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褪去倔強的軀殼
有些字太燙，隻好冷靜下來才能下筆。有些話太疼，隻好泡在酒裏才能說出口。
01
藍淨柯沒有把秦月離送回學校，而是帶著她來到了一個河濱公園。狹長的河道兩邊有兩條很長的沿河棧道，因為是上班時間，所以來散步的人很少。藍淨柯停好了摩托車，幫秦月離摘下了頭盔。
“我知道現在讓你回學校你自己一個人待著肯定也不好受，就帶你來這裏走走。”說到這裏，他停頓了一下，然後接著道，“我還有很多話想說，你樂不樂意聽？”
秦月離看著他，心神一晃，微微有些不自然地轉離視線：“嗯……”
她發現自己現在已經沒有辦法完全淡定地麵對藍淨柯了，總是會莫名覺得有些緊張，和他獨處的時候心還會跳得特別快。
之前在路上，她坐在他的車後座，雖然他車速很快，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害怕……
不知道從何時開始，藍淨柯這個人忽然在她的心裏變得很有分量了呢。
藍淨柯牽著秦月離的手一路走到河邊，微風吹來，拂起他柔軟的頭發，整個人迎著陽光伸了個懶腰：“每次我心情不好，都喜歡來這裏走走，吹吹風，似乎所有的不愉快都可以被風帶走。”
秦月離任由他牽著，跟在他身後，站在風中，長發飄揚起來。很長時間了，她的心裏都像是壓著一口氣，吐不出來。直到這一刻，她才仿佛又活過來了一般，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身體也跟著輕鬆了不少。
藍淨柯倚靠在護欄上，回過頭來看她，目光明亮：“秦月離，你是不是一直都覺得我說喜歡你隻是在跟你開玩笑？”
秦月離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停頓了一下才說：“我會這樣想不是很正常嗎？”
藍淨柯聳肩笑笑，似乎也不介意她會這麽說，然後停頓了片刻才又接著道：“其實一開始在酒吧裏見到你，我還真的對你沒有什麽好印象……”
秦月離愣了一下，想起來自己在酒吧裏諷刺宋哥那些人時的模樣。現在想想，還真是挺欠揍的。
藍淨柯似乎想到了什麽，嘴角的笑容淡了一些：“因為我討厭有錢人……”
秦月離知道，藍淨柯這是要在她麵前敞開心扉了。其實之前她一直抗拒他的感情，除了他的花心事跡之外，還有很大一部分是因為他的一切她都不了解。
他的家庭，他的過去，她全都不知道。藍淨柯站在她麵前就好像是一個空殼子，她不知道該不該去相信他的感情。
藍淨柯似乎深吸了一口氣，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接著往下說：“其實我是個私生子。那個男人很有錢，但是他永遠把錢擺在第一位。我媽是他的初戀，但是因為他現在的妻子家世雄厚，所以最後他拋棄了我媽。他和我媽的感情糾葛很複雜，我也沒有仔細了解。反正我懂事以後問媽媽為什麽我沒有爸爸，我媽就說他死了。一直到五年前，我媽重病，臨死前才告訴我這件事。可是直到最後那個男人都沒來看她一眼，我去他的公司找他，但是連麵都沒有見到就被保安擋在外麵，就像趕一隻狗一樣被趕走了……現在，他混得風生水起，是各家商業報紙頭條的常客，企業規模快趕上你們秦家了。接著他們家的人有來找過我，唯一目的居然是讓我不要覬覦他們的家產……那一瞬間，我感覺整個心都是涼的。”藍淨柯說到這裏，聲音有點顫抖，一直以來玩世不恭的表情也變成了一種難以言說的痛意。
秦月離才知道，原來他的心裏也藏著這麽深的傷口。其實，他和她一樣孤獨吧，沒有可以信任的人，他一直偽裝成一個花花公子，而她則一直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冷漠的人。
兩人在那層堅硬的偽裝之下，都有一個孤獨的、遍體鱗傷的自己。
