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不需要揭開的秘密
01
所謂的軀殼冷卻,大致隻因為靈魂孤獨。
早上醒來的時候,我迷迷糊糊地走到客廳,發現徐睿睡在沙發上,身上蓋著的衣服滑到了地上。我走過去,給他重新把衣服蓋好,然後轉身進了廚房。
灶台上還存著暖熱的溫度,我揭開鍋蓋,裏麵躺著一盤蛋炒飯。
我探頭出去瞅了瞅徐睿,他還睡得正酣。
客廳傳來鑰匙響動的聲音,我走出去,恰好看見風芝開門進來。她一見沙發上的徐睿,剛要驚呼出來,我立即示意她不要出聲。
“他怎麽在這裏?”風芝用氣息問我。
我把蛋炒飯端出去,說:“昨天晚上從月牙家回來,路上不小心崴了腳,恰好遇見他出來買咖啡,就送我回來了,沒來得及跟你說。”
“怎麽樣?跟新爸爸相處得愉快吧?”風芝賊笑著靠近我,然後看了看餐桌上的蛋炒飯,手舞足蹈地說,“徐睿隻會做蛋炒飯,但是味道很好”。
我拿起勺子品嚐,問:“你們什麽時候結婚?”
“嗯?”風芝沒料到我會忽然這麽問她。
“你們什麽時候結婚?”我又問。
風芝坐在我旁邊,說:“打算在你高考之後。”
“還要等一年啊?”我漫不經心地道,“這個暑假就結了算了,給我衝衝喜,我考試也好有動力嘛”。
風芝好笑地看著我,問:“你怎麽了?”
“沒事啊?”我抬起頭,皺眉,“我從來沒參加過婚禮,還是參加自己媽媽的婚禮”。
“你……接受徐睿了?”風芝的手在桌上挪啊挪,然後輕輕覆蓋在我的胳膊上。
我點點頭,說:“我想通了,家裏要是多一個男人,能保護我們,照顧我們,而且你再也不用去酒吧工作了,好好做你的全職太太,在家養養花、遛遛狗,給他包餃子、下麵條。而我,以後別人再問起我的爸爸媽媽,我就能很自豪地把你們介紹給他們,他們見我的爸爸媽媽這麽年輕,一定會羨慕死的。”
“風箏?”風芝湊過來,問,“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我趕緊低頭扒飯,道:“沒事……”
忘了,真的忘了,一低頭,脆弱就會**得更明顯。
“風箏。”風芝站起來,捧起我的臉。
我別扭地轉頭不看她,聲音微噎:“沒事啊。”
“你發生什麽事了?”風芝不依不饒地追問,聲音迫不及待。
“你要出嫁了我心裏舍不得。”我一抹臉,道。
風芝壓低聲音:“你就胡說八道吧。”
我忍不住隱隱啜泣,風芝的目光像利箭一樣,直接從我的後背射向胸膛。
沙發上的徐睿一個翻身,差點墜向地麵。他爬起來,揉了揉頭發,然後看見了我們:“風芝?你怎麽回來了?”
風芝扭頭,波瀾不驚地問:“醒了?對了,風箏說昨晚回家的路上遇見流氓,是你救了她?”
“嗯。”徐睿稀裏糊塗地回答。
我閉眼,薑還是老的辣。
在風芝麵前撒謊,果然是很不明智的行為。
“還好有你。”風芝轉而笑道,說,“風箏可急了,剛剛一直催促我倆快點辦婚禮,很想當伴娘的樣子,你怎麽看?”
“啊?”徐睿撓撓頭,走過來,“我沒意見啊,風箏想讓我們早點結婚,我沒有意見,如果風芝你也讚成的話”。
“那好。”風芝說,“你等會兒去朝南街的蝴蝶樹婚慶公司商議一下可不可以定在七夕,我有個朋友的婚禮就是他們辦的,很不錯”。
“那我現在去?”徐睿問。
“去吧。”
徐睿揉了揉鼻子,乖乖地穿好外套,然後問我:“風箏,蛋炒飯好吃嗎?”
“還行吧。”我說。
徐睿轉而一笑,道:“好。”
徐睿走後,風芝立馬抓住我的手臂,將我拽到了沙發上,逼迫我坐在她的對麵看著她的眼睛。
“說,到底怎麽回事?”風芝逼問我。
“什麽怎麽回事?”我裝傻充愣。
風芝眉間氤氳著怒氣:“還要騙我?你與徐睿口供不一致,而且你今天太反常了。說吧,到底怎麽回事?”
