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們到底是不是情侶

一放學我就走出了教室,所有班級裏都有值日的同學沒走,所以我不用爬窗就可以將“尋豬啟事”發到每個班級。不知道是被啟事上小奈可愛搞怪的樣子吸引,還是被我擔心的表情感動,那些值日的同學不但沒將我的啟事當垃圾掃出去,還熱情地幫我發。

終於將高一的樓層發完了,我走進了高二的教學樓。

剛跑到三樓就聽到一陣刺耳的碎裂聲,然後便是混亂的踢打聲和求饒聲。

我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小心地走過去。透過盡頭的攝像活動室的窗戶,我看到了一個慘烈的場景。

十幾個高大健壯的男生圍著五六個瘦弱的男生不停地拳打腳踢,相機被摔壞,零件散落在地上。在紛亂的人群外圍,一個修長的黑色身影事不關己地靠在一旁的牆壁上,手裏抓著幾份揉皺的報紙,深邃的黑眸裏閃爍著冰冷的光。

“別再讓我看到這麽無聊的照片,我韓濯耀的緋聞不需要任何人探尋。”薄唇輕啟,一句毫無溫度的命令響起,隨之便是一陣清脆的撕裂聲,他抓在手裏的報紙頓時被撕得粉碎。

“韓老大,這照片是你答應讓我們拍的,我們沒亂拍啊!上麵的內容也是按你的吩咐寫的,你不能這樣對我們!”那幾個被打的男生不甘心地辯解。

“我隻記得我說過誰也不準拍我韓濯耀!還等什麽,給我教訓他們!”漂亮的眼眸裏閃過陰冷的寒光,那個黑色的身影命令道。

“啊!”一聲淒厲的慘叫讓我心裏一驚。

韓濯耀,這個冷血殘忍的惡魔。

顧不上危險,我用力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將自己暴露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下。

“你這人怎麽這麽沒人性?你以為你是誰啊?仗著人多就可以隨便欺負人嗎?這麽多人打他們幾個,你們怎麽都不臉紅?”一進去我就朝韓濯耀破口大罵,待觸及他那雙閃著寒光的眼眸時,我終於感到了害怕。

眼前的這個男生根本不是人,而是個惡魔,一句話就能讓人生不如死的惡魔。

“我聽說這些照片確實是你叫他們拍的,關於報道的事,也是你同意他們這麽寫的。你們這樣隨便打人,是違反學校規章製度的。而且,他們現在已經受傷了,再打下去,會出大事的,你不能因為生氣就毀了別人一生啊!”聲音早沒了剛才的底氣,我盡量抑製住顫抖,硬逼自己迎上韓濯耀那雙陰鷙的黑眸,低沉地說。

“池小希?”韓濯耀緊緊地盯著我,突然冷笑道。

“嗯!我是!”這次沒有逃避,我壓著狂跳的心,顫抖地答道。

“你認為我瘋了嗎?會喜歡你這樣的貨色!難道你也覺得這報紙上的照片是真的?這些報道都是真的?我韓濯耀會喜歡上你這樣的醜小鴨?如果我沒記錯,我們今天早上才第一次見麵,我覺得一見鍾情很難用在你身上吧!”韓濯耀的話像冰冷的刀狠狠地刺在我顫抖的心上。

即使我知道這報紙上的一切是那麽的不真實,即使我也懂灰姑娘的故事隻是童話,即使我也知道自己不漂亮,但是聽到如此不加掩飾的厭惡與鄙視,我承認,我還是受傷了。

心突然好痛,眼淚在眼眶裏打轉,我想哭,但是我知道現在的我不能哭,我不能讓那幾個人就這樣被毀掉。

“我也不知道報紙上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如果可以,我寧願它是假的。我知道自己是不起眼的醜小鴨,但不是每隻醜小鴨都幻想成為白天鵝。你的一見鍾情,我沒資格要,也不想要。既然我們互不相識,那希望以後也不要再打交道了,這樣緋聞自然就會淡化。如果你等不及,可以叫他們再寫篇文章,聲明這一切都是假的,就像沐風學長和何茜雪的情侶關係一樣,這樣自然就沒事了。”我倔強地看著臉色陰沉的韓濯耀冷冷地說。

“想就這樣了事?想得倒美!阿飛,將她拉開,其他人繼續打!”滿臉寒意地瞥了我一眼,韓濯耀朝身旁的人下命令,然後便準備轉身離開。

眼看那群人又要像狼般撲向可憐的八卦社成員,我一咬牙,甩開阿飛的手,奔向那群挨打的人,像母雞護小雞般站在他們的前麵。

“如果你痛恨的是緋聞,那麽罪魁禍首是我,你放了他們,斷手還是斷腳我都可以答應你。要不是因為我,那照片也拍不出來,那緋聞也寫不出來,要不是有我池小希這個人的存在,你還是清清白白的,所以隻要你放了他們,我可以立刻斷手斷腳!”不知道受了什麽刺激,估計是被氣瘋了,我竟然說出這麽一番英勇無畏的話來。