秦月離不知怎麽安慰藍淨柯，隻能拍著他的背輕聲道：“你現在很優秀，你媽媽不會失望的。”
藍淨柯點了點頭，回過頭來看著秦月離：“這件事我一直沒有告訴別人，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我明白如果我不跟你坦誠，你可能這輩子都不會信任我的……”
秦月離臉有點紅，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藍淨柯的臉上又恢複了狡黠的笑容，一隻手趁機捏住了她的下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其實你的心裏也有我的位置了，對不對？昨天晚上你來過我家，還買了被子，藥也是你留的，是吧？”
被戳中心事的秦月離慌亂地轉過臉：“我隻不過是看你可憐……所以才……”
藍淨柯卻隻是微笑，笑容融進了風裏，是一種舒服又自然的好看：“沒關係，你不用急著答複我。反正我是不會放棄的……對了，剛才我都忘了往下說……雖然第一次見麵看你不太順眼，不過後來我也看出來了，你的冷淡都是裝的。真實的秦月離是個又路癡又貪吃，被人冤枉了也不知道給自己辯解的小傻子……真是傻得可愛。”接著，他笑著拍了一下她的腦袋，“因為你這麽傻，我真的想保護你一輩子。”
“你到底是誇我還是罵我呢！”秦月離瞪他。
“誇你呢。”
“我怎麽一點都沒有聽出來！”秦月離光聽見他說她傻了，但是心裏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暖意。
“因為你笨啊。”
秦月離翻了個白眼，一記重拳揮在某人背上。
藍淨柯捂著後背裝痛：“暴力狂。”
“我那麽暴力，你還想保護我嗎？”
“想。”藍淨柯認真地說，聲音溫柔得要命。
秦月離瞬間臉又紅了，正經和不正經居然可以完全自然地來回切換，她算是栽在藍淨柯手裏了。
02
接下來的日子，秦月離就好像重獲新生了一樣，臉上開始有了笑容，對周圍人的態度也不再那麽惡劣了。她知道，自己之前確實因為蘇枕白的關係，鑽了牛角尖，覺得這個世界上沒有好人了。但是冷靜下來認真想想，因為蘇枕白和沈望南兩個人而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信心，也許根本就沒有那個必要。
藍淨柯當然大力讚同她思想的轉變，還給她做了一個改變自己的計劃書。
秦月離看了一下，都是一些類似於“對身邊的人微笑”、“每天至少幫助別人做一件事”、“和室友和解”、“主動跟別人打招呼”……一類很瑣碎的事情，雖然對於普通人來說簡直是再容易不過的事情，但是對於她來說確是一道難以逾越的難關……
首先是和室友和解這件事。
蘇夕雅這個人是虛榮了一點，但是心眼並不壞，至少比沈望南那種人好多了，做個普通朋友其實也沒有關係。還有小恩也是，雖然當初她沒有拿到助學名額希望秦月離能幫助一下的時候，秦月離拒絕了她，所以有些芥蒂，但其實也不是什麽很難相處的姑娘。
但是因為之前的那麽多事情，她們之間的隔閡已經有點深了，幾乎都很久沒有說過話了。一下子要跟她們緩和關係，秦月離還真是不知該怎麽辦。
好在，她還有藍淨柯這個軍師在。
交了那麽多女朋友，雖然藍淨柯都沒有花多少心思，但有一點他還是了解的——大部分女生在麵對零食時都毫無抵抗之力。
正所謂拿人手短，吃人嘴軟，藍淨柯讓秦月離去進口零食店采購了一大袋子零食，然後拎回宿舍分給她們吃。
一開始，蘇夕雅和小恩對於秦月離這突如其來的“殷勤”都有點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看到兩個人都在發愣，秦月離有點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阿雅，小恩，之前我因為一些自己的原因，對你們的態度不是很好。我在這裏正式向你們道個歉……”