“正如你看到的。”我也不瞞著風芝,道,“徐睿沒有加班,昨晚下班的路上他遇見我,將我送了回來。我心情很不好,他就一直陪我,我怕你擔心,讓他不要告訴你,所以他才跟你撒謊說加班的”。
“你為什麽心情不好?”風芝追問。
我靠在沙發上,說:“去同學家裏做客,被嘲笑是單親家庭的孩子,所以,我才那麽希望你和徐睿趕緊結婚。”
“就因為這個?”風芝半信半疑。
“不信算了。”我扭頭,嘟起嘴巴。
“那有什麽值得心情不好的?”風芝一拍沙發,道,“單親家庭怎麽了?明天我就去領本結婚證回來,然後誰再說你是單親家庭的小孩兒,你就把我的結婚證複印件甩他臉上!”
我點點頭,道:“就是就是。”
“趕緊吃飯,我去找徐睿,他一個老實巴交的男人應付不了婚慶公司那幫人精。”風芝說著就站起身來,將餘溫還沒退去的外套披上。
我起身相送:“去吧去吧。”
“要乖啊。”風芝一邊囑咐一邊換鞋,“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行了,我知道了。”我懶洋洋地倚在門上,等風芝出去後,告了別,便將門關上。
門關上了,淚閥卻打開了。
我弓著腰,靠著門坐在了地上。
“唉。”我笑著歎氣,然後高高仰頭,將眼淚憋回去。
就讓往事隨風吧。
我站起來,將音響打開,播放勁歌,肆無忌憚地在客廳裏扭動起來。
把悲傷化作汗水揮發,讓天地洗滌內心的浮躁。
很好,真的很好。
02
展憶給我打了很多電話,發過很多消息,我都沒有理。
風芝的婚禮定在了七夕那天,她需要兩個伴娘,讓我再去找一個好朋友,我第一個就想到了月牙。
在收拾好一切準備去找月牙的時候,我在樓下遇見了展憶。
他穿著藍色的球服,在我家小區樓下的籃球場投籃。
我忽然發現他的身材結實了些,看上去不再那麽瘦弱。
他一見我,立刻朝我奔了過來,第一句話就是:“我終於等到你了。”
“你來這裏做什麽?”我問。
“找你。”他說得雲淡風輕,我聽得心潮暗湧。
“找我做什麽?”我表示不理解,邁開步子往小區外走去。
“跟你道歉,你電話不接,短信不回,QQ和微信全都不理我,我想跟你說話都不行。”展憶追著我。
往日我大步流星,他小步慢跑,而如今,我加快步子都避免不了被他輕而易舉追上。
我停住腳步,微微仰頭:“喜歡我對吧?”
“是!”展憶大大方方承認。
“我們還沒畢業。”我說完,扭頭就走。
展憶窮追不舍:“沒關係,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到時候再說。”
“對啊,到時候再說,所以你現在走吧。”我鑽牛角尖。
“但是你現在也不能不理我。”展憶的話幾近霸道。
我心中氣憤不已,雙手抬在空中,呈半握拳狀態:“展憶,你真的很煩啊!不要老是當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好不好?你媽媽那樣說,我心裏真的很難過,很介意,而且我已經跟你媽媽保證了,我再也不會來叨擾你了,你能不能離我遠點?”
“你保證不叨擾我,沒保證不讓我叨擾你啊。”展憶輕聲道。
變壞了變壞了,真的變壞了!
我氣得直跺腳,不由得吼道:“總之就是我不想再看見你了!因為有你在,我的煩惱會多很多,你明白嗎?”
說完,我跑出小區,攔了輛車就上。
不想看展憶的表情,不想揣度他的內心,不想知道他有多麽努力。
因為那樣,我的心會決堤的。
就像是一落淚,就刹那崩潰一樣。
我強迫自己不再去想展憶,將他藏在心底最深處。
來到月牙家的時候,她正躺在鋪著瑜伽墊的地上,開著電視機,捧著徐誌摩的詩集,吹著小風扇。
我買了一大堆零食,一進門,就立馬撲到月牙身上撓她癢癢。
月牙連連告饒,我才不情願地鬆開手。
“你幹嗎?”月牙護著自己,警惕地看著我。
“你說呢……”我魅惑一笑。
“討厭。”
“說正事呢。”我笑著在她的胳膊上擰了一把。
江月牙撕開一包薯片,邊吃邊說:“聽著呢。”
“我媽七夕結婚,要兩個伴娘,你來好不好?”我直入主題。
“我?”月牙手指間還捏著一片薯片,有點難以置信。
“對啊,你。”我大致猜到了月牙心裏想的是什麽,笑嘻嘻地回答。
月牙臉一紅,問:“是不是可以穿很像婚紗的那種伴娘裙子?”
