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撕裂的聖誕夜

我們終究是那麽渺小。

無法回到從前,無法改變曆史,無法抹去那一夜的殘缺,無法停留在純真的年代。

Part 1

我坐在天台的邊緣,雙腳垂在外麵,右手指間夾著一支煙,繚繞的煙霧散發著讓我討厭的氣味,卻又舍不得扔掉。

我輕輕地吸了一口,煙霧嗆進我的喉嚨裏,頓時咳得我十分難受。

“別抽了。”蘇淺揚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我身後,輕拍著我的後背。

我轉過頭,咧著嘴對他笑:“蘇淺揚,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裝了追蹤器啊?不然你怎麽總能找到我?”

“我並沒有在你身上裝追蹤器,但隻要我想找,就一定能找到你。”蘇淺揚坐在我的旁邊說。

我抽出一支煙,遞給蘇淺揚,原想他不會接,可他很熟練地點燃,然後用食指和中指夾住,動作自然流暢。

我目瞪口呆。

他微微一笑,注視著我的雙眼問:“很驚訝嗎?”

雪依舊在下。

他看著遠處,聲音飄緲:“我剛查出患了白血病的時候,有種不想活了的念頭,那段時間我脾氣特別不好,經常會抽煙喝酒,甚至還會和別人打架來發泄自己的情緒。”

他轉過頭看著我,笑著說:“你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覺得我不會做這些?”

我點點頭。

“初夏,我知道你經曆過的事情讓你難過。但活著的人要努力地活下去,這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安慰,你懂嗎?”蘇淺揚的聲音很溫和,“我希望你可以……”

“蘇淺揚。”我忍不住打斷他,不想再聽他說下去。我有預感,他會說一些讓我既高興又難過的話,說一些我希望聽到卻永遠都實現不了的話。

蘇淺揚仿佛沒有看到我的害怕,而是繼續說下去:“初夏,你相不相信一見鍾情?就是那種看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命中注定之人的感覺。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

我呆呆地坐著,不知道該怎麽回應。

蘇淺揚繼續說著:“在那以後的時間裏,我證明了自己的感覺沒有錯。初夏,我喜歡你。”

空氣靜默下來,煙的味道漸漸散去,偌大的空間裏,仿佛隻能聽到我的呼吸聲。

蘇淺揚沒有看我,而是看著天空。

他似乎沒有期盼我的回答,恰好我也無法回答。

“為什麽?”我這個問題真是傻到了極點,但除了這個我又不知道用什麽來打破僵局。

蘇淺揚輕笑一聲,突然伸手按住我的腦袋,俯下身來。

那一瞬間,我以為他會吻我。

可他沒有,他隻是將額頭輕輕地貼在我的額頭上,漆黑如墨的眼眸裏流動著溫暖的波光,他說:“初夏,我喜歡你,很喜歡。”

呢喃的聲音讓我忍不住身體顫動。

看著我發愣的模樣,他又笑了起來,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

“我隻是想說出口。”他很輕地說。

隻是想說出口。

仿佛他已經等待了許久……

“可是,蘇淺揚,我……”

“噓……別說話。我不想聽到拒絕的話,我隻是忍不住想說出口。我知道,你身上背負了太多東西,我很想為你分擔一些。你隻要記住,我永遠都會陪在你的身邊,這樣就夠了。”

這樣就夠了嗎?

玫瑰離世的悲痛還未從我心中消去,我還沒有抓住那個害死她的凶手,若真的是他的媽媽害死了玫瑰,那我們又怎麽可能在一起?

但是,我總覺得他好像什麽都知道。我也沒有多說什麽,就這樣和他一起靜靜地看著香煙燃燒。

“小揚——”

又是那個聲音,我突然有些火了,難道一刻的安寧也不願意給我嗎?

蘇淺秋朝我們走來時,目光裏充滿了厭惡,當她看到蘇淺揚指間的香煙時,咆哮道:“初夏,你幹什麽!你居然讓小揚抽煙!你到底是什麽意思?”