小恩還在錯愕，蘇夕雅倒是先反應過來了：“你……你是不是遇到什麽事了？”
秦月離搖搖頭：“隻是把一些心結解開了，其實你之前說的有些話是對的。之前我一直不信任任何人，也從來沒有做過一些力所能及的幫助別人的事情。我現在希望能做些改變，也希望你們能接受我……”
蘇夕雅打量了一下秦月離臉上真誠的表情，雖然還是有點不可思議，但是也放緩了語氣：“阿離，其實我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能因為你條件好就做道德綁架這種事。我當初帶你去酒吧還拋下你也是不對的……還有上次帖子的事情，我和小恩也惡意揣測過你，後來看了澄清貼才知道你一直對人冷漠的真正原因。我從沒有試圖了解過你，我也有不好的地方。”蘇夕雅也敞開心扉。
“阿離，我也不對……我不能因為你不願意幫我就覺得你這個人不好……其實平時你也沒什麽大小姐的架子，隻不過是對人冷淡些，從來也沒有要求別人幫你做什麽事情。”小恩看到蘇夕雅和秦月離都這麽真誠，也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秦月離總算鬆了口氣，一直很緊張的心情終於徹底放鬆下來：“不多說了，吃東西吧。周末我請客，我們好好吃頓飯吧。”
蘇夕雅聞言，馬上撲上來給秦月離一個大大的擁抱：“阿離，你最好了……你一下變得這麽熱情我都不習慣了。老實交代，最近到底有什麽好事情？是什麽讓你突然性情大變的？”
秦月離歎了口氣，無奈地笑笑：“說來話長……”
其實，可能也不長，隻是因為一個人而已。
因為藍淨柯，她打開了十年以來的心結。因為他，她希望自己能夠做一個被別人喜歡和接受的人。
在遇見藍淨柯之前，她從來不知道，能有這樣一個人，能這麽輕易地把她從泥潭裏撈出來，讓她的人生重新出現陽光。
蘇夕雅和小恩也沒有繼續追問，知道秦月離還不習慣跟人**心事。於是開了一波玩笑之後就開始分零食，然後就開始很激動地討論周末究竟要去哪兒吃飯。
秦月離聽著蘇夕雅和小恩嘰嘰喳喳，心裏暖暖的。
她終於……有朋友了呢。這種感覺，就好像漂泊了很久的船，總算是靠岸了。
接下來的日子，藍淨柯來X大找她的次數也日益增多了，第一次看到秦月離和蘇夕雅她們一起下課，臉上露出了一個滿意的微笑，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考試拿了滿分似的，還有點小驕傲：“我們家阿離出息了啊，終於左擁右抱了。”
秦月離朝他丟過去一個白眼，上去抬手就要“教育”他，結果藍淨柯隨手一揮扣住了她的手腕：“又想動手，沒門。”
秦月離狡詐一笑，抬腳就給了藍淨柯一下：“動手不行，動腳還是可以的。”
藍淨柯悶悶地瞪她一眼：“暴力狂……”
看著兩個人一來一往地“打情罵俏”，蘇夕雅和小恩也差不多明白是怎麽回事了，蘇夕雅一臉曖昧地對秦月離說了句：“我還說你怎麽突然轉性了呢……原來是有藍大帥哥在推波助瀾。我們兩個還是不當電燈泡了……希望早點喝你們喜酒……”
秦月離白了蘇夕雅一眼：“說什麽呢！”
蘇夕雅吐吐舌頭，做了個鬼臉，然後就拉上小恩離開了現場。
“別害羞了，在別人眼裏我們早已經是一對了，也就是你還在矜持。”藍淨柯倒是很坦然，捏了捏秦月離的臉蛋，笑得特別愉快，“走，晚上帶你去吃好吃的，聽說月下附近新開了一家烤肉店……”
秦月離接過他手裏的頭盔，駕輕就熟地上了車，末了還數落了他一句：“那這次我付錢，你別再請我吃飯了，請到衣服被子都買不起了。”
但是藍淨柯卻很得意地一笑：“今天發了工資，不少錢呢。其實我才不是請你吃飯請窮的，主要還是家裏那堆樂器……嘖嘖，每一件都是大出血啊。”
秦月離也是有點無奈了……藍淨柯這個變態，對吃喝穿這些基本需求沒啥要求，對樂器卻件件挑剔。之前她覺得無法理解，現在卻忽然有點欣賞起他來了。
畢竟自學可以精通那麽多樂器，根本不是普通資質的人能做到的，而此時秦月離眼中的藍淨柯，早已不是當初酒吧裏初見時那個小混混般的感覺了，而是一個身上散發著光芒的追夢者。