“當然。”我挺起胸脯,驕傲地回答。
“哎呀,好激動啊!”江月牙忍不住手舞足蹈,薯片從包裝袋裏跳出來,撒了一地。
我撿起來,塞進嘴裏:“不要浪費了。”
月牙也跟著我一起撿,問:“對了,你上次去找展憶,進展怎麽樣?”
薯片入口,一陣苦澀。
我問:“月牙,你問我和展憶之間的事情,你就不難過嗎?”
月牙一笑,眉眼彎彎:“有什麽呢?我沒你那麽喜歡他,如果我不要他,我也不希望別人得到他,但你是個例外。”
我笑得有些無力,道:“我去他家的時候,聽見他媽媽要他不要跟我來往,還說我跟我媽不幹淨。”
“什麽?”月牙瞪大眼睛,憤憤不平,“這也太過分了吧!”
我頂著滿臉委屈,點點頭。
“那你呢?你怎麽說?”月牙問道。
“我能怎麽說?”我皺眉,無所謂地道,“雖然過了十八歲的生日,但現在還在念書,還沒畢業,不談戀愛的好。他媽媽都那麽嫌棄我了,我幹嗎還要去找他?我跟他媽媽說了,我以後再也不會去叨擾他”。
月牙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咱們本來跟他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成長環境好,父母思想傳統,認為去酒吧的女孩兒、化濃妝的女孩兒就一定是不檢點的女孩兒,能有什麽辦法?”
我一聳肩,表示遺憾。
“管他呢!我們活得開心就好。”月牙抓著我的肩膀,笑道。
“就是。”我附和著她。
月牙想了想,說:“去不去邕江兜風?讓何蕭開車。”
“去!”我一口應下,“不過好久都沒看見過何蕭了”。
“他家裏有點事,我先給他打個電話,讓他晚上過來接我們。”江月牙站起來,走到院子中間去打電話。一會兒後,她跑進來喊我:“風箏,我們去找何蕭吧,他好像出事了。”
我心裏一驚,連忙站起來:“好。”
江月牙進屋收拾了點東西,然後出去攔了輛車,將地址告訴了司機。
十幾分鍾後,的士停在了邕江邊上。
江月牙帶著我一路小跑,找到躲在高架橋下的何蕭。
“何蕭!”江月牙喊了他一聲。
何蕭轉頭,我倒吸一口氣,他的臉像是被人打了,嘴角帶著血跡,一隻眼睛烏青,臉上還有手指印和指甲撓出來的印子。
“怎麽回事啊?”我走到何蕭麵前,不無擔心。
何蕭笑得很苦澀,道:“抱歉啊,讓你看見我這個樣子。”
江月牙將帶來的包放下,從裏麵拿出藥膏。何蕭抬起臉,月牙給他擦拭傷口:“這次下手這麽重啊?”
“她情緒很不穩定。”何蕭無奈道。
我有點不知所措。
月牙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說:“別擔心,這樣的傷,何蕭差不多一個月就會受一次,但是這次他媽媽有點狠,居然把臉打成了這個樣子。”
我似乎明白了什麽,也不顧男女有別,掀開何蕭的衣服就看。何蕭遮遮擋擋的還跟我開著玩笑:“小風箏你耍流氓。”
“耍什麽流氓啊?”我氣得推了何蕭一把,“到底怎麽回事?”
何蕭的背後也有很多傷痕。
何蕭有點尷尬,道:“我媽媽啦!”
月牙見我疑慮,便跟我解釋道:“何蕭小的時候,爸爸為了別的女人離開他們,他媽媽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出現雙重人格。第一重人格是精明強幹的女強人,所以才能把公司打理得井井有條;第二重人格就是有暴力傾向的精神病,第二重人格多半發生在家裏,何蕭怕他媽媽出什麽事,所以在那個時候會禁止媽媽出去,他媽媽就會動手打他。”
“這麽嚴重……”
在我的眼裏,何蕭一直是個玩世不恭的小少爺,我從來沒想到,外表看起來什麽都不缺的他,居然要偷偷一個人承受這麽大的痛苦。
思及此處,我濕了眼眶。
何蕭心細,見我如此,忙說:“哎呀,沒事啦,我都習慣了。”
“對不起。”我的聲音極盡委屈。
我當初用那樣的態度對待何蕭,實屬不應該。
“小風箏跟我說對不起,我還真不習慣。”何蕭笑著看著月牙。
月牙很有默契地說:“我也是。”
“你們還有心情笑我啊,你看看何蕭都傷成什麽樣了。”我氣得直跺腳,指著何蕭疼得扭曲的臉。
何蕭側著頭,擠眉弄眼地看著我:“小風箏你是在擔心我嗎?我好開心啊。小風箏你最好了,來,親一個。”說著,他不知廉恥地嘟起了嘴。
“受傷了就別耍流氓了。”我被何蕭弄得哭笑不得。
何蕭倒是極為豪爽,道:“哎呀,家常便飯,習慣了就好了。”
“你還真是心胸寬大。”我沒好氣地道。
“好了。”江月牙收起棉簽,說,“你小子暫時毀容了,就別再去搭訕女孩兒了”。
“哪有啊。”何蕭叫屈道,“自從認識小風箏,我就再也沒那樣了,都是她們主動湊過來的”。
我笑道:“古淩那丫頭不是嗎?”