所有的人都震驚地望著我,包括要離開的韓濯耀。

韓濯耀緊緊地盯著我,嘴角慢慢揚起一抹冷笑。他表情陰鷙地朝我走過來,一手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與他對視。

“你憑什麽跟我談條件?”韓濯耀眼裏射出暴戾凶狠的光芒。

他發怒的表情讓我感到莫名的熟悉,下巴上的冰冷觸感讓我莫名地心顫,那近在咫尺的俊顏仿佛早已熟悉。

心跳早已失去了節奏,韓濯耀的手越來越用力,我感覺下巴都快被捏碎了。眼淚因為疼痛而再度泛起。在我以為自己快被捏死了的時候,整個人被韓濯耀甩了出去,手中的啟事散落了一地。房間陷入寂靜。意識模糊間,我竟然看到了韓濯耀眼裏的慌亂與煩躁。

修長的身影帶著那群凶狠的同伴迅速消失。那慌亂的腳步,讓我覺得他好像在逃跑。

他為什麽要逃?因為害怕我的眼淚,還是因為傷了我?他為什麽突然放了那群人,是因為我嗎?

而我,又為什麽覺得心裏少了點兒什麽?

心一下一下地抽痛,我卻找不到原因。

第二天,《校園八卦報》果然登出了韓濯耀和我情侶關係破滅的消息,理由未知,但很多人猜測是因為韓濯耀移情別戀,因為有人看見韓濯耀和舞蹈社社長何茜雪親密相處的情景。

沒有照片,沒有真實報道,因為韓濯耀說過,他的緋聞沒他同意,誰也不能寫。

不過這樣挺好的。看得出來,韓濯耀那個惡魔很喜歡何茜雪,上次她丟了手機,從他那擔心的模樣,看得出他很在乎那個女生。因為根本不記得這個月內和韓濯耀之間發生了什麽事,看那家夥的樣子,好像和我也不怎麽熟,說不定我們本來就沒有什麽關係,照片的事說不定隻是個誤會而已。

隻不過很多人纏著我問我和韓濯耀分手的事,讓我不知道該怎麽回答。我連怎麽跟那惡魔交往的過程都不知道,分手我怎麽知道?或許我們根本就沒牽過手呢!

當務之急是找到小奈。那隻叫小奈的豬看上去挺可愛的,不知道好不好玩?

我就這樣渾渾噩噩地過了好幾天。因為秀依說我暫時性失憶,根本不記得跟韓濯耀之間的事,從而幫我推掉了很多不必要的回答。這幾天除了打聽小奈的消息,我一直像往常一樣忙著跟周公約會。可是我跟周公都已經互相看得厭煩了,小奈還是一點兒消息都沒有。

難道那隻小豬出事了?雖然它是隻奇怪的小豬,但到底還算是豬,是豬就有可能被人宰了。啊,它不會真被人宰了吧?

不會的,它那麽小,宰了也沒多少肉,應該沒人那麽缺德會殺害這麽可愛的豬吧!秀依說這豬很能幹,說不定它自己懂得為了保命而出賣勞動力呢!

可我還是擔心!活要見豬,死要見屍。如果這豬死了,總得讓我看見屍首啊!害得我整天往菜市場跑,看有沒有被殺掉的乳豬。

有時候我真想知道,我當時到底是抱著怎樣的心情養一隻豬當寵物的。按我的個性養寵物也不可能養豬啊!難不成這豬不是我養的,是它自己跑來的?

越想越覺得豬小奈不對勁,我總感覺自己養的不僅僅是一隻豬那麽簡單。

“小希!我發現你失憶了真是件好事。韓濯耀有了新女朋友,你也好像沒事似的。真好,做前女朋友能做到你這麽豁達,還真是難得啊!”一下課秀依就趴在課桌上嘀咕。

“嘿嘿!其實我本來就不喜歡韓濯耀,那個惡魔既冷血又殘忍,我還是比較喜歡溫文爾雅又不失帥氣的沐風學長。”眼裏綻放著兩顆大紅心,我花癡地說,心裏卻莫名地有點兒感傷。

“好啦好啦!知道你喜歡沐風學長!對了,我想起這個星期五下午有場籃球賽,我們學校對國勝高中。聽人家說到時候不僅沐風學長會上場,連韓濯耀也會上場哦!說實話,我現在才知道韓濯耀竟然也是學校籃球隊的,隻是他一般都不願意上場,這次關係學校名譽,被校長逼著才願意上場的。這次不要門票,直接在學校操場上比,所以很多人都可以去看,你去嗎?”秀依朝我尖叫道。