03
成功與室友和解後，秦月離像是充滿了電的小馬達，不僅開始努力融入周圍的圈子，還報了一些社團。日子漸漸地充實起來，秦月離整個人給人的感覺也不一樣了，從一開始高高在上的冷麵公主，變成了一個讓人感覺很溫和的鄰家女孩。
藍淨柯也還是以朋友的身份和她在相處，秦月離偶爾躲在宿舍裏睡個懶覺也會被他一個電話叫下去吃早飯，如果有點感冒咳嗽就會被他帶去開藥，一日三餐盯著她吃，直到她好了為止。
這種被人愛護的感覺，讓秦月離感覺整個世界都忽然間變得明亮了，不用再為了痛苦沒人訴說而心煩，因為藍淨柯成了她忠實的聽眾。她可以在他麵前抱怨老師有多討厭，課程有多繁重。盡管現在依然還有人在她背後做小動作，但好在她不會再孤立無援了，因為蘇夕雅和小恩都會站出來維護她。
藍淨柯聽著，心裏也變得溫暖而柔軟，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秦月離開心，他也會跟著變得開心。
她就像是他發現的一株花，原本氣息奄奄，但是在他的細心照料下漸漸枝葉繁茂，結出花蕾，緩緩綻放。看著她開成一朵明亮的花，那種感覺，就叫滿足吧……
秦月離參加的誌願者協會算是學校裏活動最多的一個協會，入會以來，她都表現得十分積極，做事也認真負責，會長很器重她，逐漸將一些重要的活動策劃交給她做。
而最近有一個宣傳陪伴空巢老人的活動，需要到大街上去發傳單做宣傳。本來秦月離是躊躇滿誌地準備大幹一番，但讓她沒想到的是，活動剛一開始她就受了挫。原本協會安排給她幫忙的社員一個個都以各種理由請假不來了。
秦月離大約知道被大家放鴿子的原因，因為她在協會裏算是資曆較淺的，但因為會長器重，所以可以自己策劃活動和調派別的同屆會員。而一些資曆比她深的人自然心裏都有氣，恨不得她這次沒人可找，無法完成任務。
秦月離在想清楚整件事之後，先是給蘇夕雅和小恩打了電話，讓她們來幫忙先救救場子。但是人手還是不夠，秦月離想到藍淨柯了……隻是他們現在並未確定戀愛關係，她使喚他卻像是使喚男朋友差不多，而她卻沒什麽可以回報的。
秦月離還在糾結中，她的腦袋就挨了一記拳頭：“喂，我說你怎麽就不給我打個電話？當我是透明的？沒把我放在心上嗎？我可是會傷心的。”
秦月離一回頭，就看見藍淨柯一臉壞笑地看著她，臉唰地一紅，但是還是辯解道：“人手夠了，叫你來幹什麽，誰知道你要不要去酒吧上班。”
然後她的腦袋就又挨了一拳：“我說你傻還真是一點都沒有冤枉你。我不是告訴過你我打工的時間表了嗎？沒記住？”
秦月離咬咬嘴唇……怎麽可能記得住，單雙周駐唱時間都不一樣。她連自己的課程表都記不清楚，更別說記他的工作時間了。
藍淨柯隻能無奈地歎了口氣：“算了，看在你智商也就隻有這個程度的份上，原諒你了。”
秦月離皺眉怒視：“什麽叫智商隻有這個程度……你……”
他話還沒說完，就發現有幾輛摩托車在她的宣傳攤位旁邊停了下來，幾個男生幹淨利落地下車朝著藍淨柯走了過來：“藍少，什麽事情這麽急匆匆叫我們出來？還以為你跟誰打架求支援呢。”
一群人看到眼前隻有藍淨柯和秦月離之後，還有點訝然。
藍淨柯彎起嘴角一笑：“找你們來當然是有事，大事！”
“什麽大事？這麽神神秘秘的……”
當秦月離把關愛空巢老人的傳單分成幾份分發到幾個男生手裏的時候，她感覺她都看到他們臉上的黑線了。
“這就是大事？”
“對啊，你們未來嫂子的事不就是大事嗎？”
“喂，藍淨柯，你為了追女孩子連兄弟都坑！”
藍淨柯開始哼起了歌，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都說兄弟難當，我們有難一起闖。闖吧，不就發個傳單嘛。”
“記得請我們吃飯啊。”
“你未來嫂子有錢，多請幾頓也沒問題。”
然後藍淨柯就被秦月離練就的龍爪手給擰了，擰得他嗷嗷直叫。
