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沒有那麽灑脫
我沒你以為的那麽灑脫，愛或不愛都能隨口說。
01
蘇枕白一把把秦月離拽進了自己的懷裏，就像是走到絕路上的人的最後一搏。
窗外一直注視著這一切的藍淨柯緩緩閉上眼睛，丟掉手裏還沒有抽完的煙，狠狠踩滅，火星四濺，然後就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
也許他自己都清楚，他對她好是沒有用的。她心裏一直住著一個蘇枕白，那個蘇枕白雖然是她心裏的魔障，卻在她的心裏住了十年，他又怎麽比得過……他也是第一次，這麽討厭時間。
他到底還是晚了十年。
蘇枕白突然出現之後，第二天藍淨柯沒有來找秦月離。一開始本來她還挺頭疼怎麽說服藍淨柯讓他放棄追求她的想法的，但是他消失一天之後，她心裏反而覺得有點空落落的。
那天蘇枕白說了很多道歉的話，但是秦月離發現自己一點都聽不進去。現在的蘇枕白，已經不能給她當初那種安全溫暖的感覺了；又或者，她一直念念不忘緊抓不放的，隻是那一丁點埋在她心裏的美好回憶罷了。
或許，她真的要告別過去，重新開始了。
最後，秦月離告訴蘇枕白，那些過去她可以不計較了，但是他們永遠都不可能回到當初那樣的關係，她讓蘇枕白繼續走他的路，他們已經不在一個世界裏了。她走的時候，似乎能看到蘇枕白眼睛裏那種灰暗下去的目光。
其實他也很渴望被真正原諒吧，但是這份坦白實在來得太晚了。
第三天，藍淨柯還是沒有來。
秦月離心裏開始有點不是滋味了……他把話說得那麽好聽，原來都隻是隨便說說來逗她的吧。
本來她以為自己會如釋重負，少了藍淨柯來煩她，她的世界會安靜很多。不用每天都在眾人的注視下跟他一起吃飯，也不用忍受周圍女生嫉妒的白眼。
藍淨柯消失之後，班級裏的好事者漸漸傳出了些風涼話：“我就說嘛，藍淨柯怎麽會喜歡那個有公主病的女人。之前肯定是看上她的家產了，現在估計追累了就放棄了。秦月離把架子端得那麽足，哪兒會有男人喜歡她啊。”
“就是，祝福她單身一輩子，自己跟自己過好了，不然誰受得了她那副嘴臉。”
……
秦月離聽著聽著，手就攥緊了。其實原本她是根本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的，因為她聽得多了，所以也清楚，別人嘴裏說的十有八九都不是真的。
可是不知道為什麽，藍淨柯不來找她之後，她居然一反常態開始關注那些流言，心裏的恐慌也越來越強烈。
或許她隻是覺得自己的信任又被辜負了一次，所以內心一時難以接受吧……
之前蘇夕雅在酒吧裏扔下她的時候，她是感覺不到半點難受的，反而覺得那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是藍淨柯對於她來說是不一樣的人吧。他是了解她的人，他能夠在所有人麵前說出她的心裏話，所以她覺得，他大概是真心想跟她交朋友的，又或許，他是真心喜歡她的。
隻不過這次他又這樣憑空消失，是意味著之前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騙她？
或許他根本沒有那麽認真。
秦月離心煩意亂地煎熬了兩天之後，實在忍不住給藍淨柯打了個電話，但是一直沒有人接，最後還直接關機了。本來她想，就當自己時運不濟，又碰到一個騙子算了，卻沒想到為了這件事失眠了兩天。
秦月離的耐心被消磨殆盡，於是決定去找藍淨柯要個說法。
他家她雖然去過，可她是個貨真價實的路癡，還偏偏沒有記下地址，C大她也不熟悉，偌大的學校她想找都不知道從哪兒下手。
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腦子裏突然蹦出來了一個地方——月下酒吧。