“你不說我還忘了。”何蕭像是想起了一件極為棘手的事,道,“那丫頭現在是越來越纏我了,甩都甩不掉”。
“那丫頭對你是真愛啊。”江月牙話裏帶刺,看好戲般瞅著他。
03
何蕭蹲下身,抱著腦袋,一臉痛苦:“一直以來都是她追著我,我從來沒說過我喜歡她啊,但是感覺那丫頭對我越來越在意了,我不能害了人家啊。”
“什麽害不害的?人家姑娘真心喜歡你,你接受不就行了嗎?”我也一副看好戲的姿態居高臨下地望著何蕭。
誰料他一抬頭,極為認真地看著我:“可是我喜歡你啊。”
我一愣,他卻笑得停不下來,我才知道他在開玩笑。
“那你不喜歡人家直接拒絕就是了啊。”月牙出著主意。
“沒用。”何蕭站起來,一攤手,“她就是塊牛皮糖,說我現在單身,可以追求我,就是不走”。
我思忖片刻,道:“我可以幫你啊。”
“做我女友?”何蕭興奮得兩眼放光。
“假扮。”我伸出手指擺了擺,糾正道。
雖然我對這種事情的興趣不大,但自信心還是絕對有的,尤其是對付古淩那種小丫頭。
會秀路有條小吃街,裏麵的東西品種齊全,各個地區的小吃都匯集在一起。
何蕭故意在朋友圈發消息提到我,說:“今晚和小風箏約會去,哇,會秀路小吃街,我來啦。”
我評論:“幼稚,等我。”
七月的夜晚有些燥熱,江月牙翻出了她唱歌時穿的裙子,V領、露背,給我換上,還給我化了妝,說這樣看起來比較有氣勢。
我坐在麻辣燙的小攤旁,等了何蕭五分鍾。
他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一眼看見我時,目光便挪不開,然後,他的目光開始往下移。
我舉手擋住胸口,道:“敢多看一眼我立馬走人。”
“別,我是正人君子。”何蕭伸手阻擋,然後坐下,像個正人君子一樣點菜,又像個正人君子一樣微笑著注視著我的眼睛。
然後,他肩膀一抽,捂著臉低下頭去:“流鼻血了。”
我遞給他紙巾,他接過去塞進了鼻孔。
菜上來之後,何蕭邊吃邊問:“你知道麻辣燙的典故嗎?我是說近代的。”
“我不想知道。”我安安靜靜地品嚐美食,不為所動。
何蕭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然後嗆著了。
“不好意思。”他道歉,然後實在忍不住,問,“就是假裝女朋友而已,你打扮成這個樣子幹什麽?你沒看見周圍男人的目光全在你身上嗎?”
“不好嗎?”我勾唇一笑。
“挺好的。”何蕭低頭吃東西。
何蕭說,隻要在朋友圈發行程,古淩保證會找來的。他是個天才,猜得很準。
我遠遠地看見古淩穿梭在桌子之間,東張西望的,似乎是在尋找目標。
我說:“人來了,我們走。”
我起身,何蕭付賬。
我提議:“摟著我。”
何蕭咽了咽口水,道:“樂意效勞。”
然後,他的手臂落在我的腰上。隔著一層薄薄的布料,我感覺到何蕭的手心有些濕熱。
我們不疾不徐地走著,身後傳來漸近的腳步聲。
“蕭哥哥!”古淩在身後喊著。
何蕭轉身,似見好友:“哎呀,古淩啊,好久不見啦。”
古淩走上來,眉眼間滿是敵意:“蕭哥哥,你果然是喜歡風箏的!”
“什麽叫果然喜歡風箏啊?”我環著何蕭的腰,笑道,“我也很喜歡何蕭啊”。
“可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古淩氣得甩手,聲音裏麵略有哭腔。
何蕭撓撓頭,不好意思地道:“前幾天跟風箏表白,風箏答應我了。”
古淩目光凶狠,尖聲道:“不要臉不要臉不要臉!”