有了藍淨柯的兄弟助陣，小攤前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一群人忙了一整天，等到晚上活動結束，秦月離請大家一起吃了一頓慶功宴。她也是第一次這麽有成就感，跟這麽多朋友一起努力完成一個項目，原來是會讓人這麽開心的一件事。
慶功宴散了之後，藍淨柯再次把頭盔丟給秦月離，讓她上車，他載她回學校。秦月離已經習慣了，上車的動作幹淨利落。藍淨柯微微一笑：“以後我的車後座就不載別人了，專門載你，怎麽樣？”
秦月離臉一紅，白了他一眼，但是沒有反駁。
藍淨柯心情愉快地發動了車子，轟鳴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色裏顯得特別張揚。
一路上，天空很純淨，沒有月亮，也沒有雲，黑得深邃而均勻，隻有點滴的星光在閃爍。
秦月離忙了一天，有點累了，不自覺地靠在了藍淨柯背上。之前她還總是為了刻意保持點距離，會把身體繃直。但是現在，她感覺自己和藍淨柯的關係越來越近了，她也越來越依賴他了。
她現在幾乎不敢去想，沒有藍淨柯的日子，她該怎麽辦。
這種感覺，就是愛吧。
吹著夜裏有些涼意的風，秦月離用腦袋蹭了蹭藍淨柯的後背：“我們在一起吧。”
藍淨柯聞言，身體好像僵了一下，然後就假裝聽不見：“你說什麽？風太大了我沒聽見。”
“我們在一起吧！”秦月離提高了分貝，聲音穿透了夜色，特別清亮。
藍淨柯微笑，眼睛眯了起來，聲音溫柔得不像話：“好。”
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停止該多好，這樣他們就可以一直在這條路上馳騁下去，永不回頭，永不停留。
04
當藍淨柯的車停在女生宿舍樓下，秦月離準備下車的時候，一個嚴厲且熟悉的聲音在她耳畔突然響起：“秦月離！我真沒想到你會做出這種事情！”
秦月離瞬間臉色變得蒼白，回過頭去就看見奶奶站在他們家的那輛黑色豪車旁，司機正攙扶著她。她那雙蒼老的眼睛裏投射出來刀鋒一樣的目光，讓人根本無法躲閃。
秦月離隻感覺脊背發涼，藍淨柯看到她害怕的模樣，也下意識地把她護在了身後，朝奶奶的目光迎了過去。
奶奶隻是淡淡地看了藍淨柯一眼：“這件事和你沒有關係。”
藍淨柯沒有躲閃：“她是我女朋友，她的事情當然和我有關係。”
“我是她的奶奶，你覺得在我麵前你算什麽東西？”奶奶輕蔑地朝藍淨柯看了一眼，然後又對身旁的司機道，“把小姐帶回家，我們有話要談。”
秦月離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我不回去。”
“混賬！秦家生你養你十七年，你現在連家都不要了？是不是連你爸媽也可以不要了？”秦奶奶的話就好像一道道冰淩，每一道都紮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秦月離艱難地握了握拳頭，又朝藍淨柯看了一眼，還是沒動腳步。
最後，還是司機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秦先生和秦太太已經到家了，正等你呢，你還是跟我們回去吧。”
藍淨柯下意識地去握秦月離的手，但是很快又鬆開，他對秦月離笑笑：“家人總是要見的，我們又不是見不到麵了，怕什麽。”
可秦月離知道，沒有那麽簡單，一旦回了秦家，她根本不可能那麽容易再回來找他。
他沒有顯赫的家世背景，對奶奶來說，他根本不可能成為秦月離未來丈夫的人選。奶奶控製了她那麽多年，在人生大事麵前，她更加不可能會讓步。
所以她一直僵在原地沒有動。
藍淨柯還笑著推了推她的肩膀：“回去吧，你爸媽不是很久才回來一次嗎？至少回去見個麵吧。”
秦月離最後點了點頭。
其實她害怕的是，她要是違抗忤逆奶奶的意思，不知道奶奶會對藍淨柯做出什麽樣的事情來。