藍淨柯一直都在那家酒吧駐唱，去那裏應該能找到他的吧。
於是，秦月離也沒有細想，晚上自己一個人去了月下酒吧。這不是她第一次來了，所以對周圍嘈雜的環境也早已習慣，不管駐唱樂隊在舞台上嘶吼什麽，她都依然專心地在人群裏找人。
突然有個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一個陌生的男聲傳來：“咦，你不是淨柯之前新交的小女朋友嗎？怎麽一個人到這裏來玩？”
秦月離回頭，是一張陌生的臉，她回想了一下，大概是藍淨柯硬拉她請客的時候，他叫來的某個朋友吧。於是，秦月離停住了腳步，朝他點了下頭：“藍淨柯……今天沒來這裏嗎？”
那個人有點疑惑地看著她：“你不知道嗎？三天前他就請了病假，這幾天沒了他的粉絲，月下都冷清不少呢。”
秦月離一愣：“生病了？很嚴重嗎？”
藍淨柯的朋友茫然地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不過應該病得不輕，不然月下的老板也不會輕易讓他請假這麽長時間的。”
秦月離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藍淨柯是因為生病所以才沒有去學校找她的？
想到這裏，她就想自己去求證，正想轉身離開，結果又想到什麽，折了回來：“對了，藍淨柯住在什麽地方？我想去找他。”
“就XX小區，一號樓，302。出租車司機一般都知道。”
秦月離在心裏默默記了下來，在走之前又好像想到了什麽，朝那個男人鞠了一躬：“謝謝。”
她在嚐試著學會如何尊重別人。
02
秦月離坐出租車到XX小區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夜色濃烈，星辰暗淡，街上的風也有了少許冷意。
小區附近的街道還是和她上次來的時候一樣，沒有多少行人，空曠而安靜。因為很少有客人光顧，所以附近的店麵關門也早，看起來整個地方都陰森森的。
藍淨柯會把房子租到離市區那麽遠又那麽荒涼的地方，也真是猜不透他是怎麽想的。
她憑借著記憶找到了樓梯口，上了樓，找到了藍淨柯那間破舊的小公寓。上次她來的時候沒有注意到，門上塗的漆都掉得差不多了，斑斑駁駁的，散發出一種腐朽的味道。
她走上前去，想敲門，結果沒想到輕輕敲了一下，門就開了。秦月離見狀，略微皺了皺眉頭，雖然這附近荒涼沒人，但是居然連門都不鎖，膽子也太大了，她叫了一聲：“藍淨柯？”
沒有人回應。
她有點疑惑地推門進去之後，一股濃重的酒氣撲麵而來，秦月離隻好開著門透透氣。
走過用來做隔斷的櫥櫃，就看見藍淨柯雙目緊閉，蜷縮在**，眉心緊擰著，身上隻蓋了一層薄薄的毯子，身體在輕微地發抖。
秦月離眉心的結擰得更緊了，她朝他走過去，喊了他一聲：“藍淨柯。”
但是他好像聽不見似的，眉心依然緊皺在一起。
秦月離輕輕晃了一下他的肩膀：“藍淨柯，你怎麽了？我叫救護車送你去醫院吧？”
藍淨柯意識模糊間把這句話聽進去了，他張了張嘴，幹澀地吐出一句話：“我不去……不去醫院，死都不去……”
秦月離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燙得都快可以煎雞蛋了！
“不去醫院你這樣燒下去會要命的。你先給我醒醒。”
但是藍淨柯整個人昏昏沉沉的，根本清醒不過來，隻是反複強調著一句話：“我不去醫院。”
秦月離見他這麽抗拒，想了想，還是把手機放回了口袋裏，然後開始在房間裏麵找藥。地上散落著很多酒瓶子，衣櫃裏隻掛了兩三套換洗的衣服，還都是夏天的，這幾天氣溫驟降，這空****的房間看著都讓人覺得冷。
