情顯得有些猙獰。
“怎麽,不滿意啊?”我嘲笑著,然後看著手上隻剩一半的殘缺酒瓶,身子搖搖晃晃的,有些站不穩。
男人聞言,明顯動怒,揚起巴掌就朝我臉上打下來。
我揮起手上的一半酒瓶砸過去,男人的手觸到碎片上,痛得哎喲哎喲叫著,蹲在了地上。見狀,服務員紛紛過來想拉住我。我踹著蹲在地上的男人,罵道:“不要臉!這就是勾搭女人的下場!”
“風箏!”Shala從身後抱住我,直接將我抱下卡座,然後招呼著其他服務員,“送餘先生去醫院,快點”。
“你別攔我!”我掙紮著。Shala緊緊地用雙臂圈住我的身體,我根本就動彈不得。
“風箏!”Shala有些動怒,仍不敢鬆開我,“你現在是成年人,做事情怎麽能那麽不理智呢?”
“我現在還要理智幹嗎!那種男人就該死!該死!”我朝Shala大吼著,思及展憶和月牙的事情,更加暴怒。
“風箏……”身後忽然傳來一個人的聲音,在嘈雜的酒吧裏顯得格外清楚。
Shala鬆開了我,我聽得出那聲音是誰的,就算分開多年我也聽得出。
我沒有回頭,徑直離開,往後門走去。
身後一直有不輕不重的腳步聲,我走在冷風裏,有些恍惚。
展憶一個箭步,扶住幾乎跌倒的我,迅速將纏在自己脖子上的圍巾取了下來係在我的脖子上。我見圍巾很是熟悉,不禁想起了蘇銀生當年送給我的那條駝色圍巾。
我抬頭,展憶的臉落在我模糊的視線中。
展憶垂眸,道:“那條圍巾是我送給你的,花了半個月才織好。”
他就像住在我心裏的小人兒一樣,我心裏想的什麽,他全都知道。
03
展憶扶著我,攔了輛車,將我小心翼翼地送進車裏,我抓著他的手指,不想他離開。展憶安慰著我,自己也上了車。
晚上十點,燈火通明。
我靠在展憶的肩上,昏昏欲睡,卻又不敢睡,我害怕我一醒來,他就再次不見了。
月牙手機上的短信就像定時炸彈一樣在我心裏炸開,我吸了吸鼻子,把頭偏向另一邊,靠在玻璃窗上,玻璃的涼意刺激著我的皮膚,能讓我稍微清醒點。
展憶伸手過來,想要握住我的手,我躲開了。
車抵達我家樓下,我從另一麵下車,展憶趕緊過來扶著我。
酒精後知後覺地發作,我幾乎看不清路了,整個人倒在展憶的懷裏,意識極為不清晰。展憶彎下腰,將我攬上背,把我背到了家門口。
展憶將我放在地上,在我包裏掏著鑰匙,我閉著眼睛,哼哼唧唧地伸出手,鑰匙在我手指上掛著。
展憶開了門,又扶著我進了臥室。我一下子趴在**,就像回到了自己的老窩一樣,開始借著酒勁撒嬌胡鬧。
展憶給我脫鞋的時候,不知道被我踢了多少腳。
“別鬧。”展憶無奈道,將我的雙腿緊緊擒住。
我趴在**,大口大口喘氣,哭道:“你為什麽不聯係我?而要那麽緊密地去聯係月牙……”
“風箏乖,你要記住,我心裏每時每刻都沒辦法不牽掛你。”展憶跪在**,一隻手撫著我的臉,柔聲道。
“你胡說……”我心裏萬分委屈,在理智被酒精麻醉後,忍不住哭了起來,“你又不是不知道月牙喜歡你,你們倆聯係沒關係,但是至少要跟我說啊……你一個月才發一條短信給我,我給你打電話你都不接,偶爾接了又說忙,匆匆掛掉,但你卻有時間去見月牙……”
“對不起,對不起。”展憶垂下頭來,愛憐地捧著我的臉,吻去我的淚痕,嘴裏不停地說著對不起。
我微微怔著,呆呆地看著他,他的嘴唇落在我的唇上,輕聲道:“我希望你能給我點時間,我一直在不停努力著。”
我大腦猛地一抽,理智之弦啪地斷裂,翻過身來摟著展憶的脖子,主動吻了上去。展憶熱烈地回應。
動情處,我將嘴唇湊近埋在我脖頸處的展憶,道:“我們在一起好不好?”
