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逆著陽光會走到底

01

十八歲的除夕夜,我過得強顏歡笑。

展憶打過幾次電話來,但我都拒絕接聽了,月牙沒有聯係過我。我渾渾噩噩地過完寒假,渾渾噩噩地去上學,上課無精打采,老師說了些什麽我也不知道。

同桌的胖子跟著工作變動的爸爸媽媽去了別的城市,我的身邊空****的,跟我的心一樣。

困意襲來,我趴在桌上,漸漸睡去。

我做了個不好的夢,之所以稱它不好,是因為那是一個非常纏綿的夢。當然了,主角不是我,是展憶和江月牙。

在我視線所及的地方,他們解衣擁吻,令我自己在夢中都覺得莫名其妙。

那可是光天化日。

腳底一空,我如墜深淵,猛地醒過來。

桌子上濕了一片,我揉了揉眼睛,將嘴角的口水擦掉,然後習慣性地偏頭,一張陌生的臉龐映入我的眼簾。

眉眼溫和,眼神中略含詫異。他從課桌裏一摸,遞了包紙巾給我。

我接過來,撕開,抽出一張擦著嘴角,問:“你是誰啊?”

“新同桌。”他答得輕巧。

我納悶:“新同桌?但我不認識你啊,你不是我們班的同學吧?旁聽生?”

男生握拳掩嘴笑了幾聲,說:“第一節課的時候,老師就在講台上介紹我了,你一直看著窗外,心事重重的樣子,沒想到,我的到來,你完全沒有知覺啊。”

我黯然一笑:“抱歉,哦,對了,歡迎。”

“我叫蘇銀生。”男生朝我伸出右手,自我介紹道。

我沒有同他握手,感覺身子特別疲累,我按了按眉峰緩解疲憊,說:“風箏。”

蘇銀生沒有顯得尷尬,很自然地縮回手去,拿出下一節課的課本,問:“你認識展憶?你剛才在叫他的名字。”

我心裏“咯噔”一下,不動聲色地說:“沒有吧,你聽錯了。”

蘇銀生似是當我的回答不存在一樣,自顧自說:“不過聽說展憶在三班呢,我跟他小時候是鄰居,關係很好,這次回來還沒告訴他。”

“哦。”我表示不關心。

蘇銀生也識趣地不再談論展憶這個話題,隨後,他話鋒一轉,問:“我剛來這所學校,你等會兒能陪我在校園裏走走嗎?”

“嗯。”我不太自然地摩挲著手掌,不敢抬頭看他。

太膽小了,害怕關於展憶的心事會顯露在臉上,所以,我什麽人都不敢直視。

中午吃完飯後,蘇銀生很準時地在教室裏等我。

今天天氣比較好,碧藍的天空沒有一絲浮雲,陽光不熾烈,很溫暖。蘇銀生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上身的藍色校服脫了下來,係在腰上,露出潔白的襯衫,戴了黑色的領結。

“你來了?遲到了哦。”蘇銀生見我進了教室,抬抬手腕上的表,如是說道。

“我們並沒有約好確切的時間。”我糾正著他,臉上沒有一點表情。我說出這句話就轉身往外走:“自己跟上。”

蘇銀生乖乖地跟在我後麵。我一路上有一下沒一下地給他介紹學校的設施,包括食堂、宿舍、廁所、花園、後山。

蘇銀生說:“風箏同學,你這樣一點感情都沒有。”

“我不是詩人。”我雙臂環胸道。

蘇銀生在身後笑道:“可你現在的樣子很像一個詩人啊。”

我眨眨眼,微微蹙眉扭頭看著他。

蘇銀生剛想解答我的疑惑,卻忽然間將目光移開,落在我的身後:“啊,展憶?”

我身子一僵,徐徐轉身。

展憶手裏抱著一遝業本,聽見蘇銀生喚他,偏過頭來,細細地瞧了幾眼:“你是……”

“蘇銀生啊!你忘啦?”蘇銀生走過去,在展憶的胸膛上狠狠捶了一拳,笑道,“你這小子,才幾年沒見”。

“不是。”展憶的臉上難掩欣喜,道,“我隻是還沒回過神來。你怎麽突然回來了?還和……”展憶的目光投向我,欲言又止。

我冷冷地看著他,轉身離開。

“哎,風箏。”蘇銀生走過來,一把將我拉過去,熱情地介紹道,“這是我的同桌,名字叫風箏,專門帶我來熟悉熟悉環境的。風箏,這是我的好朋友——展憶,跟你說過的”。

我毫不領情地無視蘇銀生的熱情。

展憶的聲音降了幾個分貝:“銀生,我們認識的。”

“哈哈哈……”蘇銀生忍不住大笑了幾聲,道,“之前聽風箏睡著時喊了你的名字,我就估計你倆認識,風箏還不承認……”

“長舌男,走不走?”我打斷蘇銀生的話。

蘇銀生並沒有為這個稱呼而介意,笑著說:“別急,我跟展憶敘敘舊。”

“那你們敘舊吧。”我這個陌生人還是走開的好。

“風箏。”這次叫住我的是展憶。

我停住腳步,背對著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上次的事,你誤會了,對不起。這是我在腦海裏編織的展憶要跟我說的話。

“你是不是把我拉入手機黑名單了?”展憶文不對題地冒出這麽一句。

我扭頭,不解道:“這是你要跟我說的話嗎?”