她找了一圈，發現不但沒有藥，連厚一點的衣服和被子都沒有。她真的搞不明白他這麽大個人是怎麽活到現在的，這種天氣，睡著涼席蓋著薄毯，不生病才怪呢。
秦月離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之後，發現藍淨柯真的是窮到家了。除了幾件樂器之外，其餘的生活用品都破舊得不行。他對她一直都很大方，每天都請她吃飯。看他掏腰包那麽慷慨，還以為他多有錢呢。
秦月離歎了口氣，先拿毛巾浸了冷水給藍淨柯敷額頭，然後就打算出去買點東西回來。雖然她沒什麽生活經驗，但是電視看多了，照顧病人的那些常用手段她還是會的，隻不過大晚上要在這附近找一家藥店還真的不是什麽容易的事情……
她一邊找藥店一邊認認真真地記下路線，走過了兩條街才找到藥店，跟醫生大概說了一下症狀之後，醫生拿了一些退燒藥給她，還叮囑了一些照顧病人的注意事項。
秦月離又在藥店隔壁的超市裏買了點生活用品，甚至還買了一床棉被……
她發誓，從小到大她都沒有拎過這麽沉的東西。但是好在從小秦奶奶對她嚴格要求，體能也不放過，所以她還是挺有力氣的。
拎著被子走回小區，藍淨柯依然保持著剛才的姿勢躺在**，但是毛巾被他弄掉了。
秦月離皺了皺眉頭，撿起毛巾洗過之後又給他敷上，然後拿了兩片藥塞進他嘴裏，用礦泉水喂下去。但是她一不小心水灌多了，藍淨柯被嗆到了，拚命咳嗽，半夢半醒之間還擠出一句：“你想殺人啊……”
秦月離吐吐舌頭：“我從來都沒有照顧過病人……要不你自己起來吃好了。”
結果藍淨柯又沒了聲音。
秦月離起身去拿被子，藍淨柯卻突然伸出雙手抱住她的胳膊，就像是個抱住心愛玩具的孩子：“別走。”
秦月離臉上露出一個無奈的笑：“我去給你拿被子，不然你想被凍死啊？”
但是藍淨柯好像沒有聽到一樣，把臉往秦月離胳膊上蹭了兩下，像隻跟主人撒嬌的寵物：“別走……”
秦月離卻隻是白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拿開，然後轉身去把被子抱過來。
如果他沒生病，這麽用力抓著她她肯定是掙不開的。可是今天她隨手一甩，他就被拋回**去了，可見此時的藍淨柯身子有多虛弱了。
秦月離忽然覺得有點心疼……
其實一直以來，她好像都忽略了一件事情……藍淨柯一直都是獨自住在校外的，學費生活費也好像都是自己靠唱歌掙來的，似乎從來沒有聽人提過他家裏的事情。
他的家人呢？為什麽他病成這樣了都沒人來照顧他？
秦月離收回思緒，拿出被子，幫他蓋好。隻不過她不知道被子也是有不同尺寸的，買得太大了，藍淨柯的床很小，被子鋪開邊緣就全都掉到地上了。
秦月離歎了口氣……如果不是這次要照顧藍淨柯，可能她永遠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經驗有多匱乏。
秦月離一直等到藍淨柯燒退下來一些，覺得沒什麽危險了才準備起身離開。
在她要走的時候，分明聽到背後有一個模糊的聲音呢喃道：“秦月離……你好狠心……”
她感覺心好像被細小的針紮了一下。
但是，時間已經太晚了，再不走她打電話叫出租車都很難了。原本今天為藍淨柯做的這些事情，秦月離已經覺得自己有點不太正常了。要她留下來照顧他一晚上……她大概是瘋了吧。想到這裏，她還是拿著自己的東西走出了房門，把門鎖上了。
她沒有聽見，藍淨柯微不可聞地說了一聲：“別走……求你了……”
03
秦月離深夜才回到學校，第二天早上沒有課，所以她睡到很晚才起床。但是剛起來就發現，宿舍裏小恩和蘇夕雅看她的目光有點不對勁……雖然她們之間已經很長時間都是形同陌路了，但是她們看她的眼神和之前還是有點不一樣。
