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聽到這樣的話，特別是從林源一的嘴裏聽到這樣的話，說不震撼是騙人的。林源一確實很帥，我們班的女生在私底下評選出的全校帥哥榜上，他總是位居第一。麵對這樣一個公認的校草級帥哥的表白，雖然表麵上我極力表現出很平靜的樣子，但其實心早就狂跳不止。我覺得有些意外，也有些感動，但更多的是覺得不可思議。
程真牽著我的手突然一用力，手上傳來的力道讓我從剛剛的震撼中驚醒過來。我小心地瞥了程真一眼。他眯著眼睛看著林源一，側臉的輪廓堅硬得如刀刻一般。
我吸了一口涼氣，對林源一說：“對不起，你突然和我說這些話，我沒辦法答複你，而且我現在也沒想過談戀愛。”
我說完，回頭看看程真，他不理我，鬆開我的手扭頭就往外麵走。
“沒想過談戀愛？”林源一突然說，“那麽程真呢？你又是不是隻把他當成是弟弟這麽簡單？”
麵對這樣直白的質問，我說不出任何狡辯的話。
林源一一點點地向我靠近，眼裏是掩飾不了的炙熱。
“離她遠點。”一隻修長有力的手一瞬間按住了林源一的手腕。
去而複返的程真擋住了林源一，眼睛裏迸射出擋不住的怒意，就像燒著一小簇火苗，隨時都會燃燒成熊熊烈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生氣的程真。他可是跆拳道黑帶，我害怕再鬧下去會出事，連忙拉住程真的衣角，皺眉說：“程真，我覺得不舒服，快點去醫院吧。”
程真聽完，將林源一的手狠狠甩出去，說：“你追女生的手法還真是老土。”看了看我他繼續說，“我和李薇之間的關係不用你操心，在我看來，她就是一個喜歡裝好人，又容易讓人騙的笨蛋。你對多少女生說過這些話，我管不著，但是對她就不行！”
程真說得對，我一直都是一個傻瓜，比如，麵對此時此刻的情況，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隻能幹瞪著眼睛裝傻。
是誰說過，如果有一個人喜歡你，當你做出傻乎乎的事情以後，他會罵你，會警告你，會心疼你，他會在你需要他的時候出現在你的身邊，他會總是叫你笨蛋或者傻瓜，然而那些惡毒的話，到頭來卻都是為了你好。
我心中一時五味雜陳。我有些糊塗了，程真為什麽生氣？難道說是為了我？
程真想拉著我離開，可是我的全身好像石化一般，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他一回頭，看到我呆滯的目光。
我仰頭看著程真。他逆著光，挺拔地站著，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我輕輕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心髒正完全不受控製地急速跳動著。我在心裏問自己：“這是不是就叫做心動？”
低下頭，我再也不敢抬頭看程真，任由他拉著自己走。
從醫務室出來，程真就放開我的手。我知道他是生氣了，轉頭很誠懇地對他說：“我沒有故意招惹林源一，而且他也不是壞人。”
程真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站著不說話了，剛才那股逼人的氣勢也沒了。他不理我，撇開臉往前走。
一直到市醫院的檢查結果出來，他都一直在和我冷戰。好在檢查結果沒有問題，這讓我們都鬆了一口氣。程真說：“我下午還有課，先送你回學校。”
“你逃課出來的？”我驚訝地喊出聲來。
他不屑地說：“逃什麽課，我跟老師請過假的。”想必老師對他這個保送生或多或少都有些關照。