“去!為什麽不去?隻要能見到沐風學長,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要去。”一拍桌子,我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豪情萬丈地叫道。

“可是到時候會見到韓濯耀!你們是前男女朋友關係,不會尷尬嗎?”秀依有點兒擔心地看著我說。

“不會,有什麽好尷尬的!你也說那是以前的關係了,現在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他總不能自己有了女朋友還限製我看帥哥的權利吧!”我一臉平靜地說。

韓濯耀和我過去到底是不是真的情侶關係還不能確定,尷尬什麽啊!再說,他現在對我來說就是個陌生人,我對他來說也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我們就像兩條平行線,永遠不會再有交集。

而且像他那樣的惡魔,對我來說,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我可不想有一天被打死了,還死得不明不白。

在秀依的慫恿下,我買了人生中第一條短裙,打算在沐風學長比賽那天穿。

秀依說,暗戀了那麽久,是該找機會說出來了。要是被拒絕了,就早點兒死心,再找另一個目標。一直藏在心裏不說,連別人到底喜不喜歡自己都不知道,這是件很悲慘的事。

我覺得秀依的話很有道理,即使明白自己隻不過是一隻不起眼的醜小鴨,但醜小鴨也有做夢的權利,不是嗎?一直活在夢裏的人是永遠不會長大的,隻有從夢裏走到現實才能學會成長,即使我的表白被拒絕,但走出這一步我不會後悔。

秀依問我:“小希,你真的不喜歡韓濯耀了嗎?”

我被秀依的話問傻了,我曾經喜歡過韓濯耀嗎?我不知道。我隻知道現在我和韓濯耀是兩個完全陌生的人,永遠也不會有什麽交集。

隻是偶爾聽到那個名字,心會不由自主地被牽動,有時會痛,有時會忐忑,卻沒有聽到沐風學長名字時的快樂。

如果我對沐風學長是喜歡,那麽對韓濯耀呢?

那個家夥隻會讓我感覺疼痛,我怎麽會喜歡他?

如果一個沐風能轟動星野大半的人,那麽再加一個韓濯耀呢?

籃球賽正式開始的時間是下午1點,然而早在1點之前,操場上就人山人海了。還好,秀依有先見之明,沒吃午飯,拿了幾個麵包就帶著我到操場占位子,所以才免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搶座廝殺”。

微卷的長發,雪白的雪紡上衣配著俏皮的超短裙,我今天的打扮完全超出了自己的想象。用秀依的話來講,就是“母豬蛻皮,還算中看”。

我手裏緊緊地攥著寫著沐風學長名字的彩帶,心裏卻一片混亂。

“沐風,沐風,唯愛沐風……”

“濯耀,濯耀,至尊濯耀……”

……

在全場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一行炫目的身影慢慢走進了操場,數不清的人蜂擁過去。籃球賽場上一直有一個傳說,隻要將寫著喜歡的人名字的彩帶係在心上人的腰上,就能保佑他勝利,平安打完整場比賽而不受傷。如果那個人接受了你的彩帶,並將其係在額頭上,就表示他接受了你的心意。

女生們都像瘋了似的在星野籃球隊上場的那一刻拚命朝自己喜歡的人擠過去。我手裏攥著要送給沐風學長的彩帶,腳卻不受控製地往人群後退去,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一大片被讓出來的空地上。

一大群女生被韓濯耀的咆哮嚇了回去,拿著寫著他名字的彩帶委屈地站在離他10米之外的地方不甘心地張望著。人群中,一個穿著飄逸長裙的女生,含著笑,一瘸一拐地走到韓濯耀身邊,烏黑的發絲在風中飛揚,彩色的絲帶迎風招展,上麵寫的韓濯耀的名字像烈火一般刺痛了我的眼。

那個女生是何茜雪——因為腳受傷再也不能跳舞的舞蹈社前社長何茜雪——韓濯耀最珍愛的女生。

明明不關自己的事,我卻還是將有關他的消息全記在了心裏,莫名地感到心酸、難過、心痛。

一股力量從身後襲來,等反應過來,我已經被秀依一把推進了人群,穿過眾人,直直地立在那片空地上。

尷尬的一幕就這樣發生了。

一排運動員就站在我的麵前,我正好站在沐風學長和韓濯耀中間,臉卻正對著韓濯耀的方向。我怔怔地對上那雙冰冷的黑眸,何茜雪正倚在韓濯耀的身上,看著我的眼神有點兒驚愕,又帶點兒害怕和緊張。