“說誰不要臉呢?”我的表情冷峻下來。
“就是你!”古淩指著我,惡狠狠地道。
我嘴角微揚,望著何蕭,手指拂過他的臉龐輪廓:“我跟何蕭你情我願,怎麽就不要臉了?”
古淩將包往地上一摔,哭道:“你明明知道我喜歡蕭哥哥的。”
“可是他喜歡你嗎?”我嘲笑道。
“我……”古淩張口結舌,搬著救兵,“蕭哥哥……”
何蕭一臉愧疚,說:“對不起啊,小淩,你還小,我一直拿你當妹妹看呢。”
“可是你知道我喜歡你啊。”古淩委屈不已,臉上滿是眼淚。
“我……”何蕭心一橫,牽著我的手,說,“抱歉,小淩,你知道我一直就對小風箏有好感,咱倆不合適,你真的還很小,我不想耽誤你的生活、你的學習。”
古淩聲音顫抖,委屈不已:“人家不怕你耽誤啊。”
“我怕。”何蕭無奈地道,認真了幾分。
“蕭哥哥……”古淩懇求般望著何蕭。
何蕭左右為難。
我冷冷地道:“說完了嗎?”
古淩抬起手背,抹著眼淚,哭道:“風箏,我討厭你!”
哭了半天,她又問:“蕭哥哥,你們是在演戲對不對?故意演給我看的是不是?風箏不是喜歡展憶嗎?她是喜歡展憶的!”
“展憶算什麽啊?”我譏笑道,然後望著何蕭,溫柔地道,“何蕭,吻我”。
何蕭一愣,然後眉目沉斂,湊近我耳邊,輕輕咬了咬我的耳垂:“不管你是不是演戲,反正我是認真的。”
說著,他側過頭來,輕吻我的嘴唇。
我是有點貪戀他的吻,那種貪戀,源於我的想放縱,源於我的想忘記。
以至於當時讓我覺得,我是所有人中最不要臉的那一個,明明喜歡卻要忘記,明明不喜歡卻要霸占。
“風箏,你不要臉!何蕭,我看錯你了,以後再也不會來找你了!”古淩尖聲罵著,然後哭著跑開。
我的手撫上何蕭的胸膛,想要推開他,奈何何蕭用力鉗製住我,好久才緩緩放開。
“比之前要甜。”何蕭歪著頭,不禁溫柔而笑。
我輕聲道:“做到了。”
然後,我的心情忽然變得失落,莫名其妙地失落。
我轉身,想要回家。
何蕭一把拉住我,誠懇地道:“風箏,我不希望你跟我做戲,我希望這一切都是真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也希望是真的,但我做不到。”
我明白,怎麽會不明白?
但我做不到。
04
我很想借著何蕭來忘記展憶,但是那樣一來,我就成了千古罪人,我在利用何蕭,我在利用一個喜歡我的人。
而且,我在害怕,不知為何害怕。
我快走了幾步,何蕭跟在我身邊,將自己帶來的外套給我披上。
我才看清楚,黑暗裏觀戲的幾個人裏,有著我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
展憶的眼睛明亮如星海,那樣癡癡地看著我。
我站在原地,何蕭站在我身邊。
展憶從黑暗中走出來,被昏黃的燈光照得有些呆滯。
我承認,我膽怯了,我害怕了,在看見他那張臉的時候,我明白了我在膽怯什麽,在害怕什麽。
一個人,倘若忘不掉,想強製性忘記,也沒有辦法。
我們管得住自己的思維,管得住自己的語言,管得住自己的行動,卻管不住自己的心。
不等展憶開口,我就說:“何蕭,我們回去吧。”
“好。”他應道,然後,陪在我身邊,不逾越半分,沐浴著月光到家。
決定走的時候,決定逃避的時候,我沒有回過一次頭。但我能感受到展憶冷冽的目光貫穿我的身體,因為,我的心,真真切切地痛了。
我們是不是就這樣再也沒有然後了?