蘇淺揚試圖解釋,可她沒有聽,而是逼近我喊道:“你到底想幹嗎?如果要錢,我可以給你,請你不要再傷害小揚了。我和你說過,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他,你既然不喜歡他為什麽又要勾引他?不就是為了錢嗎?你和你那個媽媽一個德性!”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後,三個人全愣住了。

我看了看自己舉在半空中的手,又看了看一臉震驚的蘇淺秋和驚呆了的蘇淺揚,我不知道自己剛才是怎麽揮起手的,但是我並不後悔。

“你……你居然敢打我!”

“我的母親已經離世了,請你尊重她。”我平靜地說,“我不知道你從哪裏聽來的那些話。但是,蘇淺秋,我一直以為你隻是任性,但沒有想到你和那些人一樣不堪!”

“我說錯了嗎?你媽媽就是一個壞女人,你們那裏的人不都這麽說嗎?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我告訴你,明天我就會把這個消息告訴全學校的學生,讓我爸爸叫你離開。”

“夠了,蘇淺秋。”蘇淺揚終於開口,抱歉地看了我一眼後,拉住了激動的蘇淺秋說,“回去吧,別再說了。”

“小揚,你居然幫她?她剛才打我你沒有看到嗎?”蘇淺秋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又轉向我惡狠狠地說,“你給我記住,初夏,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她帶著蘇淺揚憤然離去。我看著她的背影,冷冷地笑著。

讓我付出代價嗎?

我的媽媽就是我的一切,不是已經被奪去了嗎?

Part 2

臨近聖誕,商家在抓緊時機推銷自己的產品,店鋪裏掛滿彩帶,店員頭上戴著大紅色的聖誕帽,一片繁榮的景象。學校裏也洋溢著聖誕的氣氛。

明明不是我們自己的節日,卻過得比誰都認真。

明明不屬於我們的愛情,卻傷得比誰都深。

我坐在**,手裏還拿著手機,米南剛剛打電話來,說希望我可以和他相認。

相認嗎?沒有了玫瑰,我和這個男人還有什麽關係?其實一切都怪我,不是嗎?如果我沒有向蘇先生提出要求,如果我沒有來到這裏,如果我不認識蘇淺揚,如果我不認識米雅,或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玫瑰繼續談著戀愛,像花蝴蝶一般,而不是永遠地離我而去。

米雅和蘇淺揚,我從未後悔認識他們,但是我的出現給他們帶來了什麽呢?

“初夏,我真的希望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家。”米雅坐在床邊,懇切地說。

“米雅,你知道我……”

“我知道你對阿姨的死耿耿於懷。初夏,沒有了媽媽,你難道連爸爸也要失去嗎?”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打斷了。

“米雅,我……”

“初夏,如果還是朋友,就聽我這一次。我不是想勉強你,我隻是希望你和叔叔都能開心、幸福,你們都是我最重要的人。”

米雅懇切的勸說讓我動容,她何嚐不是我最重要的人呢?玫瑰死的時候對我說,她不愛米南了,正是因為愛到舍不得,才能說出這樣的話來,不是嗎?

我跟著米雅回到了米家,米南看到我時,眼裏閃動著光芒:“初夏,你想通了嗎?”

“嗯。”我點頭。

他說:“初夏,是我對不起你和露露,我會用以後的時間慢慢償還。我希望你可以給我贖罪的機會,讓我好好照顧你。”

我搖頭:“我現在過得很好。”

“沒有人會嫌愛太多了,不是嗎?我不會讓它成為你的負擔。我隻是希望代替露露讓你生活得更好。我以後不會再出去了,我會一直待在這裏,守著露露,守著你。”米南說話的語氣並不沉重,仿佛玫瑰還沒死,我們會有一個完整的家。