周圍頓時安靜下來,我能清晰地聽到眾人倒吸涼氣的聲音。

我突然有點兒怨恨秀依自作主張地將我推入如此尷尬的境地。手攥著顏色鮮豔的彩帶,我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何茜雪幫韓濯耀係在額頭上的彩帶,心狠狠地一陣抽痛,我的眼睛不知何時開始濕潤了。

我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心痛得難以呼吸。捂著疼痛不已的胸口,我咬著牙,忍著眼淚,不由得轉過身去,對上了沐風學長擔心的目光。突然手上一痛,冰冷的寒氣像電流般急速地傳入我的血液。

我慌亂地轉頭,錯愕地望著牽著我左手的修長的手,抬頭看到了韓濯耀滿是心疼和不舍的臉龐,他似乎想挽留我。

“耀!”何茜雪一聲輕柔的呼喚響起,他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成了我瞬間的錯覺,冰涼的手迅速地放開我的手。我卻感到一股滲入骨髓的冷寒,仿佛有什麽東西從我的身體裏被永遠地抽離了。

“我還以為也是送給我的呢!原來還有人送彩帶跑錯地方的!”嘲諷的冷笑在耳邊響起,刺痛了我已經麻木的心。

“沐風學長,我喜歡你!”下一秒,我抑製住一切難以言說的心酸,朝沐風學長燦爛地笑著,在眾人的驚呼聲中,小心地將彩帶往沐風學長的額頭上移去。

“可以嗎?”我像一個怕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小心地詢問驚愕的沐風學長。本以為該有的悸動不知何時已經淡去,我的心仿佛快死了一般,隻剩下麻木的痛,機械地說著藏在心裏幾年的愛戀。

“小希!你真的什麽都忘記了嗎?”沐風學長驚異地問我。

他叫我“小希”!他竟然知道我是誰?

腦海裏突然有什麽東西閃過,卻隻是如影子般迅速地飄過,我抓不到一絲痕跡。

“如果是小希,可以!”沐風學長再度溫柔地笑道,牽起我的手往他的額頭移去。

手上那股冰涼的氣息還未散去,我握著彩帶的手顫抖著,頭痛得厲害,胸口疼得讓我差點兒窒息。我艱難地喘息著,手顫抖著久久係不好彩帶。

突然,一個人影從我們中間急速地穿過,未係緊的彩帶霎時掉了下來,在就要落地的那一刻,被一雙白皙的手接住了。

“比賽要開始了,你的彩帶我會好好兒留著的。”沐風學長的話漸漸消失在我的耳邊。

人們全部往一個地方趕去。

我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隻手上還殘留著未散去的冰冷氣息,另一隻手捂著發疼的心口,眼淚終於不受控製地掉了下來。

韓濯耀!我們到底有沒有相愛過?為什麽我的心會這麽痛?為什麽你會在乎我是不是喜歡別人?韓濯耀,我們曾經到底是不是情侶?為什麽我不記得你,你也不記得我?而又是為什麽,即使不記得你,我的心還是會那麽容易因你悸動,哪怕是一個細小的動作,哪怕是一股帶著你的氣息擦肩而過的風?

我不知道在你的心裏我是怎樣的存在,但我知道我曾愛過你,不然我的心此刻不會這麽痛。

就算記憶沒有了,但感覺騙不了人,我喜歡的人已經不是沐風了,已經不是了,嗚嗚……

“池小希,你認識我嗎?”

一雙纖細的玉足停在我的麵前,我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了何茜雪那張美麗的臉,心再度被刺痛。

“你是何茜雪,但我,不認識你!”

我艱難而誠實地回答,然後慢慢地轉身離開,連自己也不明白此刻是怎樣的心情。

球賽已經開始了。

我卻沒有一絲興趣看下去,拖著快要虛脫的身體離開了操場,漫無目的地在校園裏瞎逛,想找尋到一些能解釋我的心痛的印跡,可是什麽也找不到。

癱軟在噴泉旁的椅子上,我仰望著蔚藍的天空,微微地眯起了眼。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我的心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

被韓濯耀握過的左手還是冰涼冰涼的。

我望著自己的手發呆,不知道是在看自己的手,還是想透過我的手看到那雙曾試圖抓住我的手。

“小希!”

恍惚間,一個微弱的聲音飄入我的耳朵。

我吃了一驚,驚愕地看了一下四周,發現這裏除了我之外,根本沒其他人。

那我為什麽會聽到有人在叫我?難道我又幻聽了?

