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塵埃落定

那些寫滿了愛的時光軌跡,那個讓我受傷的少年,那個保護我的女孩,這一生我都不會忘記。隻是那些美好的時光,我們再也回不去。

Part 1

我站在別墅外,望著這座曾經讓我感到驚豔的建築。

在這裏,我和蘇先生談判。在這裏,我完成了我人生的第一次轉折。這裏,也是我所有屈辱、不幸的開始。

院子裏的樹吐出新芽,即將迎來春天,有些事情也該在這個冬天徹底結束了吧。

“初夏?”蘇淺揚站在門口,不可思議地望著我。

我幾乎沒有認出他來,這還是當初那個幹淨剔透的男孩子嗎?下巴胡子拉碴的,頭發亂糟糟的,穿著一件深灰色的大衣,哪裏有一點清秀少年的模樣?

我歎了一口氣,走到他的麵前,說:“你知道我今天來是為了什麽。”

“初夏……”他為難地說,“你別這樣。”

“你讓開。”我憤怒地推開他,徑直朝房子裏走去,這裏我也來過幾次,早已熟悉了。

“初夏,對不起。”他的聲音從我的背後傳來。

我苦笑,對不起有用嗎?一句“對不起”就能換回玫瑰的生命,彌補對米雅的傷害嗎?

“我帶你去個地方。”他不顧我的反對拉著我衝出去。一路上,他緊緊地攥著我的手奔跑著。

我愣愣地站在精神病院門口,看著白色牌子上的黑色大字,不敢邁動腳步。我知道蘇淺揚要帶我見的人是誰了,可現在我又害怕見到那個人。

“自從上次你的生日過後,我就開始疏遠淺秋了,我試圖將她拉回正常的生活,但是失敗了。後來,又發生了聖誕夜的事情,我知道再也不能放任她了。於是我逼問她,可是沒想到,我成了逼瘋她的凶手。”

我跟著蘇淺揚走到一間緊閉的病房外,透過玻璃窗,我看到了蘇淺秋。她的頭發已經剪短了,整齊地貼在耳後,她誰都認不出來,整天抱著一個枕頭叫著“小揚”。

雖然我覺得她很可憐,但不同情她,就是這個漂亮的女生,毀了我全部的生活。

法律規定了,間歇性精神病人犯罪,如果犯罪時精神正常,也要判刑。

我不會心軟,也不能心軟。

蘇淺揚一直沉默著,明明就在我身邊,卻仿佛離我很遠。他看著我,目光充滿了哀求,想說什麽,最終卻沒有說出來。

我抬頭看著他,這個麵容清秀的少年已經沒有了從前的青澀,肩膀似乎承受了巨大的壓力,讓他看上去十分單薄。我說:“蘇淺揚,我請你為我做最後一件事,帶我去見你媽媽。”

蘇淺揚的身體一顫,看著我的眼神滿是哀傷。他問我:“初夏,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我要為玫瑰討一個公道。”我暗暗地握緊了口袋裏的東西,這是米南前兩天交給我的,也是因為這些東西,我才下定決心要見蘇淺揚的媽媽一麵。

“有些事,我們可以選擇忘記,忘記之後我們會有更多的選擇,那樣的選擇也許會更好。初夏,能不能請你……”

“能不能請你,帶我去見你的媽媽。”我打斷他的話,堅定地說。

我知道他想說什麽,可那是我的媽媽,那是這麽些年來我唯一的親人。

“好吧!”他不再說什麽,神情哀傷,帶著我離開了精神病院。

我們默默地走在回蘇家的路上,精神病院離蘇家並不是很遠,我們倆一前一後地走著,沉默無言。

Part 2

見到蘇夫人時,她正躺在書房的躺椅上悠閑地曬著太陽。她看到我和蘇淺揚進來了,眯了一下眼睛,不悅地問:“小揚,你怎麽把她帶到書房來了?”

“蘇淺揚,你出去一下好嗎?我有話要和阿姨談。”我的語氣還是很禮貌。

蘇淺揚看了我一眼,最終還是默默地退出書房,並把門關上。

蘇淺揚離開之後,我悄悄地打開了手機的錄音功能。

蘇夫人見蘇淺揚離開了,就從躺椅上坐了起來,一張保養得很好的臉滿是精明算計:“初夏,你找我有什麽事嗎?”

