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陷害
我不知道別人是不是這樣,但我是這樣。一個人孤獨了太久,突然有個人對你好,難免感激涕零,難免視為依靠,難免無法拒絕。
長到十多歲,才交到第一個朋友,察覺這個事實,讓我覺得臊得慌。為我是這樣一個自閉,活在自己世界的一個人,為我失去了全世界才發現上帝還是仁慈的,他至少沒有忘記給我開一扇窗。
我以為我可以答應她任何事情,隻要是她的要求,後來才發現那不過是我的虛偽,很多事情不是說一句“好”就可以了的。
【1】
季晴天一看到我,就瞪眼,生氣地說道:“你怎麽在這裏?你跟哪個狗男生來的?”?
我再也不會被她牽著鼻子走了,聳聳肩,回道:“我愛跟誰在一起就跟誰在一起,關你什麽事?”
“我必須得管!”她尖叫起來,“你可是我哥哥喜歡的人!”
我被她的尖叫聲嚇到了,沒忍住捂住了耳朵:“你妄想症也太厲害了,你哪裏看出季晴川喜歡我了?”
她惡狠狠地瞪著我,等發現在我身邊的齊賢後,就惡狠狠地瞪著齊賢。
不管舞台上換了幾撥人表演,她都一心一意地看著我,一旦看到齊賢跟我說話,她就冷冷地哼一聲,比鬼還可怕。
再好的心情也被她攪局了,眼看著天色也晚了,我提議道:“我們回去吧。”
齊賢也被季晴天嚇到了,當然很讚同我的提議:“好,我去拿車。”
齊賢剛走開,季晴天宛如背後靈般站在我身後,幽幽地說:“我已經告訴我哥了。”
我剛要說什麽,突然人群爆發出一陣尖叫:“下雨了!快收拾!”
話音一落,我就感覺臉上突然一陣涼意,先是豆大的雨點,很快雨密集了起來。
舞台中央還有很多表演器具呢,有人招呼我一起幫忙收拾,我也趕緊過去了。要是淋了雨,壞掉了,那就可惜了。
好不容易把樂器都收到了一旁的麵包車上,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狼狽得跟落湯雞似的。不知道是誰“撲哧”一聲笑了,頓時引發了一陣陣的笑聲。
笑了一陣後,又不知道是誰,突然喊了一聲:“啊——喂——”
就有人緊跟其後,“啊——喂——”
“下大雨啦——啦——”一邊喊,一邊忍不住捧腹大笑,“收衣服啦——啦——”
“顧向南,我喜歡你——”突然季晴天的聲音在我耳邊炸響。
我嚇了一跳,側頭卻看到她眼睛亮亮地看著先前彈琵琶的那個少年,笑得分外狡黠。
人群靜了一瞬,突然爆發出善意的笑聲來。
然後就是各式各樣的表白登場。
“安曉蓓,我喜歡你——”
“陶夭夭,你是個大笨蛋——”
“劉明,我最討厭你了——”
受這歡快的氣氛影響,我也忍不住喊了起來:“數學課,去死吧——去死吧——”
笑聲吵鬧聲雨聲混雜一起,所有人都在笑著,明明是夏日寒涼的夜晚,卻讓人覺得分外的輕鬆和溫暖。
忽然,我的手觸摸到了鼓鼓的口袋,猛然想到我的手機就放在那裏。
褲子都已經濕透了,不知道我的手機還好嗎?
我仿佛聽到了我手機報廢的哀鳴聲,連忙掏出來,按亮了屏幕。幸好,幸好,沒有壞。我按進主菜單,按了按,卻沒想到一條信息就那麽觸不及防地映入眼簾。
一條信息來自季晴川:“不哭。”
時間是昨夜的十點,彼時我正彈著鋼琴,眼睛幹澀,內心難過到頭疼,卻沒有掉眼淚。
我忽然想到,那時我開了窗戶,看到了院子外的車和修長的身影,心裏突然閃過了一個想法,莫非那人是季晴川?