我沒有拒絕。

“爸爸,我希望你能幫我做一件事。”我突然叫了他一聲。看著他欣喜若狂的樣子,我將自己的計劃仔細地告訴了他。

米南沒有反對。

撞死玫瑰的那個人以交通肇事罪判了刑。開庭的那天我也去了,宣判的時候,我的眼淚流了下來。我看著被告席上那個男人的臉,心被揪得發痛。

我不敢相信,他奪去了玫瑰的生命,竟然隻獲刑三年。

米南當即提出上訴。我看著熙熙攘攘的人群,隻覺得心力交瘁。

我不滿意這樣的結果,我總覺得,這件事的背後一定還有更大的陰謀。

我要去找那個男人,我不相信他一點良心都沒有。可是我找不到他,就在幾個小時前,他心髒病突發申請保外就醫。而當我和米南找到醫院的時候,又被告知那個人在進行搶救。

我在醫院門口站了整整一夜,冬天的風很冷,凍得我全身僵硬,腳底刺疼,像是站在針尖上一樣。但隻有這樣我才能夠保持清醒,我才能不去想玫瑰,不去想她慘死在我麵前的情形。

米南站在我身邊,替我披上一件大衣,歎了一口氣:“初夏,這個社會有很多無奈,有的時候不要太倔強了,不然你會活得很辛苦。”

我慢慢地轉過頭,苦笑著說:“那玫瑰怎麽辦?就這樣讓她白白死去嗎?這背後隱藏著什麽陰謀,你一點都不想追究嗎?你不是愛她嗎?為什麽不能為了她找出真相?我求你,不要讓我失望好嗎?”

米南的眼裏閃過一絲悲痛:“我知道該怎麽做了。初夏,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我鬆了一口氣,接著眼前一陣眩暈,身體倒在了米南的身上。

玫瑰出事以後,我幾乎沒有睡著過,原本身體就輕度貧血,做完骨髓移植手術後,一直都沒有恢複。我在寒冷的冬天裏發燒,腦子裏一片混亂,隻有玫瑰一直不停地出現在我的夢裏。

Part 3

聖誕節前夜,因為是周六,所以很多同學都沒有在學校,米雅也跟祁宸出去約會了,寢室裏隻有我一個人。我無聊地翻動著課本,突然手機響了,我按下接聽鍵,竟然是許久不見的蘇淺秋。

她的聲音有些壓抑,但還算平靜:“初夏,你想知道你生日那天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我的心一緊,問道:“蘇淺秋,你什麽意思?”

蘇淺秋輕笑了一下,說:“今晚上來ONE CUP酒吧,我把一切都告訴你。”

還沒等我反應過來,蘇淺秋就掛斷了電話。我盯著手機,愣住了,果然是蘇淺秋做的。

如果我生日那天的事情是她做的,那今晚的見麵會不會又是一個陰謀?

手機鈴聲再次傳來,我渾身一顫,以為又是蘇淺秋,看到來電顯示時,才鬆了一口氣:“米雅,怎麽了?”

“初夏,你的聲音有點奇怪,不會是感冒了吧?”米雅擔憂地問。

“我沒事,你約會的時候特意打電話過來,有什麽事情嗎?”

“你今天晚上有時間嗎?祁宸以前駐唱的酒吧今晚有活動,老板邀請他回去表演節目。聽說會很熱鬧,如果你沒事就過來吧,就當是散心。”

祁宸以前駐唱的酒吧?我回憶著上次去的情景,忽然想起,那個酒吧的名字就叫“ONE CUP”。蘇淺秋剛才約我見麵的地方也是ONE CUP酒吧,這僅僅是巧合嗎?我心中的不安迅速擴大,如果在平時,米雅這樣的邀約我肯定不會答應的,這次我卻想要答應,因為我心裏有種不好的預感。

“初夏,還在聽嗎?要不要去?”

“嗯,我去。”我在心裏暗暗祈禱,希望這隻是巧合而已。

“那我一會兒去學校門口接你。你放心,這一次一定不會有危險的。”

掛了電話,我重重地呼了一口氣。

我在校門口等著,沒多久,一輛出租車在我麵前停下來,米雅搖下車窗,叫我:“初夏!”

我上了車,開著的暖氣帶著汽油的味道,聞著有些惡心,我的感冒還沒有好,腦袋有些昏沉。

“米雅,那個酒吧為什麽突然找祁宸去表演節目?”