“你應該知道。”

“我哪裏知道,難道是最近沒錢花了?這個你要找你蘇叔叔。”她慵懶地說。

“阿姨,我想問你一個問題,你認識我媽媽嗎?”我從口袋裏拿出一張照片遞給她,“就是這張照片裏的女人。”

她瞟了一眼照片,淡淡地說:“不認識。”

“可是我媽認識你!”我把照片收回來,早就知道她不會承認,所以並沒有覺得失望,“雪晴阿姨,你這樣幹脆地說不認識,我媽媽會傷心的。”

“初夏,別拐彎抹角了,你那點小心思在我身上沒用,有什麽話就直說吧!”她繼續偽裝著。

“那好!”我也不廢話,從口袋裏把米南給我的東西扔到她麵前,照片上,她和一個年輕男人依偎在一起,甜蜜地笑著。

“阿姨對這些照片應該不陌生吧?”

看到照片,她的臉色變得難看,冷聲說:“你想要什麽?錢嗎?要多少?”

“我不要錢,我隻要一個真相,玫瑰發生意外的真相。”

“玫瑰是誰?我不認識她!”她冷笑,“我可以給你一大筆錢,你把照片給我。”

她還在狡辯,既然這樣,我也不介意多費點口舌,我繼續說:“照片是我爸爸給我的,我怎麽能給你呢?”

聽到我說“爸爸”兩個字,她的臉色大變:“米南回來了?”

“阿姨,你不是不認識我媽媽嗎?怎麽知道我爸爸是米南呢?”

“初夏,你說,你到底想要什麽?”她聽到我的話,有些緊張地說道。

我把照片一張張收回來,嘴角依舊帶著笑意:“阿姨,你笑得可真甜啊!不知道蘇先生看到這些照片會怎麽想呢?聽說隋家的事業已經一天不如一天,全靠蘇先生在撐著,如果他現在不要你了,你是不是就一無所有了呢?”

“初夏,你到底想做什麽?”她驚慌地伸出手想要搶走那些照片。

我也不躲,把照片給她:“反正電腦裏有存檔,都給你也沒事。”

“你……”她指著我的鼻子,氣得渾身顫抖,“你……”

“我隻要一個真相。”

“真相?你開什麽玩笑,我怎麽知道什麽真相!”

我冷笑著看著她的偽裝,從口袋裏掏出了手機,笑著說:“既然阿姨不想說,那讓蘇先生回來吧!”

“初夏!”她瘋狂地撲向我,張牙舞爪,我這才知道,原來蘇淺秋的精神病是遺傳的啊!

“玫瑰是你殺的嗎?”我再次問道。

“哈哈,是我又怎樣?”她瘋狂大笑,“我不能讓她毀了我的生活,讓一個人閉嘴的最好方式不就是讓她死嗎?”

“那當年我媽媽和米南分開也是因為你?”我竭力克製自己激動的情緒。

“當年……我跟夏露露還是朋友,我們一起打工,一起在外麵租房子住。但是我愛上的那個男人竟然喜歡夏露露!夏露露當時已經跟米南在一起了,怎麽可能喜歡他!我恨得發狂,幻想著他會回心轉意跟我在一起,可是沒想到他竟然罵我不要臉。因為他的羞辱,讓我在傷心時染上了毒品,我整天活在地獄裏,所以我不能讓夏露露好過!後來聽說夏露露懷孕了,我就萌生出一個念頭,要讓他們分手。沒想到夏露露跟米南都那麽好騙,輕易就上了當。我隻不過讓人把她打昏了拖到房間裏,然後在房間裏故意讓別人製造假象,米南就信以為真……哈哈,真是一對傻子!”

“瘋子,真是個瘋子!”我看著她,已經不想再說什麽,她是個瘋子,徹頭徹尾的瘋子!

蘇夫人聞言,笑了笑:“瘋子?我可不這麽認為。憑什麽在我身處地獄的時候,她卻那麽幸福?我不甘心,我怎麽能甘心!”

蘇夫人握緊了手,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會遭到報應的,一定會遭到報應的!”我大聲詛咒著,恨不能用所有惡毒的語言攻擊她。

“我做了就不在乎!倒是你,你覺得他們死了,你還會活著嗎?”

“隋雪晴,有本事你今天就殺了我,不然我一定會揭發你,讓你再次陷入地獄!”