很快,我又否認了這個念頭,卻在下一刻被自己驚駭到。
手背上滴落一滴帶著溫度的**,那不是雨,我知道,那是我落下來的淚。
在知曉父母車禍死亡,在知曉姑父姑媽將自家搬空,在自己不得不求助仇人之時,我沒有哭,現在卻因為一句“不哭”,再也忍不住悲傷。
我不知道是身處的氣氛讓我放鬆得無法再繼續壓抑,還是因為被季晴川這一句“不哭”所安慰,我隻是由無聲地哭,變成了號啕大哭。我沒有心思去管其他人的表情,隻是哭著,齊賢什麽時候來到我身邊也不知道。
“呃,你怎麽了?誰欺負了?”齊賢一直不知所措、詞不達意地安慰著我。
這讓我哭得更難過了。
雨一直下,一直下。我哭得累了,齊賢也不敢騎車帶我回家,而是打了個車,送我到家門口。
下車的時候,雨已經停了,空氣格外清新。而到這時,我才後知後覺地感到不好意思,帶著鼻音對齊賢說:“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齊賢連忙擺手,“不麻煩,不麻煩。”
“那我走了,拜拜。”
他朝我揮手,“拜拜啊。”
車開走了,我才轉身去推院門。突然我眼角餘光閃過一個小紅點,心裏咯噔一下,側過頭就看到一個身影躲在牆邊的陰影下,那個小紅點明顯是點燃的煙頭。
“誰?誰在那裏?”我的聲音都有些變形。
【2】
那個身影動了動,將煙丟在地上踩熄,才暴露在路燈之下,精致的眉眼,神色卻是淡淡的疲倦:“你回來了。”
“季晴川,你在這兒做什麽?”胸口“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不聲不響的,他是要嚇死我嗎?
“已經淩晨兩點了,你一個女孩子家,跟一個男生深更半夜還在一起,沒人跟你說過,這是不可以的嗎?”季晴川按了按眉心,語氣有點重。
我愣了愣,隨即反唇相譏:“你又是站在什麽立場對我說這種話?我的事,用不著你關心。”
“你的事,我必須管。”
我心下一震,下意識地脫口而出:“什麽啊,神經病。”
可是,一看到季晴川眯起眼睛,顯出危險的表情,我就退縮了。
“我要休息了,你快點走吧。”說完,我快速地跑進去,飛快地把院門鎖上後,跑進屋子裏,連燈也不敢開就上了二樓。
可上了二樓,我又躊躇了,磨磨蹭蹭走到走廊的盡頭,那有扇窗正對著大門。
季晴川沒有走,而是仰著頭看向這邊。橘色的燈光搖搖晃晃地散了他一身,他仿佛沐浴在光裏,顯得略有些纖細和脆弱。
他怎麽會脆弱呢?一定是我的錯覺。
這麽想著的我,仿佛逃離什麽一般迅速地從窗戶邊跑開。
這一夜,注定是個難眠的夜晚。
【3】
假期後回到學校,才早上六點鍾,萬安楠坐在座位上等著我,還給我準備了熱騰騰的豆漿和我愛吃的香菇包。
兩天不見,我發現我還怪想她的,忍不住抱著她的胳膊,說了句謝謝。
她抽出吸管,幫我插進豆漿盒子裏,問道:“假期玩得怎麽樣?”
簡直一團混亂,不管是遇到季晴天,還是後來我哭得稀裏嘩啦的醜樣。這些我怎麽好意思說,就挑了音樂會來說,有許多俊男靚女啊,還說了下大雨之後一群人瘋鬧。
萬安楠垂下眼睛,小聲地說了一句:“真好,要是我也能去就好了。”
我也由衷感慨了句:“要是你也在就好了。”
六月如行雲流水般過得很快,因為七月初就期末考試的緣故,我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學習中。齊賢不知道在搗鼓什麽,隻在午餐的時候,會突然出現跟我們一起吃飯,其他時間完全看不到人。
其間,季晴川常常出現在我麵前,尤其是下午我放學後。他開著車,跟著公車一路到我家。有好幾次,我一下車,就看到他坐在駕駛座,麵色複雜地看著我。
萬安楠也發現了他,還偷偷地拉扯我的衣角問我:“那個人是誰啊?長得怪好看的,是不是你的男朋友啊?”
我臉一下子就熱了,口氣變得很壞,“什麽男朋友啊?我不認識他。”
“那他怎麽老跟著我們啊?”萬安楠憂心忡忡,“不會對我們使壞吧?”