“我有很多話想跟你說。”展憶往前走了幾步,見懷裏的作業本礙事,便將它們堆在蘇銀生的懷裏,蘇銀生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看著我們。

“我不聽廢話。”我別過頭來,不敢注視展憶的雙眼。

展憶的聲音在身後響起,盡顯不解:“我不知道你這麽介意……”

什麽叫不知道我這麽介意?如果我沒有出現,他是不是就準備和月牙往下發展了?

這家夥說那樣的話,是要逼迫我說出原因嗎?說出我就是很在意?說出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在意你,我不想看到你和別的女人那麽親密?

“我開導月牙的時候,她根本就聽不進去,就跟你說我愛多管閑事是一樣的。然後,月牙就撲到我身上,脫我的衣服……”展憶的語氣裏有幾分委屈。

我心中的怒火“噌噌”的躥到了頭頂,轉而扭頭怒吼:“她脫你衣服你就讓她脫啊?你腦海裏有沒有男女有別的意識?展憶你是笨蛋啊!”

吼完,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眼角迸濺的淚花在陽光下閃閃發亮。

我急忙再次背對著展憶,口不對心地動怒:“總之我不要聽你解釋,我……我也沒有介意沒有生氣——不,我是在生氣!月牙那麽好,我不能讓你欺負她!”

說完,我又懊悔不已,我到底在做什麽?

走吧,再不走,心中的情感就全都會傾瀉而出了。

我不能說啊,不能說我是因為看見他和月牙在一起而吃醋……

是的,我在吃醋。

展憶在身後小聲叫了我一聲,問:“風箏,你其實,是在生我的氣吧……我下次再也不會了。”

“才不是!”我倔強地反駁展憶的試探,然後握緊拳頭,小跑離開。

再待下去,我會失去理智的。

一路跑到教室,我的額頭上冒出細小的汗珠。

我坐在座位上,不停地拍打著自己的臉頰,懊惱剛剛不理智的舉動。我應該對他很冷傲啊,很不屑一顧啊,我應該裝作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真是要命,每每事情發生後才覺得自己沒有處理好。

02

窗戶玻璃被敲響,我側頭,蘇銀生用手掌貼在玻璃窗上,饒有興趣地看著我笑,然後他從後門進來,坐在了我旁邊。

“你跟展憶之間的故事還蠻多的嘛。”蘇銀生小心翼翼地打探著我和展憶的事情。

“你還挺愛管閑事的。”我毫不留情地回擊。

“習慣了。”蘇銀生淺笑著,然後沒有再問我們之間的事情,拿出英語課本開始預習。

兩個人相處比較尷尬,我也拿出英語課本裝模作樣地記著單詞。

很多天裏,我都沒有再去過黑聲酒吧。

當時的逃離,一定全都被月牙看在眼裏,我實在不知道去找她能說些什麽。

放學回家的時候,我繞了條路想去月牙家看看,卻看見展憶從月牙家的院子裏走了出來。

我才平複下去的心湖再次泛起了漣漪。

我沒有猶豫,徑直轉身就走。

眼睛中的霧靄將視線模糊,我吸著鼻子,回想曾經的往事。

當初讓江月牙幫我抵擋展憶,當初江月牙主動送醉酒的展憶回家,當初在深巷裏,江月牙隻是說了一句話,就讓展憶聽話地離開。

他倆接觸的時間不多,默契卻是與生俱來的。

一個人擒住我的左手,另一個人擒住我的右手,我在中間,就跟唱戲的小醜一樣,什麽都由不得自己決定。

江月牙曾說:“我快要喜歡上你了,你知道嗎?”

這樣想起來,那似乎並不是盛怒之下說出諷刺的話語,而是借著心頭的悲痛傳達的心不由己。是的,她喜歡展憶。但當時的展憶,卻沒有不顧一切地支持月牙去報仇的決定。

我真是一個小小福爾摩斯。這樣想著的時候,心裏的悲戚被紊亂撫平,將難過撫平的時候,就會假裝自己心裏沒有波瀾,一定會忘記。

畢竟,我跟展憶之間,什麽都沒有。

再度回歸一個人的生活,竟還有那麽點酸楚的懷念。

夏日漸漸臨近,我如同第一次撞見展憶的時候,穿著薄薄的T恤,校服搭在肩上,坐在牆頭啃著老冰棍。

牆頭很高,視線很廣,遠遠地,我看見展憶走在天橋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額頭。

後背忽然中了一粒石子兒,我愣愣回頭,瞥了一眼身後的肇事者。末了,我心底忽然生出一個計謀。

看著身著休閑裝未著校服的何蕭,我跳下牆,笑著問:“一起去玩嗎?”

