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如同亙古就存在的一段愛戀,等待著對方的確認

買好票後,我們快步走進遊樂場。

“你所謂的補償,就是要我請你來遊樂場玩?”我有些難以置信地看向高允航。

“上次我在雜誌上看到這個,就一直很想來,你們人類世界真是有好多好玩的東西呢。”

說著他從懷裏取出一張皺巴巴的雜誌頁麵遞給我,那是他從某本娛樂周刊上剪下來的,原本的新聞大概是說某大明星喬裝帶女友遊遊樂場。高允航也看上了這個遊樂場,還趁空閑時間在網上搜索到了地址,摸清了路線才帶我來,看來是早有預謀。

“你們修羅界難道就沒有遊樂場?”被他這麽一說,我對修羅界忽然好奇起來。

提及修羅界,高允航一下子沉默了,不知為什麽,此刻他的神情給我一種很憂傷的感覺,仿佛我的話觸及到了一些他不願想起的事情。

我們並肩往前走著,一路上他似乎一直在做著思想鬥爭,就在我準備出聲提醒他可以不回答我的問題時,他緩緩地開了口。

“修羅界應該和你們人類世界的冷兵器時代差不多,多族並存,每一個種族都有很多分支,這些分支想要強大就必須不斷吞並同族的其他小分支,有好多妖族就在內亂之戰中銷聲匿跡了。”

“啊?沒想到你們是這樣的啊。”我忍不住插話道。

“嗯。”他點了點頭,“當妖族的某些族群成為大勢力時,就會為了自己的種族能夠更加壯大而侵略他族,這和你們人類世界的朝代更替差不多,勝者為王,敗者寇。我們狼族原本雄踞在北方聖土,後來被蒼鷹族侵略殘殺,最後被迫到了極北雪原。”他頓了頓又說,“我不喜歡戰爭,可要想在修羅界活下去,就必須不斷征戰。”

“原來修羅界那麽混亂。”我雖然無法親眼看到那些征戰的畫麵,卻也能想象得到場麵的壯烈,戰爭帶來的隻有痛苦。

“眾妖突破修羅門目的就是要奪取‘夢都’聖石,企圖借它的力量將自己的種族引入人類世界,從而統治這個萬物皆榮的世界。”

高允航抬頭看向雲霄飛車,那麽危險的項目,可夾在尖叫聲中的卻是愉快的笑聲,這就是人類世界,對他來說不可思議的世界。

“可我一點都不希望這樣的世界被改變,我喜歡和平,喜歡你們這種安逸的生活。”

這是我第一次聽高允航說這些,平時他說話總是強詞奪理,讓我感覺一點都不靠譜。而此刻,我才真正感覺到他一族之王的氣度,悲天憫人,渴望和平。

我忽然發覺,不是他一下子長大了,而是他一直想融入人類世界的生活,在不斷嚐試用人類的視角去感受世界,所以才會有那麽多荒唐的行為。除開在人類世界與我發生的一些與他們性格不符的事情外,他、南景堯、蘇羽哲,甚至是白麟烈,都有著另一麵吧。作為妖族後裔,背負自己種族興衰重任的那一麵。

在我還處於感慨中的時候,高允航已經跳出了剛剛的思維。

“色豬,陪我玩那個!”他說完,完全不給我反駁的機會就拉著我的手朝海盜船狂奔而去。

排隊等待的時候,我幾次想要趁機開溜,都在關鍵時刻被他阻止。

管理人員維持著現場秩序,我們進入場內後,高允航第一時間就選擇了船尾的位子,那個地方擺幅最大,下落感最強。我極不情願地扣上安全帶,抓住金屬扶手。

“你好像害怕。”他說的是肯定句。

看他的眼神就知道此刻他有多鄙視我,我別過臉,故作鎮定。

“有什麽好怕的,不就是海盜船嘛,不就是晃……啊……”我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鎮定隨著機器的啟動全然崩潰!

我不止怕,而是相當怕,膽小不是我的錯啊!