回去的路上，我再也沒有聽他開口講過一句話。我們坐在的士上狹小的空間內，氣氛越來越沉默。我們倆相互隱藏著真實的自己。我們之間的感情再也不像小時候那樣，隻是單純的喜歡或是討厭那麽簡單了。
運動會以後，流言忽然一發不可收拾。有人說，在KTV看到林源一抱住我；有人說，看到我和別人為了林源一大打出手；更有人幹脆直接問我是不是林源一的女朋友。我隻是笑著反問“真的嗎？我怎麽不知道有這樣的事情”。
大家看我一臉事不關己的樣子，時間久了，也都變得興趣寡然。
天氣越來越冷，我和柳婷吃火鍋已經上癮了。星期五的晚上，我們坐在市中心廣場樓上的火鍋城裏，柳婷一邊夾起一塊土豆往嘴裏放，一邊愉悅地說：“天氣冷吃火鍋就是爽啊！”
我咬著筷子看了她一眼說：“看你，吃得滿嘴都是油。”
“要的就是這個感覺。”說著，柳婷拿起紙巾擦了擦嘴角，又從包裏翻出手機說，“今天星期五，一中籃球隊要訓練，差不多到點了吧，我讓他們隊長過來一起吃，我也很久沒看見他了。”
“對了，隊長到底叫什麽呀？”我問。
“陸銘宇。”柳婷想了想補充一句，“我順便要他喊程真一起過來。”
“叫他幹什麽，我們都快吃完了。”我說。
柳婷白了我一眼：“你是不想見到程真吧？你和程真到底怎麽了，怎麽還在鬧別扭啊？都多長時間了。”
隊長的電話接通，柳婷的話說得簡潔明了：“快點到市中心廣場的火鍋城來……十萬火急……對了，程真在不在呀？”隨後，柳婷衝我眨眨眼，換了著急的口氣說，“程真，小薇她好像很不舒服，你快過來幫忙，快！”隨後柳婷掛斷電話，哈哈大笑。
“呃，這個玩笑有點過了。”我有些鬱悶，一會兒程真來了肯定要找我的麻煩。
沒過多久，程真就出現在火鍋城門口。他叉著腰，大口大口地喘氣，手臂上還戴著訓練時用的護腕，身上穿著球服，外麵披了件非常寬鬆的藍色校服，好像還不是他自己的。
我幾乎把臉埋到碗裏麵去了，暗自歎氣：“這下完蛋了。”
柳婷看著程真愣了一下，恥笑道：“嘖嘖，你這是穿著誰的衣服跑出來了？”
“隨便拿了件衣服就出來了。”程真跑過來，紊亂的氣息還沒有平複，他低頭問我，“怎麽了，上次的檢查結果不是好好的嗎，又出什麽事了？”
他走到我麵前，輕輕拍了拍我的頭，害我的鼻子和碗裏剛夾上來的涮羊肉來了個親密接觸。我抬頭瞪他，卻迎上兩束焦慮的目光。恍然中，我的腦海裏忽然閃過四個字——柔情似水。
我暈乎乎地低下頭，夾起羊肉往嘴裏塞。結果太急了，連臉都被燙得通紅。
“喂，臭小子你也不慢點，柳婷明顯是耍我們的……”隊長從後麵追過來，大聲喊著。
柳婷笑得有點狡詐：“你們不是在吵架嗎？怎麽又這麽關心她？”
程真沒有做聲，在我身邊坐下來，倒是隊長和柳婷兩個人聊得火熱。
程真看見火鍋已經吃得差不多了，又完全插不上話，幹脆拿了衣服，轉頭和隊長說：“你送我表姐回去好了。另外，提醒你一下，單獨相處的時候，小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柳婷狠狠地瞪了一眼程真，他若無其事地轉頭給我遞了一個“你還想在這裏當燈泡當多久”的眼神。
“我也吃完了，先走了。”我配合地起身和柳婷說拜拜。
心跳得那麽快，我本來也沒有什麽食欲。
跟著程真從火鍋城裏麵出來。晚風徐徐，微涼的風拂過麵頰。兩人走在街上，一時都沒有說話。
經過麥當勞外賣窗口的時候，我覺得口幹舌燥。
“想吃？”程真注意到我的眼神，回頭問。
“嗯。”我微微咽了一下口水。
他默不做聲，走向了甜品外賣口。
我站在街邊，忽然就想起從前的一件事情。那個時候，程真還是個每月搜刮我的零花錢的討厭鬼。有一天他打壞了東西，怕我向程叔叔告狀，於是就舉著一支雪糕，討好我說：“小薇，想不想吃雪糕？”