那天晚上,我趴在**,枕頭濕了一大片。
為了忘記那個在我心裏紮根的少年,我將自己投入到風芝的婚禮當中,不遺餘力地為她打點裏裏外外的一切。
婚禮當天,陽光明媚。
七夕被稱為東方情人節,但這個節日的本意並不是情人節。
早上六點的時候,風芝在化妝,月牙打點伴娘的妝容。
風芝趁此空當,遞給了我和月牙兩個紅包。
這個紅包不是在商店裏買的,是風芝親手縫製的,為我們一人包了1314元。
她說:“這個紅包是我給你們倆的,要一直留著,到時候徐睿還會給你們包紅包。今天是七夕嘛,送這個給你們,更多的用意是我希望你們倆能好好成長,以後心靈手巧、賢惠溫柔、獨立自主。風箏要考上一所你自己喜歡的大學,媽媽不強求你。月牙,你大學畢業後,踏踏實實找一份工作,不要在酒吧裏唱歌了。”
“我……我明白。”月牙抓著紅包,手有點發抖,然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對我說,“說實話我都不知道該叫你媽媽、阿姨,還是姐姐。”
“當然叫姐姐了!”風芝聞言,立馬接腔。
我斜著眼睛瞥她:“臉呢?”
“給你啦。”風芝朝我送了一個飛吻,然後對月牙說,“叫我芝姐”。
“你是該肢解了。”我不懷好意地道。
“去去去,胡說八道呢。”風芝一臉嫌棄我的樣子。
見我跟風芝打鬧,月牙眼眶濕濕的。
風芝智商很高,情商也很高,她一眼就看出了月牙的心思,歎道:“但是如果你不覺得別扭,你叫我阿姨也行啊,再不濟,跟著風箏一樣,叫我媽!以後你的婚禮交給我來操辦!”
月牙的眼淚奪眶而出,顫聲說:“謝……謝謝。”
我緊緊握著月牙的手,內心湧起一陣暖流。
婚禮順利舉行,婚車繞著A市行駛兩圈,然後進入禮堂,宣讀誓言、交換戒指。
風芝扔捧花的時候,恰好被月牙接住,風芝立即高興地跳起來:“哈哈,下一個出嫁的就是小月牙了!”
月牙也抑製不住激動。
喝完交杯酒後,風芝把我拉了上去,要司儀再添一句:“要像愛妻子一樣愛女兒。”
我覺得臉都要被風芝丟盡了。
風芝的提議一落音,徐睿就立即說道:“我會像愛風芝一樣愛風箏,並且把她當成自己的女兒疼愛。”
徐睿說完,對著我眨了眨眼。
風芝大概不知道,自從上次的事後,我跟徐睿之間可是無話不談,包括風芝一些生活上的小習慣。
我退了一步,看了看風芝,又看了看徐睿,說:“媽……”第二個字在我的唇邊滾動了好多次,我卻還是不知道怎麽說出口。
那個稱呼,我幾乎從來沒有喊過,課本上有這個稱呼的時候,我都直接避開了。
我緊張地掐著手指頭,低頭,輕聲喊道:“爸爸……”
整個大堂忽然安靜了下來,隻餘我的聲音經久不息。
話一出口,我的眼淚就猝不及防掉下來。
風芝上前擁著我,眼淚弄花了妝容:“沒關係,風箏,我們慢慢來。”
我從風芝的肩頭朝徐睿望過去,抽泣道:“好好照顧我媽!”
徐睿點點頭,笑容令人安心。
這樣就好了。
了了風芝的夙願,這個家從殘缺到完整,已經足夠了。
婚禮那晚,我一夜未眠。
05
七夕是八月二十號,時間一晃,我就步入了高三。
高考成了我們每天飯後的談資,黑板後方寫著大大的倒計時,老師也緊鑼密鼓地敲打起我們來。
風芝和江月牙都不允許我再逃課,不逃就不逃,有什麽大不了。
教室裏堆著厚厚的教科書,學生們埋在書堆裏,或啃卷子,或咬筆杆。
第一次月考,蘇銀生輕而易舉超過了我和第一名,我從班上的第二名落後成為第三名。本來我們班就是差班,我這第三名的成績,大概排到了全年級的一百名開外。
但是蘇銀生,卻是全年級第二名。
我扯過蘇銀生的測驗試卷,上下看了好久,疑惑地問道:“為什麽你成績這麽好卻轉來我們班級呢?”
