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心底絕望的冰冷
“啊——”
一大早,洗手間裏傳來我的驚叫。
天啊,鏡子裏這個掛著黑眼圈、皮膚蠟黃無光、活像剛從棺材裏爬出來的人是誰?
宿醉加上熬夜、失眠,後遺症就是我一臉憔悴。
“不行,叫我怎麽頂著這張臉去上課啊?”刷牙之後,我開始在櫃子裏翻找起來。
上午八點半,我出現在教室裏,拙劣的妝容又一次掀起了話題。
天知道,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自己化妝!用的還是十九歲生日時舍友送給我的化妝品。在這之前,我碰都沒碰過這些東西,既不想用,也不敢用。
不得不承認企圖用黑色的眼線掩蓋黑眼圈是欲蓋彌彰,淡淡的桃紅色的眼影更是讓我看起來像個正在趕赴戲劇舞台的小演員,不過以我那糟糕透頂的菜鳥化妝技術來說,沒有把自己化成一個嚇哭小孩的妖精已經是萬幸了!
還沒坐下來,那些輕笑和細碎的低語已經鑽進了我的耳朵——
“她是怎麽了?把臉塗成這樣,要去參加化妝舞會嗎?”
“是不是準備下課後要去約會啊?最近越來越愛折騰了!”
看來我今天的妝真的很失敗,雖然它隻是個匆忙的、十分鍾完成的淡妝。
即使如此,我依舊告訴自己不要去理會那幾個交頭接耳並且斜睨著我笑的男女同學。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對外界的眼光不那麽在意了,反正我都加入了樂隊,連父母的“聖旨”都敢違抗了,還怕這些閑言碎語?
但是,隻有一個人,我比誰都在意他的反應,那就是我放在學籍卡卡套裏的照片上的那個人。
如果林家雨看見我莫名其妙地化了妝來上課,會不會以為我學壞了呢?想到這裏,我心裏又生出了一絲不安的情緒。
從某種意義上說,我確實學壞了。溪原說得對,我現在就是個不良少女,以前的乖乖女已經一去不複返,但是在我的心裏,依舊住著一個純情的女孩啊!
當我看見林家雨和另一個男同學有說有笑地向這邊走來的時候,趁他的視線還沒落到我的身上,我便很沒用地從教室裏溜走了。
從教室裏走出來的時候,我心虛地加快了腳步,就像身後有老虎在追似的。
回到宿舍,我懶懶地躺在寢室的小**,翻著圖書館借來的那本樂理書。宿醉的效用還在,我昏昏沉沉的,像條大懶蟲躺在**,連下午的課都沒去上。
這時候,隻有一件事能讓我打起精神,那就是音樂工作室的排練。
下午四點半,我從**一躍而起,換上衣服,前往那個魂牽夢縈的地方。
“訂做衣服?”一到工作室,就得知自己要訂做衣服。需要測量尺寸的消息,麵對手裏拿著一張舞台服裝設計稿向我步步逼近的溪原,我一臉茫然,“我穿S號的衣服,呃,這還要量嗎?”
“作為‘愛的期限’樂隊的主唱,難道你要穿著你那些寬大的T恤登上舞台嗎?做一件合身的衣服就是造型設計的開始,三圍隻是基礎,還有肩寬、臂長、腿長、大腿圍、小腿圍……”
“什麽?原來當個主唱還有這麽多的講究啊?”原本以為當樂隊的主唱隻要有副好嗓子就夠了,看來是我膚淺了。
“歌手要表達的不隻是歌曲,還是靈魂,是文化!站在舞台上,你就不隻是‘唱歌’,而是‘演唱’,而舞台的藝術是多元化、多方麵的融合,從化妝到發型,再到服飾,隻是最簡單的包裝,台風也很重要。在台上,即使是說一句話也要經過多番思考的,更別說學樂理,如何配合樂器,如何配合聽眾,如何身形兼備,要學的東西還很多。”說著,他彈了彈手上的那張手稿。
“我的天,這麽多學問?”我不禁驚歎,“你……你會給我培訓的吧?學完這些,需要多久?三個月夠不夠?”