何蕭很納悶我的主動邀請,卻大義凜然地說:“去,怎麽不去?”

我很自然地挽著何蕭的胳膊,說:“那麽,就這樣走吧。”

何蕭的臉上浮現出一絲受寵若驚的笑容,難以置信地指著挽著他胳膊的我的手,說:“這樣走嗎?很像情侶呢。”

“那沒關係,我也想知道談戀愛是什麽滋味。”我坦白道。

“那你就找對人了。”何蕭抽出自己的胳膊,一把摟住我,道,“跟著我,讓你感受什麽是戀愛的滋味”。他湊過來,聲音在我頭頂響起。

我任由何蕭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指引著他往展憶的方向走去。

“要去看電影嗎?”何蕭問我。

“好。”我體貼地配合。

“那我帶你去。”何蕭褪去痞意,柔聲道。

我心裏有些愧疚,不知這樣做是好是壞。

真惱人,從前的風箏從來不會想這些、顧忌這些。

何蕭帶著我在小賣部買了兩根熱狗,並詩意地說道:“夕陽配熱狗,天長又地久。”

穿過特林路,行人比較稀少,何蕭的手從我的肩膀滑到了我的腰上,臂膀強勁有力,緊緊地環著我,嘴裏咬著熱狗,跟我分析:“情侶之間要做的事情就是牽手、擁抱、親吻,然後……”

“閉嘴。”我打斷何蕭的話。

“行行行,我閉嘴。”

從停在路邊的汽車倒車鏡裏,我分明看見身後不遠處的展憶刻意跟我們保持著距離,眼睛偶爾往這邊瞥一下。

到達公交站,我隨何蕭坐下。展憶也走了過來,站在一邊,沉默不語。

“嗨,展憶,你也在啊?”何蕭熱情地跟展憶打招呼。

展憶禮貌回應,目光匆匆掃過我的身上,又移了回去。

我心底一片冰涼。

我扭頭,看著何蕭手中竹簽上的最後一截熱狗,撒嬌道:“情侶間是不是要喂東西?喂我。”

說著,我張開嘴,閉上眼睛。

“風……風箏,你是認真的嗎?”何蕭有點不敢相信地看著我。

“認真的。”我睜眼。

何蕭麵露羞澀,然後將手中的熱狗遞到我嘴邊,我輕咬一口,他將竹簽抽了回去。

“這叫間接接吻吧。”我滿臉堆著幸福笑意,餘光瞥向展憶,他的頭垂得很低。

何蕭扳過我的頭,輕聲問我:“你是在刺激展憶吧?”

我臉上的笑容轉瞬即逝。

何蕭笑眯眯地看著我,聲音裏竟有幾分不悅:“這種程度怎麽夠呢?”

我一愣,直勾勾地盯著何蕭。

何蕭忽然大聲說:“對於情侶來說,直接接吻會更幸福啊。”

他話音剛落,我便明白過來,想逃開,卻奈何腦袋被何蕭鉗得緊緊的,身子也動彈不得。

何蕭閉目,俯下身來,唇齒相撞間,他霸道又熾烈,我鬼使神差般沒有避開。

何蕭輕聲說:“初吻吧?總該讓人難忘的。”

公交車到達站台,我身後一聲巨響,回頭見展憶匆忙上車時,於車門前摔了一跤,然後又急忙起身,跳上了公交車。

我看不見他的容顏,也看不見自己的表情。

但我的心,卻劇烈地疼痛了起來。

一抽一抽的,胸口就像是被人擰了一把,疼痛不已。

“不需要看電影了吧?”何蕭在我旁邊開口。

“明明就很喜歡他啊。”何蕭彎腰,胳膊撐在膝蓋上,然後抓著自己的頭發。

喜歡?

這兩個字真的好陌生,兩情相悅是喜歡,一廂情願,也是啊?