秦月離說不出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如果要找出一個確切的詞的話，應該是鄙夷。
為什麽會是鄙夷？
秦月離還有點發蒙……平時所有人討厭她，她可以理解，但是卻很少被用這種眼神盯著。
下午秦月離一進教室，就看到有一群同學圍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貼吧上麵那個揭露秦月離的帖子你們看了沒？”
“當然看了……我是真的想不到啊，她居然是這種人。從小就那麽有心機，說借錢給朋友，結果誣陷人家偷錢，把人家一家人都逼得沒法做人，隻能搬家。”
“就是啊，怎麽會有她這種人？聽說她看起來高傲，其實經常去夜店，還和很多男人關係都不清不楚的。你們知道那個藍淨柯吧，那個帖子上說，其實秦月離是花錢讓藍淨柯來追求她的，她就是想享受那種被別人嫉妒的感覺……真的是心理變態吧……”
……
一群人七嘴八舌，討論得熱火朝天，直到其中一個人不小心回頭看見秦月離就那樣冷著一張臉站在那裏，才漸漸地都噤了聲。
秦月離沒有多說什麽，自己找了個角落的位置坐了下來，然後就用手機去翻那個所謂的揭露她的帖子。
她根本就不需要找，因為是熱門貼，根本沉不下去，就在貼吧頁麵裏的第一條。
點進去，入眼就是她進酒吧的畫麵。其實就是昨天晚上她去月下找藍淨柯的時候被偷拍的，然後跟藍淨柯朋友說話的畫麵也被拍了下來。那個偷拍的人借著特殊的角度，把他們兩個人之間的姿勢拍得很曖昧。
再往下翻，還有一些她和藍淨柯一起吃飯的照片。也因為角度和解說的關係，被描繪得很曖昧。而且把藍淨柯形容成了她花錢買的情人，描述極盡惡毒之能事。
然後，就是那些女生嘴裏說的十年前的那段往事。
帖子裏的版本是：秦月離占有欲特別強，很喜歡和男孩小A一起玩，（帖子裏除了她之外的人名都用了代稱，蘇枕白的代稱是小A。）但是小A一直都跟自己青梅竹馬的好朋友小B比較親近。
秦月離就在小A麵前裝作很喜歡小B的樣子，還會送東西給她，但是送的都是她自己不要的東西。然後在小A不在的時候，就對小B口出惡言，罵小B是沒教養的野孩子，還打了小B。後來小A認清她就是個心眼特別壞的女孩，於是就不再跟她來往。結果沒想到秦月離居然誣陷他偷錢，逼得小A和小B不得不從S市搬走。
秦月離幾乎是顫抖著手把整個帖子看完的，她甚至不知道該用什麽語言表達自己的憤怒……
她可以猜得到這個帖子是誰發的，除了蘇枕白和沈望南之外，沒有人會那麽清楚那段往事，也沒有人能把細節都編得如此清楚。蘇枕白不是會做這種事情的人，他也沒有理由這麽做，所以帖子是誰發的她馬上就猜到了。
她可以接受別人討厭她，不理解她，疏遠她。
但是她不能接受這種反咬一口的抹黑。
她還真的是高估了沈望南的人品，沒想到沈望南居然無聊到去做這種事情。就因為藍淨柯當眾揭露了她兩次，她就用這種辦法還擊？
秦月離露出一抹冷笑，關掉了手機上的頁麵，沉沉地呼出一口氣。
04
中午吃過午飯，秦月離回宿舍在抽屜裏找出了一張名片，給秦爸爸的秘書打了個電話，請他幫忙打聽蘇枕白和沈望南的具體信息。過了兩個小時，秘書就給了答複，蘇枕白念的是C大醫學係內科專業，而沈望南則是外語係英文專業。知道沈望南的專業和班級之後，秦月離又讓秦爸爸的秘書去要了一份沈望南的課程表，正好下午她有課，而且下課的時間快到了。
確定了信息之後，秦月離就直接去了C大。她要去找沈望南，她已經忍耐太久了，不能一忍再忍。如果一直放任沈望南那種人，說不定接下來她還會做出更過分的事情來。
等她走到沈望南的班級門口的時候，剛好鈴聲敲響，教室門被打開，學生從教室裏麵走了出來。人很多，吵吵嚷嚷的，秦月離的目光一直在擁擠的人群裏穿梭。
沈望南身邊的人一直很多，她的人緣很好，因為她很“好”。她一出現，秦月離的目光馬上就鎖定在她身上了。