溪原用鄙視的眼神瞥了我一眼,哼地冷笑了一聲,說:“三個月?你以為這裏是速成培訓機構?這些事你要用一輩子的時間去學,有生之年能掌握到一定程度就已經不錯了。”
雖然溪原以一副專業人士的嘴臉狠狠地嘲笑了我,但是不可否認他懂得比我多多了,在他麵前,我還隻是一隻菜鳥。不,我連菜鳥也算不上,連入門都沒有。
“在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的人把歌唱藝術作為終生事業,一輩子有事可做,有目標可以追尋,這樣不是很好嗎?一旦擁有了這種強烈的願望,你就會像被燈塔的光芒引導著的小船,永遠不會在茫茫大海上迷失。”
難得溪原會對我說起這麽深奧的話題,而且我覺得他說的很有道理。
我也想一輩子有事可做,可我希望它絕不是我在讀的這個該死的生命科學專業!但是……
“但是在這個世界上,理想永遠是豐滿的,現實永遠是骨感的。我現在能有多少時間,去做多少事呢?”
“好吧!你現在能做的就是到洗手間去,把衣服脫了!”溪原不知從哪兒摸出一根軟尺,丟到了我身上,“櫻,帶她去量一下尺寸!”
看著櫻手裏拿著寫滿我身體詳細尺碼的記事本,我有種隱私被別人連鍋端的奇妙感覺,歎了一口氣,現在櫻不僅知道了我心裏最大的秘密,連我身體的秘密也記錄得一清二楚了。
更衣室外,溪原和岑風正聊著什麽,桌上攤著幾張潦草的圖紙,似乎是在討論著舞台的布局。
“櫻,等一下——”
我還沒來得及阻止,櫻已經興高采烈地把尺碼表遞到了溪原的手上。
“呀!不許看!”尺碼全暴露,豈不是等於**被看光了嗎?我眼疾手快地把尺碼表奪了回來,緊緊地抱在懷裏,“你,你看到什麽啦?”
“拜托不要用那種看色狼的眼神看著我好嗎?你搶得這麽快,我根本什麽都沒看到啊!”溪原鄙夷地看了我一眼,“其實我根本不用看尺碼表,用目測就能知道你的三圍是78、58、80,是不是?”
“老大,完全正確呢!”櫻用力鼓掌,高聲歡呼。
“你,你渾蛋!”我氣得滿臉通紅,被這兩人這麽一瞎胡鬧,豈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的三圍啦!
“真抱歉,我可不是故意猜中的!”溪原聳聳肩說,“如果你覺得這不公平,我可以告訴你我的三圍。”
“拜托,誰會對你的三圍感興趣啊?”我用力瞪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才抑製住了撲上去掐死他的衝動。
“真可惜,我的三圍可是比你有料得多,那麽你就繼續保持這天使般的身材吧!”溪原趁我氣得發抖時從我手中重新奪過尺碼表,丟到櫻手裏,“給我們的主唱訂一身天使的衣服吧,應該挺合適的!”
“這個靈感真不錯!”岑風憋著笑,在沙發上抱著肚子一抽一抽的,“如果羽毛成本太高,可以考慮用廁紙改造!”
天使?被冠上聖潔的光環,我正沾沾自喜呢,轉念一想,不對啊,天使是沒有性別的,這家夥根本就是在嘲笑我的平胸嘛!
“你——討厭死啦!”我醒悟過來,從沙發上抓起一個靠墊往他頭上丟去。
最可氣的是,這個家夥輕鬆地用一隻手接住了我的攻擊:“啊,別生氣,天使大人,我會幫你保守秘密的。”
有這樣的隊長,該說是不幸嗎?不過我想,有了溪原,以後的日子都不會無聊了。
“那我出門去買布料了哦!”櫻向我們揮手,岑風、薛蘇也跟著出門。
當大門砰地關上後,音樂工作室裏隻剩下一個塗改著演出服飾圖紙的溪原,和一個整理唱片的我。除了圓珠筆在紙上發出的沙沙聲和碟片被翻動的劈裏啪啦聲外,隻有一片安靜。
看著他咬著筆杆冥思苦想的模樣,我很難把他跟之前那個說話不饒人的低俗家夥聯係在一起。想到剛才的事,我依舊一肚子氣,故意把唱片弄得啪啦啪啦地響,但是溪原似乎沒有聽到,一點兒反應也沒有。
這個渾蛋,做出這麽過分的事情,卻好像沒事人一樣,連個道歉也沒有!