展憶的動作明顯僵住了,我心頭竟升起無限失落,手上蠻橫地褪去展憶的外衣。
展憶擒住我的手,輕聲道:“風箏,我很想,但不是現在。”
“為什麽?”我不解道,“大家都是成年人,如果咱們互相喜歡的話,為什麽就不能是現在呢?”
展憶心疼地抱著我,道:“傻瓜,你現在是醉酒的時候,一點都不理智,我要你心甘情願,心甘情願懂嗎?”
我無力回答,無力反抗。
說得多動人。
我推開展憶,緩緩起身。
“風箏?”
我打開臥室門,冷冷地道:“你出去。”
“風箏!”展憶有些手足無措,想說話安慰我,又怕說錯話惹我生氣。但是現在,此時此刻,他多說一句,無論是什麽,我都會生氣。
我承認我已經不夠理智了,心裏的不安已經讓我變得草木皆兵了。
都說戀愛中的情侶都有那麽一個誠惶誠恐的階段,可是,我們還沒成為情侶啊,隻是互相喜歡這種事情,我都變得不敢確定了。
我抓著展憶的袖子,將他往門外推。
“風箏,你別這樣。”展憶做著徒勞的掙紮。
“出去!”我將展憶推出去,將門關上,頭腦忽然一陣眩暈,我一下子跌坐在門邊,心髒因為酒精刺激,劇烈地跳動起來。
“風箏……”展憶微弱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我氣急敗壞地捶門大吼:“我讓你走啊!”
門外沉默良久,展憶貼著門,用氣息告訴我:“風箏,我就在Q大,何蕭也在,你以後打電話我不再以忙碌推脫,你以後有什麽事情也可以直接來Q大找我。”
Q大……
我聽後,更加難過。
Q大我知道,離A大不過一個小時的公交車程而已,如此近的距離,展憶卻兩年不聯係我,不找我,也讓我兩年裏遲遲找不到他。
明明就這麽近啊……
“真可笑。”我忍不住嘲笑著展憶,“你在Q大……我還以為你去了北方的城市呢,所以才會兩年不曾聯係”。
“對不起。”展憶在門外輕輕說道。
我艱難地爬起來,邁著歪歪扭扭的步子,朝臥室走去,想要睡覺,睡得天昏地暗,睡得不省人事,什麽都不要管。
又是這種令人害怕的黑夜。
迷迷糊糊中,我和衣而眠。
早晨醒來的時候,我被換上了自己的睡衣,廚房裏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
我揉著眼睛打開臥室門,驚訝地看見小六月在客廳裏挪動著小步子玩積木。
“六月?”我大呼一聲,然後忍不住上前抱住他,“快快快,叫聲姐姐聽”。
小六月眨動著大大的眼睛,把積木往我臉上扔,然後咯咯咯地直笑。
“小壞蛋。”我伸出手指頭,嚇唬著小六月。他以為我要撓他癢癢,一屁股坐在地上,開懷大笑。
“我還沒撓你呢,你笑什麽?”我嘟著嘴,賣著萌看著他。
小六月舉起手來,咿咿呀呀地喊道:“姐……姐姐。”
“真棒!”我忍不住戳他肉嘟嘟的小臉蛋。
風芝站在廚房門邊,手裏拿著鍋鏟,說道:“喲,小公主你醒了?”
我不應。有了小六月,我通常都會自動屏蔽風芝。
風芝走出來,用鍋鏟在空中敲打道:“嘖嘖嘖,你昨晚啊,衣服都不脫就睡覺,臉上掛著眼淚髒死了。說吧,是不是展憶又欺負你了?”