“望南，那張帖子你看到了沒有？上麵說的那個女孩B是不是就是你啊？那個秦月離真的做了這麽過分的事情嗎？”
“對啊對啊，那個男孩A是不是就是蘇枕白啊？怎麽感覺你們的故事都可以拍成苦情電視劇了啊。”
沈望南一臉尷尬地彎了彎嘴角：“你們不要瞎猜了，這樣在背後議論別人不好。”
旁邊的人馬上打抱不平了：“望南，你就是太善良了，像秦月離那種大小姐除了有錢之外還有什麽優點？你別護著她了……之前她還和藍淨柯聯合起來欺負你。你看，這個世上還是好人多，終於有人發帖揭發她的真麵目了！”
“就是，這種人就是要給她點顏色看看！”
就在眾人議論紛紛的時候，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一個身影快步走向她們，鋒銳的目光精準地落在沈望南身上，在眾人都沒有反應過來的一瞬間，一個響亮的巴掌招呼到了沈望南的臉上。
“啪！”的一聲脆響。
沈望南直接被打蒙了，一抬頭就看見秦月離一雙憤怒的眼睛，那種想要殺人的目光讓她忍不住就往後退了一步。
幾乎隻是愣了一瞬，沈望南眼眶立刻濕潤了：“阿離……我，我又做錯了什麽……為什麽你要一再這樣針對我……”
秦月離冷笑：“別裝了，裝了那麽多年的可憐相我已經看膩了。”
沈望南還是捂著臉頰一副無辜得要哭出來的模樣：“秦月離，我真的沒有裝，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那張帖子是你發的吧。”秦月離目光冷得有些陰沉，“十年前的真相是什麽，沒有人比你更清楚，你是不是想逼我把什麽都說出來？”
沈望南依然是一臉無辜：“你是說X大貼吧上那張帖子嗎？那個真的不是我發的。我也不知道是誰發的……上麵說的話確實過分，我也覺得很氣憤，但是這根本跟我沒有關係啊……你怎麽能把髒水往我身上潑呢？”
可能沈望南也想清楚了，十年過去了，秦月離當時沒有報案，現在就算她去報案了，沒有證據憑什麽來找她和蘇枕白？其實根本就不用害怕秦月離的，這種時候裝傻到底才是對她最有利的選擇。
秦月離還在冷笑：“你真的以為十年前的事情已經沒有證據嗎？”
沈望南聞言，被戳中心事，不由愣了一下。
“你可能不會想到，我奶奶為了監視我，是在我房間裏安了監控攝像的。但是那卷錄像帶被我藏起來了，所以他們才無從下手。不然……”
接下去的話秦月離沒有說下去，沈望南當然也明白。偷了十萬的蘇枕白可能會去少管所，那十萬也不可能變成她的藥費，他們兩個的家庭都會在一夜之間垮掉。
秦月離這十年藏著這個秘密，讓他們兩個苟延殘喘至今，已是仁至義盡。
但是，沈望南就是看不慣秦月離，明明她什麽都有，為什麽偏偏還要扮可憐，為什麽還要跟她搶蘇枕白的愛。對於她來說，十萬不過是一筆丟掉隻會被說一頓的錢，但是對於她來說，卻是可以救命的。
她不明白，人和人之間的差距為什麽可以這麽巨大。所以她嫉妒秦月離，甚至恨她。
她有時候會想，如果她能過上秦月離那樣的生活，一定會比她更高貴，更像一個真正的公主。
05
就在沈望南因為遲疑而沒有反駁的時候，人群當中突然響起了一個不大卻很堅定的聲音：“帖子是我發的。”
瘦瘦小小的林桑雪就站在沈望南身邊，在大家都在爭論的時候，她就好像是個沒有存在感的透明人。
在沈望南和秦月離僵持不下的時候她突然發聲，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到林桑雪身上了。
旁邊開始有人驚疑地問她：“帖子是你發的？桑雪，你……”
林桑雪陰沉著一張臉，雙手緊緊攥成拳頭，聲音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帖子……確實是我發的。她傷害了望南……而且，我真的很喜歡藍淨柯……但是藍淨柯卻那麽護著她，而且還那麽認真追她……她不拒絕不接受的樣子，我真的覺得很討厭。”