在我驚慌得亂喊亂叫時,高允航突然湊過來,動作輕柔而迅速地在我嘴唇上印下一吻,隻片刻工夫就抽離了,整個過程快得讓我覺得剛剛感受到的是幻覺。接下來我不再喊叫,隻呆呆地瞪著眼睛,紅著臉,直到海盜船緩緩停下。

下了海盜船,我還是有點暈乎乎的,連剛剛被偷吻的事情都不記得追究。

高允航揉了揉我的腦袋,不知用什麽方法變出一瓶牛奶遞給我:“喝了它,定定神。”

我捧著牛奶,瓶身的溫度傳到指尖:“熱的?”

“我在書上看到的,熱牛奶可以安神。”高允航撓了撓頭,神情顯得有些怪異。

“謝謝。”我把玩著溫熱的牛奶瓶,一向任性霸道的他,原來還有這麽細心的一麵。

接下去我們玩的項目都不再那麽刺激,他就像知道我心裏畏懼那些高空項目一般,任由我拉著他跑去旋轉木馬處、全息電影館、哈哈鏡館、唱碟館……

唱碟館裏。

在點歌機前,我忽然起了捉弄高允航的心思,於是捏著下巴,一臉期待地盯著他。

他被我看得有些臉紅,不耐煩地大聲嚷道:“看我幹嗎?不是你唱嗎?”

“可我五音不全,為了你的耳朵不受殘害,還是你來吧。”我覺得自己一定是腦子抽筋了,居然向高允航撒起嬌來。這種情緒就好像是情不自禁的,我自己都沒察覺到原來我們的關係已經如此親近了。

我用臉頰蹭著他的肩頭,充滿期待地看著他。

高允航竟然愣了神,猶豫片刻後真的走到點唱機前開始認真選歌。

我急忙跟了上去,看他點擊著觸屏上的列表,翻了一頁又一頁,我才陡然想起,他來自修羅界,人類世界的歌他到底會不會唱?

就在我為自己魯莽的舉動感到有些後悔時,他的臉上忽然展現出一絲淺笑,無比認真地側頭對身旁的我警告道:“你們人類世界的歌我不怎麽會唱,唱得難聽你也得聽,不能捂耳朵,更不準笑!”

我急忙點頭,跟搗蒜似的。心想,真難聽的話我絕對不捂耳朵,直接逃走!

他點的歌是光良的《第一次》,一首很老的歌。當唯美的鋼琴前奏聲傳出時,他閉著眼睛,感受著曲調的節點,緩緩唱出了歌詞,我不禁呆了。

他的聲音是那麽柔,那麽透亮,就像風吹過雲朵。

我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仿佛跌進了他的歌聲所創造的世界裏,沉溺其中不願離開……

“還是沒把握,還是沒有符合你的要求。是我自己想得太多,還是你也在閃躲?如果真的選擇是我,我鼓起勇氣去接受。不知不覺讓視線開始閃爍。哦,第一次我說愛你的時候,呼吸難過,心不停地顫抖。哦,第一次我牽起你的雙手,失去方向不知該往哪兒走,那是一起相愛的理由,那是一起廝守……”

唱著唱著,他的視線靜靜地落在我身上,就像是表白一般對我唱著那憂傷的歌詞。而他的眼神,就像這首歌裏描寫的那個彷徨的少年,懵懂而猶豫地想要追求自己的所愛,卻又擔心不被接受。

一個個美好的願景,一次次許下的承諾,如同亙古就存在的一段愛戀,等待著對方的確認,一個確定的眼神,也許就會改變世界。

我從不知道原來聽歌也會醉,此時此刻,我已經完全醉倒在他磁性的嗓音與歌詞製造的意境之中。

“感覺你屬於我,感覺你的眼眸,第一次就決定,絕不會錯……” 他牽起我的手,深情認真地唱著。

如果此刻我不知道他隻是在唱歌的話,我想我一定會被他的柔情打動,即使我百般不想承認他有這樣的魅力,可那顆心,還是不經意地狂跳著。

“那是第一次知道,天長地久……”

完美的結尾,尾音的天長地久竟讓我眼中泛起了淚光。

我情不自禁地想要鼓掌,所以原本被他握在手心的手被我毫不猶豫地抽了出來。我注意到在我的手抽離的刹那,他的臉上閃現出片刻的失落。可我並沒有將這一小小的失落記在心上,隻是欽佩地喊了幾句鼓勵的話。他訕訕地笑著,然後將麥克風放回架子上,帶我走出了唱碟館。