“不是。”我口是心非。
“還狡辯。”風芝一眼就看穿。
我思索了一會兒,喊道:“媽媽。”
“這麽喊我必有所求。”轉身進廚房的風芝聽見我喊她,轉過身來看向我,“說”。
“我這段日子不想去上課。”我說。
風芝豪爽地答應道:“行,沒有什麽比你開心更重要,我就給你請個假,說你傷到腳了,要休息兩個月。”
“你真棒。”我有氣無力地誇讚著風芝。
小六月撲進我的懷裏,像是看得見我眼裏的悲傷似的,兩隻肉嘟嘟的小手一直捧著我的臉。
我的確兩個月沒去上課,一直宅在家裏。
在一個月沒去上課的時候,我迎來了第一撥來看我的朋友——宿舍裏的三個女孩兒以及蘇銀生、江月牙。
我穿著薄薄的睡衣刷著牙打開門,花子手裏捧著一束鮮花,驚訝地問:“咦,風箏你的腳不是受傷了嗎?”
我沒有回答,下意識地關上門,然後進了洗手間,把滿嘴的泡沫漱幹淨,又去臥室換上了家居裝,再去開門。
來者五人,我原本一個也不歡迎,但是看在他們帶了那麽多好吃的東西的分兒上,我還是勉強招待了。
“原來風箏是在騙人啊。”晴天看著我活動自如的腿,咋呼道。
我打開冰箱,拿出了五罐花生奶,認真地撒謊:“請假的前一天的確摔傷了腿,晚上做了噩夢從**滾下來,崴了腳,醫生說是骨折,最後才告訴我是誤診。”
“哦……”他們顯然並不在意我是說真話還是假話。
幾個人一進來就吵吵鬧鬧的,隻有月牙徑直去了外麵的陽台上,沒有說一句話。
蘇銀生走到我旁邊,推了推我:“我把月牙帶來了,你們倆不至於要一直冷戰下去吧?”
“多事。”我懶懶地瞥了蘇銀生一眼,他識趣地閉嘴。
我打開電視,隨意切換著頻道。
花子和蘇銀生看起來關係親密不少,跪坐在一起玩積木。
我坐在沙發上,陪著晴天、包包打發無聊的時間,偶爾扭過頭看著月牙。她一直背對客廳站著,直到晚上大家一起離開,她都沒有進來跟我們說過一句話。
我也沒有跟她說過一句話。
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了隔閡,友情就真的難以進行下去了。
我黯然,理不清,也想不透。畢竟這麽多年來,發生的讓人不能預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讓人身心疲憊。
04
我不敢在家裏頹廢太久,馬上要進入大四,迎接我們的是殘酷的社會鬥爭。
我們即將進入社會,在職場上拚殺個你死我活。
我和蘇銀生一起進入的是家新聞社,一開始實習,他們要我們去采訪幾個商業巨頭撰寫成稿,看業務進展和我們的能力來決定實習期是否通過。
我和蘇銀生一組,恰巧分配到了SL企業。
坐在Y廣場的水池台上,蘇銀生一邊翻著手裏SL企業總裁的資料,一邊念叨:“吳秋波,四十二歲,業餘時間喜歡高爾夫和遊泳,每個周六下午兩點都會在南高高爾夫球場打球,周日的下午五點在明泰遊泳館遊泳。哎,這不是月牙的老板嗎?吳秋波,這名字取的,暗送秋波吧?哈哈!”
“行了,你別鑽研人家的名字了,明天就是周日,想想怎麽搞定這個吳秋波吧。”我一巴掌揮向蘇銀生的腦袋。
蘇銀生扶正被我打歪的眼鏡,說,“很簡單啊,我們讓月牙幫忙不就事半功倍了嗎?”