“不會的。他不是壞人。”
我知道我這樣的態度前後矛盾,也害怕萬安楠問太深入,好在她並沒有問那麽多,隻是若有所思地看看我又看看季晴川。
暑假很快來臨,放假前最後一天中午,我、萬安楠還有齊賢三個人吃完飯後,在齊賢的提議下,來到了圖書館後占據了整整兩個長亭的紫藤樹下。
齊賢扯了一根草咬在嘴裏,攤開四肢,懶洋洋地依靠在亭柱上:“我搞了一個樂隊。”
我跟萬安楠都吃了一驚,異口同聲地問:“什麽?樂隊?”
有點搞不明白齊賢,他想要的未來不是電子產品的老板嗎?怎麽這會兒又整出個樂隊的幺蛾子?
齊賢揚起嘴角,斜睨著我們:“對。我已經聯係好表演場地了,下周四開始表演,怎麽樣?要不要來看?”
萬安楠響亮地說道:“要!”
我卻有些遲疑,這次考試我並沒有拿名次的把握,我想暑假能補習,也已經跟班主任老師提過了。
齊賢看向我,“齊真,你呢?來不來?”
“白天還是晚上?”
齊賢理所當然地說:“當然是晚上啊,哪有白天搞演出的!”
“啊!”我驚叫,“晚上啊?”
“表演當然要在夜幕降臨後才過癮啊。”萬安楠卻雙眼發亮,“你一定要帶我去啊!”
我卻一點想法都沒有了。晚上我要學習,不能浪費時間在看那些表演上麵。而且,晚上樂隊表演的地方,不是烏煙瘴氣,就是一堆牛鬼蛇神,我可不想去。
“走嘛走嘛,一起去嘛。”萬安楠抱住我的胳膊搖晃,想要努力地說服我。
我想了想,還是堅定地搖了搖頭,“你們去吧,回來跟我說說就行了。”萬安楠還不依不饒地磨我。
齊賢目光奇異地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突然對萬安楠說道:“你就別煩齊真了,她這樣的優秀學生跟我們可不是一路人。”
聽了這話,萬安楠幹脆地放開了我的胳膊,扭開頭,一副不理我的模樣。
看著他們倆鬧別扭的樣子,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去也要小心點,注意安全。”
這個夏天分外悶熱,但萬安楠總是不知疲倦似的,一遍遍打來電話。她喋喋不休地講著自己的見聞,齊賢他們的樂隊有多帥氣,還時不時穿著背心短褲,出現在我家門外,咋咋呼呼地要拖我去逛街。
明明再過一年半就要高考了,她怎麽有那麽多精力去玩?我想不通。
成績在一個星期後出來,不出我所料,果然沒有在年級前十之內。我開始奔赴各種補習班,回到家就做做功課、看看書,父母不在的第一個暑假,沒有人管,我卻連放縱的心思都沒有,一門心思撲進了學習中。
季晴川時常按響我家的門鈴,給我帶來湯煲或者是蛋糕小點心。要是我補習課時下了雨,下課的時候我就能看到他拿著傘等在教室外麵。他話語很少,更不常笑,連拒絕的機會也不給我,匆匆地將東西塞給我,很快就離開。
我猜測他一定很忙,可那麽忙,為什麽還要給我送這送那呢?我不一定會感激他,做這些根本就是吃力不討好,就是為了補償,公平公正地說一句,他對我的關心,為我做的這些事情甚至比我父母為我做的還要好。
有一次暴風雨,下了一天都不見停,下課時已經傍晚六點了,天陰沉沉的,烏雲黑壓壓的似乎下一刻就能將地麵上的一切壓扁。
我走出教室,沒看到季晴川,帶著幾分失落下樓,卻發現他站在大廈的門口,一身黑色的西裝,右手握著一把長柄的雨傘,神色凝重地看著外麵的雨。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我的心就安穩了下來。
他很快就發現了我,大步地朝我走過來。他額角被雨打濕了,黑發貼在額頭上,有幾分狼狽。
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過去,站在他麵前卻不知道能說什麽。
好在他開口打破了這尷尬,“我送你回家。”
“哦。”我隻能幹巴巴地回應他,跟著他朝外麵的停車場走過去。
走到外麵,季晴川就把雨傘打開了,大部分遮擋在我頭頂,他半個肩膀都暴露在雨中,我偷偷地覷了他一眼,隻看到他一臉淡淡的神色。
我心裏好像有貓爪子在撓,分外地希望自己是一個能說會道的人,氣氛就不會那麽奇怪了。
坐在副駕駛座,我心裏七上八下地係著安全帶。車內一片安靜,隻有雨打在車頂上和雨刷刷著車前玻璃的聲音。季晴川踩下油門,汽車平穩地滑出停車位,匯入到車流中。
一路上季晴川都沒有再開口說一句話,我如坐針氈,糾結不已。
煎熬著到了家,季晴川熄了火停車,自己先下了車,打著傘繞過車前,等著我下車。
我慌忙解開安全帶,深呼吸了幾次,還是不知道該對季晴川說什麽。腦子很亂,下了車也不等他把傘遞給我,就慌亂地衝進屋去了。
跟之前不想見到季晴川,躲著季晴川不同的是,我那個時候覺得無法麵對季晴川,難以忍受季晴川的存在,而這時,我竟然真的在考慮——
“季晴川,也許我們可以做朋友?”