秦月離還是上了車，奶奶就坐在她身側，表情一直都非常陰沉，就好像秦月離談個戀愛是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從小到大你都是這副德行，永遠隻會往窮酸的人身邊靠。真是活膩了，居然敢找這麽個小流氓來氣我！”
秦月離看向車窗外藍淨柯站的方向，他在朝她揮手，臉上洋溢著大大的笑容，似乎在讓她安心。
雖然知道他看不見車窗裏的情況，但是秦月離還是下意識地也朝他揮了揮手。然後，司機就發動了車子，朝著秦家疾馳而去，而藍淨柯的身影也在她的視線裏越退越遠，而後消失在黑夜裏。
“他不是什麽小流氓，他叫藍淨柯，是我男朋友。他很有音樂天賦，還是建築係的高材生。”秦月離的聲音不重，但是每一句都說得堅定而認真。
“跟秦家的家業比起來他算什麽？他連做你的狗都不配！你真的是鬼迷心竅了！他就是衝著我們家的家產來的，想一步登天！告訴他，門都沒有！”
秦月離沒有說話，她清楚爭辯無益，跟奶奶爭論，她還從沒贏過，惹怒了她隻會開始更長的拉鋸戰。
但是秦奶奶明顯沒有罵夠，開始老調重彈，完全停不下來：“我就知道當初就應該生個孫子，這樣不管怎麽說家業也不會落到外人手裏。怎麽你爸就生了你這麽個叛逆的女兒，是個女兒就算了，還老是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勾搭在一起，把我們老秦家的臉都丟盡了！”
秦月離聞言，攥了攥拳頭，然後依然用那種平靜的、冷淡的聲音回擊道：“既然你們都這麽討厭我，為什麽還要管我和什麽人在一起？我從沒想過要繼承家業，你們愛把家業給誰就給誰。我可不要做你們的傀儡，我也有自己要過的人生！”
奶奶聞言，氣得更厲害了，一把拉過秦月離，抬手就是一巴掌：“沒想到啊，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你這麽多年衣食無憂的生活是誰給你的？你居然敢這樣跟我說話！”
秦月離捂著自己的臉頰，卻仿佛沒覺得痛一樣，隻是冷冷地看著奶奶：“你真的是我的奶奶嗎？誰家奶奶會厭惡自己的孫女到這種地步，從小到大我從你嘴裏沒有聽過一句讚揚的話，永遠都是無窮無盡的咒罵。有時候我真的覺得這個家很可怕……冰冷得可怕。從小到大都沒有關心人過我，你們卻想操縱我的人生，憑什麽？你們是真心為了我好嗎？但是我痛苦得快死了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秦奶奶氣得全身都在發抖，感覺呼吸都不順暢了，一邊拍著胸口給自己順氣一邊說：“真是氣死我了！從今往後你別再想和那小子來往！我明天就給你辦留學手續，這段時間你給我好好待在家裏反省！”
秦月離死死揪住自己的衣角，不讓自己再吭聲了。她知道，再繼續爭下去真的沒有任何好處……
隻是有些時候，有些話被壓抑得太久了，她的心髒快要超過負荷了，所以才會忍不住說出來。
05
秦家的別墅裏燈火通明，秦月離走進去的時候才發現，不隻是她爸媽，家裏輩分較高的長輩幾乎都到齊了。看來她和藍淨柯這件事還鬧得挺嚴重，居然都擺出三堂會審的架勢來了。當然，在她回來之前，他們肯定已經討論出一個結果了，隻是等她回來宣布罷了。
秦月離在秦家關係稍好的隻有秦媽媽，她皺著眉頭，思索了片刻，才略微歎了口氣：“月離，這些年是媽媽不好，沒有管好你，所以才會讓你一再交一些不入流的朋友，跟著他們學壞。現在我真的挺後悔的。”
“媽，我沒有不入流的朋友。”在眾人的目光下，秦月離每一個字都咬得特別清晰，說得非常鄭重。
秦媽媽聞言，臉色先是一變，但是又馬上努力讓自己和緩下來：“月離，我知道，你很珍視你的那些朋友。但是你想想，我們秦家跟他們的家庭差距太懸殊了，你可能還不清楚你自己將來要承擔什麽，所以現在才會這麽肆無忌憚。我和家裏的長輩們已經商量出了結果，我們打算先送你去國外讀書。到時候唐家的慕辰哥哥會陪你一起去，你們一起出國相互有個照應，他也可以帶你結交一些正當的朋友……”