“殺了你?我可沒那麽笨。不過——你以為我會輕易讓你走出蘇家大門嗎?”

“隋雪晴,你們全家人都是瘋子!你的女兒住進了精神病院,這是你的報應!我告訴你,我一定會將所有的事都公布出來,你會失去你所有的一切,為玫瑰的死和米雅的傷負責!我一定會!”

我不停地罵著她,終於,她的眼神開始變得瘋狂起來,我抑製住心裏的害怕,一邊往門邊倒退,一邊大聲尖叫:“殺人了,救命,殺人了!”

她終於被我激怒了,抓起桌子上的剪刀向我刺過來。

但在這時,蘇淺揚突然破門而入,一把抱住我,背對著蘇夫人,結果剪刀刺進了蘇淺揚的後背。

鮮血噴湧出來,染紅了蘇夫人的手。

我沒想到蘇淺揚會進來,我隻是想激怒她,然後打開門跑出去,讓大家看到她要殺人的樣子,這樣我以後的說辭才會有更多人相信。

可是我沒想到,蘇淺揚竟然進來了。

他大半邊身子靠在我的身上,腦袋抵在我的肩膀上,他的眼神哀傷,語氣酸澀:“對不起,初夏,是我們對不起你,對不起。”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我努力扶著他,拿出手機叫了救護車。我的手指都在顫抖,最後一個愛我的人也要受傷了嗎?

這個一直默默關心我的男孩,也要離開我了嗎?

蘇夫人已經崩潰了,癱坐在地上,愣愣地看著自己染滿鮮血的手,絲毫沒有了之前的優雅。

我坐在地上,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蘇淺揚,你不要死,蘇淺揚!”

蘇淺揚伸手摸著我的臉,替我擦去淚水,微笑著說道:“我不會死,初夏,你真是個傻丫頭。你忘記了,你的骨髓還在我的身體裏,你說過不能浪費的。”

我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救護車很快就趕來了,蘇淺揚被抬上救護車的時候還握著我的手,眼神那麽悲涼,絕望得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一樣。我一直跟著他,直到醫生將我們兩個的手分開。

轉身的一刹那,我分明看到一滴眼淚從他的眼角滑落下來。

我站在原地,看著救護車離去,寒風呼嘯而過,我蹲在地上,用手指反複寫著蘇淺揚的名字。

蘇淺揚,我喜歡你。

我們之間隔了太多人——玫瑰,隋雪晴,米雅,蘇淺秋……我們不可能在一起,永遠都不可能。

這個一直給予我照顧和幫助的男孩,也以這樣悲慘的方式消失在我的生命裏。

我將手機裏的錄音交給警方,他們已經立案偵查。所有的事情終於落幕了,隻剩下我一個人留在這裏,看著這座冷清的城市。

在米南的陪同下,我回了一趟老家,才過去半年,小城的變化已經很大了。我原本想回家看看,可是再也找不到那條熟悉的胡同,那棟熟悉的樓房,我的家被推平了,上麵蓋了一座葡萄酒廠。

米雅跟祁宸去了法國普羅旺斯,會在那裏待到薰衣草盛開的季節。

我去看過一次蘇淺揚,他正在睡覺,臉色蒼白,神情安詳。

我一直想變強大,從最初的想擺脫貧困的命運,然後是保護玫瑰,保護米雅,但都害得她們受到了傷害。我想談一場單純的戀愛,卻摻雜了這麽多無奈與絕望。

溫柔的時光裏,他白衣勝雪,低頭微笑,我多想和他就這樣一不小心相愛到老。

可現實告訴我,不好,不好。

Part 3

我就像一隻蠶蛹,經曆了重重困難,終於破繭成蝶了。

兩年之後,我以托福優異的成績考上了國外的名校。米南的事業已經初具規模,因此邀請到很多工作上的朋友來給我慶祝。

我穿了一條白色的連衣裙,雪紡的布料,細致的裁剪,頭發在美發沙龍做了造型,還化了淡妝。我熟練地敬酒,然後一口氣喝幹,那些人便拍手叫好,連連稱讚米南有一個好女兒。我微笑著,一舉一動中再也看不出當年弱小的影子。

“初夏。”

我轉過頭,見一個男生穿著一身時尚的服裝,軍綠色的襯衫,墨綠色的褲子,頭發挑染了藍綠色,整個人就像一棵樹。

我開始沒認出來,直到他做出他的招牌動作之後才想起來,頓時驚喜地叫出聲來:“蔣小帥!”