【4】
新的學期很快就開始了。
萬安楠變得很不一樣,原來齊耳的短發,被削得很薄,右耳打了起碼七個耳洞,掛滿了奇怪的耳飾。開學的第一天,她穿了一件黑色的背心短T恤配上短牛仔褲,腳下蹬著一雙長筒高跟鞋,臉上花了個大濃妝,看起來就跟視覺係的歌手似的。
她這一身很快就遭到了在講台上宣講新學期事宜的班主任許老師的明嘲暗諷,不過她卻一臉不在乎。
之後就是票選新學期的班幹部,我一向對這個不上心,就寫了張字條約萬安楠一起回家,讓別人幫忙遞過去。
萬安楠很快就回了個好過來,還附了個笑臉。
班幹部票選結束,選來選去還是那些人,之後新上任的衛生委員安排了人員打掃教室和屬於我們班的公共區域的衛生,我被安排到擦教室右側的第一扇窗戶,萬安楠則被安排去了打掃廁所。
我帶著水桶跟著她去廁所打水,她滿是抱怨,“我看那個連小雅就是看我不爽,才給我安排的這個活,我這一身怎麽去掃廁所啊!”
我打量著她那一身囂張的打扮,點了點頭,“沒錯。”
“齊真,我們倆換吧!你肯定不忍心讓我落入窘境吧?”萬安楠雙手交叉放在胸前,一臉小可憐樣。
看著她這樣,我有點忍俊不禁,就把手上的塑料桶和抹布都扔給她,“好好好,你去擦窗戶,我去掃廁所。”
“齊真你最好了!”萬安楠歡呼一聲。
回家的時候,我沒有看到齊賢,奇怪地問了一句:“齊賢呢?”
“他啊,誰知道呢。”萬安楠聳聳肩,毫不在意地說道。
我模糊地感覺到萬安楠除了穿衣打扮,還有別的地方也變化很多,但我又說不出來是哪裏。這一路萬安楠的手機響了七八次,一響她就按掉,如此四次我忍不住說道:“怎麽不接?”
“打錯的。”萬安楠說道。
“哦。”打錯的,怎麽一連打錯這麽多次啊。但看著萬安楠一臉不想多說的表情,隻好把疑問藏在了心底。
齊賢第二天中午就回歸了我們這個三人小團體,但明顯對萬安楠挺冷淡的。
趁著萬安楠去洗手間了,我悄聲問齊賢:“你跟萬安楠怎麽了?鬧別扭了?”