我越想越氣,幹脆把一張重金屬搖滾樂推進了唱片機裏,按下播放鍵,狹小的空間裏頓時充滿了主唱鬼嚎般的嘶吼和瀑布般傾瀉而下的急促鼓點。
溪原像是耳朵裏塞了棉花,依舊一點兒反應也沒有。看見他沒有我期待中的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嚇得渾身一抖,我不禁有些失望,手裏拿著一張碟,恨不得往他腦袋上砸過去。
意識到我的情緒正處於一種前所未有的、即將脫韁的野馬般的狀態,我不禁開始擔心下一秒我是不是就會由於情緒失控做出什麽更糟糕的事情,於是我又啪地關掉了音響。
“我出去透透氣!”沒好氣地撂下這句話,我把唱片往架子上一堆,就向門外走去。
聽見身後有動靜,我回頭,看見溪原站了起來,從抽屜裏取了鑰匙。
當溪原一聲不響地站到我身邊,我才意識到原來他是要跟我一起出去。
光看我的表情,就該知道我有多麽介意他過火的玩笑了吧,可是這個人卻選擇無視我身上發散出的灰黑色空氣,自顧自地跟了過來。
“昨天晚上回到家裏,有沒有被爸媽打板子?”走下樓梯,他突然湊近我的耳邊,小聲問道。
沒想到他突然問起了這個,我被他嚇了一跳,下意識地彈開半米,腦海裏頓時浮現出昨晚深夜的那一幕,唇上似乎還殘留著隔著紙巾他手指的熱度。那時我們兩個靠得是那樣近,隻差一點點,就要撞上他的唇了。
想到這裏,我的心禁不住又快速地跳了起來。
“怎麽不說話?難道真的被家法伺候了?”看見我紅著臉低頭不語,溪原原本輕鬆的表情突然變得嚴肅起來,他一把捉住我的手問道,“喂,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受傷?”
“啊!我……”手被捉住的力度不輕,他認真的態度讓我有些招架不住,剛才受的氣一下子消退了,我有些尷尬地笑了笑,掙紮著把手抽了出來,“沒有啦!我沒事,昨天偷偷回到房間,媽媽都沒有發現哦!”
“這樣啊,那太好了,不良少女這門課,你算是及格了!”溪原放開我的手,鬆了一口氣說。
“你……你怎麽突然這麽關心我?害我雞皮疙瘩掉了一地!”我臉上不快地說著,但實際上心裏多少有些感動。
“要是你受不了嚴刑拷打,在你爸媽麵前把我供了出來,我豈不是成了帶壞純情乖乖女的大渾蛋?”
“你少來了,你本來就是個把人帶壞的大渾蛋,隻不過……你該擔心的難道不是女朋友吃醋嗎?”說到這裏,我的腳步慢了下來,轉頭對上他的眼,試探地小聲問,“說起來,你……有女朋友嗎?”
問出這個問題,我不禁有些後悔,這個問題,也實在太過直接了!
溪原愣了一下,轉而凝視著我,看得我頭皮一陣發麻。
“你……該不會看上我了吧?哦,不是吧?”溪原的唇際閃過一絲輕笑,我分明看見了他眼裏的嘲諷,“雖然我對你的心意感到很高興,但是很抱歉,我對胸部小並且思想單純的女性沒有興趣哦!”
“你——未免太不要臉了!”我的臉漲得更紅了,“我的品位才沒有這麽差勁,會對你這種不知廉恥的人動心!胸部小又怎麽樣?思想單純又怎麽樣?像我這樣純潔的少女,世界上已經很稀有了!是很珍貴的寶物哦!”我不服氣地反駁他。
哼,他不要臉,那麽我也可以不要臉!
“你不要輕易把人給看扁了,我現在還在青春期呢,說不定再過三四年,就會變成身材火爆的超酷辣妹!到時候我理都不理你,你可不要後悔哦!”
聽了我的話,溪原撲哧一聲笑了:“哈,你就這麽不甘心嗎?還真是有信心啊!那我該說期待你的成長嗎?”
“哼,當然!”
溪原攤開手,做出一副無話可說的表情。
短暫的沉默中,周圍的空氣彌漫著一種不尋常的味道,似乎有什麽在彼此的心裏慢慢地醞釀著。我不知道溪原在想些什麽,但是我知道,我的頻率一定和他的不一樣。
這算是告白失敗嗎?