“我不知道……”我回神間,突兀地說出這句話,臉上眼淚縱橫。

“真惱人。”何蕭抬起頭來,然後捧著我的臉,用衣袖給我拭去臉上的淚水,道,“以後不能這樣騙我”。

“對不起。”我的目光聚焦在一處,模糊又清晰,清晰又模糊。

“風箏?”何蕭喚著我,語氣裏有幾分擔憂。

我沒了值得稱讚的理智,沒了值得收藏的尊嚴,沒了鋒芒畢露的銳氣,我現在隻有難過,心絞般難過。

我不想傷害自己,也不想傷害展憶,亦不想傷害何蕭。

“我這樣的人,是不是就該一直一個人生活?”哭腔在話音裏蔓延,我什麽都顧不得。

“是。”何蕭的回答出乎我的意料。

我瞪大了眼睛,愣愣地看著他。

“每一種生活都是自己換來的吧?”何蕭笑著說,“好煩惱啊,你這樣利用我,但這也是我自己選擇的。風箏你現在畏畏縮縮的,一點也不可愛,有什麽事我們都坦白地說出來啊。”

說出來,談何容易。

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別人看來輕而易舉的事情,一旦發生在自己身上,就簡直難如登天。我也不想畏畏縮縮,但是遇到的事情太多,有些事情你能勇往直前;有些事情,你必須要去考慮很多,甚至是嚐試放下。

我放不下……

是的,放不下展憶,也放不下月牙。

03

一個人,真的不是矯情。

除了展憶和月牙越走越遠,連風芝也越走越遠了。

空****的家裏,她很少再回來,每周把錢匯到我卡裏,然後,忙著跟徐睿商量結婚和新家的事情。

我也沒有去打擾她。

周五的時候,我因為熬了夜,一覺睡到第二天下午,然後在**翻來覆去,頭腦一直不夠清醒,也不想起床。

月牙給我打電話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的。

“幹嗎啊?”我將**的毛絨公仔一腳踢下床,起床氣格外明顯。

江月牙那頭很吵,她避開音響聲和喧鬧聲,大聲道:“你來‘黑聲’,展憶喝了好多酒,發酒瘋呢,我拉都拉不住!”

我的頭腦猛然間清醒,然後幾乎是慣性一般,急忙起床穿上外套,踩著拖鞋,頭發沒梳臉沒洗就急匆匆趕去黑聲酒吧。

看著那個站在桌上舉著空酒瓶大聲唱情歌的少年,我真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那怎麽會是展憶?打扮得跟個地痞似的。

江月牙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急切地道:“你可來了,你看看吧。”

展憶鬧夠了,坐下去,左擁右抱兩個小太妹,開始和她們劃拳,她們輸了,展憶就往她們的胸口倒啤酒。

“展憶!”我的聲音穿破重重音浪。展憶的目光投向我身上,再收回,繼續跟她們劃拳。

我走過去,將兩個小太妹打發走,然後將展憶從桌子上拖了下來:“你在幹嗎啊?你瘋了!”

展憶緊緊抱著桌子,低吼道:“你別動我!”

我將展憶手中的啤酒瓶一把搶過,狠狠摔在地上,清脆的破裂聲令展憶安靜了下來。他慢慢抬起頭,眼神裏盡是空洞和無力。

“你以為就你會摔啊?”展憶一隻手舉起酒吧圓桌,然後砸向地麵,“我也會啊!”

酒吧裏響起一陣尖叫,本來在玩鬧的眾人自覺地躲在了一旁。

圓桌砸向地麵,濺起的玻璃瓶碎片彈向我的臉頰,在顴骨上劃開了一道細長的口子,我沒有躲,眼睛裏充滿血絲地盯著展憶。

“展憶!”

江月牙驚呼著上來推開展憶,轉向我,手掌撫上我的臉龐,又怕弄痛了我,擔心地挪開,聲音微微顫抖:“你沒事吧?”

“你走開。”我輕聲道。

我繞過江月牙身邊,迎上展憶,笑問:“好玩嗎?”

“挺好玩的。”展憶的眼睛裏流淌著冰冷的光。

我一步一步逼近展憶,眼神遊離:“我能理解為你喜歡我嗎?”

那天的事,除了那天的事,我想不到會有什麽能刺激到展憶了。

展憶溫柔一笑,諷刺道:“我怎麽敢喜歡你?你可是個很了不得的女人。”

“過獎了。”我回以微笑。

天知道我們四目相對時,那笑容有多酸楚。

展憶垂下頭,一隻手摩挲著我的脖子,輕輕扣著我的後腦勺,說:“對於接吻,你要不要嚐試下我的,反正你那麽隨便。”

我聞言,變了臉色,羞辱感頓從心起。

展憶根本就不管我的表情變化,另一隻手從我的腋下穿過,緊緊圈我入懷,強吻如驟雨般覆蓋而下。

我心中燃起羞憤,抵著他的胸膛想要掙開。

我從不知道展憶的力氣如此之大,他的雙臂、他的貪婪,像是一隻猛獸一樣汲取著我的呼吸和生命。

我艱難地躲開,一合牙齒,咬上他的嘴唇,展憶因疼痛低吼了一聲,卻遲遲不肯鬆開對我的鉗製。

我猛一用力,他的臂彎終於鬆開,我趁機將他推開,一揚手,一個巴掌重重地落在他的臉上。

手心傳來陣陣發麻的感覺,展憶的臉上印著清晰分明的手指印。

“打得好。”展憶喃喃道,指尖撫上臉頰,不由得咧嘴顫眉。

我衝向吧台,直接擰開一瓶啤酒,Shala勸我不及,我一口飲盡,握著酒瓶返回展憶身邊,用力一推展憶:“這是對你最後的恩賜,展憶!從此以後我們什麽關係都不會再有!”