雖然我很想裝出不在意雪糕的樣子，可是眼神早已經出賣了我的心思。
他把雪糕遞到我麵前，一字一句地說：“想吃，就要聽我的話。不許說我的壞話。”
那個時候，自己真的很討厭他的所作所為，可是現在回想起那些幼稚的惡作劇，我的嘴角居然會不自覺地彎起。
從回憶裏緩過神來，我開始思考，我和程真之間到底是什麽樣的感情呢？
程真突然大喊一聲：“小薇，前麵！”
我聞聲抬起頭，一束刺眼的燈光射過來，刺痛了我的眼睛。我抬手遮住燈光才看清楚迎麵開過來的一輛車。我的心裏驟然一緊，恐懼的感覺席卷而來。與此同時，一雙手突然緊緊抓住了我的手臂，用力一拽，我踉蹌地跌進一個有力的懷抱裏。
迷糊中，耳邊傳來汽車尖銳的刹車聲，車子停住了，時間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我睜開眼睛，冰激淩掉落在地上，白色的奶油四處飛濺，手臂上傳來一陣疼痛。我猛地抬頭，看見程真的臉上一片慘白。
來不及掩飾的驚恐，還有微微發抖的手臂，我能感覺到，他此刻有多麽的慌張。原來，程真也有慌張的時候。
“那個……我沒看到有車……”我被嚇得連話都說不順了。
我抬頭看他，他的目光灼熱。
忽然，他眼裏的恐懼轉為怒氣。他的手還緊緊地抓著我的手臂，我害怕他發脾氣，縮了縮手，他反而抓得更緊了，但嘴裏隻是說了兩句話：“你想嚇死人嗎？以後再也不準吃冰激淩了！”
我驚訝地抬頭，卻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汽車沒開多遠就停下來，司機從車上下來，一臉緊張地問：“有沒有傷到哪裏？”
程真火大地對著汽車司機罵了句粗話：“媽的，會不會開車呀，轉向燈都不打。”
一時之間，我的腦海裏隻有一句話：“我和他真的隻是姐姐和弟弟那麽簡單嗎？”
當車撞過來的一瞬間，程真將我拉進他懷裏，我清晰感覺到他劇烈的心跳，那種自然流露出來的驚恐，並不僅僅像一個弟弟袒護姐姐那麽簡單。那麽，我能不能理解為，這是程真對我的真情流露呢？
生平第一次，我突然有種搞不清狀況的感覺，七年前對他的認知，在這一瞬間被顛覆。
我想說點什麽卻又找不著話題，瞄了瞄他還在生氣的臉，低著頭沮喪地說：“程真，我剛才走神了，下次會注意的。”
“還有下次？”程真的動作突然停滯，轉頭看我，“李薇，你真是沒救了！”
我僵住了，不明白他為什麽突然發脾氣，有些不高興地講：“我又沒要你救。”
程真的臉色變了變，退後兩步，說：“對，你是沒有說過，是我自己犯賤。你要知道，不是每一次我都可以在背後拉你一把，有時候你也真是活該，可是我就是看不得你現在這種委屈的樣子，一看到我就會覺得煩躁，會忍不住想要去罵醒你，我還真是犯賤！”失望地看了我一眼，程真轉身離開。
凜冽的夜色中，我覺得手腳冰冷，明明知道他對我從來都是惡言相向的，可是這一次，我卻還是心痛不已。我以為自己對程真的那種強烈的思念隻是源於小時候在一起的依賴感，然而，當一次次的接觸過後，我才開始明白自己內心深處的想法。
程真的身影即將融入夜色裏，我甚至都沒勇氣再去看，似乎每看一眼胸口的疼痛就會增加一分。我覺得頭痛欲裂，腦子裏的念頭全部糾結在一起。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他了？
那晚之後，我一個星期都沒有見過程真。
學校裏麵的法國梧桐葉子落滿了一地，光禿禿的枝椏還是那樣筆挺筆挺地矗立著。我坐在操場邊的石凳子上，仰頭看著一望無際的天空，腦袋裏麵一時迷糊一時清醒。
這種天氣，真是讓人傷感。從圖書館回寢室的必經之路上，有一群男生在打球，我不自覺地望過去，很快就從裏麵認出林源一的身影。