自嘲地笑了笑,我從椅子上站起來,準備離開。

剛才那虛無縹緲的聲音又一次鑽進了我的耳朵:“小希!小希!咳咳!救我,小希!”

“小希!”

呼喚聲越來越清晰。

我下意識地俯下身子,在地上仔細地尋找起來。

突然,我看見一叢草葉在翻動,那幽幽的呻吟聲就是從那裏發出的。

我一陣警覺,小心地拾起地上的樹枝,輕輕地挑了挑那叢茂密的草葉。那葉子仿佛有靈性一般,動了幾下,算是對我的回應。

我不放心地再度挑了挑,那葉子突然長高,立了起來,仔細一看那葉子還會動,還會走搖搖晃晃的八字路,還會邊朝我招手邊說話。

“小希!我總算活著找到你了!”

“撲通”一聲,那會走路的葉子狼狽地摔倒在我跟前,暈了過去,一隻像腳一樣的東西還不忘緊緊地扯著我的褲腳。

等我蹲下身子仔細查看時,才看出那腳是蹄子型的,蹄子?豬蹄?難道……不會吧!我一臉驚愕地望著那半死不活的不明生物,一陣眩暈,不會真的是我那走丟的寵物豬小奈吧!怎麽可能?豬怎麽可能會講話?

不會的,不會的!

我不停地安慰著自己,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掀開了那像衣服似的遮羞草葉。一隻**的小豬光溜溜地呈現在我的眼前時,我徹底囧了。

這豬跟我失蹤的寵物豬長得一模一樣,連睡覺的樣子也一樣,全都是肚皮高挺,四腳朝天。

難不成這真的是豬小奈?它叫得出我的名字,應該是我的豬。但是為什麽我的豬會講話?誰見過會講話的豬?不是,應該是誰見過長成這樣,還會講話的豬?

瞥了一眼小奈身上明顯的刀傷和幹涸的血跡,我吸了一口氣,輕輕地探了一下小奈的鼻息,感覺到還有氣,終於小心地將它抱了起來。

沒時間去想我怎麽會有這麽一隻怪異的寵物,我急忙朝醫務室奔去。

不管怎樣,先救人再說。哦,不,先救豬再說!

拜我所賜,我們學校的醫務室開創了救寵物的先例。

見我抱著一隻半死不活的豬闖進醫務室,護士小姐驚呆了。等看到這豬長得完全不像正常豬時,護士徹底傻了。

沒工夫跟她解釋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我將發呆的護士晾在一邊,自顧自地在藥櫃裏拿了消毒水和紗布給小奈消毒包紮起傷口來。

天知道我怎麽會對醫務室的布置如此熟悉,看來是經常來的緣故吧!隻是我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清理完傷口,我又幫小奈上藥,還自作主張地拿最好的營養劑給小奈打點滴,可小奈還是沒有要醒來的征兆。

到底是哪裏出錯了,難不成這豬不僅受了外傷,還受了內傷,五髒六腑全碎裂了,腦袋摔壞了,徹底成了“植物豬”?

不行,不能讓它就這麽成了“植物豬”,我還想知道這麽奇怪的豬怎麽會變成我的寵物,還有,為什麽它會突然被人抓去?又是被誰抓去的呢?

可是點滴打完了,小奈還是沒醒。我心寒了,這豬肯定成“植物豬”了。

“咕咕!”正當我要放棄的時候,突然,一陣雷鳴般的響聲將我驚醒。

這豬的肚子還會叫,看來還沒成“植物豬”,“植物豬”根本不會肚子餓。

想到這裏,我不由得一樂,也不管護士小姐樂不樂意,像強盜一般霸道地搶過她手中的薯片一片一片地往小奈嘴裏塞。

想不到這豬這麽好吃,聞到香味,雖然眼睛還是緊閉著,嘴巴卻動得很快。

顯然是餓極了,我手中的一大包薯片很快就被它啃完了。

我終於看到小奈蒼白的臉稍微有了一絲紅潤。

看來營養劑還沒零食療效好。

為了早點兒搞清楚我的疑惑,我簡直將“強盜”本性發揮得淋漓盡致,將護士小姐的所有零食全翻了出來,一股腦地直往小奈的嘴裏塞。

小奈仿佛跟我心有靈犀,豬嘴動得那叫一個快啊!

不到半個小時,小奈那張小豬嘴已經將我從護士小姐那搜刮來的零食全消滅了,我終於明白了秀依說的小奈能吃果然不是一般的能吃啊!