他斜了我一眼,“瞎操心。”
後來我又偷偷地問了萬安楠,萬安楠甩出一句:“沒什麽,你就別管了。”
這麽一說,就顯得我多事一樣,我也懶得管了。
日子就那麽不溫不火地往前走,很突然地,開始傳我的流言,一會兒說我沒了爸媽之後就被人包養了;一會兒說我是第三者,搶了優秀學姐的男朋友;後來還有我跟萬安楠都是齊賢的女朋友,萬安楠是大房,我是二奶……真是比電視劇還狗血。
我置之不理,卻還是氣得不行。我想不到誰那麽惡毒,竟然這麽編排我。
這天最後一節課是曆史考試,考完了班主任許老師忽然走進來,示意我們先別走,他有事要宣布。
“相信大家也知道最近有很多新聞,是關於學校的學生思想教育不過關,導致了犯罪事件,因此經過校委會決定,要對大家進行法律意識的宣講,就定在今天晚上七點到八點半,學校大禮堂,大家帶上自己的板凳準時集合,希望沒有人遲到,沒有人早退,尤其是不允許不到!”許老師說完就幹脆地離開了。
開會,尤其是教育大會,一般來說是極其無聊的。但老師這次下了決心,先是讓所有人都關了手機,沒關手機的,隻要風紀委員看到就直接沒收——等著一千字檢討再把手機拿回去吧。
在這種略凶殘的強勢手段下,我們都乖巧認真地聽完了政治老師講解的枯燥法律常識。
說好八點半結束的,結果拖到九點才解散。
帶著板凳,跟萬安楠一起隨著人流朝教室走去,突然萬安楠手肘撞了撞我,“那個誰是不是來找你的啊?”
我循著萬安楠示意的方向看過去,就在我們教學樓右側前方立著一個挺拔的身影,不是季晴川是誰?
我躊躇了下,還真的不清楚季晴川是不是來找我的。這一遲疑,就被季晴川發現了,很快他朝我走過來,“晚了,一會兒我送你回家。”
“啊……好。”盡管疑問他怎麽知道我沒有回家,是不是已經找過我?但這樣的話我實在問不出口,隻好訥訥地答應了他。
“哇——好帥啊——”
聽到飄過來的讚歎聲,許多女生對著我們指指點點,更是毫不掩飾地看著季晴川。季晴川一臉平靜,我卻有點受不了,連忙拖著萬安楠快速地往自己的教室走去。
才放下板凳,開始收拾書包,就有好幾位女生圍上來,七嘴八舌地問:“齊真,剛剛那人是誰啊?你哥哥嗎?長得好帥啊!”
“不是我哥哥。”我隻回答了這一句。
她們又問了諸如身高啊星座之類的,這些我怎麽知道啊。她們見從我這榨不出什麽消息了,齊齊失望地說了句:“小氣。”
“這可不是她小氣啊,我告訴你們吧,那可是季晴川學長!”連小雅忽然陰陽怪氣地插嘴進來,“他可是人家齊真辛辛苦苦從學姐那搶過來的,你說她能告訴你們什麽資料好讓你們也做她做過的一樣的事情嗎?”
我還沒爆發,萬安楠就一巴掌拍向桌子,發出巨大的聲響,“連小雅閉上你的臭嘴!”
“敢做不敢聽啊?莫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啊,心裏有鬼,才怕鬼敲門啊!”連小雅見大家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了,聲音抬高了八度,“人一旦不要臉起來,可比畜生強多了,你說對不對啊,齊真?”
萬安楠抬起手,就要發作,我連忙攔住她,環顧四周全是看好戲的目光,不由得冷笑起來,“我隻知道,你再多嘴放屁,說不定過幾天報紙就會登‘因為不滿同學口出惡言,殺之泄憤’的社會新聞。”
連小雅聞言笑了起來,對我做了個鬼臉:“我怕死了。”
我才不願意在無關的人身上浪費精力,拉著憤憤不平的萬安楠走出教室,她還在罵罵咧咧:“你就不該攔我,該撕了連小雅那張臭嘴,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那些流言肯定也是她散播的。”
看著這樣替我生氣的萬安楠,我忽然就不生氣了,“你都說她是小狗了,汪汪叫也不礙事,不氣了啊。”
萬安楠卻仿佛沒聽到我的話,嘴裏嘟嘟囔囔著抱怨,直到我們倆分開。
【5】
連小雅尖叫的時候,我們剛結束體育課回到教室準備下一節的曆史課。
還沒打響上課鈴,教室裏吵吵鬧鬧的,比菜場早市還要喧囂,然而連小雅的尖叫聲卻突破了房頂,直衝向天際,直接導致了其他人瞬間無語。
一瞬間的寂靜後,坐在連小雅旁邊的男生湊過頭去,“怎麽了?怎麽了?”