“我才不要她幫忙。”我賭氣道,“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做到”。
蘇銀生嘖嘖有聲,說:“風箏同學,你能這麽想,我真的很高興。但這是個圓滑的世界,有關係可以辦好的事情,咱們可以用關係辦好,再說了咱們現在最主要的任務是采訪到吳秋波寫成新聞稿,這是最主要的。種出來的菜好吃就行了,管你是肥料澆的還是大糞澆的。”
“那你去吃大糞咯。”我依舊固執。
蘇銀生奈我不何,隻好妥協:“行行行,你有什麽辦法你說吧。”
“我當然有。”我狡黠一笑,山人自有妙計。
我的辦法就是,扮成工作人員潛進去。
在跟明泰遊泳館商量的時候,我十分謙卑誠懇地說:“我們吳總啊,想要記錄自己一天的生活方式,這不,派我們倆來錄像,為了防止穿幫,所以能不能借我們兩套工作服啊?”
“這……”前台小姐看著我和蘇銀生一副諂媚的嘴臉,有些為難。
蘇銀生痞痞地對我說:“你看吧,我說他們不信我們吧,你趕緊讓吳總自己來說,小心說話啊,惹吳總生氣了下次不來這裏了你可擔待不起。”
“是是是。”我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準備轉身。
前台小姐連忙叫住我們,道:“哎,小姐、先生,不用勞煩吳總了,你們跟我來,我帶你們去領工作服。”
就這樣,我們穿著工作服成功潛到了吳秋波的私人遊泳館裏。
開門的時候,我倆低著頭,手裏捧著兩條毛巾,吳秋波正躺在椅子上跟一個女人聊天。這樣看起來,這個吳秋波不僅脾氣大,還挺好色。
我這樣想著的時候,不由得心生鄙夷。
“吳總,時間到了,下去吧。”
吳秋波身邊的女人一開口,我就愣在了原地。我偏頭望著蘇銀生,很顯然他也聽出了那是誰的聲音。
吳秋波伸出光膀子摟著那個隻穿了比基尼的女人的肩膀,親昵地說:“月月跟我一起下水,水底下可快活了。”
“吳總,今天月牙身體有點不舒服,吳總先下去,月牙休息十分鍾就去陪吳總好不好?”
對,那個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月牙。
“你看這可憐的小臉蛋喲,好吧,那我先下去,月月一會兒就來。”吳秋波話音裏全是色色的味道。
我憤怒地將毛巾全部扔在地上,大喊道:“江月牙!”
纖細的身體一怔,然後緩緩回頭,是江月牙沒錯。
吳秋波聽見聲音回過頭,詫異地問:“你們是誰啊?”
月牙連忙爬起來,牽著吳秋波的手,小心地說:“吳總,他們是月牙的朋友。”
蘇銀生在一邊拉著我的衣角,說:“風箏,別壞了事啊。”
我絲毫不管蘇銀生,大步流星衝上去,來到吳秋波麵前,神色凝重地盯著他。
整個遊泳館裏,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
我吸了口氣,深深鞠躬,道:“吳總,您好,我和那位先生是月牙為您安排的驚喜。月牙總跟我們說,她的上司有多麽懂得生活,多麽懂得養生,所以特意安排我倆來為您錄製一天的生活,我們是來探探場的。這不看不知道啊,一看嚇一跳,吳總您還這麽年輕就拿下了SL最多的股份,而且身材還這麽好,看得我們這些小輩好嫉妒啊,難怪我們家月牙在家裏老是誇您。”
吳秋波一聽我這話,都快要飛上天了,立刻裝深沉說:“這不老了嘛,所以要鍛煉身體。真好,真好,月牙安排的驚喜,我喜歡。你們在上麵等一下,我去遊個泳,一會兒上來想拍什麽拍什麽,想問什麽問什麽啊。”
“吳總您真是親民,謝謝吳總,吳總加油,我們會拍下您的颯爽英姿的。”我不停地拍著馬屁,手背在後麵,給蘇銀生做了個OK的手勢。
我覺得蘇銀生要崇拜上我了。
吳秋波遊完泳後,我跟蘇銀生光明正大地對他進行采訪,把該問的問題全都問了,他也十分配合。
錄像和手稿兩不誤。
末了,吳秋波想帶月牙走,我連忙攔住:“哎哎哎,吳總,吳總。”我拽著吳秋波的胳膊,撒嬌道,“吳總啊,今天月牙就暫時不跟您回去了,月牙要監督我們的工作,明天好給您一個驚喜呢,到時候不止是全公司的人崇拜您,整個SL方圓五十裏的人都會崇拜您啊”。
吳秋波半信半疑,我話說到這兒他又不好怎樣,隻能先讓月牙跟我們回去,然後自己和司機一起回公司去了。
吳秋波走遠後,蘇銀生湊到我麵前,朝我豎起大拇指,讚歎道:“風箏啊,你簡直太牛了!我要開始崇拜你了!”