秦月離愣了一下，她倒是沒想到會鬧出這麽一出。
她一直覺得這件事就是沈望南一個人幹的，沒想到現在還冒出個人來頂罪。因為那張帖子上的內容詳盡到秦月離不相信沈望南沒有參與，林桑雪一個局外人就可以寫得那麽細致。
但是林桑雪卻把所有責任都扛在了自己身上：“這一切都是我一個人做的，和望南一點關係都沒有，如果你真的想算賬的話，就找我吧。”
這樣一來，倒是秦月離不知道該怎麽收場了，在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或打量，或鄙夷。
“真是的，自己沒弄清楚就來胡亂冤枉人，剛才那一巴掌怎麽算？讓我們望南打回來嗎？”
“就是啊，有錢了不起啊，我們最看不慣的就是你這種人。”
……
沈望南也好像才從錯愕中回過神來，忍不住去抱住林桑雪：“阿雪，你怎麽那麽傻呢。沒必要去做這種事情啊……”
就在場麵已經亂成一鍋粥的時候，突然有一隻手拽了秦月離一下，她一回頭就是蘇枕白焦灼的一張臉：“阿離，我知道你對望南心存芥蒂，但是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再繼續針對她了……”
聽到蘇枕白的聲音，沈望南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鬆開林桑雪，又轉而投奔了他的懷抱：“枕白哥，阿離她就是不肯相信我……”
她微仰著頭，剛好可以讓蘇枕白看到她臉上那個鮮紅的掌印，每一根手指都很清晰。
蘇枕白皺了皺眉頭，又看看向秦月離：“阿離，望南雖然有時候會任性，但是一直都是個心地善良的人，我希望你不要再誤解她了……她也很希望能和你和解的。”
“和解？和解個屁！你要做慈善做好人是你的事，別拉上秦月離。”藍淨柯蒼白著一張臉，皺緊了眉頭，穿過人群，然後一把握住了秦月離的手。
他眼睛裏的怒火，已經足以把蘇枕白和沈望南燒成灰燼了：“我現在就告訴你，沈望南就是天下第一會裝的女人，她一點都不善良。你十年前偷了秦月離的錢給沈望南治病是吧？秦月離一聲不吭把這件事瞞住了，你們平安無事用完了這筆錢，好好地活到現在……但是這個白癡到這一步都還沒把真相說出來，那張帖子扭曲事實，沈望南解釋過一句沒有？你有沒有想要站出來解釋？你敢承認你偷了那十萬嗎？你這個懦夫！”藍淨柯氣得全身都在發抖，原本就因為生病而蒼白的麵容又多了一份淩厲和陰沉，“你知不知道上次沈望南是怎麽在大庭廣眾之下給自己洗白裝可憐，把秦月離塑造成逼債的魔鬼，企圖讓所有人逼秦月離延遲還款期限最好是讓她把這筆錢一筆勾銷。你隻看得到她的可憐，你看不到她的險惡，所以你還愚蠢！還有，就說這張帖子的事情，你看過帖子沒有？把當年的事情寫得就像自己親身經曆過一樣，就算要捏造，至少也應該知道整件事情的始末。就算沈望南不是發帖人，林桑雪又不知道當年的事情，那麽隻有可能是沈望南給她提供的素材，如果沈望南把整件事情的真相完完全全告訴林桑雪，說那筆錢確實就是你偷走的，說秦月離一個人把事情瞞了下來，我不相信那張帖子林桑雪會寫成這個樣子。不分青紅皂白隻知道護著看起來弱的一方，你根本就是瞎子！”
所有人都還沉浸在藍淨柯說的話裏回不過神來，周圍安靜得出奇。
藍淨柯似乎把話罵完了，心裏舒坦一點了，又回過頭去一臉嚴肅地看著秦月離：“秦月離，你看，你喜歡了十年的就是這麽一個又蠢又懦弱還瞎的男人，你究竟是看上他什麽了？”
秦月離站在原地，她感覺整個身體都麻木了，所有委屈和傷痛在這一瞬間都湧上來了，她感覺到有一種悲傷鋪天蓋地而來，把她整個吞沒了。