他永遠是這麽的引人注目。
坐在石凳子上我順手翻開從圖書館裏借的書，呆呆地看著上麵的字，很久都沒有翻動一下。
“想什麽呢？”林源一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了我的身邊，他放下手裏的籃球在一旁坐下。
我微微一愣，抬頭看著他，笑了一下說：“想你今天打球還真遜。”剛剛一連幾次失誤，投籃也失了水準，還真不像是林源一在打球。
林源一低聲笑了笑，說：“你可以隻回答前麵兩個字。”
我一愣，臉頰有些微紅，尷尬地“嗬嗬”笑了兩聲，扭過頭回嘴說：“嘴這麽貧，難怪別人會叫你‘球場浪子’。”
林源一輕輕笑了幾下：“這種外號是別人叫著玩的，我根本沒在意。”他笑眯眯地望著我，表情曖昧地說，“說起來還要怪你，你說，你坐在這裏，不是讓我分心嗎？”
我懊惱地想，自己沒事這麽多嘴幹什麽。
自從林源一說要追我開始，我已經徹底頭大了，好聲好氣的婉言拒絕沒有用，實在忍不住了就惡言相對，可他也隻是溫和地笑笑。這種纏人的追求方式，讓我徹底對他沒轍了。
我現在才明白為什麽林源一的身邊總不缺優秀的女生，他帥氣的外貌加上自信的談吐都對女生產生了無盡的**力。
“林源一追你追得挺勤的，都快變成你的跟班了。”林源一回球場以後，柳婷又不知道什麽時候走過來，開口問，“被校草追的感覺怎麽樣呀？”
“非常不好。流言滿天飛，而且沒有一條是靠譜的。”我實話實說。自從校運會之後，大家都知道我成了林源一的新目標。流言傳播的速度和歪曲的程度遠比我想象的還要誇張。
比如剛剛，我和林源一隻是在操場上說了兩句話，被人看到也可以成為話題。
有女生經過，就在那高聲議論：“那個女生就是李薇吧，看上去也沒什麽特別的，真不知道林源一怎麽會喜歡她。”
“什麽呀，她很有手段的，上次李薇就在KTV公開和蔣芳芳爭風吃醋。”
“看不出她那麽大膽呀。”
“這種女生，林源一跟她在一起不會長久的。”
於是，林源一的緋聞女友名單裏，又多了一個“李薇”的名字。有人說，看到他們在醫務室裏牽手；又有人說，看到他們一起去看電影；還有人說，看到他們抱在一起熱吻……緋聞是最犀利的武器。很快，在其他同學的心目中，我變成了一個整天纏著林源一又工於心計的女生，就連平時不怎麽說話的女生現在都用敵視的目光看著我。
隻有柳婷非常不平地安慰我說：“我覺得那些說閑話的人，純粹是羨慕嫉妒，吃不到葡萄就說葡萄酸。明明是林源一在追你，怎麽傳成現在這樣？”
我隻是笑笑，不予評論。嘴巴長在人家身上，她們愛怎麽講怎麽講，我依舊是原來的我。
流言有越演越烈的趨勢，即使我們隻是單純地一前一後走進教學樓，也會淪為別人的談資。
偏偏在這種敏感時期，化學老師還安排同年級的班一起上實驗課，而我們班恰好就和林源一他們班分在一起。
進教室的時候，因為我去得晚了，實驗室裏麵密密麻麻地坐滿了人。
“小薇，這邊。”林源一站起來，非常惹人眼地朝我招手。
我一愣，立刻就感覺到周圍女生怨恨的目光。我正猶豫著要不要過去，柳婷對我說：“怕個屁啊，你越是躲，越是招人閑話。”
她說的話不是沒有道理，要是我不過去，八成又會講我裝模作樣。
好在上課的時候，林源一非常認真。他用一隻手支住下巴聚精會神思考問題的樣子原來是這麽的吸引人。
講台上，化學老師正在擺弄著一個儀器做實驗講解，一向認真聽課的我，此刻卻有些意興闌珊，把視線投向窗外，托著頭發呆。
今年的冬天來得特別早，氣溫驟降，狂風在外麵呼呼作響。窗戶外透進來的冷風，讓人感覺冷颼颼的。
下一個月就快到程真的生日了。12月24日——平安夜。程真還真是上帝的寵兒，出生在這樣一個甜蜜的節日當中。
聖誕節將至，四處都是濃烈的節日氣氛，我卻無法開心起來。偶爾回神，我側頭看看身邊的柳婷，她正在埋頭發信息。