展憶一個趔趄摔倒,額頭被酒瓶碎片劃傷,鮮血緩緩而下。

“天啊!”

我已經聽不清四周的聲音,有人撞開我,有人在尖叫,有人在喊救命。

我腦海裏一片空白,抬頭間,屋頂的LED燈光落入我的瞳孔裏,我一陣眩暈,最終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識。

這個世界那麽大,但是你的世界那麽小,兩個原本就喜歡的人,為什麽要互相傷害?那是青春裏不堪提起的傷痛嗎?

那根本就是愚蠢啊。

我醒來的時候,江月牙守在我身邊。她說怕風芝擔心,所以沒跟風芝講。

“你的問題不大,臉上的傷口不要碰生水知道嗎?”江月牙用手掌貼著我的額頭,柔聲道。

人躺著的時候,脆弱會急劇提升,眼淚會更加肆意而出。

江月牙知曉我心事一般,道:“展憶可被你打慘了,不過還好,沒有生命危險,就是額頭上可能要留疤了。”

我沒有說話,閉上眼睛,鼻翼**,忍不住難過。

“風箏。”江月牙握著我的手,道,“對不起,我自己糾結了很久都沒有找你跟你說清楚,是,沒錯,我也挺喜歡展憶的”。

我抽回手。

江月牙忍著抽泣,笑著說:“但是展憶喜歡你啊。你知道嗎?他每次來勸我的時候,三句話不離你的名字,說‘風箏很擔心你’‘你還有風箏啊’‘風箏是真的為你好’。抱歉,看著他的樣子,我忍不住想逗逗他,想看他著急為難的樣子。但是,風箏,我從來沒有想過真的要跟展憶發生什麽,你相信我好不好?”

我緊閉雙眼,睫毛被眼淚浸濕。

“多可笑啊。”江月牙還是沒能忍住,吸了口氣,自嘲道,“我……我比展憶大兩歲,你也比他大好幾個月,但是我們兩個……人家,人家根本就沒做什麽,卻讓我們兩個死心塌地地去對他有興趣,咱們倆怎麽都不及那麽一個臭小子呢?”

我轉過身,用被子蒙住腦袋,不想再聽江月牙講話。

我靜靜地觀察著月牙的動靜,板凳在地麵上挪開,發出刺耳的聲響。

既然暫時做不到互相釋然,那就遠離,給對方一點空間。

我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將純白的枕頭染上了深色。

04

我沒有去過問展憶的情況,也沒有去打聽過他的現狀。

六月的知了還在不厭其煩地鳴叫。

我一個人坐在堰塘湖邊,茂盛的大榕樹替我遮去了毒辣的陽光,湖麵偶爾拂來一陣微風,略帶涼爽之意。

“喂,你還這麽有興致?”身後突兀地出現一個人,一聽聲音就知道是誰了。

“我並不歡迎你。”我坦白地道,手中的雪糕隻剩下一根木棍了。

蘇銀生繞過長椅,在我身邊坐下,說:“還有一年就要畢業了。”

“嗯。”我知道,雖然心情不夠好,但智商還是夠用的。

“你有什麽打算?”蘇銀生問我。

我的腦海裏忽然憶起去年,月牙帶我去立交橋上的那一幕。我信誓旦旦地承諾她,我一定會跟著她的步子考上A大,隻是我沒想過物是人非這種東西來得那麽突然。

我將雪糕棒準確無誤地拋進垃圾桶,說:“A大。”

“那可是所很不錯的學校。”蘇銀生說。

“我知道。”我站起來,伸了個懶腰,道,“我要去個地方”。

蘇銀生也站起來,終於進入了主題,問我:“你不問問展憶的事情嗎?”

“問他做什麽?”我明知故問。

蘇銀生說:“我覺得你心裏還是在掛念他。”

“你是我肚子裏的蛔蟲?”我反問。

蘇銀生一本正經地說道:“你難道不知道展憶從受傷後就再也沒來過學校?”

我的動作僵住,我的確不知道他這麽久都沒來學校。

“他……他額頭上的傷很明顯,自尊心強,不想讓別人看到像是毀容的臉。”蘇銀生歎了口氣,語氣極為遺憾。

“毀容?”我心裏一驚,事情沒有那麽嚴重吧?