“然後就讓我嫁給他，對吧？我隻是你們交易的物品吧？從出生的那一刻開始，你們就把我未來的路選好了。我的人生軌跡，我將來要嫁給什麽樣的人，我會有怎麽樣的一生，你們都計算好了。你們隻是來給我下達通知的，對嗎？”秦月離站在眾人的目光裏，卻如同墜入森寒刺骨的冰窖，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要凝結住了。
秦媽媽聽到秦月離這麽說，眼睛流露出一絲難以言喻的傷感：“月離，我們都是為了你好。”
“為了我好，就應該給我自由！”
“月離，你不要那麽任性，你是秦家的孩子，長輩們對你的期望都很高，你不能辜負大家的一片苦心……”
“你們隻是為了秦家的家業，從來都不是為了我，從來都沒有考慮我的想法。”秦月離目光冰冷，“反正，我不會出國，死，我也要死在這裏。”
這一次，因為秦月離的態度出奇地堅決，長輩們都噤了聲。
隻有秦奶奶氣得拿拐杖跺地：“你這個混賬東西！我們家出了你這個孽障真的是愧對列祖列宗！”
秦月離沒有再繼續聽她說什麽，而是轉身走上樓梯，回了自己的房間。
過去，或許她真的沒有說出這些話的勇氣。或者，她根本不想反抗，也許他們讓她出國留學，她就逆來順受地去了。讓她嫁人，也許她會嫁的。
因為那時她的心裏一片荒蕪，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麽，也沒有人會支持她去做想做的事情。所以，所有感情她都隻會壓在心底。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她遇到了藍淨柯，她有了後盾。她也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和那些真正關心她、愛護她的人在一起，共同努力完成他們的夢想。
她覺得這樣的生活讓她感到充實而快樂。
因為心裏有了想要去守護的東西，所以她整個人都開始變得勇敢了。
她想抗爭，她不想再做一個沒有血肉的傀儡，她不想再做金絲雀，她要做自由翱翔的蒼鷹。就像藍淨柯那樣，做一個自由自在的人。
06
自從那天之後，秦月離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藍淨柯打她的手機，沒人接聽。去X大找秦月離，蘇夕雅和小恩也都表示自從秦家那邊給她請假後，她們也沒有再見到過她或聯係上她。藍淨柯有點六神無主了，他忽然很害怕，害怕秦月離真的就這樣走了，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了。
三天後，他的手機上收到了一條來自秦月離手機號的短信，短信上是一條地址加一句話：“我是秦月離的奶奶，我們見一麵吧。”
藍淨柯立馬回複，然後換好衣服前往秦奶奶約定的地方——秦家。
雖然不知道秦奶奶究竟是什麽用意，但是已經整整三天都沒有秦月離的消息了，就算是龍潭虎穴他也要去闖一闖。
秦家的保姆知道他要來，已經站在門邊候著了，見他來了才把他迎了進去。秦奶奶當時在喝下午茶，氣定神閑地吃著糕點品著茶，淡淡地朝走進來的藍淨柯看了一眼：“你很想知道月離去哪兒了吧。”
藍淨柯按捺住自己的情緒，冷靜道：“是，我很想知道，我希望你們不要為難她，她承受的東西已經夠多了。”
“為難？沒有。”秦奶奶慢條斯理地放下茶杯，一雙眼睛仿佛有著洞察世人的能力，銳利而精明，“她自己三天三夜沒有吃東西，已經被送去醫院了。至於哪家醫院，我也沒必要告訴你，私人醫院你這種人是進不去的。”
藍淨柯雙手緊緊握成拳頭，骨節“咯咯”作響……
他真的不敢相信，秦月離絕食進了醫院，秦奶奶居然還能氣定神閑地喝茶？不是血濃於水嗎？難道秦奶奶的血是冷的？
秦奶奶看見了他眼底憤怒的眼神，於是不屑地冷哼了一聲：“你不要用那種目光看著我，她會這樣，完全是你害的。你也知道你是什麽身份。我們秦家這樣的家族你是高攀不起的。你去招惹了月離，就是你的錯。”