“和隊長發信息呢？”我托著腮問柳婷。
柳婷的臉上難得露出害羞的神情，麵頰上透出一點淡淡的粉紅，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叫我去參加他們球隊的平安夜晚會。”
我有些羨慕，但更多的，卻是茫然。
化學老師向來眼神好，上他的課走神是最容易被叫起來回答問題的。果然，我聽到化學老師揚聲說：“李薇，李薇！上課開什麽小差呢？你來說下為什麽要用長頸漏鬥把硫酸銅溶液倒進量筒的底部。”
我聞言一愣，站起來，腦子裏一片空白。我正不知所措，一個壓低的聲音在我耳邊說：“因為硫酸銅溶液的密度比水大。”
我有些錯愕地看著斜對麵的林源一，愣了片刻，機械地重複了他的話。
“嗯，坐下吧，注意上課的時候不要走神。”
我鬆了口氣坐下來，目光轉向林源一。他用一隻手支著頭，很認真地聽著課。老師轉身在黑板上寫字的時候，他突然回過頭，對我笑了笑，笑容溫暖。
心裏像是有什麽東西被觸動了，一下子變得不太平靜。
“小薇，”柳婷神秘兮兮地說，“你和他……到底要曖昧到什麽時候啊？”
我低著頭，掩飾著自己微紅的臉，回答：“哪裏有曖昧。”
柳婷歎了口氣：“我看你能躲到什麽時候。”
做實驗的時候，老師把兩個班的同學都打亂了，然後重新進行兩兩編組，配合做實驗。
和我分在一起的女生，一直在低頭看小說，顯然上課沒有認真聽講。做一組實驗的時候，需要兩人配合。我握著量筒說：“我來加熱，你來稀釋濃硫酸。”
她不是很情願地把書收起來，答應說：“嗯，好。”
我點燃酒精燈的時候，女生往水裏麵加的硫酸明顯已經過量了，我喊了一句：“夠了，夠了，不要再加了。”女生好像受了驚嚇，手突然一抖，飛濺出來的硫酸溶液濺在了我的手背上。
女孩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憋紅了一張臉，不停地為自己的失誤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送你去醫務室吧。”說著說著都快急哭了。
手背上傳來一陣灼熱的刺痛感，還好硫酸溶液已經稀釋過，濺在手上的也隻有一點點，看著麵前比自己還驚慌的女生，我笑了笑，想說“沒關係”，可我還沒來得及說，手就被人扯了過去。
“把硫酸濺到別人手上，知不知道有多危險！”
粗暴的斥責聲在教室裏麵突然炸響。
所有人，包括在教室裏巡視的老師，全都被剛剛的聲音給鎮住了。
讓人震驚的，不僅是聲音裏透出的怒氣，更是喊出這句話的人，竟然是學校裏出了名的對女生溫柔的林源一。
還好隻是稀硫酸，被淺淺灼傷的地方用幹抹布擦淨以後，林源一又幫我弄來小蘇打衝洗。確定了沒事，他才說：“好了，這樣子才不會傷到皮膚。女孩子總是愛漂亮的，不要留疤才好。”
我驚訝地看著林源一，我一直以為男生大都是大大咧咧的，沒想到原來他竟然是這樣細心。
“發什麽呆，沒看過帥哥啊？”
林源一伸手在我眼前晃晃。
“嗯……”我沉吟了片刻，回答他，“沒見過這樣的你。”
他靜靜地看著我，溫暖的笑容在嘴角輕輕綻放，淺淺的話語在我的耳邊縈繞：“那麽，你有沒有一點兒被感動呢？”
我低著頭說：“你就知道油腔滑調。”
他按在我手臂上的手，緊緊地握著，掌心無比炙熱。林源一的手很大，很溫暖。漸漸地，那個被灼燒的地方也沒那麽痛了。
“我以為你會覺得很感動呢。”他聳聳肩，把手抽離。
我微微遲疑了一下，輕輕將手放進自己的校服口袋裏，掩飾著起伏不定的內心。
自從那次化學實驗以後，我在學校的日子過得更加不平靜了。