從唱碟館出來,我掏出手機看時間,發現竟然有二十多個未接電話。我查看了一下,有姚佳和南景堯,他們還發了短信詢問我和高允航的去向,我匆匆回了條短信給姚佳,要她為我請了病假。

我今天翹課的事既然已經無可更改,那麽就全心全意陪高允航玩一天。隻是我沒想到昨天還因為吃了我做的巧克力拉肚子拉到虛脫的人,今天居然這麽生龍活虎。看來妖怪的恢複力真的不容小覷啊。

快11點的時候,我打斷在玩夾娃娃機的高允航,朝遊樂場的用餐點小跑過去。

“你這麽急幹嗎?才10點40,吃午飯還早呢。”他對我不讓他玩夾娃娃機感到有些不滿,“剛剛那隻哈士奇我已經快夾到手了!”

“機器在那裏又不會跑,吃完了再去夾啦!”我說完陡然回頭,“帶你去吃好吃的!”

他差點因為慣性撞上我的臉,幸好及時停住了腳步,但兩個人的臉還是幾乎貼到了一起,我的心猛地狂跳起來,臉也一下子因為緊張而漲得通紅。

他盯了我很久之後,彎起了嘴角:“好吃的?那我們快走!”

說完他拉著我的手,飛一般奔跑起來。

“這邊,這邊才是!”我費了好大力氣才將跑偏方向的他拽回來。

時間剛剛好,當我們站在還未開門的某家西式快餐店前時,他的臉上充滿了疑惑,似乎在詢問“你說的就是這裏”,我點了點頭。

10點50分,卷門緩緩上升,西式快餐店那叫“緣分一百分”的招牌映入眼簾。

很多人不知道這裏,因為這家店算得上是這個遊樂場最神秘的地點之一。

和其他用餐區的店鋪不同,這家店每天準時開啟,就隻限量出售100份套餐,沒有配餐可以選,隻有一種款式,賣完就會關門。

不過,最特別的還是這家漢堡套餐的味道,但凡吃過這家快餐的人,都會念念不忘。要不是今天是工作日,遊樂場裏的客人少,知道這個秘密的人也不多,我估計也很難買到這份美味的午餐。

“你好,兩份緣分套餐是嗎?”收銀台前,老板娘帶著招牌式的微笑詢問道。

“嗯,兩份。”

“稍等。”她收了錢之後將餐單從一個小窗口傳到了後堂。

在我點單的時候,高允航在狹小的店鋪內四處打量,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拿著餐牌退到一邊等餐,見到他那種逛博物館一般的神情,頓時有些尷尬,走到他身邊,將他拉到一邊的椅子上坐定。

“幹什麽呢?”我側身瞧了瞧,這家店的裝飾也不算很特別,有什麽值得他那樣轉悠來轉悠去的?

他抬起頭,無比認真地望著我:“我覺得,這裏有點奇怪,但我又不知道如何形容這種奇怪之處,就好像,就好像……”

他吞吞吐吐半天都沒說出什麽來,我不耐煩地丟下他跑到前台去取已經做好的午餐。

“恭喜,作為本店今天營業的第一對客人,你們可以獲得本店送出的同心結掛件,希望你們能繼續支持‘緣分一百分’哦!”老板娘說著將餐盤遞給我,漢堡餐旁邊放著一對可以拚成桃心的掛件,我看著臉上不自覺地一陣發燙。

“什麽東西?”高允航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我身旁,拿過那個桃心掛件看了看,之後掰下一半塞進口袋,“既然是店老板的一番心意,我就勉為其難接受了。”看著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模樣,我恨不得拿漢堡塞住他的嘴巴。

狹小的用餐區就隻有四個四人座的位子和靠窗的一個長桌,我們選了靠窗的位子坐下,一邊欣賞著窗外遊樂場的風景,一邊品味著午餐。

“怎麽樣?好吃吧。”我側首邀功地問。

他隻是小口小口地吃著漢堡,一邊吃,還似乎一邊在想著其他問題,被我這麽一提醒,才回過神來。

“味道不錯。”他頓了頓,“但是總覺得有什麽地方很奇怪,不管是這漢堡的味道還是這店的格局,甚至老板身上所散發出的氣息,都讓我覺得很怪異。”

“老板人在後堂,你都能感覺到他身上的氣息啊?等下,你不會想告訴我,這店的老板是穿越修羅門過來的妖怪吧?”我不禁嗤笑,“要知道,這家店我小時候就光顧了,說起來最少也有十來年了,妖星雨不過是近幾個月的事情,所以他們根本不可能是修羅界的妖怪。”

“你以為就隻有妖星雨這一次有妖怪穿越修羅門嗎?”他皺了皺眉說道。

我一愣:“除了妖星雨以外,難道還有其他妖怪穿越修羅門?”