蘇銀生一攤手,道:“總之他不願出來麵對別人。”

“那……那又怎樣?”我嘴硬道,然後趕緊說,“我還有事,就先走了”。說罷,我邁開步子,擇方向而奔,顧不得蘇銀生還在我身後勸我去看看展憶。

毀容?不願意出來麵對別人?真的那麽嚴重?那我去看他,豈不是會被趕出來?我才不要去看他!說了以後什麽關係也沒有!

我一路思忖著,稀裏糊塗地到了江月牙的家。

命中注定,躲也躲不掉。

我站在路口猶豫了三分鍾,最後還是行動壓過想法。

月牙的院子被收拾了一番,比以前更有味道。被摔壞的花盆裏的花被她移植了出來,在院落角落挖了一處泥地,全種在裏麵了。

似乎是聽到外麵有動靜,客廳的月牙開門探頭:“咦?風箏。”

“這裏挺漂亮的嘛。”我環顧四周,不禁感慨。

“你進來坐,外麵熱。”月牙招呼著我進屋。

落座客廳,月牙給我泡了杯茶。

“你在A大還好吧?”我寒暄著。

“挺好的。”月牙應著我,拿起她的十字繡,她曾跟我說她在家閑著沒事的時候就會繡點東西。

我啜了口茶,說:“明年這個時候,你就是我的學姐了。”

月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抬頭詫異地看著我。

“怎麽?不歡迎我?”我問。

月牙臉上終於浮現昔日的明媚,她說:“怎麽不歡迎。”

“跟你說個事。”我放下茶杯,傾身問,“聽說展憶額頭上的傷導致了他毀容,他都很久沒來上課了,是這樣嗎?”

月牙一愣,然後徐徐點頭:“是呢。”

“那你們怎麽都不跟我說啊?”我著急地問道。

月牙低下頭,有點不好意思:“以為你還在生氣,還在介意。”

“我當然生氣了,你知不知道他跟我說了什麽?”一說到這裏我就很氣憤,旁人老認為是我打傷了展憶,卻不知道他靠近我的時候說了些什麽。

“說什麽?”月牙問。

我站起來,雙手叉腰,氣勢十足:“他說!他說要親我,說我是個隨便的人……”話到末尾,我的氣勢減半。

“啊?真是不可饒恕,怎麽可以跟女孩子說這種話?”月牙為我抱不平。

“你也覺得過分對吧?”我問。

月牙點點頭,轉而又說:“但是畢竟你跟何蕭接吻刺激了他嘛,他喝醉酒了你就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呃……”我已經分不清月牙是幫誰說話。

月牙掏出手機翻出了一條短信給我看:“這是他的地址,你要去嗎?”

我瞥了一眼,說:“不去。”

“那我刪了。”月牙說得很幹脆,做得也極為幹脆。

我連忙捉住她的手,說:“留著吧,我……我再出去散散步。”

“好啊。”謊言說得很明顯,江月牙卻附和著我。

我起身,客氣道:“多謝招待。”

“不謝。”月牙以待客之道對我。

“走了。”我說。

“不送。”月牙繼續坐下去繡十字繡。

我可真會裝,出門抬頭,眯著眼睛望著刺眼的陽光,我的整顆心像跌進冰窖一樣。

真的要去?

剛才那一瞥淋漓盡致地展現了我的智商,我已經記下了展憶家的地址。

枯燥的周末,枯燥的天氣,枯燥至極的考慮。

我最終還是去了展憶小區的樓下,先進超市選了些水果——看望病人最重要的是心意,沒有鮮花總得有點水果。

來到展憶家門口,我又踟躕了。

在門口徘徊了很久,還沒敲門,門就從裏麵開了。

開門的是個婦人,不出意外應該是展憶的媽媽。

我連忙鞠躬垂首,喊道:“阿姨您好,我……我是來看展憶的。”

“你是風箏吧?”展憶媽媽疑惑地問我。

我抬頭,納悶地問:“阿姨您認識我?”

展憶媽媽溫柔一笑,說:“展憶提起過你,我猜的。”

“我……”一想到那天晚上我推了展憶一下,我就禁不住愧疚起來,“阿姨,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展憶媽媽似乎沒聽明白我說的是什麽,笑著回答:“既然找展憶,那就進去吧,展憶在家呢。阿姨出去買點菜,回來做晚飯,你就在這兒吃飯吧。”

“嗯,好。”我愣愣地回答。

展憶媽媽笑著給我打開門,叫了一聲展憶的名字,然後進了電梯。

我關上房門,在玄關處換鞋。

展憶從裏屋走了出來:“誰呀?”

一見是我,他立馬側過身子,遮著額頭,問:“你怎麽來了?”