先是晾在宿舍的衣服莫名其妙地被扔到垃圾桶裏，然後是黑板上突然出現惡意中傷我的話，就連走在學校裏，我都會被不認識的女生撞倒。更讓人氣憤的是我去食堂吃飯，一個陌生的女生端著蛋花湯從我身邊經過，“不小心”地把湯水弄在我身上，完了還不忘記衝著我回眸一笑。
這是明顯的挑釁呀！
“嫉妒，全都是嫉妒心作祟。”柳婷擼起袖子，替我打抱不平，“你要反抗啊！不然她們真當你好欺負了。”
“何必呢，本來就是沒有的事。如果我和她們對著幹，不就等於承認自己和林源一有關係嗎？”我看著柳婷，不鹹不淡地說。
柳婷泄氣地坐下來，咬牙說：“可是你這樣太虧了，我看你幹脆高調一次，答應和林源一在一起得了。”
趴在操場的欄杆上，我看著對麵操場上打球的林源一，有些鬱悶地吸了口氣。
雖然學校嚴禁早戀，可是這個年紀的人誰沒有點懵懂的感情，差別就在於有的人低調，有的人鬧得沸沸揚揚。
我托著下巴說：“我怎麽這麽倒黴呀。林源一以前也有女朋友，也沒有鬧成這樣啊，何況我和他之間還什麽事都沒有。”
柳婷想了想，忽然醒悟過來，說：“對呀，你說會不會有人故意在背後挑撥是非。”
不會吧？誰會故意來針對我呢？我沒有得罪過誰呀，林源一的前女友裏麵，我有印象的隻有李佳，可是我們也隻碰過一次麵，連認識都談不上啊。
頭頂是無限廣闊的深藍色的天空，操場上傳來一陣叫嚷聲，把我的思緒打亂。側頭看過去，球場上林源一帥氣高大的身形依舊是那麽惹眼，他投球的手掌將球穩穩地托住。球飛出去，準確地投向籃筐，球在籃筐邊緣打了幾轉，我的心也跟著那個球打了幾轉。
輕柔的風從我臉上緩緩滑過，我若有所思地看著不遠處的林源一。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的出現已經不會再讓我覺得突兀。林源一的身上仿佛有種神秘的磁場，吸引著我不自覺地靠近。
想起他那深沉的眼神，我忽然覺得有些暈，搖著頭說：“完了，我居然動搖了。”一聲歎息過後，我半開玩笑地講，“如果，我答應和林源一在一起，麻煩就能迎刃而解，其實也可以嚐試一下。”
柳婷愣了愣，詫異地問我：“你怎麽突然……”柳婷說著說著，聲音突然低下去。她的視線越過我的肩膀，落在我身後。
我疑惑地問：“怎麽了？”
從我身後傳來一個怒氣十足的聲音：“你想利用林源一？”
我回頭，眼睛驀地睜大，驚呼一聲：“李佳！”
李佳看著我的目光充滿了敵意，看得我心髒不自覺緊縮，呼吸哽在了喉間。
“那個……”我剛準備開口，立刻被她打斷。
“我都聽見了。”李佳咬著嘴唇，垂在兩側的手緊握成拳，眼睛慢慢通紅。她揚手就朝我臉上打下來，卻被柳婷一把攔下了。
“喂，你是誰呀，幹嗎打人！”
李佳恨恨地看著我，眼睛裏麵仿佛有一簇火苗在燃燒，她的目光幾乎要把我射穿。
這個樣子的李佳看來有點可怕，我不禁縮了縮脖子。
李佳看著我，眼睛驀地睜大，聲音提高幾分：“李薇，沒想到你這麽有心計！”
操場上的人聽到聲音都朝這邊看過來。
一時間我蒙了，腦袋像是被抽空一樣，空****的。
不是因為李佳的話，也不是因為周遭的目光，而是因為我看到李佳的眼淚，一滴一滴，如同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掉到地上。
“神經病啊！自己先動手打人，居然還哭！”柳婷對著她喊。
李佳抽回自己的手，突然抬起頭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說：“既然不是真心喜歡，我勸你離他遠一點。”
我的思緒都亂了，聲音傳進我耳朵裏，我卻聽不真切。麵前的李佳，哭得梨花帶雨地跑開了。
好在上課鈴及時響起來，替我解了圍。在被操場上那些閑言碎語淹死之前，我狼狽地逃回了教室。