“有是有,隻是數量極少,隻要他們能夠打敗修羅門使者,並且擁有開啟修羅門的咒語,就可以通過修羅門來到人類世界。”他的神情嚴肅極了,“如果真是通過那種方式過來的,就算我們集合班上四人之力,也未必可以打得過。”

他的表情並不像在說笑,所以此刻我受他影響,無比緊張。

不過他卻忽然輕鬆了:“也許我多慮了,擁有這樣能力的妖怪又怎麽會甘於在這裏開餐廳,而不是侵略人類世界做霸主呢?”

也對,既然修羅門都阻止不了那樣的妖怪,跑到人類世界怎麽會隻開一家小小的快餐店,就算不想要統治人類,也會是一方巨頭。

“做一個平凡的人類,可能是修羅界的妖終其一生都做不到的偉大的事。”一個陌生的男音穿插進了我們的對話。

我們兩人不約而同地一怔,隨即看向那個陌生男子。

“你好,我是這家店的老板陌塵。”

高允航的眼中閃過一抹詫異的光彩,隨即起身上下打量起這位氣宇軒昂的老板:“你就是當年修羅界的七帝之一,沙魔陌塵?”

男子露出了意外的神情:“這麽多年了,居然還有人記得我的名字,實在是太意外了。”

“修羅界十年,人間百載,所以你在修羅界人民的心裏,不過才離開很短的一段時間。當初妖界對於你的失蹤眾說紛紜,其中最為合理的便是你敗在修羅門使者手下,魂飛魄散。隻是大家都沒有想到原來你穿越了修羅門,來到了人類世界。”高允航說到這裏,眼中露出了激動的神情,那是一種對英雄的崇拜之情。

陌塵微笑著坐到了我們身邊:“當初我為了穿越修羅門,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說著,他指了指自己的右眼。

“即使沒有了右眼,你在人類世界也可以說是無敵的,為何你沒對人類下手?”高允航大概覺得,眾妖之所以想要來到人類世界,無非是想要霸占這片樂土,既然陌塵有能力,為何不一展拳腳,而是躲在這裏開一間小小的快餐店?

“我知道你會奇怪我為何要屈居在這個小小的遊樂場,我告訴你,這裏有我的牽掛,我的幸福。”說著他看向在收拾前台的老板娘,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100份套餐就已經賣完了。

老板娘整理了下前台便走到了我們身旁,我們從窗邊的位子移到了4人座,他們夫妻互望時的眼神充滿了甜蜜與眷戀,即使是並肩坐在一起,十指也是緊緊扣在一起的。我望著恩愛的他們,心裏無限羨慕。

“你們在聊什麽?”老板娘的笑容很美,不是豔麗的美,是很樸實、很純淨的美。

“在聊我怎麽被你這個小女人綁住了心,從此失去了自由。”陌塵調侃地伸手刮了一下妻子的鼻尖,俏皮的模樣是那麽可愛。

“哪裏是我綁住你啊,是你自己死皮賴臉每天都跑到我家店裏吃東西,不斷約我,我見你可憐才答應和你交往的,沒想到你這個家夥那麽無賴,沒多久就把我娶回家了。”老板娘的臉上是掩飾不住的笑意,從話語中都可以聽出她有多幸福,“不和你說了,我先去廚房把器具洗一洗,你們慢慢聊。”

老板娘離開之後,陌塵感慨地說道:“我來到人間百年,和她相愛三生,我希望下一世,下下世還能與她相知相愛相守。”

“三世?真的有轉世之說?”我忽然來了興致,轉世輪回這類事情,我最好奇了。

他看了我一眼,然後對著高允航意味深長地笑著:“看來你也愛上了人類,我們算是同道中人啊。”

高允航羞澀地撓撓頭,憨憨地笑了笑。

我鄙夷地瞪著他,他羞澀什麽啊,我們隻是同學,除此之外沒其他私情!