小奈的臉色越來越紅潤,而護士小姐的臉色越來越陰沉。

看著她用幽怨的目光望著成堆的垃圾,我終於於心不忍地朝她擺了擺手說:“放心,等它好了,我會將那些東西還給你的。”

見我這麽說,護士小姐的臉色總算好看一點兒了,她好奇地捏了捏小奈小小的卻容量驚人的肚皮,然後扭著腰走了。

小奈的呼吸終於不像先前那麽無力了。

聽著那細微的鼾聲,我懸著的心總算落了下來。

一陣疲憊襲來,我躺在小奈旁邊,慢慢地閉上了眼睛,沉沉地睡著了。

這時候學校所有的人都去看籃球賽了,而且每張病床都有簾子隔著,所以我不用擔心別人會趁我不注意再度將小奈偷走。護士小姐根本不可能,因為她剛才已經被小奈驚人的食量嚇到了,不可能冒著餓死的危險去養一隻這麽能吃的豬。所以要是小奈不見了,除非是它自己醒來溜走,否則絕無第二種可能。

如此一想,我倒也睡得安穩了。

隻是還是會不時感到心有點兒痛,究其原因,卻說不清,道不明。

睡得好好兒的,我突然被一陣喧囂聲吵醒,然後是護士小姐不耐煩的咒罵聲,緊接著那嗔怒聲又變成了發嗲聲。

我揉了揉酸疼的眼睛,這才發覺被角已經濕透了,我在夢中似乎哭了好久。

小奈還沒醒來,翻了個身,吮著蹄子很像嬰兒。

突然想逗逗它,可是不知道外麵發生了什麽事,我還是不敢吵醒小奈,隻是下意識地將小奈抱在懷裏。

“帥哥皮膚果然不一樣啊,比我們女生的還滑。”

簾外傳來護士小姐的低笑,然後便傳來一聲清脆的喊痛的聲音。

誰受傷了?

“謝謝,我還是自己來吧!”溫潤的嗓音傳來,我的心猛地一顫——沐風學長。

學長受傷了?

我一把掀開簾子,抱著小奈就要鑽出去。突然,一聲咆哮響起,我一怔,目光已經對上了那雙陰冷的黑眸。望著站在正對麵一臉青腫的韓濯耀,我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麽才好。

“小希,你怎麽也在這裏?哪裏不舒服嗎?”沐風學長也看到了我,擔心地將我打量了一遍,問道。

隨著他的話,我隱約感覺到一雙冰冷的眼眸也盯在我身上,我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不是,我養的寵物豬受了點兒傷,我帶它來包紮一下,因為有點兒困了,所以就在這裏睡了一會兒,你們……你怎麽受傷了?球賽打完了嗎?”小心地將“你們”換成你,我盡量不觸及韓濯耀陰冷的目光,一直望著沐風學長輕聲問道。

“嗯!打完了,國勝的人輸了有點兒不服氣,當場動起手來,不小心受了點兒傷。”沐風學長微笑著解釋,目光依舊溫柔如水。

我有點兒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他係在額頭的彩帶上,那是我送的,他係上了,這說明了什麽?難道學長他……

“砰!”一聲劇烈的關門聲響起。

護士小姐有點兒生氣地叫了起來:“好好兒的發什麽火啊?韓濯耀,傷口還沒消毒,你要去哪兒啊?”

我望著晃動的門,心裏一陣遲疑,他走了,生氣地走了。為什麽?他為什麽生氣?是因為我嗎?是因為看到我送沐風學長彩帶而生氣嗎?我可以這麽認為嗎?

怎麽會呢?他又不喜歡我,他喜歡的人是為他係上彩帶的何茜雪,怎麽可能因為我吃醋?池小希,你真是太傻了!

我自嘲地一笑,心底湧起一絲苦澀。

“小希!我們交往吧!”

沐風學長的聲音突然飄入我的耳朵,我嚇了一跳,一時間驚愕得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手指緊緊地掐進小奈的肉裏。

沐風學長他……他竟然說要跟我交往?難道我的表白成功了?可是,我為什麽沒有想象中開心?我為什麽不敢麵對那雙真摯的眼眸?

“小希!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像別人所說的失憶了,我隻想問你,現在的你,願不願意和我交往?”沐風學長牽起我的手,一臉認真地問我。

我頓時亂了方寸,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不是應該很高興地抱住他,然後激動地大喊“我的夢終於成真了”嗎?可是,為什麽這在夢中勾勒了無數遍的場景,此刻的我根本做不出來?