藍淨柯笑了，笑得很無奈：“秦家人的邏輯都是這樣的？或者，有錢人的邏輯全都是這樣的？據我所知秦月離是寧可放棄家產也想要離開秦家的，她的心願你們聽她說過嗎？”
秦奶奶眉心一皺：“那都是她小孩子的戲言，怎麽可以當真？我今天也不跟你多廢話了，如果你和月離斷絕來往，我可以給你一筆錢，給你一筆你這輩子可能都掙不到的數目。”
“我不需要你的臭錢。”藍淨柯冷笑。
“月離錦衣玉食慣了，從小到大，我們都沒讓她受過一點點傷害。如果她跟你在一起，你能給她這樣的生活嗎？不對，我應該問你，以你現在的能力，你養得起她嗎？”
藍淨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然後道：“您可能不知道，阿離喜歡吃火鍋，而且特別能吃辣，如果辣椒醬合她胃口，她可以吃好幾盤牛肉。她也喜歡吃臭豆腐，就路邊五塊錢一碗的那種，她也喜歡得要命。她一點都不金貴，她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她想要的，你們永遠都不可能給她。”
秦奶奶聽完他的話，正要動怒，保姆又領了個人進來，稟報道：“夫人，唐家的少爺來了……”
秦奶奶臉上的怒氣頃刻間煙消雲散，眼睛裏都有了亮光：“慕辰，你來了啊。快過來坐，這糕點是我讓陳姐特地準備給你的。你來嚐嚐……”
唐慕辰微微一笑，很禮貌地回應了一聲：“奶奶，這麽長時間沒見，您老依然神采奕奕，簡直是鶴發童顏啊。”
秦奶奶笑得更和藹了：“嘴巴真甜。”
但是，他們沒有注意到，從聽到“唐家少爺”和“慕辰”這兩個稱呼之後，藍淨柯的身體就一直僵在那裏，整個人好像被抽空了一樣，無法思考，無法做出任何動作。
這個時候，唐慕辰的目光也朝他看了過來，目光雖有那麽一瞬間的凝滯，但是他已經是混跡這個圈子的老手了，喜怒不形於色是最基本的技能，所以他隻是略微彎了彎嘴角，禮貌地微笑道：“奶奶，我跟他剛好認識，之前有點小誤會，能不能讓我和他出去單獨聊聊？”
奶奶輕蔑地看了藍淨柯一眼，沒好氣道：“他就是削尖了腦袋想要帶壞月離，好進我們秦家，幸好我們發現得早，沒讓他得逞。接下來你和月離去了美國，一定要帶她走回正道。”
唐慕辰點了點頭，衝奶奶笑笑：“我一定不會辜負您對我的期望的。”
然後，他就站起身，朝著藍淨柯走了過來。
藍淨柯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都要逆流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憤怒衝上腦門。
但是唐慕辰一把拽住了她，壓低聲音道：“要撒潑出去撒，不要在這裏丟人現眼。”
藍淨柯隻是冷笑道：“我怎麽樣，和你沒關係，和唐家也沒有關係。”
唐慕辰一皺眉，直接把他拽出了別墅，帶他到了別墅後的小花園裏，然後才笑得一臉陰冷地看著藍淨柯：“好久不見啊……說起來，我應該喊你一聲弟弟呢。隻可惜……你永遠都沒有機會回唐家的。”
藍淨柯已經開始不耐煩了：“我沒有想過要回唐家，也不想跟唐家再有任何瓜葛。”
“你這樣說就太見外了，至少咱爸的聰明機智你還是多多少少繼承到了，不然怎麽會讓秦家的掌上明珠對你死心塌地呢，你說是不是？”
藍淨柯深知，跟他們這些人爭論是不會有結果的，隻是淡淡地說：“我跟秦月離在一起跟她是不是秦家獨女沒有關係，就算將來她沒有半分家業我也會養她。唐家的家產我也從來都不惦記，我也永遠不會跟你搶。”
“哈，這些話是你說的，到時候我們就走著瞧了。”
藍淨柯沒有再跟他廢話，直接從唐慕辰身邊走了過去，來到別墅門前的停車場，騎上摩托車呼嘯離開。
他沒想到，五年前找到他讓他放棄遺產繼承權的同父異母的哥哥，會以這樣的方式重新出現在他的生命裏。
命運真的是很愛開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