“因為祁宸唱歌很好聽,又受大家歡迎,在他沒去唱歌時,還有很多人打聽他。於是,酒吧的老板便想著在今晚舉行活動的時候叫他過去。”

聽起來合情合理,但我總覺得太湊巧了。

走到酒吧門口的時候,米雅的手機突然響了,拿出來一看,驚訝地說:“咦?是蘇淺揚。”

我的心一緊,米雅已經接了電話:“喂,什麽事?嗯,她跟我在一起……好的。”

米雅將手機遞給我,說:“初夏,找你的。”

我不安地接過手機,放到耳邊:“蘇淺揚?”

“初夏,我媽今天晚上八點下飛機,我七點半去學校接你。打你電話打不通,我隻好打米雅的電話了。”

我掏出我的手機一看,沒電了。我皺了皺眉,說:“我現在在酒吧,蘇淺秋約我談談,說要告訴我一些事情。如果你方便,來ONE CUP酒吧找我好嗎……喂?”

我看了看手機,屏幕黑了,米雅的手機居然也沒電了。我把手機塞給米雅說:“沒電了。”

米雅接了過去,問我:“初夏,蘇淺揚找你有什麽事嗎?”

“蘇淺揚的媽媽今晚八點下飛機,我想見見她,問她一些事情,不過你的手機沒電了。算了,蘇淺揚應該聽到了,我們先進去吧。”

米雅點點頭:“嗯,到時候我陪你去。現在我們先進去玩一會兒。”

酒吧裏聖誕節的氣氛很濃,一棵巨大的聖誕樹立在進門不遠處,上麵掛著七彩的霓虹小燈,還有裝飾得很漂亮的禮物盒子。

祁宸已經換了演出服,帥氣得就像明星似的。米雅跑過去摟住他的胳膊,兩個人站在一起十分般配。

聖誕晚會六點鍾開始,現在酒吧裏已經坐滿了人。祁宸將我跟米雅帶到吧台,幫我們點了兩杯果汁,並拜托調酒師幫忙照顧一下我們兩個,然後就去了後台準備表演了。

酒吧裏放著聖誕歌曲,歡快的童聲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我環顧著四周,這裏和上次來的時候沒什麽差別,還是熱熱鬧鬧的。

“大家一起跳起來吧!”主持人站在台上大聲喊著,“今晚我們第一位登場的是小王子祁宸,你們是不是都在想他呢?”

“祁宸、祁宸、祁宸……”

大家喊著他的名字,祁宸走到舞台上,與另一位吉他手來了一場比賽,贏得一片熱烈的掌聲。

我冷冷地看著周圍的一切,提不起任何興致。

“初夏,你不舒服嗎?”米雅問。

“放心,我很好,你專心看祁宸表演就好。”

“嗯,如果不舒服不要硬撐,我可以讓祁宸幫你準備一間安靜的房間。”

“我知道了,你快去找你的祁宸吧,他快唱完了。”我指指祁宸,推了米雅一把,讓她快去。

她嬌羞地點點頭,剛打算走,突然有一個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回頭一看,竟然是很久不見的高遠。

“淺秋在包廂裏等你,咱們一起走吧!”高遠說。

米雅擋在我身前,警惕地問道:“你要帶初夏去哪裏?”

“隻是聊聊而已,如果你也想去,可以一起啊!”高遠瞥了米雅一眼,語氣帶著調侃的意味。

我扯了一下米雅,說:“你別跟著去,快去找祁宸。”

“不行,我一定要去。”

“我不準。”

正當我們倆爭執時,高遠有些不耐煩了,說:“要去就快點,別讓淺秋等急了。”

Part 4

最終,我還是拗不過米雅,她和我一起到了包廂,包廂裏空無一人,隻有我們三個站在門口。

“蘇淺秋呢?”我問高遠。

“先進去坐吧,可能去廁所了。”他帶我走進包廂坐下,昏暗的包廂讓我有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初夏,你的臉色不太好,要不要喝點水?”米雅盯著我問,然後隨手從桌上拿了一杯看上去沒動過的水遞給我。

“謝謝。”我接過她遞來的水喝了一口,然後轉頭看著高遠問,“蘇淺秋什麽時候過來?”