我直言不諱:“我可以馬上走。”

“不是,你進來吧。”展憶遮遮掩掩的,讓我進他的臥室。

我把水果放進冰箱,不明就裏地跟著展憶進臥室。

他之前在學習,書桌上還擺放著習題本。

展憶背對我,不讓我看他。

“你……真的因為額頭上的傷,很久都沒去上課了嗎?”我坐在展憶的**,問他。

“啊?沒有啊。”展憶納悶地回答著我的話。

“可是蘇銀生和月牙都說你沒去啊。”我說。

展憶微微側頭,回答:“我去了,我沒有請假。”

我反應過來,蘇銀生和月牙那兩個家夥。

“沒什麽,我被騙了。”我垂頭,狹小的房間裏透著絲絲尷尬的氣氛。

良久後,我說:“對不起。”

“不!”展憶急忙說,“明明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那你說。”我忍不住指著他。

展憶低頭,手指在書桌上不安分地亂動:“對不起,我是一時氣急才說那樣的話。”

“你為什麽氣急啊?”我不依不饒,空氣裏彌漫著曖昧的氣息。

“我……”展憶有點窘迫。

我往床頭挪了挪,正好可以看見展憶的側臉,我問:“你什麽?”

展憶憋紅了臉,我好笑地看著他。終於,他從凳子上猛地站起,凳子受力不穩,“啪”的倒在地上。

“是的是的!我喜歡你!所以我一時氣急!”展憶麵對我,低吼,太陽穴上青筋突出,我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

被……表白了?

我抬頭望著他,移不開目光。

展憶的目光就像一團烈火一樣,他俯下身來,我雙肘撐在**,身子不由自主躺了下去。

展憶兩隻手撐在我兩側,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所以我搞不懂你為什麽要跟何蕭接吻,我也不明白為什麽你看見我和月牙的事會那麽生氣,我原以為一直以來隻是我在暗戀你。”

“才不是!”我不禁反駁,一出口,才發覺這話語裏透著青春期的悸動,一言剛出,我的耳根一陣滾燙。

展憶離我很近,溫熱的氣息撲在我的臉上。

門外忽然傳來聲響,展憶如遭電擊般跳起來,然後趕緊扶起凳子坐在書桌前,假裝咬著筆杆做習題。

我舔了舔嘴唇,調整好坐姿,做著深呼吸,麵紅耳赤。

05

“展憶,媽媽回來了。”展憶媽媽在客廳裏打開冰箱,再關上,然後推門進來,看見我乖乖地坐在一邊,手裏捧著一本書,展憶坐在書桌前,奮筆疾書。

“你們先玩,我去做飯。”展憶媽媽笑著推門出去。

展憶鬆了口氣,側頭看我,目光相碰,又再次尷尬地挪開。

展憶的媽媽廚藝非常好,在餐桌上閑聊,我才得知展憶爸爸出差去了,因此不在家。

展憶媽媽很照顧我,一直往我碗裏夾好吃的,我一想到方才在臥室裏令人心跳的場景,根本沒有吃飯的心情。

展憶媽媽說:“展憶這孩子,從小就老實,特別讓我和他爸爸省心。”

“是挺老實的。”我附和著。

“所以他的學習我從來不過問。”展憶媽媽笑著說,話題一帶到自己家兒子身上,就停也停不住了。

“媽,吃飯時不能說話。”展憶化解尷尬。

“行,媽媽不講話,媽媽這是疼你啊。”展憶媽媽笑著歎氣,滿臉幸福,“唯一的缺點就是長大了愛頂嘴了”。

我笑,誰不是呢。

小時候大家都很單純,世界都很小。長大了,世界變大了,思維開闊了,都是不樂於被束縛的吧。

吃完飯,我主動收拾桌子。展憶媽媽攔下我,讓我去看電視,然後回頭招呼展憶:“兒子,過來幫媽媽洗碗,人家風箏是客人。”

“行。”展憶無奈,隻能進廚房去幫他媽媽。

展憶媽媽神秘地關上了廚房的門,我失笑,很顯然,她是不想讓我這個外人聽到些什麽。

我坐在沙發上,百無聊賴地按著遙控器,電視台已經被我調了好幾輪,也沒有找到喜歡的節目或者電視劇。

現在的人啊,手機當電腦用,電腦當電視機用,至於這電視,都是當擺設用了。

我無聊地躺在沙發上,抬頭數著天花板上彩燈的個數。

廚房裏突然傳來隱隱約約的爭吵聲,電視聲音太大,我聽不太清楚。

我走過去,剛想敲門問需不需要幫忙的時候,展憶媽媽的一句話令我全身僵硬起來。

“風箏哪一點好了?整天在學校無所事事的。”

展憶辯駁道:“你聽誰說的風箏不好了?”

“誰說的?都在說!”展憶媽媽明顯動怒了,“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臉上的傷是怎麽來的啊?你說你長這麽大,我這個做媽的都沒舍得打你,她那一推就直接給你額頭上留下永久性傷痕了,她哪點好啊?”