連小雅聲音都是顫抖的,“死老鼠啊!哪個不要臉的放進我桌子裏的!這是什麽——”一聲尖叫伴隨著一張字條,飄然落地。
那張字條被好奇分子撿起來,大聲地念出來:“多嘴婆,小心你的下場就跟這死老鼠一樣!”念完,他哆嗦了一下,“這是什麽?恐嚇信?”
教室裏的其他人爆發出一陣哄笑聲。
所有人都把這件事當成玩笑,我也不例外,隻是一個不重要的插曲而已,沒人放在心上。
然而,這隻是一個開端而已。
第一天,死老鼠和血紅的恐嚇信。
第二天,死兔子和血紅的恐嚇信。
第三天,一條死蛇和血紅的恐嚇信。
連小雅嚇壞了,她的神經質感染了部分人,他們竊竊私語誰是凶手,甚至成立“保護連小雅”協會,在學校的二十四小時,都有人陪伴連小雅,她的座位更是成了重點盯梢對象。
在這般嚴密的保護下,在第四天,一條死魚和一封血紅字體的恐嚇信,還是出現在了連小雅的課桌裏。
幾乎是看到死魚的瞬間,連小雅就崩潰地大叫了起來。
事情鬧大了,整個學校都知道了,一時間學校內外風聲雨聲,氣氛凝重。
我卻一直置身整個事件之外,專心致誌地學習著。
對我來說,猜測“誰要害連小雅”,實在是太無聊了,我可以肯定這就是一個惡作劇,可能就是連小雅和其他人太把這事兒當回事了,那人才會突發奇想突破重重包圍,繼續惡作劇連小雅。
我沒想過這事會跟我扯上關係,就在班主任許老師把我從英語課上叫走,我還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許老師把我帶到了校長室。
我第一次來校長室,卻沒想到會麵對這樣的場景。
明顯是會客廳,紅木長茶幾周邊擺了四張沙發。
左手邊的沙發上,連小雅坐在一對中年夫妻中間。校長坐在麵對門口的沙發上,此刻正對我慈祥地笑著,可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我懵了。
“齊真同學,來,這邊坐。連小雅同學說,最近她遭到的恐怖威脅是你所為,為了學校的和諧,同學之間的友好共處,我必須要說,這行為是不對的,嚴重的話,是要坐牢的!”
以前我看電視劇或者小說甚至新聞報道裏說,某某去超市,結果被當成小偷抓起來私下審問,甚至被搜身以證明清白,屈辱、羞恥、委屈,根本無法用言語形容,我現在真切地感受到了。
我把目光投向我的班主任許老師,許老師卻躲開了我的目光。
我看著這一群仿佛妖魔鬼怪的人,張了張嘴,說:“我沒恐嚇連小雅!”
連小雅就要從沙發上跳起來,但她身邊的中年男子阻止了她,“別怕啊,寶貝。”哄完她,橫眉豎目地對著我,“一個星期前,你是不是恐嚇過我們家小雅,說她要是再傳流言,就會多一條社會新聞‘因為不滿同學口出惡言,殺之泄憤’?”
我怔住了。
連小雅叫嚷道:“她說了,我有好多人可以作證!朱小明、王鵬,還有王曉燕他們都可以為我作證!”
我艱難地開口:“我是說過這樣的話……”
連小雅手指指著我晃動,“看吧,她都承認了!就是她威脅的我!”說完,她突然崩潰地哭了起來,被那中年女子抱在懷裏哄著。
“沒事了,沒事了啊,寶貝。”哄著,她恨聲,指責校長,“我十分懷疑貴校的教育,能教出這樣的學生來。”
“您誤會了,齊真同學是因為失去了父母,才會走偏路……”校長額頭滲出冷汗,“我們也是一時失察……”
“我不管,你們必須給我們家小雅一個交代!”中年男子也放出狠話。
“我沒有恐嚇連小雅!那些事情不是我做的!”我雙手握緊成拳,大聲地辯解道,“我沒做過這樣的事情!”
沒有人聽我說話,他們全部認定了我就是凶手,因為我沒有了父母,為了給我深刻的教訓,決定要全校通報批評,看我認錯態度再決定要不要開除我。
兩隻耳朵突然嗡嗡作響,眼前忽地全模糊了,卻還依稀看到他們因為達成了和解的方式而笑著。血突突地在血管裏流動,我牙關咬得死緊,卻控製不了頭痛劇烈地蔓延。
我沒有做過的事情,憑什麽聽一麵之詞就定了我的罪!