“我……”

“啊!”一聲慘叫在我懷裏響起。我這才發現自己的指尖掐進了小奈的肉裏,它疼得醒了過來。

小奈驚叫了一聲,看到周圍有其他人之後,立馬噤聲,急速地從我懷裏跳下去,朝門口衝去。

見小奈跑了,我來不及回答學長的問題,迅速地追了出去。跨出門的那一刻,我突然有點兒慶幸,慶幸小奈被我弄醒了,慶幸自己不用說出心裏不願承認的事實,慶幸可以不用傷害這麽優秀的學長。

在醫務室不遠處,我終於找到了蹲在草叢裏憋紅了臉的小奈。

“小奈!”我輕喚一句。

“你記得我啦!”聽到我的話,小奈立馬激動地從草叢裏跳起來,突然又急速地蹲了下去。

“不是,我失憶了,最近一個月內發生的事情好像都不怎麽記得了,不過我手機裏有你的照片,後來我問了秀依,她說你叫小奈,是我養的寵物。”我耐心地解釋道。

“哦,這樣啊!不過有一點她說錯了,本大爺可不是你養的寵物,本大爺是暫時居住在你家的大神。”小奈高傲地仰著腦袋辯解。

為什麽聽到它那句“本大爺”我就莫名地想笑呢?

“不過,你蹲在那裏幹嗎?”見小奈遲遲不出來,我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道。

“拉便便,你走遠點兒,我拉完就來找你!”小奈突然羞紅了臉,朝我擺了擺蹄子說。

幾條黑線掛在我的額頭上。

等聞到一股惡臭飄來時,我像踩了地雷似的跳了起來,飛一般逃離了那個可怕的地方。

“痛!”因為跑得太急,沒看前麵的路,我一下子撞到了人,鼻子一陣疼痛。

我急忙從那個沒有溫度的懷裏退了出來,低著頭沒看來人就不停地道歉。當我準備轉身離開時,手卻被人抓住了。我驚愕地抬起頭,看到了韓濯耀那張冰冷的俊臉。

“池小希!”韓濯耀盯著我喊道,不等我反應過來,他已經把我推靠在一旁的牆上,冰冷的身體朝我壓了過來。

精致的容顏在距離我幾厘米的地方停了下來,那雙寒氣逼人的眼眸此刻滿是莫名的煩躁與茫然。

“池小希!”又是一聲呼喚。

“嗯?”我困惑地抬起頭,驚訝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到底想幹什麽?為什麽我覺得此刻的他好反常?

心再次“撲通撲通”地亂跳起來,他專屬的冰冷氣息讓我莫名地羞紅了臉。

“不要出現在我的麵前!不要在我的麵前笑!不要在我的麵前哭!”霸道而又冰冷的話語一字一頓清晰地傳進我的耳朵,我的心再度疼痛起來。

他想說的就是這些嗎?

“好!”掩飾住心底的落寞,我聽話地點頭。

將手從他的手掌裏抽出來,我正要離開他的懷抱,突然又被一股蠻力拉了回去。

“我是不是早就認識你?我是不是喜歡過你?我是不是比喜歡更多一點兒地愛過你?我是不是已經忘了你?我是不是不記得你了?”韓濯耀重新將我按在牆上,雙手抵在我頭兩邊的牆上,緊緊地盯著我問道。

我徹底蒙了,他到底想說什麽?他到底想做什麽?

“如果我已經忘了你,如果我已經不記得你了,那我可不可以重新喜歡上你?可不可以再愛你一次?”韓濯耀看著我繼續說。

頓時我覺得心跳得好快,腦袋一片模糊,我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韓濯耀說這些到底是什麽意思?

“池小希,我喜歡你!聽明白了嗎?我韓濯耀喜歡上了你!該死的,我喜歡你!”霸道的表白在我的耳邊響起。

下一秒,那冰涼的唇瓣吻住了我的嘴。我徹底失去了反抗的意識,腦子亂得像糨糊,任由自己沉淪在韓濯耀霸道又有點兒熟悉的吻裏,許久才意識到韓濯耀剛才說他喜歡上了我。

而我,好像也喜歡上了他。

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我不知道,好像已經喜歡很久了。

“耀!你們……”震驚的聲音突然傳來。

我猛地一震,頓時反應過來,用力推開了吻著我的韓濯耀。

我看到了站在一旁表情難看至極的何茜雪,眼淚在她的眼眶裏打轉。我看著那張梨花帶雨、惹人憐愛的臉,一股從未有過的羞恥感湧上心頭,仿佛我是一個小偷,偷走了本不屬於我的東西。

沒有看到韓濯耀被我推開的一刹那,他眼裏的悲傷,我的目光不受控製地落在他額頭那條刺眼的彩帶上。

“池小希,我喜歡你!聽明白了嗎?我韓濯耀喜歡上了你!該死的,我喜歡你!”