高遠看我喝了水,表情變得很古怪,訥訥地說:“她,她馬上就過來。”

我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腦袋似乎更加昏沉了,眼皮也越來越重,我指著高遠,難以置信地問道:“水裏下了藥?”

米雅大驚失色,連忙扶住身體軟綿綿的我,質問著高遠:“高遠,這是怎麽回事!”

她著急地拍打我的臉,輕聲問:“初夏,你沒事吧?我不該給你水喝的!”

“我,我不知道,淺秋說隻要我把你帶到這裏,她就會考慮跟我在一起。你,你們待在這裏,我先走了。”說完,他像是有什麽在追他似的逃了出去。

米雅衝過去開門,門卻被反鎖了。她急得滿頭大汗,不停地按摩我的太陽穴,可是沒用,我覺得自己要被睡意拉入黑暗裏了。

“米雅,我們快藏起來。”我有氣無力地說。

“好。”米雅立刻答道,可環顧四周,沒有窗戶,門被反鎖,根本沒地方可藏。

我推開米雅的手,身體沒了支撐,頓時倒在地上,沙發前的茶幾十分冰涼,我將臉貼在上麵,想讓自己清醒一些。

“初夏,你撐住啊!”米雅都要哭出來了,她跟著我一起坐在地上。

門突然打開了,我努力抬起頭,看不清是誰,但聽到聲音後就想起來了。

“喲,還真是冤家路窄,咱們又見麵了。”

進門的人竟然是當初我跟米雅第一次來酒吧時碰到的人!

米雅害怕地縮在我的身後,可是我已經沒有力氣保護她了。那些人進門之後關上了門,朝我們走來:“本來不打算接這個生意,畢竟這是犯法的事,咱們幾個也是守法的好公民,不過現在看看,倒也不虧。”

“你們,你們要做什麽?”米雅驚恐地問。

“做什麽?好好教訓你們呀!”

米雅驚恐地尖叫道:“不要,你們不要過來!救命啊,救命啊!”

我抓起茶幾上的煙灰缸,想砸到他們頭上,可實在沒力氣了,煙灰缸從我手中掉下來,砸到地板上發出沉悶的響聲。

不,我不能睡過去,米雅還在這裏,我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我用盡全部的力氣撞向茶幾一角,一陣疼痛一下子讓我清醒過來。溫熱的血液流了下來,我卻無心去擦,我伸出手,想抓住米雅。

米雅用她單薄的身子擋在我的麵前,說:“我隨便你們處置,放了她,不然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們!”

“你們兩個,誰叫初夏啊?”

“我,我叫初夏!”米雅挺身向前,“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米雅,不,別這麽傻,我努力伸著手,卻無法向前挪動一步。

我眼睜睜地看著米雅被他們死命地毆打著,米雅忍痛悶哼的聲音像一把鋒利的刀在割著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每一下都痛得讓我恨不得死去。我已經喊不出聲了,隻能眼睜睜地看著。

“啊——”

我聽著米雅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整個人都軟了,我最好的朋友在我麵前被人傷害,而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我算什麽朋友?

“米雅,米雅……”我喃喃地叫著她的名字。

她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眼裏的絕望讓我的心很痛。我眼角滑落的眼淚一滴滴砸在心上,劇痛無比。

失血過多的傷口讓我開始眩暈,我終於堅持不住,暈了過去。

Part 5

我發現自從認識蘇淺揚之後,我跟醫院就變得有緣起來,每次昏迷之後都會在病**醒來,在醒來後也總是看到了蘇淺揚。同樣,每次醒來看到他,也就意味著一定是發生了不好的事情。

“蘇淺揚,米雅在哪裏?”我抓住他的袖子,眼淚流了出來,昨晚的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烙印在我的腦海裏,“蘇淺揚,求你告訴我,米雅呢?”

蘇淺揚說:“對不起,我早應該阻止的。”

“早應該阻止?”我冷笑,“你還是沒有阻止,不是嗎?蘇淺秋,你的姐姐對你來說比什麽人都重要吧!為了她,你可以眼睜睜地看著我和我的朋友被傷害,是嗎?”