“不如說說,你怎麽知道老板娘的前世就是你的戀人呢?”轉世之後沒有記憶,容貌上有什麽特征可以分辨嗎?我特別喜歡研究這種問題。

陌塵微笑,然後攤開手,上麵有一個紅色的心形印記:“她離世時我記錄下她靈魂的印記,待她轉生後,隻要紅色印記有反應,就代表是她。當然,主要還是靠我自己的感覺去尋找,人類世界有一句話叫‘有緣千裏來相會,無緣對麵不相逢’,我和她就是有緣的那種,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終究會走到一起。”

“那你是不是也需要更換身體?”我不得不問這個敏感的話題,因為我迫切地想知道,為了和愛人相守,他是不是會像妖星雨那些法力不足的妖怪一樣,奪取別人的身體得以存活。

“我是正大光明通過修羅門過來的,受修羅門之咒保護,根本不需要更換身體,而且可以根據自己的喜好來改變年齡表象,所以每一世在我妻子眼裏,我們都是一起終老的。”陌塵說到這裏,我不禁有些為自己的莽撞感到抱歉。不過他顯然並不在意,繼續和我們說著他和妻子之間的趣事。

一直到我們離開時,他還私下和高允航說了些什麽我不能知道的秘密。

雖然好奇,但好歹那是人家的“家務事”,我也不便過問。

下午的行程很簡單,高允航迷上了夾娃娃機,我們幾乎一個下午都待在幾台夾娃娃機中間,這一遊戲花光了我身上僅有的一張百元鈔。不過他也不算完全浪費了我的錢,夾了幾十個娃娃給我,當作是我請他玩的回報。

抱著大大小小的娃娃,我幾乎看不見路,他見我走路跌跌撞撞的,幫我拿了一些。

“那麽多娃娃,你說賣掉能不能把我花掉的錢賺回來啊?”我看著這些玩偶,突發奇想地說道。

他看了看娃娃,又看了看我,蹙了蹙眉頭:“這些可是我送你的,怎麽能這麽無情地賣掉?”

“可也太多了吧。”我略顯埋怨地說道,“誰讓你玩上癮,夾那麽多?”

“少了你又會說我浪費錢。”他噘著嘴巴盯著我,一副“你很難伺候”的模樣。

“呃……”好吧,他倒是挺了解我的。算了,不讓賣就捧回家好了。

他見我氣餒的模樣,又好像有點於心不忍,就從中挑出幾個他喜歡的:“這幾個不準賣,其他的你自己處理。”

我見他妥協了,不禁喜出望外,趕緊在遊樂場門外的必經之路上鋪上報紙開始叫賣。

在這不是休息日的日子,賣娃娃的生意居然出奇紅火,購買的基本都是玩夾娃娃機沒有收獲的情侶,男生買娃娃哄女朋友開心,十塊錢一個,很快就售罄。我數著幾十張麵值十塊的紙幣,不僅夾娃娃花掉的錢賺回來了,就連我今天花費的遊樂場門票、午餐都賺回來了!

“你真是個財神!”我一時忘情,居然在高允航的臉上親了一口,等回神時頓時臉上一陣發燒,轉身朝公交車站的方向走去,“走……走吧。”

“哦……”他捧著手上剩下的一對公仔,默默地跟在我身後。

坐上公交車後,他將其中一個公仔遞給了我:“這個給你,好好保存,別弄丟了。”

他這樣的態度讓我覺得可笑,不過我此刻的臉實在燙得厲害,不敢正視他,就接過娃娃仔細查看,這是一個人形的布偶娃娃,黑發斜劉海,穿著Q版的小禮服,竟與他有些神似:“這個長得和你很像呢。”

“嗯……這個和你長得也很像,所以這個留給我。”他擺弄著手上另一個人形布偶娃娃,是個女孩子。

我一下子沉默了,急忙別過臉,用手捂著臉頰試圖降溫。

今天是怎麽了,動不動就臉紅。一定是高允航說話太不靠譜,老觸動我脆弱的神經!