他說喜歡我?不,不會的!池小希,你還是醒醒吧!你們才見過幾次麵,是誰說過一見鍾情不會用在你的身上?是誰說過不會看上你?池小希,你清醒吧!灰姑娘的故事永遠隻是童話,令人矚目的王子隻配被美麗的公主擁有,癩蛤蟆何苦執著於吃不到的天鵝肉?醜小鴨怎麽可能如此簡單地就變成白天鵝?

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一場華麗的夢,韓濯耀瘋了,我也跟著他瘋了。在何茜雪出現的那一刻,在他聽到那聲輕柔的“耀”,身體僵硬的那一刻,我就該醒了。

“對不起!”我慌亂地從韓濯耀的身邊逃離,經過何茜雪的身邊時,自慚形穢地道歉。

為什麽要道歉?因為我對她的男朋友有所企圖嗎?我很可恥不是嗎,別人的東西有什麽好貪心的?

我逃似的離開那個讓我窒息的地方,捂著冰涼的嘴唇,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地往下掉。

半路遇到了來找我的小奈,我不由分說地抱起它,完全沒看到小奈指著遠處的某人,露出驚恐憤怒的表情和何茜雪慌亂的眼神。

“小希,你沒事吧!那個壞女人是不是又欺負你了?可惡,等我有力氣了,就去咬死她。傷了我還不算,還想再傷你,壞女人!”小奈趴在我的肩膀上,揮著小拳頭憤憤地叫著。

“小奈,你在說什麽呢?誰要傷害我?哦,對了,你的傷是怎麽一回事?到底是誰抓走你的?還有,你是怎麽逃出來的?”拎起不安分的小奈抱到懷裏,我不解地問道。

“就是剛才那個壞女人!什麽都是她!她趁你不在的時候將我迷昏了帶到她家,關在鐵籠子裏,還用小刀戳我。我的傷就是她弄的,她還讓我穿越時空將你和韓濯耀相識之後的所有記憶都封閉了。其實我本來不想妥協的,但是我不答應,她就要殺了我,所以我隻好先委曲求全按她的要求做了,這樣你才會出現失憶的症狀,根本不記得這個月內發生的事情。那個叫韓濯耀的帥哥也一樣。還好我豬小奈聰明,趁她不注意從另一道時空之門逃了出來。嗚嗚,因為當時法力使用過度,我一逃出她的魔爪就暈倒在大馬路上了,最後被人當成死掉的小畜生丟到了垃圾場。我可是費了九頭牛兩隻老虎的力量才好不容易從大山般的垃圾堆裏爬出來,憑記憶跑到你們學校來找你的。現在我光溜溜的,為了不讓普通人垂涎本大爺曲線玲瓏的**,所以我隻好用樹葉擋著偽裝自己了。聽說你們今天有籃球賽,本來我想偷偷去操場上找你的,後來正好看見你跑了出來,就躲在草叢裏等你了。”

小奈像放連珠炮似的劈裏啪啦、口水四濺地向我解釋。

我聽得一愣一愣的,許久才反應過來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我的失憶根本不是被胖阿姨夾暈的後遺症,而是小奈搞的鬼。

但是這豬怎麽會有這麽大的本事?

難道它還會魔法?

“你的意思是說何茜雪抓了你,讓你封閉了我和韓濯耀相識的所有記憶,也就是說,我和韓濯耀以前的確認識,而且還不隻是認識那麽簡單?”難以置信的我捧著小奈求證道。

我和韓濯耀曾經到底是怎樣的關係?

“嗯!你喜歡那個帥哥比喜歡我還多,你讓他睡你房間裏那溫暖的床,卻讓我睡床底下。還有,你幫他洗衣服,還在他睡覺時偷看他,你們還老背著我嘴對嘴地搶空氣,每次你都搶得臉紅得像猴子屁股。”小奈一臉害羞的表情抱怨道。

搶空氣?

意識到小奈說的是什麽後,我的臉再度紅了。

我和韓濯耀接過吻,還讓他睡我的床,還幫他洗衣服?

天哪!我們之前到底是什麽關係啊?

怪不得對剛才的吻,我會感到有種莫名的熟悉感;怪不得第一次見他,心就會跳得不正常;怪不得不曾認識,卻總為他心動……原來我們曾經真的相愛過。

記憶可以忘卻,心裏的感覺卻騙不了人。

就算何茜雪讓小奈封閉了我們相愛的記憶,但是那早就刻在心底的愛戀怎麽可能消失?

“池小希,我喜歡你!聽明白了嗎?我韓濯耀喜歡上了你!該死的,我喜歡你!”

那個家夥真的又一次喜歡上了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