藍淨柯看到了她眼裏的淚光，一把把她拉進了自己懷裏：“想哭就哭出來吧，我在。”
秦月離一開始隻是很小聲地啜泣，隻是越是想要忍耐卻越忍不住，到最後終於崩潰地哭出了聲音。到了最後一刻，她一直極力維護的蘇枕白，甚至之前還找她求和過的蘇枕白，終究還是沒有站在她身邊。
隻有藍淨柯，每次都能在關鍵時刻，幫她向那些傷害她的人大力地還擊。
他輕輕撫著她的頭，在她耳畔道：“我會保護你。”
一時間，周圍人狐疑的目光都投向了沈望南和藍淨柯，帶著一絲困惑和打量。
沈望南還想繼續裝下去：“不是……事情不是那樣的……”
蘇枕白卻沉沉地吸了一口氣，迎上所有人的注視：“那張帖子不是真實的，那筆錢確實是我偷走的，秦月離這十年一直隱瞞著這件事，我和望南都應該謝謝她……”
沈望南一臉驚愕地看著蘇枕白，似乎想阻止他，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藍淨柯聽到自己滿意的答複之後，略略一笑：“你們要是還真的有點良心，就自己去發個帖子澄清這件事。不然秦月離這個傻子不追究，我可不會放過你們。”
然後，他就拉住秦月離的手，用低沉而溫柔的聲音說：“走吧。”
秦月離就好像被下了什麽咒語似的，不自覺地就跟上了他的腳步。臉上的淚水還沒幹，但是因為感覺有他在就很安全，所以她覺得哭出來也沒有什麽關係。
06
就在秦月離想要走開的時候，蘇枕白突然追了上來：“阿離，我真的沒想到我會讓你那麽難受。”
秦月離沒有回答，隻是淡淡撇開了視線。
藍淨柯知道，秦月離的心結沒有解開，於是雙手環肩，站在一邊淡淡道：“我給你們一次最後機會啊，把話說清楚。絕對不可以再有下次了……”
被他看見一次他就吃醋買醉到生病，再有下次他不知道還會怎麽折騰。總之，秦月離是他的，必須是他的！
“阿離……其實我真的很不想弄成這樣的。一直以來我都把望南當成我的親妹妹，我一直都覺得她還小，不懂事，所以才會一直維護她。”蘇枕白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似乎在想合適的說辭，然後才接著說了下去，“我隻是覺得望南真的太可憐了，她從小就沒有父母，跟著爺爺奶奶一起生活，小時候能穿上新衣服吃上肉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但是，你家卻那麽有錢，你從小就是被嗬護長大的。我從來都想不到有人可以住那麽漂亮的房子，穿那麽貴的鞋子和衣服……所以有的時候就覺得，讓你照顧望南一些也沒有什麽吧……畢竟你已經擁有那麽多了，她卻什麽都沒有。”蘇枕白說到這裏，苦笑了一下，“我知道再怎麽道歉都沒有用了，之前偷錢也真的是沒辦法看著她一條生命就這樣沒了……所以做出了那種事情。真的很抱歉……”
秦月離盡量讓自己忍耐著聽完蘇枕白的話，指甲幾乎都掐進肉裏去了。良久，她才紅著一雙眼睛看著他：“蘇枕白！你一直覺得我過得特別好是不是？覺得我有爸媽我有那麽好的房子住就是被寵成公主了是不是？”
蘇枕白似乎沒想到自己的話會激怒秦月離，所以一臉錯愕地看著她。
“你知不知道爸媽一年回不了幾次家，天天自己住著空****的大房間等他們回來的感覺？知不知道一出生就被自己的奶奶討厭，被自己的奶奶當成殺害自己孫子的凶手的感覺？我媽媽生了我之後就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奶奶一心想抱孫子，而我卻斷了她的希望。她恨我，所以不論我做什麽事情都是錯的，所有別人誣賴我的事情她都會相信……我是公主嗎？我就是個囚犯！活在漂亮的籠子裏的一個囚犯而已！現在你還覺得我很幸福很快樂嗎？十年了！十年來我都隻能惦記你這一個朋友。為什麽？