我的手輕輕撫上褲袋,指尖觸及的地方,放著從“緣分一百分”那裏得來的半個心形掛件。公交車在路上飛馳著,我望向窗外一掠而過的景物,心情漸漸平靜下來。

當時我並不知道,有一種陌生的情愫在我心底瘋狂地生長……

時間不知不覺又過去了一個星期。

這天黃昏,我趴在桌前,目光在一個人形布偶和一張黃符之間來回掃視。

黃符有效期早已經過了,此刻它成了完全沒有效用的紀念品。看著它,我就會想到蘇羽哲對我的溫柔,每一次有危險,他總能第一時間出現在我身邊。被他保護著,我感到很安全。

可,看似近在咫尺的蘇羽哲,又會變得疏離而飄忽。

兩個他,哪一個才是真的?

我鬱悶地歎了口氣,然後將黃符小心地折疊好,放進隨身攜帶的半心掛件裏。

當初在“緣分一百分”得到這“半顆心”時,我並不知道它原來是個小盒子,回到家我才研究出了它的奧妙。兩顆心可以合在一起是因為“心”的橫切麵內裝著磁鐵,分開後,就是獨立的兩個小盒子。我買了條銀鏈將原來的掛繩換掉,然後它就成了我的項鏈。

還記得第一天帶著半心項鏈上學時高允航開心的模樣,他似乎以為我戴這項鏈是為了他,我也沒解釋,任由他第二天戴上同樣的項鏈在我麵前招搖過市。

我本來給他為我最後留下的那個布偶取名叫“小王子”,而高允航則順勢為自己的玩偶取名叫“小公主”。後來,我鄭重地將布偶的名字改成“小允子”,他知道後,黑了一天的臉,將“小公主”改成了“小色豬”。即使我反對、抗議,以不做飯抗爭,最後他還是沒改變主意。

“珠珠,我餓死了,求你快做飯……”南景堯虛弱的聲音從門縫裏飄進來,末尾還加了幾個顫音,將快餓死的樣子演繹得相當到位。

“不管,高允航不把娃娃的名字改掉,我就不做飯。”我說著撈起那個男娃娃,指著他的鼻尖狠狠地戳,“臭小允子,還不答應把名字改回來,我就戳死你!”

“笨狗出去了,珠珠,求你啦,我想吃你做的飯……”南景堯趴在門上,有氣無力地說著。

出去了?我蹙了蹙眉,他在這裏又沒什麽朋友,天快黑了出去,有什麽要緊事嗎?

等一下,我幹嗎替他操心!我起身氣呼呼地開門,南景堯見狀,立馬乖巧得像隻兔子。見他餓成這樣,我確實有些不忍,就動身去準備晚飯。

晚飯做完的時候高允航都沒有回來,南景堯一邊瘋狂地將桌上的菜往嘴裏送,一邊埋汰著高允航:“笨狗最好再遲點回來,這樣我可以光明正大吃掉他那份了。”

“你慢點吃,小心噎住!”看著他狼吞虎咽的模樣,我不禁輕笑。

這時,一聲淒涼的狼嘯忽然傳進了耳中,起先我並未上心,隻見原本歡快進食的南景堯忽然停了一下,神情焦急地喊了一句:“高了。”

“什麽高了?”又沒喝酒,怎麽會高了?

南景堯搖搖頭,趕緊咽下嘴裏的食物:“我是說糟了!今天是十五月圓之夜。”

“那又怎樣?”每個月都有十五,他那麽緊張幹什麽。

“笨狗到月圓之夜會現原形。”南景堯終於把話說清楚了。

可我還是覺得沒什麽大不了的,高允航的原形是狼,即使是雪白色的,看見它的人頂多當它是品種稀有的哈士奇,有什麽好擔心的。

見我依舊這麽慢條斯理,輪到南景堯著急了:“我們馬上出去找他,平時他在學校囂張跋扈慣了,惹了不少妖類的仇家。我擔心那些家夥會在他最虛弱的時候攻擊他,月圓之夜狼化的笨狗和普通犬類差不多,別說妖類仇家,連普通人類都能宰了他。”

宰了他?我一愣,想起最近我住的小區附近有一幫抓狗隊,不分青紅皂白,看到狗就抓,高允航沒有狗牌,要是成了他們的目標……

我不敢再想下去,當即就與南景堯奔出了門。

南景堯負責東邊的道路,我負責西邊的。繞著小區附近的公園,我一路找下去,絲毫沒看到白色犬類的影子。

就在我懷疑自己找錯方向的時候,忽然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還有人聲摻雜其中:“應該在那邊,別讓它跑了,看起來像隻稀有的純種哈士奇!抓住可以賣上個好價錢!”