一陣惆悵突然擊中了我,失落之後,我突然驚覺,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我已經這麽在意溪原對我的看法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告訴自己,這個家夥雖然長得帥,偶爾表現出溫柔,但是骨子裏始終是一個高傲的王子,我還是不要輕易靠近他的好。
“芊芊,我看你今天就到這裏吧,現在可以回去了。”走上樓梯,溪原突然開口說。
我心裏咯噔一下,疑惑地看著他:“為什麽?”明明是他要我下午放學來這裏的,現在為什麽又要我回去?
“好吧,你不需要每天都來這裏,其實我們也不是天天待在這裏的。”溪原看著遠方說。
我一臉錯愕,腦子裏冒出了一萬個為什麽。
他不是說要參加演出嗎?
明明是他把我推進了這個樂隊,又興致勃勃地向我描述他的**和藍圖,然而當我衝破障礙,終於成為這個樂隊的一員,抱著一顆必死決心踏進音樂工作室的時候,他卻給我澆了一盆冷水……為什麽他要說這樣的話?
我開始有點兒懷疑他們的用心和之前那些富有**的話語了。
“那……我……”我想再問他些什麽,鬱悶的心情卻堵住了我的喉嚨,動了動嘴唇,我不再追問,“那我回去了。”
走在街上,天色已經暗了,夕陽在教學樓的背後凝成一個紅色的圓球,四周的雲彩被染成了一片片的粉紅色。
迎著晚霞,我看見遠遠地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是林家雨。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我的視線不由得追尋著他的身影,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向上彎,但是我突然又回想起剛才與溪原的談話,忐忑得不能自拔。
“芊芊,你來這裏買東西?”看到我,林家雨有些驚訝,微笑著停住了腳步。
“啊……嗯。”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總不能說我參加了一個樂隊,下午逃課去卻發現無所事事,被樂隊隊長趕了回來吧?想到這裏,我原本上揚的嘴角又耷拉了下來。
“你還好吧?最近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這幾天看你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今天也沒來上課……”
咦,他在關心我?
我愣了愣,心裏一陣悸動,但隨之而來的是一陣淡淡的擔憂,我不知道該怎麽向他解釋:“最近是比較累,而且……”支支吾吾了半天,我卻說不出什麽話來。
看著他擔心的臉,我的心裏漸漸地騰起一種微妙的感覺。這一刻,我覺得我似乎沒有那麽在意他了。如果是以前的我,一定不能這麽輕鬆地和他說話,八成會滿臉通紅渾身發抖,就像得了好不了的熱病一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這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在我心裏的地位正慢慢發生著變化,在慢慢地變輕,就像在陽光下逐漸消融的冰激淩。
可是,我還是害怕他不能理解我的變化,燙發、化妝、逃課……種種的變化,連我自己也對自己感到驚訝,但是,我可不希望我在他的眼裏從一個好好學生墮落成了真正的不良少女!
“而且什麽?”
“事實上,我加入了一個外校的社團。”深呼吸,我盡力讓自己平靜地說。抬起眼睛,我第一次正視他的臉。
一個人如果說了謊,就意味著以後要說更多的謊話來圓最初說過的那個謊,我不願意讓撒謊成為今後和他的大部分談話內容,紙包不住火,這件事早晚會暴露的。
每個大學生在業餘時間,多少都有一些愛好,隻要不是殺人越貨的非法行為,也不是加入什麽邪教組織,有什麽不可以說的呢?
我想,與其被他發現,不如我主動坦白。
“社團?很好啊!能在課餘時間做點兒自己喜歡的事,也是放鬆學習壓力的好辦法。是什麽社團呢?是英語社團,還是電影社團?”
“呃,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麽正經的社團哦……”我尷尬地笑了笑。
“那是小動物保護組織?羽毛球協會?”
“是……是唱歌的,音樂學院的。”我心虛地小聲回答。
“那很好啊!原來你喜歡唱歌啊?我也喜歡呢!”