“轉來的時候,精英班的六個班級人數已經滿了,我就自己來這個班了。”蘇銀生解釋起來倒是平靜異常,但我聽著總感覺像在諷刺我們一樣。
我嘴角一抽,笑道:“多好,你在我們班可是一枝獨秀。”
“但我總覺得風箏比我聰明。”蘇銀生抬起頭,兩隻眼睛眯成一條縫。
我一聽,立即昂著頭,道:“那可不,我小風箏頭腦可不一般。”然後,我迅速地轉換話題,“所以你能不能幫我補習功課,我真的很聰明很想上A大的”。
蘇銀生趴在桌上笑了好一陣,然後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說:“可以啊,我很開心能夠跟你一起學習。”
“蘇老師。”我翻開數學練習冊,道,“從我最弱的一科攻破”。
“行。”蘇銀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這個稱呼。
接下來的日子,我強迫自己沉浸在學海之中。每天我一犯困或者不想學習的時候,蘇銀生就會毫不客氣地一本書砸下來,而最可悲的是,我不能還手。
時間過得很快。
月牙升為大二的學姐,風芝和徐睿有了一個寶寶,她懷孕已經兩個月了。
一天早上出門的時候,外麵忽然開始飄雪,不大不小,風景獨好。
來到班上的時候,蘇銀生送給了我一條線織圍巾,是我最喜歡的駝色。我戴上圍巾,對著玻璃窗欣賞一番,道:“蘇老師,你還蠻有眼光的嘛,這條圍巾真漂亮。”
“那可不。”蘇銀生毫不謙虛。
午間吃完飯後,我去小解,故意往三班那邊的廁所走去,隻一眼,便看清了教室裏有無展憶的身影。
我走進教室,去到展憶的座位,翻動著他的書本。
“咦?風箏?”是上次給展憶送飯的時候遇見的那個女生。
“你來找展憶啊?”女生走進來,客氣地問道。
我搖搖頭,道:“我進來隨便看看。”
女生笑著說:“不是吧?展憶都很久沒來上課了,你不知道?”
“沒上課?”我詫異地道,“為什麽?”
“不知道,他請了長假,而且是病假。”女生說。
我的心突突跳動起來,連忙放下展憶的課本奔到自己的教室,然後一把拉起蘇銀生,問道:“展憶沒來上課,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蘇銀生迷惑地搖了搖頭。
我丟下蘇銀生,手足無措起來。長假,還是病假,這到底怎麽回事?
我的感性最終戰勝理性,拋下了貼著“高考不努力,老大徒傷悲”橫幅的教室,跑了出去。
我不知道為什麽會這麽做,我明明不想再跟展憶有什麽來往,但我很害怕,害怕他突然離開校園,離開我的視線。
我甚至怕他跟我以前一樣,無所事事,不學無術。
如果是那樣,我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因為,那個罪魁禍首,就是接受了他的喜歡,也喜歡他,最後卻殘忍離開的我,就因為一點點困難,他人一點點異樣的目光而離開的我。
一口氣跑到了展憶的家,我在門外徘徊了一分鍾,按下了門鈴。
開門的是展憶媽媽,我還沒等她說話,就急忙說道:“阿姨,展憶這麽久沒去上課,我很擔心!”
說完之後,我才覺得自己的話絲毫沒有重量。
誰料,展憶媽媽苦著臉說:“那孩子沒有生病,就是不想去上課,他爸爸也打了,我也罵了,就是不肯去。”
“那阿姨,我能見見他嗎?”我渴求地問。
展憶媽媽搖了搖頭,說:“他天剛亮就出去,半夜才回家,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我腦海一團亂,連忙問:“那,那展憶有可能去的地方呢?您能告訴我嗎?”
展憶媽媽最後還是告訴了我展憶常去的地方。
我每個地方都找過了,遊戲廳、網吧、籃球場、健身館、郊外的堰塘湖,全都去了,可就是沒有找到展憶。
夜幕漸漸降臨,我心如火焚。
街頭霓虹燈漸亮,絡繹不絕的行人和車輛令我心慌意亂。
抬頭見,燈火映在我的眼眸裏,模糊成了一團光暈。
“哎,小風箏。”身後有人喚我。
我抹淚,回頭:“何蕭?”
何蕭眉目深沉,輕聲道:“我知道他在哪兒。”說著,他轉過身。
我急忙跟上去,又問:“你怎麽知道我在找展憶?”
何蕭雙手插在兜裏,絲毫沒有平時不羈的樣子:“你心裏想的什麽,全寫在你臉上了。”
我不緊不慢地跟著何蕭,他帶我去了家保齡球館。
門口,何蕭說:“你自己進去,我就不去了。”
“那你呢?”我問。
“當然回去了。”他說,然後,他走到樓梯轉角的時候,伸出一隻手,豎起大拇指,眨眨眼,“加油,小風箏!”
“嗯!”我用力點頭。
何蕭離開,我轉身進了保齡球館。
球館很大,我走向服務台,問:“小姐,你好,請問這裏有個叫展憶的人嗎?”