“風箏就是好!再說了這件事情你不知道原委就不要亂說,本來就是我先對不起她的。”展憶急切地道。

“媽!”

展憶媽媽似乎也有點著急,聲音裏帶著啜泣:“我這是擔心你,你知不知道?風箏那丫頭我打聽過,她沒有爸爸媽媽,是個棄子,現在養她的那個女人在酒吧工作,是個不幹不淨的女人,她自己也在學校惹是生非,上次因為打架還住院了。”

“媽,你能不能別這麽說風箏,她的身世是她的尊嚴啊!”

門外的我已經聽不清他們在說些什麽了。

那種生存的能力,隻不過方式不一樣,就真的要被唾棄嗎?

我苦澀一笑,緩緩舉手,敲了敲門:“阿姨,我能進來下嗎?”

廚房立即安靜了下來,展憶媽媽調整聲調跟我說:“風箏啊,進來吧。”

我推開門,臉上充滿笑意:“阿姨。”

展憶媽媽立即換了副笑臉,問:“怎麽啦?電視不好看嗎?”

我臉上還堆著笑意,眼眶裏卻終究流露出內心的傷痛:“阿姨,風芝在酒吧裏唱歌,沒有給人陪酒,沒有跟人亂來,她沒有不幹不淨。”

展憶媽媽一愣,臉色頗為不好。

展憶走過來,伸手想摟我肩膀,被我無情推開。我看著展憶媽媽,仍舊笑著說:“阿姨,我是一個棄子沒錯,但是我活得很健康,很快樂,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比風芝更愛我。打了您的兒子,我很抱歉,因為我當時實在是做不到忍受他說我是隨便的人這種說法。”

我心裏一片委屈,臉上淚水泛濫。

展憶媽媽沉默,不知該說什麽。

“阿姨……”我吸了口氣,一次次推開想靠近的展憶,說,“如果您覺得我打擾了您的兒子,我向您保證,以後絕對不會再來找展憶,在學校遇見也不打招呼,我以後再也不會來打擾他……”

“風箏。”展憶握著我的肩膀,想要對我解釋。我推開他,連連搖頭,避退逃開。

我不想在這裏待下去,一刻也不想。

我就像個**的可笑的人,任由他們看著、笑著、侮辱著。到時候,他們還會指著你說,誰讓你不穿衣服了。

外麵的世界,已經陷入了一片黑暗,如同我的內心。

我漫無目的地走在街頭,心情和思緒被來來往往的車輛碾碎飄散,連渣滓都不剩。

我從自動販賣機買了罐啤酒,邊喝邊走,喝到一半的時候,我猛地將啤酒砸向地麵,吼道:“不是我的錯!我為什麽要自己虐待自己!”

話音一落,我蹲下身去,抱著自己哭了起來。

這個世界真可笑,我的生活不是一場戲啊,我不需要這麽曲折,不需要這麽戲劇化……

可是為什麽,我明明剛剛收斂心情來跟展憶道歉,卻是這樣的結局?我真的搞不懂。

“風箏?”

一個男聲在我的身後響起。

我抬頭望去,淚眼迷蒙中,徐睿的臉龐越湊越近。

“你怎麽了?”徐睿連忙脫下外套給我披上,然後將我扶了起來,“開車到這裏,看見有個人很像你,沒想到真的是你啊。來,我們上車,先回去”。

我沒有說話,任由徐睿抱著我將我送上車。

他穩穩地駕著車,不時擔憂地望向我。

我坐在車上,蜷縮著身體,許久後,我帶著懇求的味道說:“能不能不告訴風芝?”

徐睿目視前方,聲音令人信任和安心,他說:“好。”

徐睿將我安全送回家,一直等到我洗完澡上了床,他又過來,擔心地撫了撫我的額頭,然後替我將被子掖好。

我閉上眼,淚水不經意滑出。

徐睿蹲在我身邊,輕輕地給我拭淚:“風箏,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告訴我,我不會讓他好過的。風芝把你捧在手心裏嗬護,她從不舍得讓你掉淚。”

徐睿的話很溫柔,很親切,我鼻翼一陣顫抖,忍不住抓緊被子快要哭出聲。

“別哭了。”徐睿輕輕拍著我的頭,說,“我在這裏陪著你,等你睡著了我就去你媽媽的房間休息,有什麽事來找我,我會跟你媽媽說我在加班的”。

我還是沒能抑製住,大聲地哭了起來,然後不停地點頭。

徐睿輕柔地拍打著我的肩膀,一下一下地安慰我。

窗外,忽然下起了雨,雨打玻璃,急驟如我的心跳。

風芝,如果我有個爸爸,是不是就是這種感覺?

他一定不舍得自己的女兒被別人欺負吧?

有那種父親的人,真的很幸福啊,在他們麵前,你就像一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

可是,風芝,人長大,真的好難過。

我一點也不想長大,一點也不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