我將手稿拍向蘇銀生的胸口,走到月牙的麵前,上下打量著她的比基尼,問:“說吧,你來這裏到底幹什麽?”
月牙的眼神有些躲閃,說:“陪吳總來遊泳的。”
我雙指捏著江月牙的下巴,使她麵對我,氣急道:“難道你沒看出來那個姓吳的是個色狼嗎?什麽水底下更快活,什麽月月?肉麻不肉麻啊?”
月牙解釋道:“風箏,你誤會了,吳總是說話聽上去比較肉麻,但他不隻對我是這樣的,他對公司裏的人無論男女都是這樣的。”
“無論男女?”我更加不解了。
“嗯……”月牙扭捏著,然後附在我耳邊,悄悄地說,“我們老總其實取向不一般,跟戀人吵架了,所以帶我來遊泳館,目的就是讓對方焦急,你別告訴別人啊”。
“什麽?”我張大了嘴巴。
隨即,我忍不住大笑了起來。
蘇銀生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們,問:“你們笑什麽啊?”
“沒什麽。”我跟月牙異口同聲。
我趕緊捶打月牙,道:“行了行了,你快去換衣服。”
“好,等我啊。”說完,月牙進了女更衣室。
蘇銀生笑著問我:“風箏,你這算是和月牙和好了嗎?”
“關你什麽事。”我沒好氣地瞪了蘇銀生一眼。
蘇銀生連忙附和我:“好好好,不關我的事。”
蘇銀生是欣慰的,我也是。
可能我們不再糾結往事的時候,才會發現,跟一個人和好,隻是一句話的事情,隻是看你說不說得出來罷了。
05
大四那年的暮春初夏,我們即將畢業。
畢業前夕,蘇銀生告訴了我一個秘密,說展憶被他媽媽逼迫相親,還說,展憶已經答應去了。
已經答應了!
我在家裏狠狠地砸著沙包,罵著展憶那個沒良心的家夥。在家裏思索了兩個小時後,我決定反擊,順便問問展憶那家夥到底什麽時候肯回來。
解決了月牙,我不能還不解決展憶。
我叫來月牙和蘇銀生做後盾,月牙給我化了精致的妝容,換上裁剪得體的服裝,看上去氣場十足。
蘇銀生打聽到展憶相親的地點,我們三人先一步到了。
十分鍾後,展憶坐在了我背後,中間隔著一麵屏風,所以坐下去,我們看不見彼此。又十分鍾後,相親的女生來了。
坐在我對麵的江月牙看得一清二楚,說:“二十出頭,齊劉海兒,穿著比較俗氣,氣場不夠,是個小蘿莉。”
我心裏忽然就覺得自己勝券在握。
我跟江月牙換了個位子,比較好觀察小女生的表情,她還蠻羞澀的。
展憶很自然地進入談話階段:“你好,我叫展憶,二十二歲。”
“本家的。”我指著蘇銀生。
展憶將菜單遞過去,說:“喜歡吃什麽,隨便點。”
蘇櫻全程低頭嬌羞,末了,她點了幾個小菜,將菜單還給了展憶。
然後,他們倆陷入尷尬。
蘇銀生和江月牙憋不住笑。
展憶似乎見局麵比較沉默,先開啟女孩子喜歡的話題,果然,一遇到那種小女生最愛的話題,蘇櫻就變得活潑起來,甚至是越聊越投入、越聊越火熱。
“真是把妹第一高手。”我惡狠狠地盯著蘇櫻的臉,語氣裏醋意十分明顯。
“你該上了吧?”蘇銀生低聲問我。
我垂頭,撫了撫自己隆起來的肚子,說:“當然。”
我起身,像個孕婦似的走到展憶的桌前,假裝偶遇,一看到展憶的臉,我就禁不住尖叫了起來。
展憶抬頭看到我的模樣,似乎丟了魂。
“你這個負心漢,你果然在這裏跟別的女人私會啊!”我一隻手撫著肚子,一隻手指著展憶。
“負心漢?”展憶和蘇櫻皆滿頭霧水地望著我。
我的高聲引來了店裏許多人圍觀,我繼續咆哮著,眼睛裏擠出了幾滴淚:“才結婚一年,我懷孕的時候你老是半夜才回來,我就覺得奇怪了,這不,趁我懷孕期間出來偷腥是吧?”