那些人匆匆而過,不過我卻聽明白了。說話的這個人肯定是最近出現在附近的抓狗隊中的一員,這些人打著抓流浪狗的名號,實際卻是幹著如此見不得人的勾當,抓別人養的名牌狗轉賣,真是良心被狗吃了!

不過,純種哈士奇?

我的腦海裏立即浮現出高允航現原形的模樣,難道他們找的就是他?我抬頭看了一眼天空中掛著的那輪滿月,加快了腳步。

“高允航,高允航!”我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祈求能在那些抓狗隊員之前找到他。

又走了很遠的一段路,來到一處山腳下,我看著眼前的兩條路,一時有些猶豫,上山還是繼續沿路尋找?我停下腳步,開始分析高允航此時的處境,現了原形到處都可能有敵人,人多危險就可能大,所以他肯定會往人少又容易藏身的地方跑。打定主意之後,我上了山坡。

在半山,我遇到了幾個抓狗隊的人,他們的抓狗器具上已經染了血跡,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瘮人,我希望那血跡不是高允航的,可鼻腔中充斥著的血腥味是如此明顯,他受傷了!

我避開抓狗隊員的耳目,朝旁邊的小道跑了過去,沿路像狗般拚命嗅著四周的味道,企圖從路邊這些花花草草中嗅到受傷的高允航留下的味道,最終在一處血腥味非常濃的地方,發現了一隻瑟瑟發抖的白狼。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著幽幽的綠光,我靠近時還聽到他警惕的低吼聲。

“別怕,我是倪詩珠……”我小聲地說著,再慢慢靠了上去。可他仿佛不認識我一般,對於我的靠近擺出了強勢的戒備。那一刻,我甚至懷疑眼前的這隻狼隻是長相和高允航相似的雪色哈士奇。

可他脖頸上的半心形項鏈讓我確定了他的身份。

就在我即將挨近他的時候,身後傳來了稀疏的腳步聲,我急忙將他撲倒,警戒的他驚慌中竟一口啃在我的肩頭,蝕骨的痛楚襲來,我拚命咬住嘴唇迫使自己不發出半點聲音,眼淚卻已嘩嘩直流。

腳步聲遠去了,他們並沒有發現草叢中的我們,我這才虛脫地鬆開了環抱住高允航的手臂。他鬆開口,神情木然地盯著我。此情此景,我完全沒辦法將他當作一隻妖怪看待,他隻是一隻受了傷、缺乏安全感的小狗……

我伸手輕輕撫摸他被泥土弄髒的毛發,他似乎也安定下來,把腦袋順從地貼在我的胸口。

“大笨狗,居然咬我,早知道不出來救你了!”我帶著他來到山嶺深處的一條小溪旁。

我一邊抱怨,一邊用溪水清理著傷口,冰冷的溪水接觸到皮膚,我本能地打了個冷戰。

他似乎已經知錯了,討好地蹲坐在一邊,可憐兮兮地望著我,喉嚨裏還連續不斷地發出“嗚嗚嗚”的聲音,惹得我都不好意思再責怪他。

簡單清洗了一下傷口之後,我就用衣服重重地按住傷口,一直到它不再出血。那種痛楚使得我把嘴唇都咬破了皮,看來明天得請假去打狂犬疫苗,順道處理一下肩膀的傷口。

“明天開始你得出去找兼職賺家用,不然休想再在我家白吃白喝!”我知道,醫藥費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啊,父母給我的零用錢我自己一個人用倒是綽綽有餘,可現在要負擔三個人的生活,就有點力不從心。

幸好南景堯的生活費,他人間的父母會承擔。等下,南景堯有父母,難道高允航就沒為自己尋找個人類家庭?

“喂,高允航,為什麽你沒有用法力為自己尋找一個人類家庭?有家人關心,不是很好嗎?”我也不知道怎麽了,忽然關心起現原形的高允航,也許隻有麵對這樣的他,我才能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

他立在原地,安靜地聽著我說,時不時目光低垂,一副可憐的模樣。

說得累了,我就和他坐在溪邊的巨石上休息,我們都受傷了,如果出去被那些人找到,那高允航的處境一定會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