就因為,我沒有了父母了?
突然門被敲響,我恍惚聽到季晴川的聲音,“您好,我是季晴川,我聽說了事情的經過,我想說的是,我家齊真不可能做那種事情。”
身後的聲音很快就靠近,然後擋在我身前。
白色的襯衫,完美地襯托出這人出塵的氣質。他身形挺拔,宛如最堅實的壁壘。
我再也聽不見一點聲音,我隻知道我的冤屈會得到洗刷,我受到的羞辱會全部被討回。
腦袋一重,季晴川抬手按住了我的頭發壓了壓,說:“沒事了。”
委屈的眼淚、屈辱的眼淚,在那一瞬間爆發如山洪。
自從父母離世後,我第一次哭得像個小孩。
季晴川回頭說了什麽之後,在我麵前背對我蹲下,扭頭對我說:“上來。”
我伏在他的背上,他背著我出了那間充滿我恥辱回憶的校長辦公室。他一句話也沒有說,腳步特別平緩平穩。我停不住眼淚,卻漸漸在他胸腔傳來的心跳聲裏安定下來。我看著季晴川發頂的旋渦,思緒卻飛到了小時候。
我爸爸也曾經在我很小的時候這麽背著我,哄著我不哭。
柔軟的布料在掌心糾結變皺,我小聲地喊了喊季晴川,“哥哥。”
他應了。
【6】
季晴川背著我回了家,還幫我做了晚飯,看著我吃完才告辭。我不想屋子裏隻剩下我一個人,可我也開不了口叫他留下。他已經幫了我很多,我問他為什麽會來得這麽及時,他回答說是因為我的班主任許老師給他打了電話。
他摸著我的頭,“我不會叫別人欺負你。我承諾過,我做得到。”
第一次聽到季晴川說這句話,我不屑一顧,而現在身體湧出一股奇異的喜悅情緒,我鼻子一酸,卻扭捏地轉開頭,盯著矮幾上的工藝插花瓶子。
“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
我送他到門口,他打開車門後轉身,看了我一會兒,突然說:“你要不要跟我去一個地方?”
我對天體並沒有特別的感想,也不是天文愛好者。
突然愛好收集圖片、查閱資料、留意最新的天文消息,也不過是執拗的堅持,好為自己打氣。
就像那一天晚上,季晴川開著車,帶著我穿越整座城市。兩側的燈火齊刷刷地往後退,幻化成遠方的一朵明亮煙火。就在黎明到來前,最黑暗的時刻,我們到達了一座小鎮,季晴川將車停在路邊,從後備箱背了一個單肩的背包,帶著我走到一條巷道口。
一眼看過去,巷子很長,沒有一點光。
我跟在季晴川身後,很是遲疑,“那個……”太黑了,我有點怕。這話有點說不太出口,太像撒嬌,太矯情。
季晴川靜靜地站了幾秒,似乎在考慮什麽,過了一會兒他向我伸出手,“把手給我。”
“啊?”