蔣小帥帥氣地甩了甩頭發,有些驕傲地說:“不要叫我這麽俗氣的名字,我現在叫ELAN,是新成立的RAINBOW搖滾樂隊的隊長。”

我像看外星人似的看著他:“隊長?”

蔣小帥頓時垮下肩膀:“就知道你會這樣,我今天給你帶來了一個驚喜。”說完,他舉起手打了個響指。

我疑惑地看著他,不知他想幹什麽。

“初夏,我回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帶著暖意,就在我的身後響起,我難以置信地看著蔣小帥。

他做了一個肯定的手勢,我慢慢地轉身,看到米雅捧著一個蛋糕,跟祁宸並肩站在我的身後。

“米雅。”我愣愣地看著米雅。

她的臉上露出我熟悉的微笑,眼眸又黑又亮,她穿了一條純白色的連衣裙,裙擺處繡著大朵的百合花。

我慢慢地走過去,跟她擁抱。

“你終於舍得回來了,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我用力地抱緊她,失而複得的喜悅讓我忍不住啜泣出聲。

“我怎麽會不回來呢?這裏有個可愛的初夏啊!”

我們找了個角落坐下,我問米雅怎麽會跟蔣小帥在一起。

米雅輕笑著說:“出去這幾年,祁宸被星探搭訕過無數次。我突然覺得他不做明星真是太可惜了,剛好祁宸也喜歡唱歌,於是我們找了一家比較好的娛樂公司簽了合同,至於ELAN……”

蔣小帥接過話說:“還是我自己說吧,咱們學校在你走後不久就被合並了,然後我尋思著本來我也不喜歡學習,於是就專心玩音樂,後來參加了一個選秀節目,被一家娛樂公司看中,就簽了合同。公司安排組成一個搖滾樂隊,我看祁宸這小子還有點才華,就勉為其難地跟他組隊了。”

什麽叫有點才華,蔣小帥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會說話,也不知道祁宸怎麽能受得了他。

祁宸倒是淡淡地笑著,一點都沒有要反駁的意思。

我看著他們兩個,真的變了很多。

“米雅,你過得好嗎?”我輕聲問她。

“嗯,我很好,你呢?”

“我也很好。”

蔣小帥又插了一句:“你看她這樣像不好嗎?祁宸整天圍著她轉,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摘月亮,就差拿香供起來了。”

我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你怎麽說話的!”

蔣小帥捂著腦袋,誇張地叫道:“哎,初夏怎麽還是這麽凶啊?小心以後嫁不出去。”

“嫁不出去也不用你管!你先管好自己再說吧!”我毫不客氣地說,對他這種人不能太客氣。

“還真的要我管,初夏,你現在還沒男朋友吧,不如咱倆湊合湊合?你看我暗戀你這麽多年,多可憐啊!是吧?哦,對了,你忘記啦?小時候你被我用一塊糖買下來了,你一直都是屬於我的。”

蔣小帥嬉皮笑臉地湊過來。

我有些詫異,看著蔣小帥,本想當成玩笑話,但他的眼神又太過認真。看著他依舊那副痞子樣,我又不敢確定。

“跟你開玩笑你還當真了。初夏,不是我說你,你現在還真挺女人的,仔細一收拾,還挺好看的。要不是我已經有了很多粉絲,我想我會勉為其難地收下你的。”蔣小帥看我沒回答,又解圍似的加了一句。

“去死吧你!”我敲了一下他的頭。

米雅將頭靠近我的耳邊,小聲說:“初夏,你要不要考慮一下?他是真的喜歡你。”

我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難道你還在等蘇淺揚嗎?”

“沒有,我已經忘了他了。”

是的,我已經很少再想起他,我們之間終究有著不可跨越的障礙,就像兩條相交的線,隻能遇見一次,然後越走越遠。

就這樣忘了吧!就當我迷戀著一份單純的感覺,就當做一場夢,夢醒之後,我們都已經長大,我們還有各自的人生。

此刻的我,隻想好好享受經曆了風雨、經曆了傷痛之後安寧、幸福的現在。

那些讓我們哭泣的過去,就這樣,永遠地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