看著他的笑容,我保持著僵硬的笑,用微弱的聲音說:“是校園樂隊,我擔任主唱。”
林家雨抬起頭來,怔怔地看了我幾秒,這才長長地“哦”了一聲。
這尾音,拖得我一陣心慌。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聊,沒想到今天遇到他,沒想到我們會聊這麽久,更沒想到他會是我第一個泄露秘密的人。
一連串的驚歎號構成了我今天的下午。正和林家雨說起校園樂隊的話題,我突然想起櫻的話:“其實我和林家雨從小就認識了。”
我還記得當時她的表情,雖然是笑著說的,但眼睛裏有一絲寂寞……
“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家雨了,不知道他現在過得怎麽樣,算起來有兩三年了吧?”
我想,櫻的心裏,其實一直很想見到他吧?曾經青梅竹馬、朝夕相處的好朋友。
“家雨,你肚子餓嗎?不如我們去附近吃晚飯?”突然,我的心裏冒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心髒猛地狂跳起來,“實際上,我還有一些事想跟你說。”
“呃……好啊!隻是我晚上還要自習,要在七點半趕回去。”他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
沒想到他答應得這麽容易,我不禁心中一喜,轉身給櫻發了一條短信。
從一個老朋友的嘴裏說出“校園樂隊”這樣的詞,一定比從我嘴裏說出來的要可信和真實得多了。
如果櫻看見林家雨就坐在她的對麵,她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呢?那麽林家雨看見多年不見的櫻,又會是什麽反應?
我很期待。
晚餐的地點定在了離這裏最近的肯德基。
接到一條短信,滑開手機蓋,櫻告訴我,她已經在路上了。
我抿抿嘴,計劃一切順利。把手機放回包裏,一抬頭,卻看見遠遠的,迎麵走來一個又高又瘦的身影。
是溪原!
原本萎靡不振的我頓時眼前一亮,雖然今天和他的相處談不上愉快,但是我畢竟是樂隊成員,而他是樂隊隊長,作為合作夥伴,我想我應該跟他打個招呼。
溪原走得飛快,他邁開長腿,一下子就走近了。他看到了我,接著他飛快地瞥了一眼我身邊的林家雨。
我向他招手示意,然而下一秒,他收回目光,直直地向前走去,和我擦肩而過時,帶過一陣涼風,夾雜著一絲古龍水的冷香。
憑著這個味道,我再次認定,這個對我視而不見的人就是溪原。我放下搖晃的手,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傻瓜。是的,一個失落的傻瓜。
“剛才那人是你朋友?”林家雨在我旁邊問。
“呃,大概認錯人了吧!”我隻好撒了個謊來遮掩自己的糗樣,卻一路沉思著。
我越來越摸不透溪原,他忽冷忽熱的,最近更是冷淡得匪夷所思。
就算是隻見過兩次麵的普通朋友,也用不著這麽冷漠吧?
他會不會是覺得,我不適合成為樂隊的一員呢?
在此之前,我們一直是兩個世界的人,彼此還有一段距離,而我正在努力地融入他們的世界。我正在努力,不是嗎?
我看看身邊的林家雨,這個和我一起在課堂上奮鬥、終極目標是考研的人,從某種意義上說,他才是和我一個世界的人。
林家雨,我是不是和你待在一個世界裏,會比較好呢?
走進店裏,櫻已經坐在裏麵了。看樣子她還沒有點東西吃,拿著一張優惠券翻來覆去地看。
“櫻!”我衝著她用力揮手,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快步走了過去,“讓你等了很久吧?你看看,我帶誰來了?你一定會尖叫的!”
聽見我的聲音,櫻微笑著抬起頭,當她的目光落到林家雨的臉上時,整個人都呆住了,微笑也凝住了。
“櫻,你怎麽沒有帶岑風一起來吃飯呢?你撇下他一個人來吃飯啊?這太不像話了!”我半開玩笑地說,但是卻半晌得不到回應。我回頭看看林家雨,他愣愣地站在我身邊,腳仿佛被什麽吸住了,直直地望著櫻。
兩個人的表情卻是一模一樣地震驚、惘然,甚至還有一點淡淡的傷感……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這樣的表情。
我不說話了,我突然覺得今天的事情做得過於衝動。這兩個人似乎正被一種奇怪的氛圍包圍著,我說不出那是什麽感覺,就好像,他們兩人之間曾經發生過許多的故事,這些殘留的情感的糾葛,在重新遇到它們的主人之後,再度連接起來。
“對不起,都沒給你們說清楚,我……我嚇了你們一跳吧?哈哈哈哈!”夾在兩人之間的沉默中,我不得不尷尬地加大了音量,試圖趕跑這種奇怪的氣氛,“難得碰一次麵,我給岑風打電話叫他來怎麽樣?”