“啊?”展憶更為疑惑,然後看著我的肚子,又思索著我出現的時機,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風箏,你……”
“你什麽你?”我轉而指著蘇櫻,罵道,“小三!出來勾引別人的老公算什麽本事?有本事咱們單挑!”
“我……”蘇櫻站起來,急切地擺手,“我沒有啊,是我朋友介紹我過來的,說他單身呢”。
“單身……”我愣愣地盯著展憶,眼淚嘩啦嘩啦地往下流,“你居然對外稱單身?我真是瞎了眼才會找你啊!”我從褲子裏抽出蘇銀生用電腦合成的結婚照一把甩在展憶的臉上。四周一片起哄聲,紛紛指責展憶。
蘇櫻看著結婚照,惱羞成怒:“什麽?你真的結婚了?”
“我……”展憶看看蘇櫻,又看看我,無奈道,“你們愛怎樣就怎樣”。
“你太過分了!”蘇櫻端起桌上的一杯茶水潑向展憶。
我一閉眼,嘖嘖嘖,畫麵太美我不敢看。
蘇櫻氣呼呼地跑了出去,我一個人站在那裏低低抽泣,展憶坐在沙發上一動也不動。
四下看戲的人逐漸散去。
展憶微抬頭,看著我,眼裏滿是委屈:“你玩夠了嗎……”
“對不起,對不起。”我連忙走過去拂開展憶臉上的茶葉,然後坐下去。“哎喲。”衣服裏揚米去糠的簸箕硌疼我了。
我趕緊把簸箕從衣服裏抽出來,問後麵的蘇銀生和月牙:“怎麽樣?我戲演得好不好?”
說著,他們倆趕緊閃人了。
“哎……”我不解道,“跑那麽快幹嗎?”
展憶抹了抹臉,拿起簸箕一看,道:“道具蠻齊全的。”
我撇開關係:“蘇銀生和月牙找的。”
展憶粗聲問:“你現在搞砸了我的相親,怎麽辦?”
“涼拌唄。”我撇了撇嘴。
“難道你不想賠我一個嗎?”展憶側頭問。
“怎麽賠?”我說,“難道還要我再去找一個相親對象來嗎?我可不”。
展憶勾唇:“不用。”然後,他伸出手,扣住我的後腦勺,唇湊過來,道,“有你,就算賠我了”。
我臉頰一陣灼燙,連忙挪開腦袋,往旁邊坐了坐。
“風箏。”
“嗯。”我坐在沙發邊緣,不敢看展憶。
“做我女朋友吧。”展憶說。
“轟——”
我的腦海裏炸開一片煙花,世界忽然像沉寂的湖底一般安靜。
展憶靠近我,疲憊般靠在我的肩頭,如釋重負:“終於,說出來了……”
我的心被展憶握在手裏,我原以為他有一天會不小心將其捏碎,我卻沒想到,他竟然那樣小心翼翼地嗬護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