“展憶啊?”服務台小姐指著一個方向,“在那裏呢”。
“謝謝。”我道完謝,往裏走去。
傍左牆的地方偶爾傳來一陣尖叫和掌聲,我循聲望去,展憶被圍在一堆女人中間,球從手上滑向木板道,全中。
“展憶!”我遠遠地喊了一聲,然後跑過去。
展憶回頭望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的圍巾上,然後繼續轉頭玩保齡球,偶爾跟女人們談笑,完全不在意我。
“展憶。”我擋在木板道前,張開雙臂。
我的行為引起了許多女人的不滿,展憶倒是直接無視我,挑另一條木板道拋擲保齡球。
我幹脆攔在了保齡球邊,問:“你為什麽不去學校?”
展憶站在我麵前,個子更高了,他問:“你在跟我說話?”
我一陣尷尬,旁邊的女人都在低低竊笑。
展憶扭頭繼續玩,我一把拎住他的領口,讓他正視著我:“對,我就是在跟你說話,所以,回答我。”
“展憶!”我氣極,咬牙切齒。
旁邊的女人一擺手,嫌棄地說:“人家都說了不認識你了,賴在這裏幹嗎呀?找存在感啊。”
“就是,還不走。”
我冷冷地瞥了她們一眼:“主人講話,狗要閉嘴。”
“你說什麽呢?”一個女人欺身上來,“罵誰呢你?”
“說你呢!”我怒氣氤氳。
“啪——”清脆的耳光聲響徹保齡球館,對麵的女人捂著臉,眼睛裏泛著淚花,愣愣地看著我。
似乎是後知後覺明白自己受了屈辱,女人尖叫著撲上來。展憶伸手攔住她,眉頭皺得很深,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將我帶走。
他太用力了,似乎是故意的,想要將我握在手心狠狠捏碎。
“展憶,我疼……”我吃疼地喊著。
展憶可顧不得那麽多,徑直將我帶離保齡球館,手上的力道隻增未減。
“疼!”我想要掙脫,未果。
展憶將我帶到球館樓梯下,鬆手,我揉著手腕,上麵有一道青白色的指印。
“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嗎,管那麽寬?”展憶以身高逼迫著我。我後退一步,靠在了牆上。
展憶的瞳孔在昏暗的燈光下閃著奇異的光芒,令人害怕。
“你可以當我是。”我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我可不喜歡那樣愛管閑事的警察。”展憶又俯下身來,離我咫尺之遠,“想要我回學校是嗎?”
我毫不退縮,道:“是。”
“吻我。”展憶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狹長的線,“何蕭怎麽吻你的,你就怎麽吻我”。
果然是在意那件事情,果然……
我心裏隱隱抽痛,含淚問:“那樣的話,你就回去了是嗎?”
“我可以考慮啊。”展憶笑得邪魅,聲音裏盡顯**。
我沒有經過思考,踮起腳,緩緩湊近展憶。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彼此的溫度,唇瓣還未相碰,眼前的身影就已經遠離了我。
被拒絕?被戲耍?
哪一種都是令人恥辱的。
展憶沒有說話,直接走了出去,一句話也沒留給我。
我心裏極度挫敗,極度委屈。
末了,我自嘲地笑笑。果然,不是不報,隻是時候未到,自己種的因,自己品嚐果,自己選的路,自己哭著也要走完。
說起來,都是咎由自取。
我不知道自己有沒有挽留回展憶,我已經快沒有力氣去做這些了。
第二天去了學校,我特意給蘇銀生買了些餅幹,還恭恭敬敬地給他捏著肩膀,諂媚地道:“蘇老師,以後都要辛苦你了,我知道我很聰明,但是也免不了誤入歧途,所以需要蘇老師你帶我走出來。”
“在哪兒學的,這麽自戀,嘴還這麽甜?”蘇銀生好笑地問我。
我扭著身子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得意地道:“這是天生的。”
“今天出門太急,都忘了,謝謝你啊。”蘇銀生接過飯盒,笑道。
展憶沒有答話,也沒有看我一眼,出了教室。
“這是……”我有點不明就裏,抓著蘇銀生的手臂問。
蘇銀生說:“哦,你說展憶啊,應該是你的功勞吧,他決定來上課了,昨天晚上他媽媽高興地拉著我媽媽打了一圈麻將呢。”
“真的?”我忍不住高聲尖叫起來。
蘇銀生笑著指指我,說:“你都要飛起來了。”
我連忙抓著蘇銀生的肩膀,撒嬌道:“蘇老師,為了去A大,你一定要好好輔導我,A大A大,A大喲!”
“我知道啦。”蘇銀生被我晃得有些暈,連忙求饒。
我的心情終於上升到了晴空。
展憶回來了,不管他理不理我,隻要他回來了,就是好的。
我望向窗外,冬雪過後的A市,出現了第一輪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