“啊,不用了!他和薛蘇還在裁縫那兒……”櫻拉住我,說話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哦!”我坐了下來。
接下來令人窒息的三分鍾,就在三個人翻看優惠券和菜單的沉默中度過。我注意到這兩人間短暫的目光交流,而林家雨的臉,變得越來越紅。
他們一點兒都不像久別重逢的朋友,女性的直覺告訴我,他們之間肯定有故事!
餐桌上的交談很少,也沒有我想象中的愉悅的氣氛。偶爾提到岑風,林家雨就會看櫻一眼,而櫻則迅速地撇過頭看著我。
我開始浮想聯翩。
兩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同是青梅竹馬,這樣的人物結構如果出現在影視作品裏,千篇一律的發展都是兩個男生同時愛上了這個女生,而令這個女生難以取舍不能自拔。
而櫻則像大部分女主角一樣,捂著心口站在兩米外,用心碎般的聲音衝兩個決鬥的男生大喊:“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你們任何一個人受傷,我都會很痛苦的!”
哦,這是多麽轟轟烈烈的愛情爭奪戰啊!
我跟不上他們的頻率,突然覺得我坐在兩個人中間,礙眼得像一根刺,於是刷地站了起來:“久未逢麵,你們一定有很多話要說吧?我看我就不打擾你們了!”
“啊!芊芊!你別走啊!”櫻伸手要拉住我的衣角,可是晚了一步。
我回頭看見她有些驚慌失措的表情,又看看林家雨的一臉恍惚,咬咬下唇,一扭頭走了。
結果,他們兩個,誰也沒再做出更多挽留的舉動。
我感到心裏往下沉了沉,卻又止不住地好奇,究竟他們之間發生過怎樣的故事?
我走到餐廳門口,轉了一圈又偷偷地回來了,躲在屏風的後麵,卻聽見了一段令我大吃一驚的對話——
“你和岑風,現在還在一起嗎?”
“嗯。”
“兩個人都加入了樂隊,在一起做著喜歡做的事情,一定感覺很幸福吧?”
“家雨……”
“你用這種表情看著我,是什麽意思?”林家雨突然捉住櫻的手,“三年了,我以為一切已經過去了,雖然常常會掛念你,但是今天看見你,我感覺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時候!”
沒想到我一離開,林家雨就變得這麽主動!
我被他的舉動驚呆了,一手捂住嘴巴,以防自己控製不住發出尖叫。
被我猜中了……原來,這兩個人真的有故事!
那麽岑風怎麽辦?我怎麽辦?
這對話,曖昧得不能再曖昧,也清楚得不能再清楚了!
我的心一下子亂了,像被十二級台風吹過,再也理不清了。
我真希望今天沒有這個心血**的會麵,或者,被林家雨緊緊地捉住手,用灼熱的目光注視著的,是一個從來沒有被愛神眷顧過的我,而不是已經名花有主的櫻。
“家雨,你放開我吧!”櫻說著,把手緩緩地抽了回來,“過去的事情影響著你的情緒,可是,把目光放在你的四周,會有更適合你的人出現呀!我希望你不要忽略眼前的幸福!”
我的心猛跳了一下,因為我知道,櫻口中說的“眼前的幸福”暗示的就是我!
我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屏住呼吸,目不轉睛地盯著林家雨的表情,不放過一絲微妙的變化。
林家雨似乎有些錯愕,表情變得更加凝重了。
他沉默了幾秒,終於開口說道:“櫻,我知道你說的是誰……也許是她無意中告訴了你。這份心意,其實我一直都覺得很高興,但我就是沒辦法做出回應……你留在我心裏的印記太過強烈,以至於別人都很難抹去。她是個好女孩,我知道的,但是,對這種缺乏主見的女孩子我實在沒有進一步交往的興趣。”
缺乏主見!
這個詞像一塊石頭憑空向我砸來,我被砸得暈頭轉向。
那一刻,我很想跳出來衝他大喊,誰說我缺乏主見了!
憤懣、傷心、不甘……可是我的心感受得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絕望的冰冷,浸得我手腳發涼。
在同一天裏先後被兩個男生嫌棄的我,被烏雲籠罩著,抱著頭灰溜溜地以最快的速度逃離了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