因為我沒有朋友了，我也沒有家人，他們不是恨我，就是把我當成繼承家業的工具，嚴格要求到我無法承受。家裏我待不下去，因為他們從來都沒有真正地關心過我。外麵的世界我也待不下去，因為他們覺得我心高氣傲。你知道我為什麽當初選擇隱瞞沒有報警嗎？因為我還抱著一個很傻的念頭，妄想你還會回來找我！我覺得隻要我不把這件事說出去，你總會回來找我道歉的，我們還會和好，還可以是朋友。可是我一等就是十年……十年啊……那種沒有人可以信任的日子，你知道有多難熬嗎？我甚至對整個世界都失去信心了你知道嗎？活著對於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這些感覺，讓你覺得可憐的沈望南經曆過嗎？她身邊永遠都有你。你可以為她赴湯蹈火，可以每次在她哭的時候都站在她身邊。我呢？我身邊一個人都沒有啊……”
藍淨柯聽不下去了，伸手一把摟住秦月離的肩膀，壓抑了很久才能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你這個白癡……”
蘇枕白僵在原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內心一直堅定認為的一些事情正在轟然坍塌。
他一直覺得，秦月離家裏的條件那麽好，沈望南身世那麽可憐，他理所當然要多幫沈望南一些。他覺得，秦月離或許根本不屑於跟他們這樣窮人家的孩子來往，因為在她麵前，他們是那麽寒酸落魄。
他真的不知道，她在心裏壓抑了那麽多的痛苦。
藍淨柯緊緊摟著秦月離的肩膀，然後把目光轉向了蘇枕白：“現在你已經知道她心裏是怎麽想的了，你還有什麽想說的嗎？”
蘇枕白的目光有些灰暗，沉默了半天，隻是搖了搖頭。
藍淨柯目光鋒銳了一些：“那就請你從今往後都看好沈望南，別讓她再給秦月離添堵了。”
蘇枕白感覺胸腔有點發疼，但是最後他還是點了點頭：“好。”
“以後你要是想見秦月離也要經過我同意。”前麵藍淨柯都是一副伸張正義的模樣，但是說到最後又補充了一句小氣的心裏話。
秦月離沒有反駁。
蘇枕白苦笑：“好。”
然後，藍淨柯就在眾人的目光之中，帶著秦月離離開了那個是非之地。
而蘇枕白卻在原地呆了很久……
他回想起沈望南哭著跑回家，告訴他秦月離再也不想跟他們這些“野孩子”玩的時候。當時他的心就好像被誰放進了冰窖裏，冷得發慌。他一直以為她是真心把他們當朋友，可是她不但打了沈望南還說了那種話……
那時愚蠢的他以為她隻是想在他們身上找到優越感。
所以，有一段時間，他都沒有再去找她。他感覺很受傷，他的小丫頭居然看不起他。
隻是他偶爾還是會去她家的別墅附近徘徊，看著她的窗戶，有時候看她小小的身影出現在窗口，他就會覺得很知足。
就這樣掙紮了一兩個星期，他還是按捺不住去找了她，沒想到她很開心，對他比原來更好了，一點都沒有瞧不起他的樣子。
但是這個時候，沈望南卻突然病了，他永遠忘不了沈望南的爺爺奶奶跪在他麵前求他幫忙想辦法的樣子。
然後，他就偷了那筆錢，傷了他一直那麽疼愛的小丫頭，從此再沒有臉去見她。
他知道，自己配不上，配不上做她的朋友，配不上得到她的原諒。
所以他一直本能地回避這件事情，當了十年的懦夫。
他沒法麵對她失望的目光，也無法麵對自己父母和沈爺爺沈奶奶的殷切期盼……
他隻能硬著頭皮往下走……
但是他沒想到，他的軟弱會在秦月離的心中留下那樣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疤。
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再叫她一次丫頭啊。
隻是現在，他可能已經沒有資格了。
那個叫藍淨柯的人，比他要合適得多吧。