一整節課，我都聽不進任何東西。我趴在課桌上，把臉埋進雙臂間。
柳婷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問：“你沒事吧？”
我衝她笑一笑，回答：“沒事。”
“剛才那個女生是誰呀？”
“李佳，是林源一以前的女朋友。”
“她呀，”柳婷驚訝地說，“以前市數學競賽的第一名，本來可以保送進重點高中的，不過後來不知道為什麽沒有保送成。”
“和林源一有關嗎？”我轉頭問。
柳婷搖頭說：“也許吧，聽說她那個時候和林源一的鐵哥們兒曖昧不清，純粹是自作自受。”這一瞬間，我隻覺得，這些混亂的關係讓我更加頭痛了。
校草的前任女友和現任女友在操場大打出手的事，隻過了一天，整個學校就傳出好多個不同的版本。
本來我以為不去理那些流言，一切都會慢慢地淡下來，可是事情的發展似乎已經超過了我的想象。
上最後一節體育課的時候，我去器材室還器材。器材室的老師下午請假了，我點好物品又在登記本上簽了名字，突然聽見“咚”的一聲，我才發現自己被反鎖在了器材室裏麵。
器材室很偏僻，出來的時候外套還扔在教室裏，手機也放在校服口袋裏。
“外麵有人嗎？”我用力敲了敲器材室厚重的大門，外麵並沒有人回應。放學的鈴聲已經響過，外麵根本就沒有人經過，我的嗓子都喊幹了，也沒叫到人。在我快放棄的時候，外麵突然有人回應了我。
是路過的校工救了我。
初冬的夜晚帶著寒意，我搓了搓手，全身上下都覺得冷，可是再多的寒意也抵不過我滿心的委屈。冷風刮進眼睛，眼睛澀澀的，我吸了吸鼻子，用力揉揉眼睛。冷風中，我一眼就看到通往寢室的台階上，迎風站立的程真。
我一瞬間頓住，他怎麽會在這？我把頭壓得更低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至近，他快步跑到我的麵前。從他嘴裏微微喘出的氣體在寒冷的空氣中化成淡淡的白霧。
單薄的白色毛衣，呆滯的眼神，全身上下被凍得毫無知覺，我想，我此刻的模樣必定是狼狽至極。
程真低頭看看我身上的單衣，皺了皺眉頭，問：“這麽晚了，穿著件單衣在外麵亂晃什麽呢？”
片刻的沉默過後，我輕聲說：“我這是鍛煉身體，你沒事別來煩我！”
我也知道自己遷怒程真不對，可是，沒辦法，看見他的一瞬間，心裏積壓的委屈全都湧了出來。他是唯一一個可以讓我不用顧忌形象亂發脾氣的人。
我一直覺得自己不是那種情緒外露的人，而且我也自認為足夠堅強，不會被閑言碎語所傷害，可是當我一看見程真，就莫名其妙地變得不像自己了。
程真眯著眼睛看我，眼裏並沒有責怪的意思。他伸過一隻手來，托起我的下巴。我撇過臉去，他的手便追過來，將我的臉扳正，讓我正視著他。
“你哭了？”程真放柔了聲音問。
“沒有。”我強忍著鼻尖的酸澀，瞪著他。
“被人欺負了？”
“為什麽和別人在操場吵架？”
“是不是那個女生欺負你？”
“說話呀，你怎麽什麽都不說？是非讓我逼你講話，對吧？”他的手用力按住我的肩膀。
“不是，不是，不是！程真你不要又想占我便宜，老娘不吃你那套！”我的手抵在他的胸口，拚命拉開我們之間的距離。
程真“噗嗤”一聲笑出來，看著我彎彎嘴角，終於舒了口氣，放開了我。
“嗯，還會發脾氣，證明沒有變傻。”程真說著，取下自己的圍巾給我戴上，“心髒不好，逞什麽強。”他一說話就嗬出溫暖的氣息。
我沒有說話，配合地低下頭。圍巾上有他的味道。這一刻，即使是在這樣狼狽的情況下，我卻覺得心裏一片寧靜。
“別亂跑了，快回寢室吧。”他放緩了語速柔柔地說。
我問他：“你怎麽會在這？”
程真看看我，撇了撇嘴說：“還不是因為你，柳婷打電話到處找你呢。快上去吧，別感冒了。”
我正要往上走，他又突然叫住我：“李薇……”
“幹嗎？”