“初夏,你別這樣,”他眼裏的痛讓我很難受,“我明知道她在你生日那天做了那種事情,可一直沒有告訴你,我不想你報複她。對不起,我不知道她已經病得這麽厲害了。”

“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不想、不能,米雅被打得多慘!如果沒有她,被打的那個人就會是我!”我想哭,想鬧,可發現自己已經沒有力氣了。我所有的支撐,在米雅站出去的那一瞬間全部崩塌了,我眼睜睜地看著我的世界毀滅,卻無能為力。

在這場角逐裏,我還是輸了。

“初夏,我……”

“你?你怎麽了?你應該慶幸有個視你如珍寶的姐姐,她為了你可以不顧一切,她把你護在她的羽翼之下,她像個刺蝟似的去紮傷所有靠近你的人。蘇淺揚,你沒錯,是我錯了,我不應該招惹你們蘇家人,我不應該……”

“初夏,你別說了。”他死死地抱著我,“你知道她有抑鬱症,而且越來越嚴重了。她看到我抽煙,以為你傷害了我,她以為是你讓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初夏,這一切都怪我……”

以前我那麽貪戀蘇淺揚的懷抱,但他這次抱著我的時候,我像個木頭人似的沒有任何反應。我的腦子裏隻有兩個字——米雅。

米雅,對不起,我把你卷入了我的恩怨中,蘇淺秋想要報複的人是我,她一直針對的人也是我。

“蘇淺揚,你放開我。”

“初夏。”

“你放開我!”我用盡力氣大吼道,“你們毀了米雅,難道還指望我會原諒你們嗎?”

“初夏,你別這樣。”他依舊抱著我不肯放手。

我妥協了,哭著對他說:“蘇淺揚,求你放開我好不好?我不想見到你們蘇家的任何人,我要去看米雅,我求你放開我好不好?我錯了,我不應該招惹你們蘇家人。我錯了,我不應該和你做朋友,我錯了……”

他鬆開抱住我的手,幫我擦幹眼淚,紅著眼圈說:“對不起,除了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那就什麽都別說了,再見!”我走下床,像個木偶似的走出醫院。外麵的陽光那麽燦爛,為什麽我會覺得這麽冷呢?

我不知道去哪裏找米雅,像個遊魂一樣到處晃**。

“初夏。”

看清楚叫我的人是誰,我朝他跪了下來:“叔叔,對不起。都是我,我害了米雅,您打我吧,怎麽打都行。您告訴我,米雅到底怎樣了?”

“雅雅她……左耳失聰了……唉,起來吧,孩子。我不怪你,這是雅雅的選擇,能怪誰呢?”米雅的爸爸聲音悲痛,沒有了之前的威嚴,有的隻是一個父親對女兒的關心,“我現在隻是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麽要攔著夏露露。如果不是我,你也就不用過苦日子,不會答應蘇家骨髓移植的請求,雅雅也會很好,就不會……至少現在這一切都不會發生。這是報應啊,我拆散了一對有情人,卻報應在我的女兒身上。”

我的眼淚不停地滾落下來,我以為自己不會哭了,我以為自己的眼淚已經流盡了。可是,我現在除了哭,什麽都做不了。

我想變得強大,可總是一次又一次受到傷害,也一次又一次傷害了愛我的人。我是不是天生就不該有人愛,是不是每個愛我的人最終都沒有好下場。

我站在病房前,透過玻璃往裏看去,祁宸陪在米雅的床邊,正在講些什麽,米雅雖然笑著,臉色卻很是蒼白。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見到米雅的時候,她的笑容吸引了我,那麽明亮,仿佛收集了全部的陽光。

我不敢麵對她,隻能偷偷地在病房外看著她。

祁宸一直陪在她身邊,一如當初米雅陪著他那樣。

Part 6

“初夏。”

我轉過頭,蘇淺秋穿著一件紅色外套,光彩照人地站在我麵前,她的臉上沒有成功者的得意,而是濃濃的悲傷。

“來炫耀你的成功嗎?”我冷笑。

蘇淺秋的聲音顯得沙啞:“初夏,我知道你恨我,我又何嚐不恨你?”