季晴川隻搖晃了一下他的手。
“哦……”
我還是把手伸了過去,幾乎是剛觸到季晴川掌心的瞬間,他就反握住了我的手,然後牽著我往巷子的更深處走去。我心跳如擂鼓,似乎可以感受到掌紋相貼處的細微摩擦,描繪出汗水是怎麽沿著這紋路浸滿手心。
“好了。”季晴川放開了我。
我收回落在空中顯得空****的手,小心地掩住自己的失落,“哦。”
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小巷的盡頭,幾步之外的街道,一盞盞燈火搖搖墜墜地散落暖色的光,暈開一團團不規則的形狀。對麵是一棟大樓,到了近前才發現這棟大樓的年紀不輕,生鏽的鐵門堪堪掩住,甚至沒有鎖。
季晴川推開鐵門,聲控的燈嗖一下亮了起來。
他帶著我一層一層往上走。
視線在到達頂樓的瞬間開闊起來,幾乎是立刻地,那漫天的仿佛觸手可及的星光就落入了眼底。數不清的星子鋪滿了整片深黑色的天空,美好得就如同黑天鵝緞錦上鑲嵌的鑽石。
“過來這裏。”季晴川對我招手,喚我。
我這才發現他架起了一座望遠鏡,走過去,他告訴我這是天文望遠鏡,還指導我怎麽看,怎麽調整。
大自然的美總是直擊人心,宛如刻印般。
那一幕直達我心底。那一朵柔軟的星雲籠罩住了大半的恒星,隻露出些微卻極亮的邊緣,極亮、過度的轉淡、最後深沉的黑,震撼地對比。
非常美。
這美是霸道的,我再也沒法忘記它。
遠遠的天邊漸漸露出一點點的光暈,略顯朦朧的一小片,慢慢地擴大,連成一條線後將附近所有的雲朵都染了顏色,天就要亮了。
晨昏之下,我仰著臉偷偷地仰望著晴川菱角分明的側臉,平靜的心湖中像被砸進了一顆小石子,擾亂了我的心。
冥冥之中,我感覺到我與晴川的關係發生了改變,我不再厭恨他的出現,反而有些期待與他在一起的時光。
【7】
回到家已經是第二天下午,發現沙發上的靠墊掉到了地上,撿起來才發現手機被我遺忘在茶幾上已經整整一個夜晚一個白天。
拿起手機,整整五十六個未接來電,萬安楠四十八個,齊賢八個。
還有一堆短信。
我先打開萬安楠的短信,密密麻麻一大片。
先是焦急地問我好不好,然後說連小雅在學校亂說,說我是製造一係列恐怖事件的罪魁禍首,要不是因為我後台硬,就被警察抓走了。
我看了下牆上的時鍾,已經五點二十,就要到下課時間。我連忙給萬安楠回了個短信,說連小雅冤枉了我,我昨天是被帶到校長室了,但是已經沒事了。
沒一會兒,萬安楠居然打電話過來了。
“齊真,你沒事就太好了。”她壓低的聲音傳過來。
“你怎麽給我打過來了,不是還在上課嗎?”
“你電話一直沒人接,人也不見,我……我……我以為你真的被抓走了,哪裏還有心思上課啊?你在哪裏?”
“我在家。”
“我很快來啊。”說完,萬安楠就掛了電話。
捏著結束通話的手機,我打開了齊賢發過來的短信,內容很簡單:“敢在學校亂說的,我都揍了一頓。”
我頓時無語。
這不是給我添麻煩給自己找處分嗎?
我連忙給他回短信:“別人亂說就讓別人說去,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不是傻×嗎,萬一被處分怎麽辦?別鬧了。”
齊賢回了句:“這破學校,我早就不想待了。”
我簡直想吐血。
齊賢的第二條短信又來了:“別管我了,你好好管著你自己吧。”
可我還是沒忍住,又告誡他:“別打架,不文明。”
齊賢完全沒理我。
我氣了一會兒,突然手機又響了。我一看,居然是班主任許老師給我打來電話。
接起來,許老師帶著疲憊的聲音響起:“齊真,我是許老師。明天,明天你不要來學校了。具體情況,我會親自登門說明的。老師對不起你。”
聽到忙音,我滿頭霧水,心裏有些不安起來。
坐也坐不住,站也站不住,心神不寧的。
快六點,萬安楠終於來了。我連忙抓著她問學校的情況,她搖著頭說很不好。
連小雅放出的那些的話,加上前天我被許老師帶走卻再也沒回到班上的情景,兩事聯想,很容易讓人信了。
“事情怎麽會這樣?”萬安楠雙手捂住臉,突然就從沙發上滑下去,蹲在了地上。
警察介入了也好,至少可以證明我是清白的。
“沒關係的,我沒有做過那些事。”我安撫她,想將她從地上拉起來。
“那些事是我做的。”萬安楠低低的聲音響起,卻宛如一道晴天霹靂砸在我頭上。
“什麽?”我幾乎不相信我的耳朵。
“真真,我真的知道錯了,我好害怕。”萬安楠祈求地抓緊我的衣角,“我不知道事情會鬧得這麽大,這隻是一個玩笑而已,為什麽連小雅會把事情搞這麽大……”
她抬起頭,望著我的目光軟弱而恐懼。
“我不要被抓,我不要坐牢!我也是為幫你出頭,你幫幫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