“那些流言我也聽到了，別去在意。”
“我沒在意。”
程真點了點頭，想了一會，才繼續說：“林源一，不會……真是你的男朋友吧？”
突然，手機鈴聲響起來，聲音是從程真的口袋裏發出的。他掏出手機，一接通，對方迫不及待開口：“程真，小薇到現在還沒有回來，不會出什麽事情吧？”很大的聲音，隔著電話我都能聽清楚。
“她剛回來，就在寢室樓下。”程真把手機遞給我，“你自己跟她說吧。”
電話那邊，傳來柳婷的聲音：“小薇，你去哪裏了呀？”
我看了一眼程真說：“我剛剛去體育器材室還東西，結果把自己不小心鎖在裏麵了，手機又沒帶，還好有人經過。”
“你沒事吧？”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眼程真，他正微眯著眼睛看我，氣氛有些怪異，可我又說不出到底是哪裏怪異，也就不再理會他，繼續說：“我已經回來了，沒事的。”
掛了電話，我對程真說：“那我上去了。”
“哦。”他在身後應了一聲。
程真低沉的聲音帶著磁性，仿佛綿延的溪水汩汩地趟過，讓我的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柔軟。想了想，我停下腳步，回頭對他說：“我沒有和林源一在一起。”
程真一頓，清俊的眉眼全化開在如水的月色裏。淺淺溫柔的情愫，在他的眉梢眼底流轉。
“知道了。”他的語氣裏麵似乎帶著一絲喜悅。
我回到寢室，草草解決了晚餐，在柳婷的催促下，洗了個舒服的熱水澡。然後，她和我擠在一張**。兩個女生在一張小小的**講著悄悄話。困意襲來的時候，柳婷忽然問我：“小薇，程真他……是不是喜歡你？”
我已經快要閉上的眼睛猛然睜大：“你說什麽？”
“不知道，我總覺得程真對你……總有哪裏……不太對勁……”她的聲音越來越小，直到被均勻的呼吸聲所代替。
林源一的，李佳的，他們的臉，在我的腦海裏掠過。
最後，是程真英俊的笑臉……
吹了一晚上的風，我有些著涼了。第二天吃過藥，又請了一上午的假，我一直睡到中午才起來。這時，柳婷的電話打過來，她急匆匆地說：“小薇，出事了！”
“喂，喂……”一串關機的鈴聲響起，我的手機忽然沒電了。我暈乎乎地趕回班上上課，還沒進教室，突然聽見教室裏麵一陣**。
然後，我看到一個身影正朝自己走來。
林源一麵無表情地低頭看著我講：“我剛從辦公室出來，你們班的班主任好像在找你。”
“現在嗎？”我有點不確定地看著他。
“嗯。”林源一點頭。
我看了看前麵的教室，又看看林源一，轉身朝著反方向的教師辦公室走去。
“小薇！”
林源一忽然叫住我。
我聞聲回頭。
林源一薄唇緊抿一下，擺手道：“沒事。”
轉身的一瞬間我清晰地看見，林源一的手緊握成拳，又鬆開。
到了教師辦公室，我敲門喊了聲：“報告。”
進去的時候，看見班主任和教導主任都在裏麵，我不禁有些錯愕。
班主任指著我，對教導主任說：“她就是李薇。”
教導主任歎了口氣，點點頭。
我驚訝地看著眼前兩個神情嚴肅的老師，隱約猜到了，今天的事肯定跟最近的流言有關。辦公室裏麵凝重的氣氛讓我有種很不好的預感。
班主任將一疊照片推到我麵前。
“昨天有人在教務處的信箱裏麵投了一封信……”
照片上，男生按著女生的肩膀，背景是女生寢室樓不遠處，我的臉拍得非常清晰，男生沒有露臉，隻是一個背影，我一眼就認出那是程真。
早戀，自甘墮落……這樣的詞出現在我的身上，我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他們的聲音卻那樣清晰真切地傳到我的耳朵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