我靜靜地站著,隻希望可以暫時失聰。

“可如今,恨你已經沒有意義了,小揚已經徹底不要我了。”她大笑起來,眼淚一滴滴在她清秀的臉上滑落。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這個笑得瘋狂的女孩子,她真的瘋了。

“很意外嗎?這不就是你要的結果嗎?”蘇淺秋笑著,眼神越來越迷離,她像透過我看著另外一個人似的,“他原本就是我的,我們是雙胞胎,從出生就一直在一起。我們之間還有感應,你不知道吧?當小揚為了你失魂落魄的時候,我一樣感受著這些,甚至比他還要難過。我嫉妒,嫉妒他喜歡你,嫉妒他為了你變得一點都不像他自己了。我的小揚是一個溫和的男孩,而不是隻知道為你付出,因你笑而笑,因你難過而難過的人。所以,我要讓你永遠離開他,不僅為了小揚,也為了我自己。”

“你果然還是自私的。”我淡淡地說,“其實從頭到尾,你都是為了你自己。你說小揚因為我而變得不開心,可你又怎麽知道這不是他願意經曆的?一個人如果永遠開心,他就一定幸福嗎?蘇淺秋,你不是蘇淺揚,再怎麽有感應,你也無法了解他全部的思想,你做這些事,隻不過為了滿足你的私心而已。”

“你閉嘴!”蘇淺秋大吼一聲,神情充滿痛苦,“你什麽都不懂,憑什麽指責我!小揚是我的,你一輩子都得不到!”

我已經不想得到了,我如今隻希望遠遠地離開這一切,為玫瑰和米雅討回公道。

“現在你們已經無法在一起,我也可以放心離開了。我會去英國留學,等到再回來的時候,小揚就會原諒我,我們依然會在一起。”蘇淺秋像是小孩子一般,說著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你以為你走得掉嗎?”

我慢慢地走到她麵前,壓低聲音,眼睛狠狠地盯著她:“你教唆人犯罪,你以為你可以置身事外嗎?我會報警的,你傷害了米雅,我不會放過你!”

蘇淺秋有些害怕,但還是倔強地看著我。

這時候,蘇淺揚突然出現了,他對蘇淺秋說:“姐姐,放手吧!”

蘇淺秋一下子鬆了口氣,語氣不再盛氣淩人,而是委屈地討好道:“小揚。”

“我們回家再談,好嗎?”蘇淺揚淡淡地說了一句。

蘇淺秋以為蘇淺揚原諒她了,立刻跟在他身後準備離開。蘇淺揚停了一下,沒有回頭看我。

站得太久,我終於累了。我坐在地上,就像有一陣冰冷的寒風,一直吹進我的心裏,我感覺很冷,不自覺地抱緊了雙臂。

蘇淺揚,蘇淺揚,我在心裏叫著他的名字,眼淚漸漸模糊了視線,再也看不清任何東西。

如果就這樣死去,我會不會好過一點?

我無法麵對米雅,我怕她看到我就會想起那天晚上所受到的傷害,我像個小偷似的躲在柱子後麵看她出院。

那天是個晴朗的日子,天空萬裏無雲。米雅穿著純白色的上衣,戴著純白色的帽子,纖弱的身體仿佛被風輕輕一吹就能吹走,她皺著眉,躲避著祁宸手裏的大衣,像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我知道,她已經再也笑不出來了,而這一切,都是我帶給她的。

我看著祁宸終於抓到她為她披上厚厚的外衣,看著她扶著祁宸的手下樓梯,看著她即將走出醫院的大門……

可是邁出的腳步突然停住了,米雅回過頭,似乎是對著空氣大聲喊道:“初夏,我知道你在看著我!我跟祁宸要去旅遊了,就像叔叔那樣在全世界留下足跡,我會好好活著,你也是!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我隻是做了我覺得應該做的事情,我是初夏的姐姐,一輩子都是!”

我躲在柱子後麵,哭得不能自已。

我們終究是那麽渺小。

無法回到從前,無法改變曆史,無法抹去那一夜的殘缺,無法停留在純真的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